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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良心中一下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突然间韩王成象发了狂似的,冲到被捆绑的张良面前,又是哭,又是骂,又是打,又是撕扯:
“你、你把我害苦!……不是你……我、我能……落得如此……下场吗?……我要咬你的肉……剥你的皮……”
张良满脸是血。他微微仰起脸,闭上双眼,他并不觉得痛,而是强烈地感到一颗冰凉的心在收缩在颤慄。
这就是我一手扶持起来的君王吗?韩国,我的故国啊,你还能有东山再起的那一天吗?
连这位楚军的军官也看不下去了,上前抓住他,一把将他掀翻在地。
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在沉重的脚步声中,几位楚军将尉急步走了进来。
正吓得晕头转向的韩王成,连忙爬到他们的脚下,他不敢抬头,以为是霸王驾到,象捣蒜一般边叩头边哀求道:
“霸王饶命!霸王饶命!一切全是张良的过错,你杀了他吧!恳求霸王贬我为庶民,放我一条生路……”
来将一脚将韩王成踢在一旁,高声宣布:“霸王令我等立刻将张良解押进宫,好生看管其余的人,随时听侯霸王的传唤!”
话音未落,两名身材高大的武士立即上前,不由分说象提小鸡一般,将张良猛然提了出去,另外两名提着大刀快步跟上,出门上马,一阵急促地蹄声响起,飞驰而去。
天已黑了下来。
在馆驿庭院中,士卒们继续严密地监视着韩王成一帮人。
又过了一会儿,只见大门外火炬通明,两列威严的卫士走在前面,立刻将庭院四周全部站满。在熊熊的火光中,西楚霸王板着一张冷冰冰的脸,怒气冲冲地走了进来。身后的武士全部刀剑出鞘,横眉怒目。
刚从地上哆哆嗦嗦爬起来的韩王成,一看这杀气腾腾的阵势,两眼发黑,头脑里嗡的一声,就一头栽倒在地。
霸王大喝一声:“把张良给我带上来!”
看守在这里的那位军校顿时愣住了,在一瞬间他猛然惊悟过来:“启禀霸王,刚才有几位将尉,奉霸王之命,已把张良解押进宫来了!”
“什么?!”霸王大吃一惊,“我吩咐过要亲自来处置这帮家伙,什么时候下令押他进宫?”
大家都不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一位随行的廷尉吩咐手下:“还不赶快去查!”几个卫士转身跑去。
这时,有人来向霸王报告说,当他们奉命带兵赶到城外,去除掉张良从汉中带回的一百名精兵时,早已不见人影,留下空营帐一座。到处搜索一阵,仍不见踪影。
“难道他们全长翅膀飞了不成?再继续搜查!”
正当报信的人转身走去,又有人前来报告,张良并没有解押回宫,只有五位将尉在黄昏中骑马从西门出城去了!
项羽问他们验过兵符吗?回答说验过了的,没有破绽。
激怒的霸王命令把韩王成立即处死。
等到一位军士抓住韩王成的前襟,一把将他提起来时,才发现他早已魂飞魄散,灵魂出窍,吓得一命呜呼了。
“霸王,他已经没有气了!”
“没有气也要给我碎尸万段!”
一群提刀的武士一拥而上,手起刀落,可怜的韩王成,被剁成了一堆碎骨。那一群巴望着重新回去做官的臣下,也一个个被劈倒在血泊之中。
不过,不抓住张良,难解项羽心中之恨,他派出精兵强将向西追去……
当张良被左右两个骠悍的高大武士一把抓起,快步提到门外时,突然一块黑布将他全身一裹,丢在马背上就随马驰去了。
他象被装在口袋里,什么也看不见,只觉得马跑得飞快,象是在暗夜的空间里坠落一般。他十分清楚,这一会必死无疑,不过他今生今世,已是多次穿越死亡,而又侥幸活了过来,而这次却是落在西楚霸王的手里,恐怕是绝少生还的可能了。
不过,他感到有些奇怪,从馆驿到霸王的宫中,怎么会有这么长的路程?
突然马停了下来,有人将他从马背上卸下,等到替他把黑布取开。他等了一下才看清,这是在星空下漆黑的旷野,风在耳旁吹得呼呼地响,他感到浑身一阵凉爽。
几位高大的楚军围在四周,默默地看着他。他知道,一定是霸王命令他们,把他带到这无人的旷野悄悄地杀掉。没想到这个杀人不眨眼的武夫,这回处置他倒多长了一个心眼,为自己留有余地。
他挺直了身躯,抬头望了望满天星斗,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他突然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司徒受惊了!”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还以为这是一个幻觉,你是谁?何肩吗?
啊,苍天保佑!
何肩按照张良的秘嘱,既做好了出发的准备,也做好了应变的安排。在霸王身边,有一位曾和他一起当年逃离秦军的伙伴,是他帮何肩弄到了霸王卫队的军装,又是他及时送出了消息。趁黄昏时刻,也趁为新韩王郑昌调集人马的时机,他当机立断作出决策:亲自带领四名武功高强的贴身卫士,进城虎口夺张良;其余人马按部署迅速转移。等到剿灭他们的队伍包围驻地时,早已人去帐空。
张良来到彭城时,项伯当然知道他凶多吉少,怕万一有个紧急情况,特地悄悄给了他进出城的符令,何肩正是凭它进出城门,在生死关头救出了张良的。
“司徒,此地不可久留,立即转移!”何肩说。
“感谢大家的救命之恩。从今以后别再叫我司徒,韩国已经亡了!大家如果愿意,就跟我一起到关中去投奔汉王刘邦!”
“遵命!”
六人上马撇开大路,向山谷奔去。刚翻过一座山头,突然看见迎面立起一群楚军。
“不好,遇到了埋伏,快走!”张良说。
“别惊慌,这是我们的人马,约定到这儿会合的!”
正在这时,在山顶放哨的士兵跑了下来,报告说大道上追来了许多人马。
张良与何肩吩咐大家做好迎战准备,连忙跳下马来奔上山头。放眼一望,只见远远的道上一队骑马的楚军正举着火把,飞速向西追去。
显然他们并不知道这边的山谷中埋伏着人马。追兵刚过去不久,张良与何肩正准备下山,卫兵突然喊道:“快看东方!”
张良抬头一望。只见东方火光映天,一条火把的巨龙,正照着一只浩浩荡荡的大军自西向东而来。
“项羽怕汉王出关,派大军连夜赶去了!”张良说。
“这是霸王新立的韩王郑昌开往阳翟的队伍!”何肩说。
“原来如此!我们必须连夜抄捷径抢先入关。”
张良转身下山时,又回过头来望了一眼。此情此景,他又想起当年秦始皇大索天下的日日夜夜……
这支虎口余生的人马,向西驰去
第15章 西归心似箭
血的教训,终于使张良下定决心投奔刘邦。这一抉择他在横流的沧海中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开始进入“帝者师”的角色,为实现他人生的管燕之梦,迈出了关键性的一步。
公元前206年,中原大地衰飒秋色,枫叶如丹。
张良与何肩带着一百来名士兵化装成楚军,绕开大路昼伏夜行,一路上有惊无险,眼看已离阳翟不远了。
天黑不久,他们隐伏在一个偏僻小村里正打算出发。突然接到先遣探路的人回来报告说,前面二三十里有一支数万人的大军正安营扎寨,一打探是新韩王郑昌率部赶往阳翟。
怎么办?走还是不走?
何肩有些冲动,何不去冲击一下,趁天明熟睡,也无防备,放它一把火,突然袭击,然后迅速离去。
张良沉思片刻,摇了摇头:“不行,人太少,无异于以卵击石。”
但是,就这般悄然离去,却又实在不甘心。
张良突然问道:“我们不是和楚军衣着打扮一样吗?手中不是还有调兵的节符吗?”
“对!司徒想怎么样?”何肩不解地反问。
“又叫司徒!”张良很讨厌这种叫法。
“你的意思是……”
“我们不能与他们拼人多少,要想法掏它的心!”
何肩拍案而起:“我们何不直接去见郑昌,就说是霸王派来的,然后就把他劫走,这几万人不就无头自散了么?”
张良点头认可,然后找了几个人来详细交待了夜袭郑昌的布置。
天黑尽了以后,大家上马直奔大路而去。上了大路之后,就向郑昌大营明目张胆地急驰二三十里地一眨眼工夫就到了。
何肩带着几个人上前,理直气壮地大声说道:“我们从彭城来,霸王派我们来向韩王下达紧急诏书,赶快通禀,不要耽误了时间!”
营门卫士一见这支穿着楚军战袍的骑士,一个个威风凛凛,根本没有敢对他们有丝毫一点怀疑,只是说:
“请交出符节验证。”
何肩从怀里摸出一半调兵符节,从马上抛给卫兵,他一接过就转身进去了。
这一百骑兵没有谁下马,更没有谁想松弛一下。此刻,真可谓如临大敌。只见这一马平川上,营寨逶迤,篝火熊熊,步哨林立,戒备森严,不禁令人倒吸一口冷气,怦然心跳!
少许,便有一将尉走了出来,对何肩高声说道:“韩王有请!其余士兵请下马进营歇息,然后用缮。”
何肩回答说:“不必了,就在营门外等候,我们拜见完韩王,还要星夜赶回彭城复命!”然后下马来,对一边两位侍卫说:“我们进去吧!”
说完就跟随那位将尉大步走了进去。
张良化装成了士兵留在外面,因为他在彭城期间见过这位吴令,所以不能进去。更主要还是,他必须在这里观察动静,指挥进退。
何肩五人被带至郑昌的大帐外面,将尉只请何肩一人进帐,其余四人在帐外等候。
何肩入帐与韩王见礼后,见将尉仍侍立在侧,便对韩王说:“霸王有绝秘之言要我禀报,请摒退左右。”
郑昌只好叫自己贴身的将尉出去。
可是这个将尉有些迟疑,正抬步向外走,突然想起了什么,猛然转身大声对韩王惊恐地喊道:
“韩王,他是张良的部下!”
话音未落,何肩已一剑将他杀死。门外的四位一听见帐中有动静,便留两位封住门口,另外两名飞快地闪了进来。
原来这位将尉在奉霸王之命随新韩王西进之前,曾奉范增之命在彭城之外暗中监视张良带来的这一百人马,因此见过何肩。帐外灯火暗淡,因此未曾察觉。进帐之后灯光明亮,他便觉得此人怎么这般面熟?刚要出去才猛然想起。但话刚出口,便已成刀下之鬼。
郑昌刚要喊人,左右两柄剑已架在他的脖子上,冲到喉咙的喊声又咽了下去。别看这位平日威严无比的封疆大吏,此时此刻不禁面如土色,两眼觳觫,浑身像筛糠一般地抖了起来。
“壮士饶、饶命!我、我的座椅后面……箱、箱里……有、有金银珠宝……”
“你以为我们是打劫的强盗吗?跟我们走!”
一个人知道自己非死不可时,反而还会勇敢起来:“你们以为在万军之中劫持主帅就那么容易吗?走出帐外不过十步,你们就会陷入重围。你们可以杀死我,但也别想活着出去。”
何肩想,先把他诓出营门再说。于是便对两位同伴说了声:“放开他!”
郑昌以为他的威胁发生了效力,便说:“诸位壮士有什么事要我办,不妨实言相告。”
这位新韩王想摸清底细,张良手下这伙人,深夜闯进大营究竟想干什么?要钱,要命,还是另有所图?
何肩故意说:“韩王放心,我们深夜造访,既不图财,也不害命,子房先生身为韩国两代宰辅之后,难道新的韩王不该见见他吗?”
郑昌灵机一动,装出一副热忱坦然的样子说:“子房先生为天下名士,我心仪已久,既然驾到,还不快请进来!更何况子房先生身为韩国贵胄,官至韩国司徒,今夜归来,理当隆重接风!我新拜韩王,尚有许多国事垂询,有请!”
何肩洞察其奸:“不打扰韩王了,子房先生只求韩王在营门一见。”
双方陷入了僵局,郑昌明白,此刻张良是不会进来的。要知道张良是何等精明的人物,鸿门宴尚且奈何他不得,自己这点小聪明玩得过他吗?不能强求他进来,但自己却不能不出去,除非不要自己这条命!于是他只好说:
“难道你们就这般剑拔弩张地送我出去?未免太把我这十万军营小视了吧!”
“好吧,韩王理当送我们出营,彼此心照不宣就行了。如有意外,我们就难保韩王生命安全了!”
何肩说完向两位递了个眼色,于是各自便收起武器,护卫着郑昌走出帐外。从中军帐通向营门的路有那么长,路边一片篝火熊熊的营寨,岗哨遍布,巡逻的士卒穿行其间,更有不少将尉迎面而来,毕恭毕敬地伫立道旁行礼让路。
郑昌在寻找机会,但他不敢呐喊。他知道稍有异动,身后两位彪形大汉的短剑就会刺进他的背心。
一步一步向营门走去,他本来想把脚放慢一些,但前后左右的挟持着他的人,不容他有丝毫放慢。走着走着,冷汗已湿透背心。
正要靠近营门,他突然听到身后喊声大作。回头一看,只见一支卫队举着火把追来,两边的营地里也闻听冲出许多士兵。
郑昌心头正掠过一丝欣喜。两柄锋锐的刀尖,已紧紧顶着他的背心,他耳旁低沉而威严地吩咐道:
“赶快命他们原地不动。否则一刀结果了你!”
郑昌只得命令跑在最前面的一个将尉:“传我的命令,大家勿惊,原地待命,不得放肆!”
将尉大声传令,四面逼进的人立刻停住了,顿时众口缄默,万马齐喑,火把照得如同白昼,几千双眼睛直盯着韩王这几个人。
营门内外全是刀出鞘、弓上弦,千钧一发,一触即发。
营门口的大道中央,只身立着一个单薄瘦削的身影,那是张良。
郑昌走上前来,何肩等人散开。他与张良,一个在营门内,一个在营门外,相向而立。
“子房先生,久违了!”
“何言久违,不久前才与郑大人在彭城一别,今夜路过大营,打扰了!”
张良不愿称他为“韩王”,他觉得这对自己是一种莫大的耻辱。
郑昌说:“子房先生乃天下名士,今夜有幸相见,何不请进营中畅饮,以便讨教。”
“恐怕是进得去出不来吧?”张良微笑着说。
“鸿门尚且不惧,区区小营算得了什么?”
“此情此境,恐怕今非昔比了!”
张良独自坦然大笑。
“既然如此,子房先生有何吩咐?”
“今夜路过大营,只有一件小事相求,我有致霸王书信一封,请大人代为送达。”
张良从怀里摸出书信一封,双手交给郑昌。
郑昌说:“请放心,明日即派专人送往彭城。”
张良说:“临别有一言相赠:天下扰攘,当择有道者事之!”
郑昌说:“先生教诲,谨记不忘!”
“告辞!”
张良转身上马,何肩和四位随从也相继上马,然后百余骑纵马驰去。
郑昌手里拿着那封信,一动不动地呆立在大营门口。
将尉急忙上前说道:“韩王,快下令追吧!要不就让他们跑掉了!”
郑昌转过身来说:“追什么?霸王在戏下屯兵四十万,尚且不能伤他一根毫毛,去追赶能有什么便宜占吗?”
郑昌只下令今夜格外加强戒备。第二天,他就派专人将张良致楚霸王的书信送往彭城。
西楚霸王封郑昌为韩王,命他带十万人马前往阳翟,以防刘邦出关,一直左顾右盼日夜难安。北方不仅齐王田荣、代王陈余公开背叛和他作对,而且彭越在田荣的支持下也越来越放肆,不时在梁地扰乱,时时威胁着他的后方。他想西攻三秦,又怕田荣等乘机攻占他的后方,使他有家难归;如果北讨田荣,又恐刘邦西出,使他腹背受敌。
他正举棋不定,近来又和亚父范增越来越谈不拢,总觉得这位脾气古怪的倔老头子,事事总是故意和他作对,使他越来越难以忍受。
卫士通报,韩王郑昌的使者送信来了。霸王急不可待地叫他马上来见,使者一进殿他就问道:
“韩王到达阳翟没有?”
“禀霸王,韩王离阳翟已经不远了。”
“他派你送信,是不是得到刘邦有什么消息?”
“回霸王,不是。韩王派我送来的,是张良要他转致霸王的一封书信。”
“唔,张良?!”
他一听到张良的名字就火冒三丈,他竟然从我的眼皮底下又溜掉了!他肯定是写信来戏弄我和羞辱我,我不看!
他接过信在手,像捧着一个燃烧得火红的炭圆,急忙把它扔掉。
信使拜退后,他还独自坐在那里生闷气,他的目光又不知不觉地落到地上那封信上。
他既然已经逃脱,为什么又还要再写信给我?他突然又强烈地产生想看一看这封信的愿望。我怕它干什么?就算他要骂我,我也要看能骂出个什么名堂来!
他叫卫士把信拾起来,然后独自拆开来细细阅读。读着读着,他乐了。这个张良,我要杀他,要他的性命,他却毫不嫉恨。全当没有这回事一般,一句话也不曾提起。反而说,来彭城期间承蒙款待,不胜感激之至。有一段话尤其引起了他的注意:
“我想奉告霸王,听说霸王得知汉王从汉中发兵占领三秦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