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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末英雄-第60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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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告唐恒序、王国藩、关恒启、张招元、王家瑞、周骏烈、孙荃芳……,诉被告沪上特别市市政府、沪上特别市土地改革办公室耕地征收补偿一案现已审理终结,闭庭!”

‘梆’的一声,法槌响过,书记员王振南刚开口说“请审判长诸人退庭”,外面剧烈的爆竹声就响了起来,再细听,居然还有锣鼓声。

费毓桂、土改衙门的主官、哈托华等人脸色都是铁青,他们在法警的护送下在大理寺外人群的奚落声中坐上马车离开了大理寺,而素来步行的陶成章出大理寺没几步便被记者拦住了,他们已经认出了他的身份。

面对着记者们‘面对本案审判结果作何感想’的问题时,陶成章怒极而笑,他看着围着的记者道:“廷尉府、大理寺的审判非常公正,总理在开国初年所确定的司法独立之国策非常好,简直是、实在是,太太好了!!!”

“陶大人,我们知道,如果要求政府按照当下地价补偿耕地所有者是不可能的。如果二审判决政府再次败诉,政府还会施行土地改革吗?还是会有其他补救行动?”沪上的记者素来刁钻,陶成章如此激动,他们就想从他嘴里撬出些什么来。

“我。一直认为,中国的革命不彻底!这种不彻底,最大的体现就是死的人不够多!!”陶成章看着记者身后的挂着保命基督十字架的地主,恨不得咬死他们,“历朝历代。不战乱四五十年,不死上数千万人口,不尸山血海,不流血漂橹,旧朝的污秽是难以清除的!!

总理当初的愿望是最大限度的保持国家的元气,尽量少死人、尽量不结仇,以团结国人、复兴民族;但开国三年来的种种事例表明,总理太仁慈了!有些人不能因为他长着一张黄皮、说的是国语,就把他们当作国人,这是不对的。这些人利用新朝的仁慈。利用新朝的法律,想方设法的保留自己的特权和利益。

这种行为在法律上是正义的,但因为旧朝的残留,他们的这些特权和利益是对其他大部分国民的不正义。正是因为旧朝的残余太多,所以才会有今天这个形式上正义公平,实质上却毫无正义公平的判决。沪上市政府不会认可这个判决!农部不会认可这个判决!总理府也不会认可这个判决!一亿五千八百万佃农更不会认可这个判决!!如果二审判决还是如此,那么我相信中国需要一次真正血流成河的革命!”

“陶大人,陶大人,复兴会一向表示要依法治国,如果复兴会再次革命。是不是说明依法治国已经破产?”陶成章炸药一般的发言给了记者们无比的刺激,看着他想离开,记者们忙的追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依法治国?”陶成章不屑的笑:“如果法律真的有用,那还要革命干什么?!”

“陶大人。陶大人……”记者们还想再问,陶成章已经被市政府的人护送走了。

他人走,话语却让所有人震撼,看着两股惴惴的地主,抬着棺材站立于大理寺门口的护宪党宣传部长林长民对着人群大声呼喊道:“诸君,听清楚了吧!听清楚了吧!农部的陶大人。复兴会的元老,他说的是什么?他说的什么?他说‘如果法律有用,那还要革命干什么?’。诸君,这就是复兴会表面文明、实质残暴的本质!这样的政府,我们绝不能支持!这么的官员。我们一定要打倒!诸君,护宪!护宪!护宪!!”

本来有些散乱的沪上县城,被林长民一股动,全城的地主都高声的齐呼起来,“护宪!护宪!!护宪!!!”

“焕卿兄,哎……”回到沪上市政府,费毓桂听闻陶成章当场就喊出了革命的口号,既佩服又无奈。他是复兴会的元老,沪上特别市——全国就沪上、广州、武汉、天津、重庆、大连六个特别市,级别相当于副省——的市长,跑去大理寺受审却丢了大脸,以后真不知道这市长怎么当。

“总理责怪下来我担着!”陶成章受纪律处分不是第一次了,他对此已无所谓,他不提这茬,只问道:“接下来怎么办?”

“哪能怎么办?”费毓桂掏出香烟,给陶成章点上,给自己也点上,“继续上诉呗。我就不相信,省大理寺也会这么判,他们就不怕引起内乱?”

“可大理寺这一次也聪明的紧,他们根本没说这耕地要补偿多少价,只说补偿不合适,要从新再定。我操他娘的,有种他就说一个地价啊!”想到刚才的庭审陶成章就无比愤怒,现在说起,他还是很激动。

“焕卿兄,大理寺怎么会说地价?”费毓桂只是笑,“那帮狗官洗脚上岸看着我们和护宪党死掐不是更好?不管我们和护宪党谁输谁赢,他们的地位只会是越来越稳固。看看他们,需要吃他娘的这种标准餐吗?”费毓桂一筷子插在工作人员送上来的盒饭上,着实气恼,“我们累的狗一样,拿的最少,吃的最差,到头来还要服他们的管,简直是岂有此理!当初革命的时候他们在哪里?当初我们流血牺牲的时候他们又在干什么……”

“就是!”费毓桂的话太对陶成章的味道了,“这天下和他们这些狗屁法官半毛钱关系都没有。凭什么他们就能指手画脚?我马上上京,要求总理把什么司法独立给取消了,何苦给自己加一个紧箍咒呢,简直是吃饱了撑着!”

陶成章说干就干。当下就辞了费毓桂去市政府招待所收拾东西。他这边匆匆,根本没看见他一出市政府的大门,后面就跟上了一辆四轮马车。

仿佛是夏日里的凉风一般,沪上大理寺的审判结果通过有线无线电报,瞬间传遍了大半个中国。无数个州府燃起了鞭炮,敲起了锣鼓。不过,外地闹得再热闹,北京城里也是冷冷清清的,来自东南的风吹到京城高大的外墙便被挡了回去,仿佛这城市永远是千年不化一般。

廷尉大人伍廷芳身坐高碑胡同里,看着沪上发来的电报,默然不语。旁边先看过电报的最高大法官董康说道,“大人,沪上市政府没有什么言论。反倒是在沪上观审的农部尚书陶成章对审判结果很不满意,叫嚣着要杀人、要再行一次革命。”

“农部和廷尉府有什么关联吗?”伍廷芳很是不解的问道。

“回大人,没有关联。”董康的声音小了一些,不过他再想起一件事情,又不安的道:“大人,如果二审政府再次败诉,那复兴会诸人反对下,总理也未必压得住啊?一旦再来一次革命,那司法独立只是一句空话……”

“官方征收民财,就应该按价补偿。沪上大理寺依法审判。有何过错?”伍廷芳正色道:“法就是法,何须委曲求全?即便二审复兴会再次革命,廷尉府、大理寺还是将维持原判!我宁愿给后人一个短命的法,也不能给后人委曲求全的法!司法不独立。何来公正?司法不公正,能称之为法吗?

授经,你我都是从旧朝过来的,我们还要回到旧朝去吗?今日复兴会执政,我们就翼附于复兴会,明日国民党当朝。我们就屈从于国民党。如此这般,还要法干什么,不如干脆在高碑胡同外立个牌坊,大家做龟奴好了。

对就是对,错就是错,法就是法,一点也含糊不得。我国之法官,素来就少有以身殉法之传统,那何不从我们这些人开始?即便复兴会再次革命,可复兴会又能执政多久?一百年,两百年,三百年?历朝历代,不管如何鼎盛,终究有亡国的那一天。等新朝再建,我们这些人必会被后人所记起,我们全心护守法之精神,必定可以在新朝重生。”

没想到伍廷芳还有以身殉法的念头,董康异常动容,但一会他又冷静道,“大人,若是新朝也是复兴会这样的人物,不会记起我们呢?”

“后人总会记起的。”伍廷芳无比平静,“即便这一段历史被复兴会抹去,我们自己也将问心无愧。法是什么,对我们来说,这法不就是我们的本心么。”

“是,大人,我懂了。”董康道,焦急的神请终于开始缓和。

“发电报给行严吧,下一期法制报就让他写一篇殉法的文章,看看历史上有多少人以身殉法。”伍廷芳依旧平静的吩咐。

“好,我马上去。”董康道。出去发电报给沪上现场观审的章士钊。

廷尉府发出的电报并没有马上送到章士钊手上,在四马路一处叫做‘苹香居’的精巧书寓的闺房内,云雨方歇的一对男女还是赤身裸体的腻在一起。听着男人说着的那些情话儿,李香萍玉手在男人的额头一指,娇嗔道:“哼!现在说的这么好听,这几年去了京城就不理人家了,莫不是八大胡同的姐儿比沪上的标致?”

“哪有的事。”男人连忙否认,“廷尉府诸人一向自律的很,谁也不去八大胡同逛游。”

“天下哪有不偷腥的猫。”女人对男人一点也不信。两个人从十年多年前就好上了,那一年万福华刺杀广西巡抚王之春,男人犯傻牵连着华兴会诸人被拘于巡捕房,出来后可是在这里如漆似胶呆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去日本留学的,本说好的山盟海誓,不想留洋回来却和名绅之女成了婚,着实是造化弄人。

“行严,你到底要怎么安排人家啊……”女人看着男人犹自闭目养神,只得掐了他一把,然后把欢好前不好说的事情问了出来。

“我和家里说过了,可是……”章士钊有些躲避女人的目光。妻子吴弱男因为曾是同盟会会员,所以不单和秋瑾那些母老虎混成一块,还是神州女届复兴会的干事;再有就是岳父吴保初,清末时曾力助复兴会,虽然杨竟成号称三无总理,可对那些曾经帮助过复兴会的人还是极为感激的。自己得罪吴保初就是得罪复兴会,哪怕他隶属廷尉府,也是万万不可的。

随着男人的这一句‘可是’,李香萍便侧着身子背着男人啼哭起来,章士钊连忙半起身劝慰,不想越劝女人哭的就越发厉害,到最后他只能任由女人在怀里哭个痛快。

闺房中女哭男劝,书寓之外,腰悬宝剑、一身少将官服的李叔同手捧着礼物,正被李香萍的娘姨拦着,“将军,先生伊身体不适,今日不好见客……”

“我正是来探望她的,”从朝鲜刚刚回来的李叔同听闻娘姨说李香萍身体不适,更是急匆匆的上楼,只把书寓里的一干人弄的大急。

“将军…将军……”娘姨一边拦着,一边叫丫头仆人,“快去叫先生…,就说李将军来了。”

李叔同可不是个好糊弄的人,他见娘姨这番作态,便知道上边李香萍不是身体不适,而是有客人。于是军靴在楼梯口便停下了,道:“既然你家先生身体不适,那我就改日再来。这是从朝鲜带回来的高丽参,熬了给你家先生补身体吧。”

“是,是,阿拉一定告诉先生。”娘姨如蒙大赦,忙把李叔同手上的东西接着。

她这边接着,李叔同则看了楼上紧闭的房门,讪笑一下就下了楼,而那娘姨送他出门,又马上上楼回报。此时床上的男女被这么一闹已经起来了,李香萍听完娘姨所报,只是哀怨的看了章士钊一眼,把那些礼物放在了桌子上。

章士钊是苏报案后结识李香萍的,李叔同则更早,入南洋公学后便和李香萍互相爱慕。不过李香萍却心属章士钊,于是她和李叔同的事情章士钊便略知一二了。看着女人哀怨的看着自己,章士钊本想劝李香萍趁着这两年还能纳妾,嫁与李叔同得了,但话到嘴边又不忍心开口,只好理了理衣服径直去了。

离开萍香居的李叔同其实没走,一直在书寓外边的马车里等着。他知道以李香萍现在的地位,根本不用关着门陪客,是以想看看此人到底是谁。不想在门口等了半响,却见章士钊出来。爱国学社的时候,章士钊可是风云人物,他自然是认得的,可谁想当初苏报案的风云人物,现在廷尉府法制报主笔,却是李香萍的恩客。

“回去吧。”李叔同握着枪的手挣扎了几下还是放下了,声音很是落寂,待副官催动马车,他又道:“还是去四马路吧,找个地方喝酒。”

李叔同的马车离开书寓,章士钊也上了书寓门外的轿子,匆匆赶往宝善街的客栈。到客栈后他本以为一同来沪督审的最高大法官许世英会责怪,但两人刚一见面,却听许世英着急道:“行严,大事不好了,陶焕卿被刺了!”

庚卷第七十五章依旧

沪上巡警局验尸房一改往昔的冷清,市长费毓桂、安全局沪上分局长程子卿、沪上巡警局总办谢元,这几个人还有他们的随员,一起在验尸房的外面候着。凌晨五点多钟的时候,验尸官尸体结束,尸检报告被递了上来。

谢元看罢递给费毓桂,费毓桂却没接,他此时还回忆着下午陶成章的音容笑貌,不想几个小时之后,一个个活生生的人就变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费毓桂不看验尸报告,谢元便递给了安全局程子卿,程子卿草草翻过只是问道:“那边审出来了没?要不要交给我这边?”

“没什么好审的啊。”谢元摇着头,“凶手是当场被一个在火车广场开杂货店的伤残军人抓住,被抓的时候凶器就在他身边,子弹弹道测试完全吻合,火药残留测试也正常,还有多名目击证人证明就是他开的枪。而调查下来,此人背景很简单,就是四川某地地主之子,家中老父因抗拒土改而被抓,自己则带着些银两浪迹沪上……”

谢元说到这里根本说不下去了,这并不是什么阴谋,而是土改敌对分子的伺机报复而已。白日里陶成章曾当着诸多人的面质疑大理寺审判结果,所以就被这小子跟上了。政府各部,农土学三部和外界少有利害关系,而陶成章又习惯独来独往,随身的只有两个秘书。此次行凶又是在人扎堆的火车站,这是两个秘书怎么也护不周全的。

“真是他娘的撞了鬼了!”虽然谢元下面的话没有说出来,但费毓桂完全知道事情的原委,他对此很是不甘。陶成章身为革命元老、农部部长,就这么的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给打死了,想想都觉得冤屈。“我就不相信,他动手之前,会没有人鼓动他?你们有没有对他身边的那些进行排查?抓几个人来审审。”

“大人,要是没有确凿证据,督察院是不会签发逮捕令的。”谢元说道。“如果是拘留。那就只有几天时间,那些地主奸猾如狐,又有律师,问不出什么来的。”

“去他娘的督察院!”费毓桂大力的把手上的空烟盒扔了。这段时间以来他都为案子伤神。今日输了官司心情本坏,不想更坏的是一个好同志白白死了,这使得他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戾气,说着谁就骂谁。

“督察院怎么就惹你们了?”一个声音在走廊的另一头响起,待人走到近处。几个人才看见是督察院头头徐锡麟和沪上督察院的陈英。

徐锡麟官衔只比廷尉低半级,从一品,而几人中官衔最高的也就是费毓桂,正三品,他一到诸人全都站起身行礼。徐锡麟只是受了一半就把当首的费毓桂双臂扶起,道:“都是同志,焕卿居然这么走了,我心中也不好过。案子真要是简简单单,那就简简单单的办吧。非要牵扯到一些不该牵着到的人,以焕卿兄磊落的为人。九泉之下也会不安的。”

徐锡麟的卧底身份并不是所有人都知道的,包括复兴会内部一些人。现在听闻他如此说话,诸人都遍生好感,费毓桂道:“可焕卿下午才对着地主的面说着要革命,晚上就被人杀了,这其中难道没有护宪党的挑拨吗?”

“可你们拿得出证据吗?”徐锡麟目光扫了验尸房门口的牌子一眼,心下很是黯然,多年的革命同志,就这么悄然的走了。

“现在就不是说证据的时候。”费毓桂有些激动的叫道,“这根本就是护宪党的阴谋。他们是想吓住我们,好让我们不敢动手。我们真要是不动,那以后还怎么得了?这天下到底是谁的天下?是复兴会的,还是护宪党的?!”

费毓桂说着说着眼眶忽然湿了。他想起了那些为革命牺牲的同志、为抵御列强战死的士兵,没有他们就没有中华的今天!可现在那些狗屁法官,那些狗屁地主,他们有什么权力来审判功臣?有什么理由站在原告的位置上?难道,是他们缔造的这个国家吗?他们只是一堆寄生虫,一堆旧朝污秽而已。不把这些人清除,这个国家就永远不干净。

“革命已经过去了,现在只有改革!何谓改革?那就是在法律之下转变这个国家的一切。不管愿意不愿意,这都是我们要走的路。”徐锡麟道,他说完见费毓桂还是强项不服,担心他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只好加了一句,“总理是不会同意再行革命的。”

“我也不会同意再行革命。”又有一个声音从走廊头上响起来。这个人费毓桂不怎么认识,但徐锡麟却知道,他是全国总农会的会长徐贯田,复兴会最高委员会的第八人。

“贯田你怎么来了?”自己在沪上也就是了,不想他也在。徐锡麟起身拱手为礼。

“我在山东听到消息就连夜赶来来,焕卿他在农民间威信甚高,我怕出什么事情。”徐贯田说着还下意识的抚了抚脸——他是从山东坐飞机来的,凶险不说,脸可是被风刮的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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