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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传--破城1-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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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眼也很诧异,然后用他不低沉的声音开口说话。
  “周大人,您伤还没有好,怎么不好好再府中休息。”
  “我想见郑王。”
  他看着我,有些疑虑,最后点头,“好,咱家通报。”
  “有劳公公。”这是我第一次对着他露出真心的笑,其实我不是很喜欢宦官,不论他是否像苏袖这般的清俊。
  他轻叹了一声就进去了,并且示意我也跟了过去。
  子蹊果然还没有休息,最近各省的军文一定很多,而且每个决定都关系重大,谁也不敢掉以轻心。
  不过他还没有发现我进去,可听见了他和一个小太监说话,“以后每天三次的燕窝改为两次,全宫中要力行节俭,不可斐靡成性,……”
  听到这里我突然一阵难受,手握紧了那盛着绿豆水的汤壶。
  “王,周相来了。”
  当我进去的时候就看见子蹊脸上柔和的笑容,和一丝的安慰。
  “永离,怎么来了。伤好了吗?”见我拿着的汤壶,问我,“这是什么?”
  “绿豆水,清热祛火的。”
  “给我的?”
  “听到王要力行节俭,所以不敢贡名贵的消暑良药,仅用这些来取悦君王。……”本想调侃几句,可下面的话我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他像慌了手脚,“怎么了,怎么哭了?”
  语气是那样的柔软。
  哭了?
  我一愣,男儿有泪不轻弹,只缘未到伤心处。
  他抬起手,为我拂去眼泪。
  “臣这次还真是有罪,君前失仪到这样的地步。”
  “出了什么事?”
  出了什么事,好象也没有,可我为什么会有这样浓重的悲哀,是我又想起了他吗?可我为什么会在子蹊的面前表现这样的脆弱,到底出了什么事,谁来告诉我?
  我摇头,没有,“只是突然有沙子进了我的眼睛。”
  我说出了一个最幼稚的谎话,可子蹊却没有追问。他接过了我手中的汤壶,就这样想喝。
  “等等,还没有人先试一下。”
  我拦住了他。
  “我相信你。”
  他笑了一下就喝了下去。
  我相信你。如此的确定,如此的不疑,很多时候连我自己也不相信我自己,他为什么会这样的确定?
  “好象没有煮熟,……永离,这不是你煮的吧?”
  “不是,……是我买的,我不会,……”
  他轻叹了一声,“永离自然是秉承君子远庖厨的圣训,即使下厨也不见得可以煮熟一锅绿豆。”
  被他的话说我忘了刚才的失落,笑了。
  “王,绿豆只有这样半生的时候才最具功效。”
  “谁说的,这么奇怪?”
  “是,……臣的一位好友。”
  “肯定也是一个不知烹调为何物的仕子。呢,你身上是什么味道?这样浓的香味。”
  “臣刚从风华楼出来。”
  “他的眉头皱的很紧,那家京城最出名的青楼?”
  “是。”
  “永离还真是风流才子,……你颈上的伤好些了吗?”他的手轻轻拂上我伤口上面。
  “好多了。”
  “那个人就是当日的周桥吗?”
  “是,是臣的罪过,识人不明。还请王恕罪,那画,臣污了。”说到画的时候,他的脸有些淡淡的粉红色,神情有些不自然。
  “画的不是很好,那是六年前了,我跑到街上玩的时候看见的。那时我想我们差不多的年纪,为什么你不用再继续被先生督促着学习,可我还是的每天应付那些老书呆。所以那时我很羡慕你,回来就把你画了出来。”
  “后来,王叔给我们好多你的文章,先生也给我们讲解你的治国之道,说你年纪轻轻已具备宰辅之量。这些年来,其实并不太平,战乱不断。记得五年前,路阳王逼宫,百官袖手,可永离朝廷上的一番话,可真有震慑人心之用。”
  “……倘能转祸为福,共立勤王之勋,凡诸爵赏,同指山河。若其眷恋穷城,徘徊歧路,坐昧先机之兆,必贻后至之诛,……”
  “句句精辟,教朝堂之上的乱臣不敢妄动,所以等到了御林军,才没有酿着大祸。天下的文章有这样震慑力的只有周离一人。”
  那样的文章,那样的热情洋溢,那样的风华已经是逝去了,可子蹊的画却使我又想起了我曾经拥有过的清澈的热情,而现今,他背诵我的文章,使我想起了我作为朝廷重臣应有的担当。
  “王,难得您记得。”
  “叫我子蹊。”
  “臣,……”
  “叫我子蹊。”
  仿佛被他催眠,看着他的眼睛,轻轻说了一声,子蹊,……
  这是一个奇异的夜。等我天亮回到家中的时候还想着他对我说,叫我子蹊,……
  可,我们拥有明天吗?……

  第五章

  盛夏很快就要过去了,我的伤也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可颈上如此深的剑伤留下了一道疤,平日中的立领长衫根本就无法遮挡。但,依然没有人敢在我的面前提及那道伤口,甚至人们连面对我的时候看也不看。
  这就是忌讳,因为过于在意而忌讳。
  今天有一个好消息让子蹊很是兴奋,那就是新州大捷。陆风毅回去后,重整军威,而这个时候封国国主正式称王,以天子自居,新州就是前线。
  仗打的很苦,尤其是刚开始的时候,由于很久没有发军饷了,战士们的士气很颓废,陆风毅接连败北,可后来,局势居然逐渐扭转,到了八月初,已经把封国逼退了,并且占领了他们十个城池,封国太子龙沂被擒。子蹊看了奏折后龙颜大悦,立即召陆风毅回京,要大加封赏。
  现在战事基本可以算告一段落,只要严密监视封国动态就可以了,所以陆风毅在八月初就从新州动身回京。
  “永离,陆风毅当真是社稷栋梁,能文能武,徐肃好眼光呀。原来我也觉得他一个二甲进士,不会有什么大的作为,今日一看,前途不可限量。”
  我一笑,“风毅风骨很硬,不适合做文官的。”
  现在我们在御园中赏月,已经是中秋了。
  “永离好像很喜欢他。”
  “当然,他是徐相最钟爱的学生,而且曾经是我最崇拜的师兄。”
  “真不应该让他回来,……”
  他小声嘀咕了一声,我没有听清。
  “王,……”
  “叫我子蹊。”
  “子蹊,刚才说了些什么?”
  “没有。你不信我?”
  “没有。”
  “可我刚才看你的眼睛你不信我。”
  他最近越来越像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而且变的是如此的迅速。让我不禁感觉到原先那个冷俊的少年天子是不是伪装。
  “子蹊,风毅进城的礼仪应该一切从简。”
  “我不要,我要让他大大风光一回。他这次可是立了大功了。我从来不吝啬我的奖赏的。”
  “风毅原本也不在乎这些虚荣的。”
  “说的你好像很了解他一样。不行,我一定要他风光进京,并且,我要徐肃代天子迎接他。”
  “老师,他未必想去,还是我去吧。”
  “我不想你去。”
  他没有看我。
  “徐肃位置仅在内阁首相之下,并且他是朝中资历最深的宰相了,由他去,会让功臣感觉到朝廷对他们的尊重。”
  “我和风毅仅是兄弟之情。”
  知道他烦心的是什么,可作为君臣,应该有的界限不可以因为任何事情抹掉,所以,我和子蹊的亲近也是有限的。
  “也许。龙沂该如何处置?”
  “他,放了吧。我不像他变成第二个伯邑考。”
  “永离的话很对,可有失规矩。战俘还是要进献的。虽然我们都很怕这事情的发生,可规矩不可废。”
  我看着他,也知道他想说什么了。封国要提防,可郑的祖制也要兼顾,不管怎么说,无缘无故放了俘虏会让天朝蒙羞的。于是我也不再说什么了,以后的事情有变数也是再所难免,现在能做到的只是尽量防范了。
  “是,郑王。”
  我答到。
  “永离呀永离,……”
  第二日午时,陆风毅从正阳门进京。他带来的军士大部分留驻城外,只有几人随他进京朝圣。徐肃亲迎到正阳门,而城中净水泼街,家家张灯结彩来迎接陆风毅。随他们来的还有一顶轿子,封的很严密,那一定是龙沂,那位被俘的封国太子。我没有见到陆风毅,所以不是很明白战场之上怎么会如此轻易的俘虏住太子?
  该有的仪式没有少,等一切平静后,已经是半夜了。
  这次真的过分的张扬,原本就让百官嫉妒的风毅这次更是出尽了风头。在庆功宴上,他虽然竭尽全力的掩饰,并且左右逢源,可我还是看出了那是在强颜欢笑。知道现在见他很不合适,但是错过了今晚,就没有机会了。陆风毅今晚住在徐肃府中,而我看宴席结束后就在徐府门口等着他。
  “风毅。”
  见他骑马过来,我拦住了他。他一见是我赶紧下马,并前驱施礼。
  “周相,近来可好。”
  惟有苦笑的摇摇头,君子就是君子,容不下一丝的暧昧,想必子蹊和我的事他已经知道了,不然不会随着徐肃这样称呼我的。
  “我要见龙沂。”
  对他不必废话,开门见山反而更好。
  “请恕下官不能从命。龙沂乃钦命要犯,现虽然关押在徐相府内,可没有郑王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见他,包括周相你。”
  我笑。
  “风毅,对我何必如此吝啬?”
  现在也只能看风毅是否念在往日的情分上给我一个方便了。今天劝说子蹊放龙沂不果,然后我退而求其次想见龙沂一面子蹊也没有同意,所以我只有现在一个方法就是看风毅是否可以通融,不过机会不大。
  “周相,请不要为难下官。”
  他一直没有抬头,即使是说话的时候也没有看我。
  “风毅,为何这次回来变化之大,让人费解,对我也生疏到如此地步。如果永离有做错的地方还请风毅可以明白指出来。如今,风毅这样冷淡不怕伤了故人心吗?”
  “周相言重,……”
  “好了,你不要说了。我讲明来意。不知道你是否清楚我几个月前遇刺,而刺客就是我原来的贴身护卫周桥。其实他不叫周桥,他的真实姓名是龙泱,也就是封国王子。他来京城是来做奸细的,此人武功高强,而意志坚韧无比。另外他才智过人,说的难听些就是诡计多端。他已经回到了封国,所以我认为封国太子龙沂被擒背后并不简单。龙沂是钦犯,并且由于我和龙泱的关系郑王在这件事情上对我有些猜忌,所以不让我见他。明天龙沂就要押到大理寺了,我就更加不可能见到他了,今夜是唯一的机会,我想看一下,他们究竟有没有什么诡计。怎么样?”
  “原来,……你是为了国事,……我还以为,……”
  “其实也有私心,我想看看他,……”
  已经习惯的生活总要更改,即使已经过了几个月,可我还是很难习惯。封国太子是他的亲兄弟,总会有几分的相似,……
  他怔住了。半晌,轻叹一声,牵马走到我的面前。
  “随我来吧。”
  也许看他是个文弱书生,所以没上刑具。徐肃的地牢干爽清新,他也有些怡然。
  听到我们开门的声音,龙沂抬起头看看我们,随即又陷入了自己的沉思,闭上了眼睛。
  风毅没有进来,也没有打开他的牢门,我和龙沂就这样隔着木栅栏,身边没有人,周围静静的。
  那挺直的鼻,俊美的脸对于我是也许有些陌生,但他看我的那一眼,让我看见了他的眼睛,竟然有七分熟悉。
  唉,……
  “太子身处险境竟然可以怡然自得,在下佩服。”
  “呵,……周相是在讽刺我吗?”
  “我好象没有说过我是谁,你是怎么知道的?”
  看来事情是我最不希望看到的那一种。我虽然身处相位,可一直没有作为,按理说封国人不会注意到我,也不应该知道我的样貌。如今整个封国之中惟有一人熟悉这一切,就是龙泱。不过龙沂既然知道,说明他们兄弟的关系还好,这就麻烦多了。
  ……
  见他沉默,我也就索性自己说。
  “太子一表人才,在这里真是可惜了。既然太子已经知道我是谁,那永离也就不废唇舌。永离很欣赏太子的胆色和为人,如果太子就这样断送性命永离实在不舍得,所以永离想救太子出去。不知道太子对永离的心意可明白?”
  “周相果真厉害,不过你打错了算盘。”
  “哦,太子二十几年的储君,如今让别人夺了嫡位,还让太子身处险境,太子心中当真不怨恨?”
  “我知道瞒不了你。二弟在你身边两年,刚开始的时候以为你不过是个绣花枕头,可后来他才知道被你骗了。”
  “如果你想回去的话,我可以帮你。龙泱虽然对我不义,可我们毕竟朝夕相处两年,对他还是有情谊的。你是他的哥哥,我怎么也要帮你的。”
  他看着我,那神情可说是一种刻毒。
  “龙泱是真心对你,想不到你狠心若此。”
  “太子,你是不是误会永离了。”
  真心?恐怕龙泱唯一不明白的就是真心。
  他突然枯涩的笑了。
  “周相,大家是聪明人,我也不想骗你,你就不要在我面前装了。你想救我无非想我回去和龙泱夺嫡位,然后你们再来收拾残局。从你刚才的话中我就明白了。如果你真心对龙泱,你不会放我回去阻碍他的。”
  “你真的甘心?”
  “乱世中,胜者为王。沂自问不及二弟,为天下计,当然让贤。”
  我讽刺的笑他。
  “最好让我王杀了你,那样你们就可以更名正言顺的起兵。”
  他的眼睛突然一亮。
  “周相才智在我想象之上,二弟没有虚夸。天下大势所趋,周相何必死守穷城。如今朝纲败坏,奸臣当道,黎民生活困苦,周相何不站在正义一边,共筑清明河山?”
  “我来劝你,结果反被你劝。既然这样,那我也就不多说什么了。不过我不会让你们有机会给子蹊安一个桀纣之君的恶名。龙泱想当武王,你也成不了伯邑考。我会安排你回去的。蝼蚁尚且偷生,你不要就此轻生。”
  “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看你就知道你是谁吗?泱把你的画像一直带在身边。”
  “是吗?时刻紧记我差点要了他的命。”
  说完我转身走了,但在要出门口的时候听见他说。
  “封乃仁义之师,周相何必如此?”
  “仁?以臣弑君,是为仁乎?”
  他哑口无言。
  无意识的转着眼前的茶碗,看着淡绿色的茶水一点一点从碗中流出。
  这是徐肃的府邸,可也是陆风毅的房间。从牢房中出来就看见风毅在等我,如水的夜色下就他一人。见我出来,他就把我拉到了这里。
  “风毅一向可好?”
  总要说些什么,于是我问他。
  “……我是在新州知道你出了事就派人回来,后来知道伤势不严重。王很赏识你,……”
  他有些怯懦,声音也愈加轻了。
  我知道风毅的意思,作为一个手握重兵的将军,他手下的探子绝对能力非凡,自然可以探知一些不为人知的事情,况且这样的事情本也就是大家明白。
  可听他说到子蹊,想起了前日我们之间不愉快的对话,横在我们之间的沟实在太大了,那是存在了千年的已经根深蒂固的观念,目前我们还没有能力逾越。
  “风毅,和我说实话,王的旨意是什么?怎么处置龙沂?”
  我的声音低低的,伴着碧绿色的茶水,格外的宁静。这样的时刻,我即使已经知道答案,可我还是要问。
  他可以不答,可我不能不问。
  “怎么一见面说的都是这个,……刚才是,现在也是。”
  他毕竟还是敷衍我。
  我拿起茶壶,为他点了一杯,清透的味道在这午夜也是宜人的。将杯子递给他。
  “风毅可还抚琴?”
  我问。
  他接过来,轻呷一口。
  “不了,知音难寻。”
  “可惜了。风毅原来的高山流水宛如龙槊山上最美的白雪,让人向往。其实琴艺不需知音也可。这世间又有多少知你懂你之人,恐怕即使有,也未必有这样的福气可以遇到。”
  他忽然看着我,眼神中含着某种失望。
  “我已经遇到,不过还是错过了。有到是,高山有意,流水无心。”
  “风毅,不要如此。有一种感情可以历久弥新。”我握住了他放在桌子上的手,可惜被他躲开了。
  自失一笑,我起身。
  “风毅,多谢相助让我看见龙沂。”
  他俊美的凤目这时却掩去了原有的失望,代之以一种少有的坚毅。
  “周相,离京的这些天来,我知道了很多。原先对周相的误解使下官汗颜。刚才在府门对大人冷淡也是做给旁人看的。从现在开始,陆风毅一切听大人的。可,……从今日起,下官仅是属下。”
  我有些着急,赶紧拉住他,原想着他不谅解我,可现在看来又不是。
  “风毅何必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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