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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自刚刚驶出停车场以后明明一声咳嗽声都没听见,可这句话却像是给了咳嗽特赦权,聂染青先是听到习进南很轻地咳嗽了一下,然后又是一下,不到半分钟又是一下,过了六十秒又是一下,车子隔音效果良好,聂染青满耳朵都是习进南的咳嗽声。
聂染青一脸无奈地看着他。
趁着又一次的红灯,他转过头来,两人眼睛对着眼睛,习进南的语气无辜至极又理直气壮:“我不是故意的。”
“切。”聂染青才不相信他。
习进南状似十分不经意地指控着她犯下的罪行:“本来下午咳嗽好多了,你刚刚开窗子又让我吹到了。”
聂染青气噎:“就你这么一张红润的脸,能是被吹出来的?”
“当然不是,”习进南重新发动车子,慢悠悠地说,“是刚刚咳嗽咳的。”
聂染青冰冰凉凉地笑:“合着你感冒还是我的错了?”
习进南回给她一个十分宽容的笑:“我可没这么说,不过你要是这么认为我也不拦着。”
聂染青真是无语了,为什么每次跟他在一块儿,她总是处于任其宰割的状态,于是继续凉笑:“你就算拦,也能拦得住么?”
习进南反而笑意更深:“你觉得呢?”
“哼。”
不过习进南的声线尚显沙哑,两个人重新上路后,聂染青顿了半晌,到底是没有忍住,睫毛颤了颤,眸子闪了闪,终于还是问了出来:“吃药了么?”
“唔,”习进南专心致志地看着前方,话说得不置可否,“今天中午没有吃。”
他明明每次开车的时候都是气定神闲的,这次似乎是专注得有点过分了。聂染青细细地瞧着他的侧脸,突然了悟过来,细声细气地开口:“那药其实就是一天吃两次的吧。”
习进南偏头看了她一眼,接着笑了出来,脸颊上两个酒窝若隐若现,再接着他竟然真的就点了点头:“啊。”
……气焰嚣张。明明谎被拆穿,还这么坦坦荡荡大言不惭。真是近墨者黑啊,楚尘真不是什么好榜样,习进南竟然也学会玩这种幼稚又无聊的把戏,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聂染青剜了他一眼,无比地想吐血。
上车容易下车难。聂染青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全心全意地想着等下离开时要说些什么话,可她还没来得及确定方案,车子就已经到了目的地。聂染青真正下车的时候才发现,无论采取什么表情什么姿态,旧人的第一次碰面好像还是免不了要惹出一场尴尬。车子在车流中穿梭的时候,他们的气氛也还算和睦,可一到了家门口,两个人即将分开的时候,客气的话说出口,到底还是显出了不自然。
聂染青俯下身,头发垂下来,十分配合地遮住了她的视线:“谢谢。”
车前灯直射出一道雪亮的光,车子内更显灯光昏暗,并且聂染青也无意去看他的表情,只听到他低沉的声音传过来,没夹杂什么特别的感情,不过混在车子重新启动的声音里依旧十分清楚:“不客气。”
聂染青当晚洗漱完毕上床的时候,心底在一刹那间掠过一丝迷茫,她和习进南明明曾经同床共枕了三年,现在却故意这样装作若无其事,到底是唱的哪出戏?
她不否认刚刚在车上的那一幕十分和谐,她按着他挑选的剧本演,他也是唱做俱佳,配合默契搭档完美,可是现在想想,却很不真实。一个月前,他们还表情僵硬地坐在民政局的椅子上,一个月后,难道就能变成另外一番模样?变化太快,让人不踏实。她就不信他们这样粉饰太平能有什么好结局,就像她不信习进南在一个月之间就能变成楚尘的性子一样。
不过,这应该也算是成年人的规则。不管心里如何天翻地覆,展现在世人面前永远都要是一副平静的姿态。
重逢可真不算是什么好东西。聂染青给自己留下的这个问题成功地让她自己再次失眠,并且还是接连两天。
聂染青在第三天的凌晨,对着镜子勉力睁开惺忪睡眼的时候,突然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这种自虐的行为有多白痴,她的留恋情结太严重,这样下去绝对没什么好处,必须开始想办法根治。她放任自己浸淫在过去这么久,之后一切就该开始走向正轨。
她记起一位尊师告诫她的话,不能太沉湎于过去,没有现在怎么会有过去。
于是她开始尝试着慢慢改变生活,并且在接下来的一周内真的做了不少事。第一件事就是把陆沛聂染兮以及习进南统统打包扔进了垃圾桶,她发誓再为这些人折腾自己的神经和睡眠,她就不叫聂染青。
她还去看了画展,并且还买下了一副十分心仪的画。画的风格十分简约,上面有着大片大片的留白,只余了两片绿叶斜斜地挂在左上角,上面的露珠在阳光的折射下摇摇欲坠,明明只是一滴水,在这幅画里却仿佛有了生命,似乎随时都要滴下来。
这幅画当时被摆在角落里,并没有多少人驻足观赏。聂染青本来也是随意瞥了一眼,却立刻被吸引住。她也不知为什么,只觉得这幅画十分符合自己当时的心境,当即便决定买下来。
后来又去看蜡像展,一个个栩栩如生的人物立在眼前,笑容夸张,眼睛传神,衣着也很漂亮,十分赏心悦目。门口还有一座真人大小的米老鼠蜡像,翘着一只脚丫正笑得没心没肺。聂染青请了一位陌生男士帮她和米老鼠合照了一张相,照片里她虚虚地抱着米老鼠,也是翘着自己的脚,歪着脑袋,笑意粲然。后来她把这张自认为不错的照片给姚蜜看,后者只吐出了无比经典的八个字:天真烂漫的老姑娘。
聂染青还在网上搜了不少的信息,甚至还在网上寻找了一位和她“道同为谋”的伙伴,一起讨伐着这世上的坏男人,一起神情激昂地计划着未来要做的事。其实聂染青在这边已笑得前仰后合,因为她觉得自己肯定没那么大志向,要为全中国乃至全世界的女性谋福利,她也没那么大的怒气,认为这世上好男人不是没出生,就是死光了。她通常只是附和着那位叫“孤单北半球”的中年妇女,偶尔提个意见也在对方能承受的范围内,然后一个下午和一个晚上的时光就这么无声无息地被消磨了过去。
她越来越会自娱自乐,甚至还换了着衣风格,衣柜里的衣服被换了大半,聂染青美名其曰“从头开始,焕然一新”。聂染青在第二天出门后很多人都称赞她青春多了,本来就显得年轻,这下更加嫩了好几岁。只有姚蜜最了解她,一边帮她提袋子一边直嗤她:“闲着没事干,吃饱了就知道瞎折腾。不过你要折腾别老折腾这些表面的啊,你也关心关心你的婚姻大事。”
“由表及里,人家都说文火慢煮,这事急不得。我这不还虚脱着呢,拜托你让我先歇一段时间成不?”
“时间不等人成不成。再说了,文火能把你这死猪肉煮烂吗?”
“……”
聂染青第二天整理妆容要出门的时候,突然发觉发型和衣服很不相配,于是在下午又去了趟美发店。
美发师长得中性十足,要身材没身材,要身板又没身板,就连那声音也是阴柔,聂染青辨别了好半天还是没识别出来此人性别,于是闭紧了嘴巴走到位置上,安安静静地等着他理发。
美发师捋着她的头发跃跃欲试,聂染青本来还想说一句“我只想削薄不想剪短”,可看着他那精光四射的眼,以及已经从他的手心里溜下来的一绺头发,她动了动嘴唇,还是没忍心打搅美发师的兴致,只是默默地闭上了眼。
聂染青在黑暗里感觉她的头发被梳过来又梳过去,各种美发工具似乎是在交替使用,她甚至能感觉到头部的重量渐渐变轻,直到半个多小时后她都已经有些睡意的时候,才传来美发师那得意又满意的声音:“剪好了。”
聂染青懒洋洋地睁眼,看到镜中的自己后差点倒吸了一口气,接着立刻又闭上了眼。
实在是惨不忍睹。三根碎发尚在额头前飘扬,让她想到了漫画里的从军小三毛,而盖住耳朵的那整齐的一排头发,又让她想起了80年代的摇滚歌星。
聂染青觉得自己实在是落伍了,她回去以后一定要查查最近的流行时尚是什么,难道连发型都开始流行复古风了么。
聂染青在他饱含期待的眼神里挣扎了很久,还是憋出了一丝笑容:“谢谢。我能冒昧地问一下您的年龄么?”
年轻的美发师不知在想什么,打量了她半天,迟疑了又迟疑,不过还是回答了她:“二十二。”
“哦。”聂染青礼貌地再次表示感谢,尽管老大的不情愿。
难怪和她有代沟,剪的头发都这么非主流。她这几天都不要出门献丑了,她对这发型真是不敢恭维。连姚蜜她都不要见了,省得这毒舌女说出什么话来给她造成心理阴影。
可她千算万算却漏掉了一个人,她没想到习进南竟然是看到她发型的第一人。
聂染青在造型师的微笑恭送下走出美发店,迎面就撞见了习进南。聂染青在心中呻 吟一声,无比希望地面能变出一堆沙子,就让她像个鸵鸟一样埋进去吧。
习进南看到她的那一瞬,明显是愣了一下,上下打量了她好几眼,接着他右手卷成个圈儿放在嘴边,轻轻地掩去了一声咳嗽,再接着就看到聂染青的恼羞成怒,于是又立刻摆摆手,嘴角还有些微的笑意,也不知是出于礼貌还是在忍笑:“我咳嗽还没好。”
不过这看在懊恼的聂染青眼里纯粹就是欲盖弥彰,典型的此地无银三百两。她从鼻子里发出一个“哼”,语气不善,实则在拼命掩饰窘迫:“你怎么在这里?”
习进南指了指后面的大楼,脸上挂了淡淡的笑:“我有点事。”
聂染青巴不得这尊大神赶紧离开,他再立在她面前聂染青就连撞墙的心都有了:“那你赶紧去忙吧。”
习进南闲闲地看着她:“我的事办完了。”
“……那就赶紧回公司吧。”
习进南指着手腕上的表:“现在已经下班了。”
“……”聂染青无语地望天,这种状况再发生几次简直就能折了她的寿。
习进南说:“你要去哪里?”
聂染青眯起眼看着他:“那你要去哪里?”
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聂染青忽然有种很强烈的新鲜感,接着她突然发觉她好像从来没有对习进南说过类似这样的话。
习进南的眼里盛了笑意,又轻轻咳嗽了一声:“正打算去药店。”
聂染青“哦”了一声,说:“如果咳嗽的话止咳片和甘草片一起吃,效果会十分好,不过止咳片可能在大医院买不到,好像是这样的,你如果想买的话建议去小规模的药店。”
聂染青每说完一句话就在心里鄙视了自己一分,虽然她刻意让这句话听起来十分客套,可她在说完之后还是有点后悔。怪只能怪她平时对陌生人太礼貌了,现在她刻意把习进南列在陌生人群名单,自然也要按照陌生人的标准来对待。聂染青这么想着,却觉得连自己都说服不了,然后又想到自己顶着的那个讨厌的发型,心中更加郁闷。
习进南突然笑了起来:“谢谢,我知道了。不过你不觉得美发店的门口并不是一个很适合谈话的地方么?找个地方坐坐吧。”
聂染青耐心地提醒他:“你不是打算去医院的么?”
“唔,”习进南耐心地回答她,“计划赶不上变化。”
“我不去,”聂染青干脆地拒绝,手指了指自己的头发,“我才不顶着这种发型招摇过市。”
“唔……那你回家?”
“嗯。”尽管聂染青不情愿这么早就回去,可似乎也只有这么做了。
于是聂染青就这么再次坐上习进南的车子。与上次不是同一辆,车内的香水也换了一款很清新的,聂染青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她知道车子内空气太憋闷,可她找不到合适的话题来和身边的人分享。
气氛竟然还不如上一次的好,聂染青都有些昏昏欲睡。
车子到达的时候,聂染青明明感觉到了,当下却是一动不动,简直不想离开,直到耳边有人轻声说话:“到了。”
聂染青在心里叹了口气,还是略带疲惫地睁了眼。她只觉得这个座椅实在是舒服,已失眠了好几天的她好不容易有了困意,更是舍不得动弹。
更确切地说,似乎只要他在,不论是调侃还是真的挂念,她都会产生一种微妙却又不可或缺的感觉。
唔,也许这就是再多的药片也难以提供的,所谓的,安定感。
她睡眼迷蒙,十分留恋这个能让她睡着的座椅:“谢谢你送我回来。”
习进南不动声色地看着她,淡淡地说:“客气了。”
俗话说再一再二不再三,可是假如真是再三了会有什么后果,古人却没有告诉她。
于是聂染青在隔天再次遇到了习进南的时候,已经不知该用什么形容词来表达自己的心情了。
T市的天气变化十分快,前一日还是阳光曝晒,下一日就是阴云密布。聂染青出门的时候没有意识到外面的寒冷,只是穿了一件长袖的单衣去学校,于是在路边打车的时候禁不住地牙齿打颤。
虽然她十分希望能进了一辆车里暖和一下,但她也没希望那辆车就那么巧的是习进南的车。所以在此刻的聂染青的眼里,尽管习进南笑起来的模样好看得让人错不开眼,可她还是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聂染青笑得虚情假意:“好巧啊。”
巧个鬼,她三天之内已经遇到他两次了,就算是再奇迹,这几率也忒高了点儿。
习进南看出她故意挤出的笑容,以及她眼里的怀疑,笑意扩大,举起一只手,就像是在宣誓:“我也不知道怎么就老是遇到你了。”
聂染青撇撇嘴,极小声地说:“越描越黑。”
谁知习进南的听力却是极好,竟然能听到她的自言自语,接着突然笑了一下:“好吧,那你说我为什么老是见到你?”
这下聂染青答不上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明早8点更新~
第 三十九 章
39、
聂染青继续着自己的休养工程,她甚至听了很多的励志演讲。其实只是在使用百度的时候偶然看到,穷极无聊便听了几个,然后真的被激励到,于是便鬼使神差般一直听了下去。
视频里的人神情激昂,双眼圆睁,两臂挥舞,抑扬顿挫,有理有力,精力充沛得不可思议。这让聂染青十分佩服,她最近体力差得很,那天被演讲刺激到,心血来潮地在学院楼爬楼梯,结果只登了几十个台阶就已经气喘吁吁。
聂染青在晚上吃饭的时候接到了楚尘的电话,依旧是那种吊儿郎当的调调,带着调笑和漫不经心:“嘿,聂小姐晚上好啊。”
这话从谁嘴里说出来也没从楚尘那里听到来得讽刺。聂染青靠着窗台,抬眼看了看天边的弯月,颇为好声气地说:“楚先生,您最近在泛滥的桃花堆里乐晕了吧,我可不是您那堆姹紫嫣红。”
楚尘笑:“瞧这话说得,我和你就不能通电话的么。你在干嘛呢?”
“吃饭。”
“一个人?”
“清静。”
“我昨天自己在电影院看了场电影,你猜猜我看的是什么?”
“《色戒》。”
楚尘扑哧笑了出啦:“合着我在你心中就这形象啊。咱俩这对话让我想起了《手机》里的葛优。你别老俩字俩字地往外蹦成不成,好歹我也说了这么多了,就算我儿童节的时候没给你发短信祝福你也不必这么呛人吧。”
聂染青翻白眼,一个字都不说了。
楚尘以一种谈天气的口吻又开始寒暄:“最近忙什么呢,按道理你那课题现在不是忙的时候啊。”
聂染青说得轻声慢气:“楚先生,敢问您今天晚上喝了多少酒啊,竟然能纡尊想起来给我打电话。”
“一口都没喝,”楚尘笑,“前两天有人送了我两张XX首映礼的贵宾票,你不是一向都挺喜欢那个谁谁谁嘛,反正我也不是很喜欢,干脆送一张给你吧。”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聂染青凉飕飕地说,“谁告诉你我挺喜欢那个谁谁谁了?”
楚尘打着哈哈:“哎,你现在赶紧看窗外,十六的月亮就是比十五的圆啊。”
聂染青靠着窗户不说话。
楚尘有点头大:“你原来说过啊,你这么快就忘记了?”
聂染青不依不饶:“我什么时候说过了?”
“就是前些阵子啊。”楚尘睁眼说瞎话,信誓旦旦地跟她保证,“你肯定是忘了,就你那记性,连个路都记不住。不说了,就这么说定了啊,我先挂了啊,我明天派人把票给你送过去。”
“不准挂,”聂染青阴森森地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