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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死小孩！”母亲生气地一跺脚，正打算开口骂人，从楼上传下的温柔笑声就化解了她的火气。
“妈，我要吃土司，还有剩吧？”宁远一步步地从楼上走下来，看见父亲脸上微微抽动的表情，知道他一定是在闷笑。看来自己出现得正是时候，等泊志回来一定好好地讨个人情。
“说什么剩不剩的，你要吃还怕没有吗？”母亲挑了挑眉毛，露出自信而稚气的笑容，伸手招呼着，“快过来，坐着好好吃。”
宁远在泊志常坐的位子上坐下，文静地吃着美味的早餐，享受着近来时常吃到的美味，露出让人心安的淡然笑容。唉，再这么玩下去，连他都要上瘾了啊。
5
泊志匆匆在人行道上穿插着。虽然相约的地方并不是拥挤的商业区，但是周末的人流量还是不小，一路与不少人擦撞，心里更不免有些烦躁。都怪那该死的公车，开得比人走路都还要慢，泊志实在是忍不住，提前一站就下了车，本想一路走过去灭灭自己的火气，但是却不仅不怎么有效还似乎有助长火气的味道。
与林宇空约的时间已经过了很久了吧，泊志不安地想着，再一次抱怨着自己没有戴表的习惯。自从开始学空手道之后，他就从来都不戴手表，平时一直觉得轻松，而且在学校也没有必要自己把握时间，可是遇上跟人有约的情况就着实有问题了。会失约让人等这个事实让他觉得十分焦躁。
或许与宁远相比，泊志的个性更为沉静，平时不怎么张扬，凡事更喜欢忍让。但其实这并非他的天性。泊志会开始练习空手道的原因，完全是因为他的脾气实在不好，练武可以修身养性而已。对于泊志性格的改变，父母或许还看得不够真切，但是宁远和泊志却是深刻地体会到了的。
自己已经不至于会被生活中的琐事弄得失控了，泊志站在相约的书吧门口，看着茶色玻璃上自己的倒影，突然意识到这个问题。会觉得烦，会感到焦躁，都不是今天堵车和一路匆忙赶来的结果，这些一定要说的话，不过是借口而已。让自己近来总是心神不安的理由，其实是很明显的……微微回过神，再看见玻璃上自己身后的倒影，猛地一愣，心跳声嘭嘭地剧烈起来。
“路上堵车，你一路跑过来的？”林宇空的声音带着些歉意。
“啊，几步路而已，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泊志转身面对比自己高一个头的林宇空，礼貌地道了歉。
“泊志，别这样，你这不是在损我吗？”林宇空笑了笑，“你跟我又什么好客气的。”
“我对谁都是一样的客气啊，这是应该的嘛。”脑子一片空白，泊志暗叫不好，只得随便回答。出了口才发现自己这话说得有多不合时宜。
“……”果然不出所料，林宇空听见这话立刻呆了一下。不过他很快笑了一下化解的骤起的尴尬。“渴了吧，到里面坐坐，顺便喝点什么。”
“谢谢。”顺口说出来的话又让泊志想打自己的嘴巴，太白痴了吧，就跟林宇空说的一样，这时候这么客气简直就是在损人。
“你不必那么紧张吧，以前怎么没见你这么紧张过？”林宇空笑着带泊志进了书吧，在他刚刚的位子上坐下来。服务生走过来问他们要点什么，泊志点了杯菊花茶便安分地低着头。
这家书吧在消费不高，环境很好，在学生中风评很不错，是附近喜欢看书的人都常来的地方。虽然离家不算近，但泊志和同学也好，自己一个人也好，放假的时候都很喜欢到这里来坐坐，也就很明白现在这个位子是正好能清楚看见门口的人的。肯定是从自己一开始站在玻璃前发呆就被发现了吧，泊志暗叹着丢脸，把头埋得更低了。
“比赛的事情，准备得怎么样？有没有把握赢啊？”林宇空趁着服务生端来茶水的时候，提起话题打破自进店开始的沉默。
“其实我不是太在乎输赢，也不怎么喜欢比赛。我只不过是喜欢空手道而已。”泊志双手捧着温热的茶盅，说出自己的想法。泊志一向把自己的意愿表达得很明确，被别人误解是他最不喜欢的事情。
“我知道，”林宇空轻松地笑出声，说：“要让你能正常地跟我说话，果然只能聊你空手道的话题。”
“怎么会呢？”泊志微微地瞪大了眼睛，“我不是那个意思的。”话音未落，他就觉得脸颊开始发烫起来，实在是太呆了，不知不觉就用了跟宁远说话时候的撒娇口气。
“偶尔听你这么说话还真是好玩。”林宇空喝了一口自己的清茶，努力地掩饰着脸上的笑意。泊志在他的面前从来都是一副个性很强，说话又颇刁钻的样子，这种表情，只是在他想象里出现过的罢了。
“前——辈，别寻我开心好不好？”泊志被对方的闷笑闹得很不好意思，连忙把话题忘自己能控制的方向转。“这次怎么会想到要提出比赛的建议呢？你们明明知道光亚的空手道社正要重组吧。和三脚猫比试有什么意思吗？”
“比赛并不重要，反正只是作为校际联谊的节目之一罢了，大家不过图个高兴。东一中的人都很赞成这个提议，光亚似乎也是吧？”
“……”泊志没有说话，确实，光亚的学生也很期待这次比赛。并不是在乎输赢，而是在于两校向来友好的交往，这些交流活动在学校里，无论老师还是学生中间，都是很受欢迎的。泊志从星旭那里得知，社团顾问已经先代学生拒绝了比赛，但是学校方面却坚持不肯让步，顶多只是答应把校际比赛降级作为学部交流活动而已。
“你真的那么不高兴参加？如果实在不愿意，我会再向学校说明，取消比赛。”见泊志有些失神的目光，林宇空叹了口气让步说。
“那怎么可能？”泊志笑了起来，“其实根本没有那么严重，大家都想得太过了。”泊志说的是实话，他真的是没有想过那么多。他不喜欢比赛，只是因为觉得比赛很麻烦而已，而细碎的麻烦事最容易让他烦躁，这样的个性是不适合带领整个空手道社的。
“要做总是可能的。无论如何，我不希望自己的私心让你这么为难。”
“我没觉得很为难，刚刚不过是有点开小差而已，前辈你怎么疑心病那么重？”泊志还是笑着，喝了一口甜甜的茶水，开解道：“而且，这跟私心有什么关系？”
“跟私心没有关系吗？”林宇空突然笑了起来，半眯起眼睛促狭地说：“你忘了今天我约你出来干什么的？”
泊志愣了一下，这是半个月前就约好的日子，上个星期见面的时候又再确定了一次，今天的约会是有目的的，而目的则是……！！泊志突然间非常明白，原来有的事情果然是可以淡忘得一干二净的……
林宇空看着泊志开始逐渐涨红的脸，微微地扬起嘴角，伸手按住泊志当作救命稻草般死死拽在手里的茶盅，像哄孩子一般地轻声说：“小心点，别把茶盅给捏碎了，你可是学空手道的。”
“前，前辈，我……”泊志觉得从被林宇空不经意地触着的手上似乎渐渐地蔓延开像火烧一般的热度，把体内的血都都烧得滚烫。
“我记得我说过，我不算是你的前辈，你不用叫得这么有礼貌。如果你不愿意叫‘喂’的话，可以叫我宇空。”林宇空察觉到了泊志的难堪，收回了自己失礼的手，却进一步地问道：“半个月前我说我喜欢你，你的答复呢？”
6
泊志盯着茶盅里漂着的菊花，静静地消化着林宇空说的话。突然想起自己忘掉的告白的时候，各种情绪都一起涌了上来，欣喜，怨恨，还有迷茫，全都混在一起，把意识冲了个乱七八糟。幸好林宇空一句话，让自己混乱的内心再度团结起来，一致对外。使自己感到不安的一切事情，在第一时间都会被当作外敌处理，泊志意识到自己近年来养成的习惯，不禁觉得好笑。
林宇空似乎蛮不在意地喝着茶，并没有逼着泊志作答，只是笑得很淡然。很喜欢泊志是真的，在重逢的刹那就对他一见钟情，为的就是泊志散发出来的安宁，那种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可以轻易淡去的温柔的力量。
等泊志深吸一口气再说话的时候，已经恢复到平时的温和了：“我有个兄弟，叫张宁远，你还记得吧。”
林宇空的脸霎时间失了血色，不过还是平静地回答说：“记得。”
“宁远是GAY，如果你对我这个檐子的有兴趣，可以去找他。”泊志一口气说完，甜甜地笑了一下。
“可是我喜欢的人是你。”宇空皱起眉头。
“我这样的人有什么好喜欢的？长相？还是个性？”见宇空不答话，泊志继续说，“长相不说，个性都只是表现出来的而已，这么一来，我和宁远没有任何区别。你喜欢的，总不至于是个名字吧。”
“两个人就是两个人，怎么可能会没有分别？”对于泊志的敷衍，宇空觉得啼笑皆非。
“宁远或许有可能回应你的感情，但是我不会，除此之外，确实没有什么分别。”
“张宁远会象张泊志一样为了兄弟牺牲到那种地步吗？”宇空问得伤感，说罢又叹口气。
“不管答案如何，跟你的选择没有什么关系吧。”泊志手肘支在桌上撑着下巴，对宇空会在这个问题上纠缠感到可笑，“不过如果立场交换的话，会是宁远为了我牺牲，现在坐在你面前被你感动让你喜欢的人，会叫张宁远，然后他也会对你说，我们两兄弟，泊志才是GAY，让你来找我。他和我做的事情，不会有丝毫区别。别说只是被打一顿，就算送死，宁远也会去，他就有这么疼我。我心疼他也是当然的。”
“所以即使是喜欢的人主动上门，你也会拱手让给宁远？”宇空没有被泊志的话岔开。他明白的确有很多事情都纠缠在一起，但是他现在只想先弄清楚一件。
“我喜欢你是因为崇拜你是空手道的前辈，你为什么会如此肯定我的喜欢是倾慕？何况让你去找宁远是因为你会是个好对象，这两件事情并不相干。”泊志淡淡地笑一下，这样的说法没错吧，他可一句谎言也没有说，所以不算骗人。
“那为什么会觉得我是个好对象？既然觉得我是个好对象，为什么又不考虑我？”宇空也陪着笑，语气似乎还很轻松，不过始终是抹不去眼睛里的落寞。
泊志装作什么都没有看见，开始一一地找着理由：“第二个问题有必要回答吗？我让你去找宁远不就是这个意思？宁远才是GAY啊。觉得你会是好对象的原因很多啊，从平时相处就看得出来。你做什么事情都会顾及身边人的感受，而且即使知道我不会答应跟你交往，也还是不失风度地表白。你很有自信，也很温柔，”想起什么似的，泊志笑了一下，把游移的视线转到宇空身上，“即使是那个时候，也温柔得没话说。”
“……”宇空下意识地错开与泊志对视的目光，被自己的记忆压得喘不过气。“对不起。”沉默之后，他还是只能象以前很多次一样，忏悔般地道歉。
忽视掉心中乍起的抽痛，泊志淡淡地望着茶色的玻璃墙，似乎漫不经心，让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无所谓的，他对自己说，这三个字自重逢，其实是两人才算真正认识的那时候起，自己已经听过数不清有多少次了。宇空的歉意同整件事一起，越来越往心底沉下去。
“是我太忘形了，我不该以为过去的事情还可以重来。”宇空自嘲地低声冷笑。
“你认为我是这么想的，我会记仇？”泊志被宇空僵硬的表情给逗得微笑，温柔而坚定地说，“我其实不会象你所以为的那么难过，我甚至很庆幸自己遇上了你们，使得我可以为宁远挡去一场灾难。如果受伤的是宁远，他会记恨一辈子，我也永远不可能快乐。相比之下，这已经算是很好的结局。”
泊志一边说，一边不由得回想起当时的情况。
跟现在已经毕业的前任空手道社社长道别后，自己一个人回家。没多久就被一群不认识的人拦住。一眼就认出为首的是自己喜欢的空手道选手林宇空，当然也不会被欣喜冲昏头而白痴地忽略掉对方不善的来意。再加上从顾问老师那里听来的，说林宇空已经离家出走了一个多月，更是让泊志心里一惊。
另外的几个人自己虽然不认识，但是似曾相识，很有可能是跟宁远在外面鬼混的时候见过的，由此而想到，自己可能真的在不知道的情况下得罪了什么人。泊志暗暗地盘算着要怎么脱身，看起来似乎挺麻烦，但不一定就真的跑不掉。虽说林宇空论空手道肯定比自己厉害，但毕竟打架是打架，自己不一定就是输家。
本来都这么想了，本来都想打起来了，但谁料有个小瘪三又狐假虎威地加了句威胁。是谁说了句什么具体的话泊志记不清了，但始终还是知道大概是别以为能逃得走大爷们今天要好好教训你之类。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叫的名字是“张宁远”。泊志听到这个名字，当场就愣住了，实在是没有想到宁远才是对方的目标。不过在一瞬间，他就在心里下了决定，不管会发生什么事情，他都绝对不能让宁远收到任何伤害。无论会发生什么，都无所谓，他会帮宁远挡掉这一切。
“你以为自己这么想，宁远就不会难过？”宇空又问了初识的时候曾经问过的话，泊志之前只是一笑，什么都没有说。
“宁远他并不知道这些事啊。”泊志笑得很甜，甜得很醉人。“我也不希望宁远或者别人知道这件事。对谁都从来没有说过。那天晚上我没有回家，住在隔壁郁生那里，对家里只说是小车祸。爸妈也没有追究，不过那之后就对我管得很严而已。所以说其实你也不必内疚，毕竟一切都过去了，而且对现在的我没有什么影响。”泊志在心里暗暗地加上一句，影响是有的，不过已经不重要了。
“泊志你……”宇空不知该说什么。第一次跟泊志把往事挑了个明白，很多话涨得胸口泛疼，但却说不出来。“即使你这么说，我也忘不了。”
“说什么忘得了忘不了的，”泊志挑起眉毛，学着宁远的口气，“这么婆婆妈妈的，是你被轮奸还是我被轮奸？”
“……你何苦这么说？”
“我不是在搞笑，也不是想安慰你，只是觉得现在我就想这么说而已。你或许不知道宁远平时就是这个调调，我虽然平时很老实，但其实本质跟宁远是一样的，我说过，我跟他只是表现出来有不同罢了。”
“泊志，你没有必要曲解我的意思，也不必把话题岔开。既然已经说到这份上，我今天就想把一切都说清楚。”宇空看着泊志的眼睛，任他无所谓似的避开。“对于那件事我真的很抱歉，但是我喜欢你，跟那个没有关系。我不希望你就这样认为我跟你没有关系，我宁愿你讨厌我，至少还证明我跟其他人不一样。”
“讨厌你有什么好的？”泊志忍不住笑了出来，想像宁远一样说又不是在编白烂言情，不过还是改口说，“我不讨厌你，或许当时有，不过报复以后，就觉得自己其实好幼稚。我现在也还是喜欢你，只作为偶像崇拜，我也喜欢周末跟你出来约会，但其中的虚荣心作祟又跟爱情不一样。这么说你应该可以明白我的意思。你不用带着赎罪的心理要想陪着我之类，我已经有自己的宁静生活，希望你也可以有自己的生活。”
“我没有想过是赎罪，我是真的喜欢你。”宇空开口看到泊志带着淡淡嘲讽的笑容，自己也觉得有些肉麻。“即使你的报复手段有够狠，我也不会恨你，只是认为这是自己该得的报应。但对我来说，这报应也算够了，所以我不会再觉得欠你什么。”
“恩恩，我就喜欢这种想法。这就结了吧，没有别的事情了啊。我不会再向你家里通风报信，也不会再害你被打得半死不活。而且你现在表现良好，除了有点同性恋倾向以外，也不可能有会让我抓住小辫子的地方啊。”泊志不自觉地露出宁远式的痞痞笑容，轻描淡写也毫不在意地说出自己当年对宇空的报复。对他，算是手下留情了，只是觉得他不应该属于那个混乱的地下世界，想让他回家而已。只不过，自己低估了林家严厉的家教。
“无所谓，我家里一早就知道我是GAY，不然当时我也不会离家出走。而且现在我家里也不逼我，反正我弟弟比我成材。”宇空不以为然地拨开自己扫住眼睛的头发，目光看着玻璃墙，努力地压制着自己想笑的冲动。今天比较不顺，好不容易才似乎占了一次上风。
泊志愣了一下，这倒真是他不知道的。自己确实是仗着和莫老师关系好，从他朋友那里问了很多关于宇空的事情，但毕竟象这种私事是不可能问得到的。“原来是弟弟帮你挡了呀，那不正好吗？你们两个不负责任的哥哥就在一起啊，我会当个好弟弟把一切家业都扛下来的。”泊志故作认真地握住宇空的双手说着，就差不够语重心长。再怎么说也跟张宁远有血缘关系，怎么可能轻易地就被唬住。
宇空听是听进去了，但贴住自己的手远比暗讽的话更让他注意。突然一点都不想再跟泊志抬杠，虽然难得一见的巧辩的泊志很可爱，虽然终于可以没有顾及地跟他斗嘴很轻松，虽然其实自己还有别的话想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