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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撒了一个谎，把小时候一个同学的故事编在我身上。其实我以前从不失眠，而是不久前才有此症状。那原因正是为了威廉，还为了那位没见过面却一直被我深深关注的伊迪丝。
爱德华兹夫人这段时间的心思，一半放在乔西的舞会上，一半仍放在梅丽的婚事上。她除了制定和检查舞会当天的菜单，总是把少见的慈爱目光投注到梅丽身上。因为她知道忙完乔西的生日，大家就将启程去塞克利尔城堡；而一旦梅丽与迈克举行了婚礼，这儿就不再是梅丽的家了——她回来看望母亲的次数也会少得可怜。天下的母亲谁不疼爱自己的子女呢！从爱德华兹夫人的目光里，我真切地感受到一种疼爱与慰藉相交融的神情，这是对儿女依依不舍之情的体现。不过我也在想，如果当初她能把这种爱怜之情分一点给威廉和伊迪丝，现在的威廉就不会活得这么沉痛了。
乔西这几天也比平时走得早，办完事就立即回到玫瑰庄园协助威廉安排处理舞会的事情。所以，每当下午我回来得早，常会见到这形影不离的兄弟俩在忙这忙那。一天，我听见乔西对威廉说：“你现在去休息休息吧，这儿由我来照料。”
“这就是我最好的休息。”威廉不动声色地说。
这本来是他们之间平常已极的对话，却让我真切地感受到一种同胞之间的深厚情谊。我过去在家里是独生女，从来就没亲身感受过兄弟姐妹的亲情，现在从威廉、乔西身上，才有了真切的感受。
“想什么呢？格蕾西，那么出神。”乔西说这句话时把我吓了一跳，我没注意到他已经站在我身边。
“当心。”他一把抓住我的手，止住了我身体的猛烈移位。我回头一看，原来是男仆肯尼斯正提着满满的一桶水走到我身后，差点被我撞上了。
“是在想象和我跳舞的情景吗？好像都达到目空一切的境界了。”他笑嘻嘻地说。
“是呀，我正在想和你跳舞时怎样才能把你的脚踩得又准又狠。”我立即回击道。
“你的心就那么狠？”他装作很吃惊的样子看着我。
“你害怕了？”我扬了扬眉毛。
“看来，到了那天，我得在鞋子里垫上厚厚的棉花以防不测才行。”他笑着说，“唉，估计和你跳舞一定不轻松。”
“那还用说。”我忍住笑，“难道你和这里每一个人跳舞都会比我轻松？”
“也许吧。人家是早就会跳了。就不知你现在练习得怎么样？”
“我想还凑合吧。”事实上，为了防止跳舞时踩了别人的脚，我这些日子里几乎每晚都在卧室里独自练习。
“尽量抓紧时间练练，说不定那天晚上你还是个大忙人呢！”他的眼里亮闪闪的，“不过我最盼望见到的还是你穿裙子的风采。”
“希望你到时候不要被吓着就是了。”我瞪着眼向他做了个鬼脸。
第十五章 生日舞会
转眼就到了七月二十四日。这一天，办事处上上下下谈论的全是今晚舞会的事，那种高兴劲儿，真像在迎接一个盛大的节日。
鲍比在办公室里显得特别兴奋，时时会听他情不自禁地冒出一句：“玛莎今晚一定很开心。可惜不能把儿子带来，他还太小。”看来鲍比是个恋家的男人，他很爱她的妻子和儿子。
霍尔五点钟就让我们下班了。办事处其他部门的人和厂里的工人也早早地回了家。我粗略估算了一下，今晚参加舞会的人数大概不会低于六十人，主要是办事处和厂里的年轻雇员及其家属。我想，乔西办这样一个生日舞会的动机之一，恐怕也是希望借此慰劳一下玫瑰庄园的员工吧。
我是六点钟左右回到玫瑰庄园的。现在还是夕阳西下的时候，庄园里到处都被彩丝、灯饰装点得喜气洋洋的了。我觉得此时的玫瑰庄园已经由一个清秀的少女变成了一个华丽的贵妇，看上去是那样的风姿绰约。
走进大厅，只见佣人们正忙着在长桌上摆放各式美味佳肴和酒类，闪亮明净的杯盘刀叉整齐地摆放着。詹姆士太太在客厅里来回指挥着佣人们。在大厅的一角，乐队正在试音，不时飘出一两声悠扬的曲调。
我打量着大厅里的人，却没有看见威廉和乔西，威尔玛和爱德华兹夫人也不在。忽然有人拍了我一下，我一看是梅丽。
“格蕾西，你可回来了。”她高兴地说。
我问她：“怎么这儿只有你一个人？”
“威廉和乔西都在书房里，我母亲和威尔玛在楼上。嘿，格蕾西，我知道你今天要穿裙子，快跟我来。”她拉住我的手往楼上走。
到了她的卧室，她打开一个乌木盒子，里面装满了首饰，满是珠光宝气。
“你选吧，格蕾西，今晚你可不能什么都不戴。”她热情地说。
“你让我戴首饰？”
“是呀，如果你喜欢哪一件，我就送给你。”她大方地说。
“噢，这可不行。”我马上说道，但是看她一副热情洋溢的样子，我又不好拒绝，“好吧，
梅丽。今晚我可以借用一下你的首饰，等舞会结束就还给你。你知道，我平时是穿男装的，用不上这些东西。”
“那好吧。”她想了一下，爽快地说，并把首饰盒推到我面前。
看着一件件漂亮的首饰，真有点眼花缭乱。最后，我选了一件白珍珠头饰，这是她首饰里最不显眼的一件。
“你就要这个？不再选选其他的？”她用一种不可理解的神情看着我，“格蕾西，你看这个红宝石项链不是很漂亮吗？”
“不用了，梅丽，有这个就行了。”我坚持道。
“噢，随你便吧。格蕾西，赶快去你的房间换衣裳，现在离七点钟舞会开始只有半小时了。
我们都赶快打扮吧！”她兴高采烈地说。
“那就呆会儿见，梅丽。”我告辞说。我觉得梅丽不发小姐脾气时，真是个可爱的姑娘。
来到卧室门口，见雪莉站在那儿。她一见我就说：“格蕾西小姐，我一直在等您。”
“有什么事吗，雪莉？”我问。
“我来帮您梳头。”她笑着说，“我知道您今晚要穿裙子。”
“谢谢你，进来吧。”我打开了门。
拿出头一天送来的裙子，我觉得它比我画图样时想象的还要漂亮得多。这是一条精致、高雅的白玫瑰花纹蕾丝裙。上衣由两层组成，里层是白色的棉质紧身衣，外层是缕空的玫瑰花印绸；长袖紧贴着手臂一直达到了大姆指根部；高领上衬着白纱褶皱，向外翻出一个领边，远远看去就像是一圈盛开的白玫瑰。这样，上衣利用了半透明与不透明部分形成的微妙对比，突显出一种整体的装饰效果，看起来简洁而优雅。裙摆，则由多层组成，第一层从后面到两侧仍是镂空的玫瑰蕾丝；前面到中部由白色轻纱构成，层层叠叠，柔美、轻盈。加上这是一条阔摆裙，所以看上去有一种古典、浪漫的韵味。
我换好裙子，坐到梳妆台前，雪莉才开始为我梳头。
她一边梳一边说：“格蕾西小姐，我一定要把您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别的我不敢夸口，梳头的技术还是可以的。”
很快她就把我的头梳好了。这种发式略似这个年代的流行发式，却稍微显出一点凌乱，以保持我的个性。而且，雪莉还特意在我盘结起来的头发上恰到好处地点缀一些白色珍珠，让发丝自由地飘洒一些在上面。显然，这样的头式会与我的裙装相得益彰，在妩媚中仍不失我自己的个性。
我问雪莉：“为什么不把头发梳整齐些呢？”
“这样更适合您呀！您和别的小姐可不一样。”雪莉振振有词地说。看来雪莉还真是一个有着独特审美眼光的姑娘。
这时雪莉已开始往我脸上抹胭脂，并让我闭上眼睛。不一会儿，便听她高兴地叫道：“好了，格蕾西小姐，请睁开您的眼睛看看吧！”
我睁开眼睛，缓缓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天哪！我简直不敢相信镜子里这个纤细、典雅而略显冷艳的女子会是我。整个一张脸眉目清秀，五官端正。乌黑的秀发盘卷着，里面星星点点的白色珍珠发出柔和的光泽。我本来有两道棱角分明且算不上细的剑眉，被雪莉在尾端淡淡勾出一点弧形的眉梢而变成了标准的弯弯娥眉。娥眉下面，是一双略为凹陷的黑葡萄似的圆眼睛，看上去倒也亮晶晶的。长而浓密的眼睫毛向上翻卷着。鼻子也算直。涂得红红的嘴唇上闪着润泽的珠光。原本有些尖削的脸颊上，因抹上淡淡的脂粉而平添一种独特的妩媚与生动。
再看身上这一袭白色长裙，它使我的身材显得曲线玲珑、楚楚动人，这与我平时穿男装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变得女人味十足。我这时终于明白，为什么这里的女人都穿着属于女性的服装而不愿穿男性服装，是因为这个时代的女性服装可以近乎完美地展现女人的特质，突显女人的娇娆。她们才不管裙子是不是沉重、紧身、舒服呢！为了美，她们宁愿承受一些小小的“磨难”。
“格蕾西小姐，快下去吧，现在已经七点了。”雪莉叫了起来。
这时，我才注意到天已经黑了。从窗口望出去，已经有了隐隐约约的灯光，耳朵里也依稀传来闹闹嚷嚷的人声。是该下去了！
刚出卧室门，我却害怕起来，下意识地抓住了雪莉的手。
“怎么啦，格蕾西小姐？”她问。
“我……有些害怕。”我小声说。
“怕什么？”
“我穿着裙子。”当我想到自己马上就要以这样的装束面对众人时，仍感到非常别扭。
“噢，格蕾西小姐，您也许不知道，”她笑着说，“您穿上这裙子有多美！”说着拍了拍我的手，“勇敢地去吧，我还得回去给您收拾收拾房间呢。”
“谢谢你，雪莉。”我只好答应着，提心吊胆地走下楼去。
到了楼梯口，我越往下走，心越跳得厉害。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这么胆怯。究竟怕什么呢？怕客人们看我吗？显然不是，在小镇上第一次骑马，那么多人看我，也没怕过。忽然我的眼前闪过了威廉的影子，这才恍然大悟，其实我真正担心的还是威廉，担心他究竟会怎样看我这一身打扮。
这时，穿粉红色裙子的梅丽和穿碧绿色裙子的威尔玛急匆匆向我跑来。
“快，格蕾西，”梅丽大声说，“舞会已经开始了，大家都在找你呢。”说着，便和威尔玛走上来一人拉着我一只手朝楼下走。
当我们来到楼梯与大厅的交界处，我只觉得眼前灯火通明、热闹非凡，其他什么也看不清了。
忽然，梅丽高叫一声：“格蕾西在这儿呐！”
喧闹的大厅顿时安静下来。我这才意识到，人们都把目光投向了我，大约是惊呆了吧。这时，我反而彻底镇定下来，仔细观察着大厅里的一切。这才看清，大厅里挤满了身着盛装的男男女女。有的人正拿着装食品的盘子，有的人端着酒杯，全都一动不动地看着我。里面也包括威廉和乔西。
我发觉自己站在那儿一动不动，显得有点滑稽，便冲着人群微笑点头致意。大厅里顿时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有人高叫道：“好样的，格蕾西小姐！你真是太美了！”然后整个大厅就像从魔法中解脱出来似的立即恢复了刚才的喧闹与涌动。
身着浅蓝色礼服的乔西快步穿过人群，风度翩翩地走上前来微微鞠躬说：“格蕾西，我能请你跳舞吗？”
“当然可以，非常乐意。”我高兴地把手伸给他。
他握住了我的手转身走向大厅。这时乐队已经开始奏乐，人们纷纷结伴起舞。我和乔西也双双融入到这五彩缤纷的欢乐的海洋中。
第一支舞曲是快节奏。乔西一边跳一边对我说：“我真不敢相信。”
“你说什么？”我问。
“我是说你真的穿了裙子。”
“你不是说我不敢穿吗？所以我偏要试试。”
“这正是我所希望的，格蕾西。”他喜形于色地说，“你这样穿起来真是太美了！”
“谢谢你的夸奖。其实你今天才真是英俊潇洒，光彩照人。噢，我忘了，应该先对你说一声，祝你生日快乐！”
“谢谢，我今天的确很快乐。”他欢快地说，“我终于能看见你穿这么漂亮的女装，而且和你跳舞，这是我最大的快乐。”
“我穿裙子就让你这么高兴？真让人难以置信。”我故意说。
“真的，格蕾西，你现在的模样比我想象中不知要好上多少倍。”
“在你的想象中，我穿上裙子的样子很恐怖、很吓人，是吗？”
“不，不是这样。我原来想象你穿女装依然很美，不过以为你身上总会带点男人气。没想到现在完完全全成了个美丽的女孩子。”
“你别尽夸我了，该考虑一下怎么对付我踩你脚的问题了。”
他大笑着说：“好吧，我现在就让你永远找不到踩我脚的机会。”然后迅速用各种变换的舞姿，灵巧地带着我在欢舞的人群里自由穿行。
我感受着他优美娴熟的舞姿，看着他阳光般明媚又略带一点狡黠的笑容，不禁有些着迷。可不知为什么，我仍然有点心不在焉，下意识地在人群里搜寻着另一个更让我着迷的身影——威廉。我终于发现，他此时正在和梅丽跳舞。威廉穿一身银灰色的礼服，和穿粉红色裙子的梅丽跳起舞来，竟是那样的引人注目。他脸上挂着微笑，看来今晚也挺开心的。也许他在这样的场合里会暂时忘掉伊迪丝吧。这时他转过身来，目光与我倏然碰撞，使我刚刚平静下来的心又开始剧烈地狂跳。我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来，恰好舞曲也在此时结束了。
乔西拉着我的手，领我来到长桌前，关切地说：“来，格蕾西，先吃点东西。我还想跟你干一杯呢。”
于是，在第二支舞曲响起时，我和乔西都没有再去跳舞，而是一同在那里享受着美味佳肴，并相互祝酒。直到第三支舞曲响起，乔西才携了我的手再次进入舞池。
乔西说：“我觉得你跳舞也比我想象的要好。是不是从我教你的第一天起，你就一直在暗中苦练呢？”
“是啊，我怎么敢给老师丢脸呢？”我俏皮地说。
“是个不错的学生！看来我今天没往鞋里塞棉花也算明智。”
在欢笑声中，我又不知不觉地在搜寻威廉的身影。他这次是在和威尔玛跳舞。威尔玛今晚穿的是绿裙子，配上那一头火焰般的头发，显得十分耀眼，真称得上是今晚一个出众的美人。她不仅相貌出众，身材优美，而且举止娴雅，脾气温和。我再看威廉，正好他也注视着我，我立即把目光移开了。
我似乎听见乔西在问我：“格蕾西，你脸上怎么这么红？”
“噢，是搽多了胭脂吧。”我答道，全身惊出一身冷汗。
乔西并没有注意到我情绪异常，反倒像发现了新大陆似的说：“我还真没注意到你搽了胭脂。这让你更有女人味了。”
“今天过了，我可不想再碰这些东西，它使我感到别扭。”
一支舞曲结束，乔西又请我再跳下一曲。这样一曲又一曲地跳下去，我们竟然连续跳了六次。其间，每跳一支曲子，我都会本能地在舞池中寻找威廉的身影，我发现他身边的舞伴也渐渐由我认识的女人变成了我不认识的女人，而且还每次都看见他在注视着我。可奇怪的是，他惟独不来请我跳舞，这使我很失望。我想，威廉是不是仍将我看做他的一个本应穿男装的兄弟呢？或许他对忽然身着女装的格蕾西还感到陌生吧，所以才一再注视我。
就在我和乔西跳第七支曲子时，舞池里忽然不见了威廉的影子。我正感到奇怪，却见他坐在一张椅子上独自饮着一杯红葡萄酒。
我对乔西说：“你今晚还没请其他小姐跳舞，不怕别人生气？”
他像忽然醒悟似的笑着说：“噢，你说得对。而且，我也不应该和你这位漂亮小姐跳这么长时间，也许别的男士还想和你共舞呢。”
“你就这么油嘴滑舌？”我笑着瞪了他一眼。
“和你开个玩笑嘛！我们也该休息一下了。”说着他便提前终止舞步。领我穿过人群来到威廉的座位旁坐了下来。
“咳，威廉，怎么一个人坐着不去跳舞？”乔西问他。
“我想歇歇再去。”威廉平静地回答。
我想，威廉也许会在下一支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