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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有人告密,想官府早已布下天罗地网,若二人同时被捕,那才必死无疑。只要你能走脱,他们拿不到凭据,还暂时不敢对我贸然下手。事不宜迟,还是快走!管家,你去打开大!”
管家匆匆离去,仓海君按动开关、地面上立即现出一个通道,田仲立刻跳了下去。此刻,走廊上响起了杂沓的脚步声,火花映红窗棂……
从此山庄日夜有官兵监视,仓海君如蛟龙困卧沙洲。
他每日孤独地坐在望海楼上,望潮起潮落,听阵阵涛声。忧愤成疾,孤独地面对沧海弹铗长啸。
日落他在独坐中猛然记起,三年前用东海明珠为田仲母亲配制的救命之药,眼看期限将到,他已经找出处方,请人配好了一剂新的药物。但目前田仲已亡命深山,到哪里找得到他?万一他老母旧病复发,岂不误了大事?
公子为仓海君济世仁爱之心深深感动,便自告奋勇地说:“请兄长将药物交给小弟,我即刻便动身赴乌鹫岭,踏遍青山我也一定要把那位义士寻到。”
“谁能解忧,唯有公子!”
仓海君闻言大喜,不禁手舞足蹈起来。他也觉得,公子是一位讲求信义堪当重托的完全可以信赖的人,便将药物交给了他,准备停当之后,便送他从暗道出去了,一个压在心上的沉重包袱,才总算卸了下来,即使今后有什么不测,也无所牵挂,死而无憾了。
公子在暗道中摸索着,不知走了多久,才从一个亮光处走了出去。在这山脚下的荆莽丛中,杳无人迹。回身眺望山庄,已相隔有好几里地,只见山庄孤零零地耸立在远山之上,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之中。
公子凝望良久,然后择定西去的道路,顾不得多想,救人命要紧,大踏步地走去。
走了二十来里路的样子,已开始进入山中,人烟越来越稀少,山路越来越陡峭,树林也越来越浓密。山泉瀑布高高跌落,在巨大的磐石上粉身碎骨,扬起雾状的飞沫。喧声震荡,山谷雷鸣,顿时给人一种寒气逼人的感觉,外面的世界一下子被推得很远很远。
他沿着崎岖蜿蜒的山道,向深山密林走去。这里再也看不到山居人家,牧童炊烟;雾气愈来愈大,寒气愈来愈重,他的身旁不时有野兽奔突,头上不断有林鸟惊飞。
他用哨棒拔开荆刺与乱草,来到一个山头上,找了一块光秃的磐石坐了下来,一边歇息一边眺望。只见重重青山,层层云雾,道道飞泉,深深峡谷,到哪里去找猎人的茅屋?他心中不禁浮起了一层迷雾。
他不觉站立起来,放开喉咙作猛兽般长啸,凄厉之声在山谷回应:
“呵嗬嗬……呵……哎……嘿嘿……哈哈……”
他感到在这无人之处,独自面对天地,无拘无束地长啸几声,使得十年来那胸中积压的郁闷和忧愤,得到宣泄和排解,浑身都觉得轻松了许多。
突然间只见山摇地动,林涛吼叫,雾气飘散,云海翻滚。西边的天际,像在一瞬间被一只巨手撕去一幅,顿时开出一扇蓝色的天窗,几束血色的残阳射向山间,使得先前的水墨山水,一下子被染成金碧,公子忘情于天地造化如此神奇的画图。
正当他面对如此美景,将一切都忘却的时候,那片拉开的帷幕又不知不觉地合上了。这深山野林时近黄昏,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
这时他才开始发慌了,此处前不近村,后不靠店,而那位猎人的茅屋又还杳无踪影,不知在何处?眼看暮色将至,今夜如何是好?还是赶快往前走吧,力争天黑之前找到那座茅屋。
于是他跳下磐石,大踏步地往前赶路。刚翻过山坳,见前面密林深处,好像有一座茅屋,屋顶正升起缕缕炊烟。他高兴地刚一抬腿迈步,口中说道:“不好!”已身不由己地跌进了一个深坑之中,被密密麻麻的藤箩缠绕,还不知被什么尖利之物将腿刺破,一点也动弹不得。
他从深坑里仰望天空,只见空中乱云飞舞,山雨欲来。
这时他听见一阵朗朗大笑,在深坑的边缘上,高高地站立着一个猎人模样的壮汉,对他说道:
“你们那晚在山庄没有将我捉到,如今又找到这深山密林来了,不是自寻死路么?”
“壮士救命!”
“要我救命你先得告诉我,山下还有多少官兵?”
“壮士搞错了,只有我一个人!”
“你别想骗我,你先前不是在山头向山下呼叫么?”
“壮士,快救我起来,我有要事相告!”
“你不说实话,就让山下的官兵,明日上山来为你收尸吧!”
说完转身便走了,本想一刀结束了他,但他心想,今夜即使不冻死,也要被野兽吃掉,还是让他多遭一点罪。
走了几步,他突然听到坑中的人在呐喊:“田仲,你不想救你母亲的性命吗?是仓海君让我送药来了!”
他急忙跑到坑边,不顾一切地跳了下去,为他撕开藤箩,又从他腿上取下那根尖利的竹刺,只见他腿上血流如注,便撕下一幅衣衫来为他紧紧扎住,才将他背上坑来,三步并作两步直往茅屋奔去。他将这人安放在床,又赶紧去拿止血药。
这时,公子看见在松明子点燃的微弱的灯光下,对面一张床上,躺着一位银发的老妇人,双目紧闭,正发出微弱的呻吟。
公子见田仲上前为他敷药,便猛推他一把,大声喊道:“你好糊涂,还不先救你母亲!药藏在我束发的头巾里,快帮我取下来。”
田仲才赶忙去替他解头巾,但他太激动了,抖动的双手不听使唤,解了好一阵才取出一个小包,打开来一包是粉红色发光的粉末,另一包是其它药丸,与三年前救活他母亲的药一模一样。他端起一只碗来,从火炉上的陶罐里倒出开水来将药溶化调匀,端到床前扶起昏迷不醒的母亲,一口一口地慢慢灌到嘴里,让它浸了下去,好一阵子才将药喂完了。
等到将母亲放来躺下,他再过来照料送药之人时,只见他已经痛得昏迷过去。他先将伤口清洗干净,再敷上止血和止痛的草药,便坐在床前,端详着这位面目清秀、长得有几分女人模样的送药人。
没有一会儿功夫,只见他睁开了双眼。田仲高兴地一下子拜倒在床前:“蒙义士冒死送药,解救我母亲性命,田仲我将终生感激不尽!”
公子挣扎着要起身搀扶,田仲连忙起身按着他,两人手把手地叙话。
他母亲三年前的旧疾复发,已经昏迷了三个昼夜。他并不知道,这种病三年后要复发。即使知道,如今仓海君和他自己都身陷绝境,哪里还能弄得到这名贵的东海珍珠?他陷入了绝望之中,但又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母亲,就这样离他而去。他终于在后山遇见了一位老猎人,告诉了他几样特别有效的草药,但母亲服用之后,虽能延缓性命,却不能苏醒过来。
今天下午,他正在山中打猎和寻找草药。忽然看见有一个人爬上山来。他断定是官府在追踪捉拿他,于是他便在暗中监视这个闯进深山的人。当他看见这个人站在山坳上高声呼喊,向山下的伏兵传递信号时,他做好了一场血战的准备。要不是母亲昏迷在床,不能脱身,在这茫茫林海里,他料定官兵人马再多,也奈何他不得。当他看见这个最前面的趟路者,掉进了他捕兽的陷阱时,他抱起了百多斤重的一块石头,准备砸下去结束了这小子的性命。刚举过头顶又放了下来,这样未免太便宜他了,还是让他在这坑里受够了罪,然后才慢慢地死去吧……
“快看,你母亲睁开眼睛来了!”
田仲母亲那张苍白的脸上,已经泛起了红润,眼里射出了炯炯的光芒,似乎她刚才只是舒适地睡了一觉。
“仲儿,快扶我坐起来!”
田仲将母亲扶起:“母亲,幸亏有义士冒死送药,母亲才得以复生。今天儿捕到一只野鸡,让儿熬汤来为母亲补补身子。”
她突然发现对面床上躺着一个人,便惊诧地问道:“仲儿,这位义士是谁?”
田仲说:“母亲,这是你的救命恩人仓海君,第二次托人给母亲送救命药来了!”
“快让我下床拜谢这位义士吧!”
田仲按住她说:“母亲大病未愈,儿已经替母亲拜谢过了。”
这边床上,公子也欠身双手抱拳:“伯母大人,小侄腿伤不能下地叩拜,失礼了!”
老人问道:“请问义士贵姓?”
公子答道:“小人姓姬,韩国人氏。”
田仲闻言大惊:“原来你就是韩国姬相国的公子?早听仓海君说过,失礼了!”
田母感激不尽地说:“公子出身显贵,却甘愿为一屠狗者之母送药,真委屈公子了!”
“伯母千万别如此讲。”公子感到十分惶愧不安,“如今国破家亡,沦落江湖,还有何显贵可言?田仲兄虽出身贱微,却是一位深明大义、光明磊落的义士,路见不平,舍命相助,而且又极有孝心,实在令人敬重,这都是伯母教子有方。”
田仲准备了一顿丰盛的晚餐,全是山林间的飞禽走兽,为世人所罕见。他又取出珍藏好的美酒,与公子尽兴而饮,一醉方休。
一觉醒来,公子感到世界从未有过如此的静寂。昨日的惊险劳顿,经美酒洗尘,一夜酣睡,已消失得无影无踪。腿上的创伤早已不流血和不痛了,只是感到有些麻木。睁开眼来,浑身感到无比舒爽,为了不惊醒熟睡中的老人,他悄悄下床开门出来,一下子惊喜得说不话来!
一轮金灿灿的红日正衔山而出,蓝天光洁如洗,座座青山和层层茂林,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的光辉。山谷间乳白色的晨雾如轻纱般浮动,蓝色的远山如仙境般清晰地飘浮在天地云海间。百鸟啁啾,晨风拂面,令人沉醉。
他正沉浸在这人间天堂般美好的晨光中,猛然听得一声撼天动地的厉声呼喊:
“嘿!杀——”
公子不觉一惊,寻声穿越密林,沿着幽曲的林间小路前行,来到一处向阳的开阔地带。公子隐身在一棵大树后面观望。只见田仲迎着朝阳,上身赤裸,正将一块巨石,高高举过头顶,岿然屹立,如铜铸一般,然后“嘿”地一声,将巨石投向深谷,在空谷中激起一阵深沉地轰响声。
“真神人也!”
公子从密林中走出,田仲穿上衣服走上前来:“公子腿上有伤,为何不多睡一会儿,好好保养。”
“不妨事,你的止血药真神奇,伤口早已不痛了!”
“韩亡之后十载,公子在干什么?”
“说来十分愧疚,亡命十载,浪迹江湖,寻访力士以报亡国之仇,可惜如今家财散尽,也仍然未能报仇雪恨!将来九泉之下,有何面目去见先人……”
说到此不禁热泪滂沱,悲声大放。
“公子,若不是老母尚在,我定将效命于君,去干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
“兄长乃仁孝之人,对母之孝动地感天,何敢有求于公子?我已受仓海君嘱托,三年之后,一定将伯母所需之药配好,按时送来,万死不辞。请兄长放心,你之母即为我之母,一定尽到人子之孝!”
田仲异常感动:“公子如果不弃,愿与公子结为兄弟。公子之仇,即为我之仇,田仲也同样万死不辞!”
二人对着冉冉升起的红日,对着莽莽青山,庄严鸣誓:
死生契阔,
与子成说,
执子之手,
与子同仇!
信誓旦旦,在山谷间撞击出金石之声。
三天之后,兄弟俩在山头挥泪而别,相约三年为期在此重逢……
一天,在一家铁匠铺里,老铁匠正在从白炽的炭炉中,夹起一大块烧成赤黄色的铁块,放在铁砧上,和徒弟一起抡起铁锤有节奏地叮叮噹噹地敲打,顿时金星飞溅。翻来覆去敲打之后,老铁匠又夹着已经成形的铁件,放进木桶的清水中淬火,“哧”的一声,升起一团白烟,将老铁匠和他的徒弟,一齐吞没了。
正在这时,他没有看见,有人走进了铁匠铺。
进来的是一主一仆模样的人,主人一副商人打扮,他向老铁匠自我介绍说,他是一位盐商,准备凿井烧盐,请老铁匠为他打制一个百多斤重的大铁锥。
老铁匠用手指指嘴又摇摇头,表示自己是哑巴。他的徒弟有些为难地说:“承老板看得上,活路我们当然愿意做,只是如今朝廷已将天下兵器收缴到京都咸阳,铸成了十二铜人立于皇宫门前。现在民间钢铁难寻,这一百多斤……”
商人听了一笑说:“小师傅不必操心,所需的铁我派人送来便是了。只是有一事相求,请师傅打制这一铁锥时,尽量不要让人知道,以免招惹麻烦,酬金一定加倍赏付。”
老铁匠眯缝着双眼,似有所悟地盯了这位像商人又不像商人的人许久,庄重的点了点头,表示这个活儿他接了。徒弟见师傅已经答应,便承诺说:
“请老板尽管放心,保管不会出事,到时来取就是了。”
三月之后,一个身着破烂衣衫的人来到铁匠铺门口,肩上扛着一床又脏又旧的被子。老铁匠仔细一瞧,原来正是那位订制铁锥的气宇轩昂的商贾。
他一语不发的带领着订货人来到后院,搬开柴薪,一只百多斤重的大铁锥躺在地上,真不知这位能干的工匠,是如何才将它打制成的。
这位商人打开破被,将铁锥包好,用绳子捆得牢牢的,然后背在背上,重金酬谢了老铁匠转身便走,徒弟叫住他:
“义士留步!”
“小师傅何以义士相称?我本一商贾,谋才货利,闻此声呼十分汗颜!”
“非图大举者不用此椎,请善自珍摄!义士酬金过重,受之有愧,只收一半足矣!”
他坚决退还了一半。
订椎之人姬公子辞别老铁匠师徒俩,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去。他心中深深明白,此铁匠决非凡俗之人,定然是潜藏民间的智勇双全的勇士。
三年之后,公子重新踏上了去乌鹫岭的悠悠山路。
对于大自然来说,三年时光只是太短暂的一瞬,犹如眨眼功夫,很难看出沧桑变化的痕迹。他背着沉重的铁锥,没有翻过几座山,就已经走得热汗淋漓了。青山依旧,三年前的造访恍如昨天。当他又踏在那山坳巨大的磐石上远眺时,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涌起。岁月如流,从当年秦灭韩开始流亡算起,十二三个年头已经过去,如今已是三十多岁的人了,还没有干出一件稍微象样的事来。既不能独善其身,更未能兼济天下,不亦怨乎?人生苦短,难如青山不老,他又忍不住发出郁愤凄厉的啸声,如悲风,如鹤唳……
这啸声在山谷间回荡着、回荡着,怎么突然间变成了痛哭之声?
公子止住了长啸,侧耳倾听。只听见一男子悲痛的号哭,动地感天,令人摧肝裂胆。
他听着听着,似有所悟,急步向山上走去。走近茅屋时,只见林中飘散着燃烧的青烟。他穿过丛林,来到那天早晨他与田仲盟誓的那块山岩边的空地上,只见一座垒得高高的坟头,墓前帛钱在燃烧,田仲正跪在母亲墓前号啕痛哭。
公子上前猛然跪下,扶起田仲问道:“母亲大人什么时候病逝的?”
田仲擦干泪水说:“三年前兄弟下山不久,母亲年迈气衰,无疾而终。我已在山上守孝三年,今日与母亲辞别,将下山来寻兄弟,共谋大计,帮助兄弟完成复仇壮举!”
公子说:“眼看又是三年,我已早早将药配好,没有想到母亲已经仙逝……”说到这里,眼泪不禁夺眶而出。
叩拜完备,他打开被盖卷,将铁椎双手抱起,送到田仲面前说:“这是小弟专门请铁匠为兄打制的铁椎,只有兄长这种力可撼山的壮士,才配操此重器。”
田仲双手接过铁椎,像把玩一件珍品般审视良久。他久久渴望着有一件自己称心如意的利器,终于好梦成真,他激动得大吼了一声:“兄弟闪开!”
只见他抡着大臂,把铁锥挥舞得不见了影子,飞转得水泼不进。突然听得“嘿”的一声怒吼,铁锥“刷”地一声飞了出去,击中一棵大树。在轰然一声巨响之后,只听见“嘎、嘎、嘎、嘎”的一阵断裂的响声之后,大树慢慢倒了下去,发出一声闷响,震得山木抖动,野兽奔窜。
公子惊叹道:“真神力也!”
田仲突然不无担忧地问道:“兄弟知道仓海君的近况吗?”
公子沉默了,眼眶里转动着莹莹泪光。
田仲急了,双手摇晃着公子说:“你快说呀,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公子在沉痛中醒过来,告诉田仲,仓海君因困卧山庄,终于在抑郁中死去,已经一年多了。
田仲怒火中烧,一把拉着公子说:“走,我兄弟俩立即下山去,将那些狗官杀它个人仰马翻、尸横遍野!”
公子告诉他,在他上山之前,正从关中传来一个消息,秦始皇即将出函谷关,开始他的二次东巡。他便急忙赶上山来送药,然后下山西去,寻找行刺的机会。
“如今,老母已经归天,三年守孝期也满了,我愿做兄弟的随从,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现在不行,更待何时?”
二人下得山来,晓行夜住,不敢稍停,迎向东巡的秦王。
正行至阳武地界,就看见驰道上飞马巡逻的兵卒越来越多。他们找了一家旅店住了下来,过了两天就听说,明天秦始皇的銮驾将经过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