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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不记得。就在那一次,姑妈给我俩买来一袋糖果,父亲说我们刚换了乳牙,不让我们吃,把它放到他书房的抽屉里。到了晚上,我俩悄悄从床上爬起来,溜到书房去偷吃,被父亲进来看见了,吓得赶紧把手里剩下的糖塞进嘴里。父亲问我们这么晚了在书房干什么,我一张嘴,糖就掉了出来。”乔西的话又把我们逗得哈哈大笑。
“不过,我们的功课还可以,父亲在客人面前总是引以为荣。”
“那是因为老师对我们太严厉,逼出来的。”
就这样,兄弟俩一边摘葡萄,一边无拘无束地回忆着童年时代的种种趣事,眼里流露出我从未见过的天真与童趣。我从他俩的谈话中,似乎看到了一双从小就形影不离的好兄弟,看到了两个至今还童心未泯的大男孩。但这种印象只停留了一瞬间,我脑海中立即又浮现出威廉平时那沉默、忧郁或冷漠、平静的面孔。我想,要是一个人永远不长大该有多好。但果真如此,这个世界又会是一个什么样子呢?
没过多久,小亨利又来了。他一声不响地站在旁边看着,像是在检查我们的工作质量。
“亨利,现在我们干得还可以吧!”我忍不住想逗逗他。
“马马虎虎,只是有点笨手笨脚,不够利索。”他一本正经地说。
我们一听都笑了。他也咧嘴一笑。
“我知道你们是谁。”小男孩又说。
“噢,是吗?那我是谁?”乔西问他。
“你是乔西少爷。”
“错了,我是爱德华兹男爵。”乔西故意摇头说。
“不,你就是乔西少爷。”他很认真地说:“我妈妈说了,乔西少爷有一头长长的金发。”
他指着威廉,“他才是男爵。”
威廉蹲下去抚摸着小男孩的脸蛋说:“亨利,你怎么知道我就是男爵,万一我是其他人呢?”
“我妈妈早就说过,男爵和我头发一样长,一样卷,只是比我瘦。”他伸出结实的小手摸了摸威廉的头发,“噢,我知道了,你的头发还和我一样软。”他又咧嘴一笑,就像发现了新大陆。
接着,小男孩又转向我说:“我知道你是格蕾西小姐。”
“是的,亨利。”我蹲下去吻了吻他的脸蛋。
“你不是我们国家的人,对吗?”
“是的,我是中国人。”
“中国在哪里?”
“在东方。”
“东方离这儿远吗?”
“是的,很远很远。”
“我长大了能上你们国家去看看吗?”
又是一个在我面前提到想去中国看看的人!我高兴地说:“当然可以,但愿你将来能去。”
亨利那胖嘟嘟的小脸蛋又绽开了灿烂的笑容。这笑容让我怦然心动。我忽然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总觉得这孩子似乎真和威廉有点什么关系。不然,他的笑容怎么与威廉的笑容如此神似?更何况那金黄色的卷发,淡蓝色的眼睛,眉宇间的几许神韵,虽稚嫩却高挺的身材,都确如乔西所说,与威廉有几分像。
我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奇怪的念头:“会不会是威廉和伊迪丝的私生子呢?”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可能。伊迪丝在威廉家当佣人的时间并不长,而且即使和威廉有了私情,在她死之前,也不可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怀孕生子。
“亨利,你今年几岁了?”我仍有些紧张地问道。
“九岁。”
果然不对。亨利才九岁,他出生时伊迪丝已经死去一年了,怎么可能是威廉和伊迪丝的孩子呢?
“亨利,亨利!”不远处传来一个女人的叫声。我抬头一看,一个三十多岁的农妇正向我们这边走来。
“妈妈,我在和格蕾西小姐说话呢!”亨利回答道。
农妇走到我们面前,数落着说:“这孩子,一缠起人来就没个完。”
“是我不让他走的。”我笑着向那农妇说,“我很喜欢这孩子。”
“萨拉,原来是你的孩子?”威廉招呼那农妇。
“是的,男爵。我怕他不懂事,打扰了你们。”
“哪里的话。他很可爱,我们都很喜欢他。”威廉说。
“妈妈,格蕾西小姐告诉我,等我将来长大了,可以到她那个中国去看看。”亨利欢快地说。
农妇一听就笑了。“这孩子,就爱想入非非。”
乔西打趣说:“亨利,你如果真想到中国去,可得先跟格蕾西小姐学会说中国话呀。不然,你到那儿岂不成了一个聋子和哑巴?”
“学就学呗。”亨利天真地抬头问我,“格蕾西小姐肯教我吗?”
“行啊,亨利。”我高兴地说,“我很愿意教你学中国话。以后只要有空,可以让你妈妈把你带到庄园来,也可以我到你家里去。你家离这儿远吗?”
“不远,就在那儿。”亨利指着离葡萄架外围约一两百米远的一座简陋农舍说。
农妇一听顿时笑起来。“这孩子还真来劲了。不过,格蕾西小姐,亨利在学习上倒是挺用功的。现在是教会学校放暑假,他正好有时间,没准他真的要来麻烦你呢。”
“那太好了。我们一言为定,亨利。”我向他伸出一只手掌。
“一言为定。”亨利也伸出一只小手,和我的手轻轻一拍。那可爱的笑容又在他脸上绽开了。
快到农夫们吃午饭的时间了,我和威廉、乔西终于结束了这次劳动体验,开始返回玫瑰庄园。在路上,乔西余兴未尽地说:“没想到,干点体力活还如此让人精神振奋。看来格蕾西的建议真不错。”
“那好,咱们以后经常来干点农活什么的,舒舒筋骨,好吗?”威廉说。
“好哇,不知格蕾西还敢不敢体验其他农活。”乔西故意向我挑衅。
“有什么不敢的!我小时候在外婆家就干过农活。只怕你到时候笨手笨脚,把割麦的刀子往手上砍,那才麻烦呢!”
“咱们以后试试。”乔西不服气地说。
我忽然想起什么,停下脚步对威廉和乔西说:“你们先回去好吗?我去问问亨利的妈妈,她和孩子哪些时间有空在家,我好安排一点时间去看看这孩子。我太喜欢他了!”
乔西说:“要不要我陪你一道去?”
“不,让我自己去吧,你和威廉先回去。我耽搁不了多久,很快就会回来。”
其实我顶多耽搁了十来分钟,就和萨拉商量好了。她说等这阵子葡萄摘完了,她和孩子每天下午都在家,我什么时候去都行。她真诚地欢迎我尽早去她家做客。
待我回到玫瑰庄园,见大门外有一辆气派的马车停在那儿,一个佣人正在把马牵到马厩去。庄园里谁来了?刚到大厅门口,便听见几个女人的声音,一看是盖恩斯太太和她的两个宝贝女儿在和爱德华兹夫人及威尔玛聊天,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真没想到,乔西会和那么个女人订婚。”这是盖恩斯太太的叫声。
“一个不男不女的外国佬,性情又古怪,不知乔西看上她什么了?若换了我,宁肯娶个丑丫头也不会娶她。”卡罗琳也在切齿抱怨。
“我恨死这个格蕾西了!她有什么权利抢走乔西?她究竟给乔西灌了什么迷药?这个该死的妖精!”多丽用哭腔在叫骂着。
“不,你们别这么说,格蕾西也是个好女孩。”威尔玛适时地插话分辩道。
但我注意到,爱德华兹夫人并没有吭声,只在一旁默默地听着。
“好女孩?呸,一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野丫头,又没钱,又不是贵族,而且和我们肤色不同,我看她八成是个妖精变的,乔西才会对她那么着迷。”盖恩斯太太忿忿地说。
我就这样站在大厅门口看着她们,听她们议论我,也不出声。威尔玛不经意地往我这边看了一眼,发现了我,立即把眼睛睁得大大的。接着其他人也纷纷掉过头来往我这边看。盖恩斯母女三人显得有点慌张,就像是夜半三更潜入别人家偷东西的贼,发现主人突然进来,那种躲也无法躲逃又逃不掉的狼狈相。我感到很滑稽,也很无聊。为了让她们有个“逃跑”的机会,我转身走了出去。
此刻,四周都静悄悄的,只听得见我疾步向马厩走去的脚步声。我把上尉牵出来,骑上它飞快地往外跑去。
我不知道我要去哪儿,只是任由上尉肆意飞奔。眼前叠现着一幕幕幻影:盖恩斯母女在大厅里讥讽、诅咒我;埃米莉与我漫步在湖边,忽然伸出手想把我推进湖里;伊迪丝母亲那张略带鬼气的脸和那些含糊不清的疯话……
不知不觉,上尉已经跑到了牧场的一个斜坡,开始拼命地乱蹦乱跳和绕圈打转,接着发出一声长长的嘶鸣,前蹄凌空,把我重重地摔倒在草地上,然后撒腿狂奔而去。我顿时感到背部疼痛,脚好像断裂了一般,只能躺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眼睁睁看着上尉那白色的矫健身影消逝在远方。
过了一会儿,我想从地上爬起来。可是稍一使劲,脚就钻筋透骨地一阵剧痛,我知道自己受伤了。四周除了绵绵无尽的牧草,见不到一个人影,只有我孤零零地坐在这僻静的山坡上。我忽然觉得整个世界好像只剩下了我一个人,此刻没人知道我在哪里,也没人来救我、帮助我,眼里不禁涌出了泪水。但我硬是强忍着没让它流出来。我对自己说,格蕾西,你一定要坚强。
是的,我从小就希望自己能尽可能地变得坚强。每当我受了委屈或遇到挫折想哭的时候,只要是在人前,我绝不让眼泪流出来;在无人处,我也总是尽可能控制着不让眼泪肆意泛滥。我把这看做是对意志的考验。其实,由于我这人在思想和情感上的内敛倾向,想哭,想以泪水来宣泄内心情感的时候也许比谁都多。但我为了选择坚强,竟连这一点点稍微显露脆弱形迹的东西也要加以压制。我知道,这些被压抑而滞留在体内的液体实在是太多太多,也许只有在今后我真正信赖和深爱的人面前,我才会让它像排放洪水一样尽情倾泻出来吧。
此时,随着情感上的被压抑,我的理智却开始复苏。我忽然意识到,我本来就是孤身一人来到这儿,我本来就不是这个时代这个国度的人,凭什么要抢走别人的爱,而让别人孤单起来呢?从这样一个角度去看,盖恩斯母女的抱怨似乎也有一定道理,错的反而是我自己。
就这样,我独自呆在这寂静的小山坡上,强忍着肉体和精神上的痛苦,任满脑子的胡思乱想像野马一样自由驰骋。
真是祸不单行,天上忽然下起雨来。雨虽不大,却把我本已受伤不能动弹的身子淋得透湿。渐渐地,雨停了,天色已近黄昏,却仍然没有一个人从这儿经过。现在我是又冷又饿又带着伤痛,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孤立无援。如同一个落水漂流到荒岛上的人一样无依无靠,而且不能动弹。
终于,一个熟悉的男声在不远处响起:“格蕾西——你在哪里——”
是威廉!我心里一热,赶紧回应道:“威廉——我在这儿——”
转眼之间,威廉和他那匹洁白高大的骏马出现在我眼前。威廉跳下马,迅速来到我身边。
“格蕾西,你怎么了?”威廉惊讶地问道。
“威廉……”我真是百感交集,不知从何说起,只是问他,“你怎么会到这儿来?”
“噢,是这样的。中午你回来时,我和乔西正与弗兰克在书房聊天。威尔玛见你跑出去后,到书房来把一切都告诉了我们。我赶紧和乔西骑着马分头来找你。找了好多地方,没想到你在这儿。你好像受伤了?”
我把如何从马上摔下来,后来一直不能动弹等情况对他讲了。
威廉一听大为感慨:“真没想到会这样!格蕾西,咱们赶快回去吧。”说着便要来扶我。
“等一等,威廉,”我惶惑地问他,“我是不是做错了,不应该和乔西订婚?”
“别傻了,格蕾西,你什么都没做错。”他安慰我说。
“你知道吗?威廉,就因为我答应了乔西的求婚,埃米莉曾经想杀死我,盖恩斯母女也痛骂我,他们全都恨不得我从这儿消逝……也许我真是做错了,我不该从埃米莉和多丽手中抢走乔西。我有时真觉得自己很阴险。”我有气无力地说。
“格蕾西,你怎么这样说?”威廉严肃地说,“我并不认为你这叫阴险。相反,我倒觉得你在这些问题上太善良、太懦弱。你总是把别人考虑得太多,你应该多为自己想想。乔西是我的弟弟,我了解他,他不爱别人,只爱你,不然也不会向你求婚。你既然答应了他,说明你也爱他。你们的爱情是纯洁的,是谁也无权干涉的。”
纯洁!这个如惊雷般的词语又给了我沉重的一击。我和乔西的爱情真的纯洁吗?我真的爱他吗?噢,不,连我自己都不敢承认,难道还去欺骗别人?我只觉得威廉的这番话让我更加无地自容。
“威廉……”我忽然有些头脑发热,想不顾一切地把什么都告诉他。然而理智终于阻止了我。不,到了这时,怎么还能说?我将置乔西于何地?
“你想说什么?格蕾西。”他那双灰蓝色的眼睛深深地看着我。
“没什么。”我敷衍着说,“我很累,很疼,赶紧回去吧。”
威廉试着挪了挪我的腿,我立即疼得叫出声来。他想了想,一下子把我抱起来向他的骑士走去。他这个意想不到的动作虽然使我略有一点痛楚,却感到异常的亲切和激动,连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噢,我竟然躺在威廉怀里,这不是在做梦吧?
这是我第二次和威廉共骑一匹马。但是这一次因为我受了伤,他只能把我放在马背的前端,由他坐在我身后保护我。马开始驰骋起来。我和他挨得如此之近,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的有力臂膀和结实胸肌的呵护,甚至能感觉到他的心跳和灼热的呼吸。而且我还清楚地觉察到我那被风吹得四处飘散的长发,此时正跑到威廉的脸上不断地亲吻着他。这种意识真让我神不守舍,又似乎有点羞愧。
大厅里的人看见威廉抱着我走进去,全都目瞪口呆了。尤其是卡罗琳,她那张脸上不仅写着惊愕,还饱含嫉妒。她站在那儿脸色发青,恶狠狠地盯着我。我这时也十分尴尬。但我还是努力让自己保持镇静,以免露出羞怯——那样我会更加无脸见人,尤其是无法面对乔西。
“格蕾西,你怎么了?”乔西疾步向我们走来。
“她被马摔到一个山坡上,扭伤了脚。”威廉平静地说。
“这匹该死的马!它还悠闲自在地跑了回来。”乔西骂道。
“什么?上尉回来了!”我心里高兴起来,还真怕它从此消失了。
“怎么,格蕾西,它这样对你,你还惦记着它?”乔西摇摇头说,“威廉,让我来吧。我把格蕾西抱上楼去,赶快去叫医生。”
于是我从威廉的怀中移到了乔西的怀中。这一瞬间的变化,让我感到像是经历了又一次人生。此时,我看了一眼多丽,刚才写在卡罗琳脸上的心情又立刻转移到她的脸上。只不过她眼睛瞪得更大,牙咬得更紧,就像要把我一口吞下去似的。
后来经医生检查,我的脚只是有一点脱臼,并没有伤到筋骨。威廉、乔西这才放了心。
没过几天,我就能拄着拐棍四处走动了。于是,偶尔又能到庄园里散步了,也能到大厅里和大家一道进餐了。我并不担心盖恩斯母女仇视的目光和含沙射影的嘲讽。因为在养伤的这几天里,我又开始重新振作起来,心里也渐渐变得平静和现实。反正事已至此,很快我就要和乔西举行婚礼,将成为玫瑰庄园的主人之一,对此我已经别无选择,也不能退缩。退缩和怯弱不是我的性格。
不过,我的振作与平静,并不能平息盖恩斯母女对我的仇视和无孔不入的讥讽。有一天吃晚餐时,卡罗琳当着大家的面又开始发难了。
“格蕾西,”她清了清嗓子,“你已经和乔西订婚了,干嘛还穿着男人的衣服?”她假装关心地问道。
“我只是觉得现在这样穿方便些,和订不订婚没有关系。”
“难道你在举行婚礼那天也这样穿?或者说你还骑着你的小白马和乔西一起去教堂?”她自以为幽默地大笑起来。
这话也让她的母亲和妹妹着实哄笑了一阵,见其他人都没有做声,才稍稍有所收敛。
“卡罗琳,谢谢你的关心。我想,举行婚礼那天该如何安排,我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