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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
忽兰拿手指着他,哈哈大笑道:“胸襟广阔?非要这样才算贤良吗?骨咄禄子默矩,你到底明不明白贤良的背后是什么?就是为你娶一房又一房的妃嫔,夜夜孤衾,终日在中宫等了又等,也难以看到你的身影。以前你心里只有天下,如今你心里全是她…………………”
她描画精致的脸上满是泪水,状如疯狂,突然高声呼道:“我明白了……………………你什么都知道,只是故意帮她掩饰对不对?都蓝可汗,你竟然宁愿在身边养一头随时会反咬你一口的白眼狼!”
骨咄禄子默矩头也未抬,冷冷对惊恐的众人道:“大妃神志不清,从今日起在中宫静养。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能走近中宫。”
………………………………………
今日王宫正殿,布置得格外富丽堂皇。重臣云集,王公满堂,主位上,骨咄禄子默矩身着金色缎衣,与同样一身华美的贺鲁把臂言欢,不时迸发出一阵热烈的笑声。
而楚楚,恰在此时,得阿史烈之助,迷晕了燕来阁的侍卫,与杜长卿换上侍卫服饰,易过容颜,跟随在阿史烈身后,向宫门走去。
阿史烈早将前情跟她交代得明明白白:“我是大汗唯一的弟弟,负责在王宫外沿暗地募集军队和替他剿杀他不便出手的人。那天的阿伊丽,我只是看不惯她嚣张的样子。你一直没跟我说你要救谁,我便只能暗中观察你。后来忽兰试出了你的来意,又追查出了你的身份可疑,我不得不现身。不过看来王兄,好像一直都知道。故而,一刻都不能多呆了。今日东西突厥将在正殿正式定下盟约,大汗必定无暇顾及你,所以,这已经是你们最后的机会。”
一道道宫门跨过去,已经可以望见皑皑茫野,凛凛雪峰。楚楚几乎能够闻到自由的味道,偷眼看杜长卿,面色依然沉静如水。
却觉走在最前面的阿史烈,脚步忽然慢了下来。
楚楚抬眼望去,只见最后一道宫门守卫重重,人数比前次出门时剧增,甚至有弩兵相护,隐约还能看到远处瞭望台上人影走动。三人心中俱是一紧。阿史烈面色倨傲,领头走去。若是平常,守卫必定笑称“烈王爷”,殷勤护出,但今日守卫皆是生面孔,早将弯刀架住门口。阿史烈双眉一轩,怒道:“反了!连本王也不识了么?”双手贯注了几分内力去推,那几个守卫竟轻轻挡过,功力居然不弱,面不改色道:“大汗有令,若无大汗手谕,任何人不得跨出宫门一步!”
阿史烈冷哼一声,道:“也要看看本王是谁?!”他不愿功败垂成,一掌倒凝聚了九成功力,正欲击去,却觉有人一手搭在他掌上,仔细一看,赫然是骨咄禄子默矩的一个亲卫。这些亲卫确可称万里挑一,大都技艺过人。像今日这个,名唤暾欲谷,素闻师学庞杂,最是足智多谋,只见他笑着按住阿史烈手,不经意间,已把他内力化去大半,以前从未交手,竟未料他有如此身手,只听他笑道:“烈王爷跟这些人发什么脾气?他们是大汗新挑来的,根本不懂规矩,连我们统统都不放在眼里。”语气一转道:“大汗正传烈王爷去呢。”眼珠溜溜往他身后看了一圈,笑道:“你们也一起跟了去吧!”
楚楚和杜长卿对视一眼,俱觉冷汗直冒,看这情形,骨咄禄子默矩果然早有打算,分明宁可错杀一千,不肯放走一人。若是此刻贸然出手,徒然投入罗网。暾欲谷已笑着躬身一礼,道:“王爷可要快些,大汗就要等得不耐烦了。”目光如炬,炯炯向阿史烈身后看去。
杜长卿暗叹一声,已向阿史烈暗暗点了点头。众人只能随在暾欲谷身后。三人只觉举步唯艰,眼看来到一拐角处,暾欲谷尤在与阿史烈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楚楚咬咬牙,已将银针点在手心,向杜长卿使了一个眼色。
突听前方传来脚步声。众人抬眼望去,却见黎阿木穿过宫廊,挡在他们面前,神色淡淡,道:“大汗口谕:烈王爷只能孤身入内。”
暾欲谷面上一愕,已向他施了一礼。黎阿木本是附离之首,铁弓金箭已臻化境,平日最得大汗宠幸,这几日身体告恙,大略今日事出寻常,还是将他召唤回。但暾欲谷素来多疑,还是靠近黎阿木,低声道:“大汗可有什么用意?”
少年点点头,轻声道:“大汗的意思………………………”突然出手如电,已将他大穴点中。在亲卫中,黎阿木年纪虽轻,武功却是最高,暾欲谷根本料不到他会这样做,还来不及说出话来,怨恨地看了他一眼,已沉沉倒下。
少年面色也是一黯。但迅速转为平静之色,准确地转向楚楚,道:“慕容姑娘,你们快跟我来。”
楚楚奇道:“你竟能识穿易容术?”
少年微笑道:“姑娘身带甜香,独一无二,我决不会认错。”
楚楚怔了一怔,暗想:这句话似曾相识…………………………突然顿有所悟,怪不得在突厥王宫,处处束手束脚,分明早被骨咄禄子默矩凭借此点识破,他竟然隐忍不发,陪她演了这么久的戏!一思及此,顿觉通体生寒。她的异样早落入杜长卿眼中,伸出手来,拍了拍她的肩膀,目光温柔又坚定,分明是了然的神色。
她振作起来,道:“阿烈,就此别过!”
阿史烈点点头,突然泪盈于睫,上前一把紧紧将她抱住!这一刹那,楚楚仿佛又看到了那个追逐马群的少年,两人从未互通过身份,他却一直对她多方维护,人的缘分奇妙至此,她不禁哽咽,听他低声道:“神仙姐姐,再相见时,希望不是在战场!”
楚楚闻言一叹,他已将她松开,退开几步,不再看她,沉声道:“出宫门外十里,我的人,就是你上次看到过的马贼,带着你的马在那里等你。他们会护送你们出城,事不宜迟,你们速速动身!”
他叹息的目光扫过黎阿木,嘴巴动了动,欲言又止,最后只是道:“你们多保重!”
黎阿木向他点了点头,神色未变,道:“你们跟我走。”
只是当时已惘然(一)
两人跟随他,来到一座假山面前,那假山位于园中角落处,乍看与周围岩石砌成的假山无异。少年伸手在一块凸起处一按,便听一声轻响,已露出一扇小小的暗门来。
三人鱼贯而入,走过一条窄窄的小道,顿觉眼前豁然开朗,分明来到一构筑雄伟的地宫中,以四方柱顶起园穹,正中是一头雕刻得栩栩如生的苍狼。突厥以狼为图腾,这匹狼双目炯炯有神,身形奇伟,顶上还摆放着一顶精美的金色皇冠。四周都燃着熊熊火把,把墙面上各种精美的浮雕和图案照得异常清晰。楚楚虽然也走过两次地道,但都不见此景,想必这里才是地宫的中心。
只见少年虔诚地向狼身伏下首去,二人突觉地面一阵震动,已有一面墙徐徐破开,露出一幅巨大的壁画。画中人魁梧彪悍,骑在马上,手执铁弓,铁弓上嵌了颗闪闪发光的红宝石。那人目光桀骜不驯,身下马扬蹄欲奔。身旁是无数的战马和战士,虽然只是一幅画,那种古战场的肃杀之气,仿佛扑面而来。少年取下背上铁弓,搭起金箭,一箭正中红宝石中心。
大地剧烈震动,有一个声音沉沉说:“黎阿木,你竟敢擅起地宫之门!”
四周的火把都倾颓在地沟中,却燃烧得更旺,地沟成了一道道火墙。几个灰色的身影出现在火光中,年岁已长,太阳穴高高耸起。为首一长者叹息道:“竟然真的是你!你师父呕心沥血,把毕生心血倾囊而授,还把一身内力传承给你,使你拥有打开地宫之力,是为了让你能保护突厥王朝的后代在危难之际脱身。你果然心怀异志!”
少年并不答话,也并未显出任何畏惧之色,举手抹去嘴角的血丝。楚楚思及他内力大损,刚才如此用功,怎么承受得了?不禁来到他身边,握住他的手,只觉一片冰凉。他却对她微微一笑,将她的手重重握了一握。
老者喝道:“不知死活的东西!可知你虽拥有开启之力,但我们作为地宫护卫,已拥有赤焰神功九重功力,正是你寒冰功的克星。可叹你师父英年早逝,独留你一条孤脉,我念你小小年纪,只要此刻及时回头,我就当这件事没有发生过!”
少年默然片刻,道:“多谢老前辈好意。但黎阿木今日就算是死在这里,也一定要将他们送出宫去。”
老者冷笑道:“死不悔改!”忽然高喝:“起!”
但见几个老者齐齐高呼一声,合掌为力,火墙燃得更旺,地宫中温度陡然升高,炙热得叫人承受不住。楚楚默运玄功,仍然热得难以承受,全身内力根本无法凝聚,就要晕眩过去。赤焰神功失传已久,据说极其霸道,能叫人神志全失,经脉尽废,形同废人,今日看来竟非妄语。突觉手中传来一阵清凉,一抬眼,少年微笑看着她,另一手已握住了杜长卿。
老者谍谍笑道:“你竟还有如此成就,但且看你能支撑到几时?”
那火墙中升腾起巨大的火龙,已迎面扑击过来。楚楚觉得全身汗流如注,每个毛孔似被火烤,原来剧热也能使人全身无力,她勉强保住神台清明,见少年面色苍白,已吐出一大口鲜血来,不由凄然一笑,虽然喉咙疼痛难忍,毕竟给她说出了一句话:“阿黎,算了,看来事已难为!”
她转头去看杜长卿,见他一双俊目向她深深而视,仿佛要将她铭刻在自己心底。
谁知少年厉喝一声,四周便升腾起茫茫雾气,铺天盖地,仿佛将天地吞没。所有的热浪如潮水般退去,只听老者惊呼:“不可能,你竟达到了至圣之境!”
少年微微叹气,地宫内已被冰霜覆盖,几个老者都变成了冰柱立在宫中,宫门大开,露出重重台阶。只有为首的老者还能说话,但声音也变得模模糊糊,道:“你如何能堪破寒冰死境?”
少年缓缓注目楚楚,低声道:“有所失,故有所得!”
他不再答话,再度深深看了两人一眼,道:“你们快走!”
楚楚被杜长卿拽着,一步步登上台阶,她不住回望,只见那少年凝神聚气,已在台阶底部渐渐结起一堵厚逾数尺的冰墙。几个老者已经完全昏厥过去。他默然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楚楚忽然明白过来,用力挣脱杜长卿的束缚,扑到墙上,急呼:“阿黎不要!你跟我走吧,留在这里,他们不会放过你。你跟我回长安,好不好?”
少年微笑不语,冰墙越来越高,快将他身形吞没。她急得流下泪来,不断拍击着寒冰,道:“阿黎,我娶你好不好?你不要抛下我,好不好?”
少年的眼睛突然亮如星辰,含笑看她,眼角似有清泉流下,但冰墙依然不住上升,他的身影朦胧如在镜中,只听他道:“我得此诺,不负今生。”
只闻他轻轻叹息道:“我允你之日,已知有今朝。汉人曾经说过,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大汗待我恩同再造,情逾手足,我却做出不忠不义之事,纵然天地能容,我亦惭愧以残躯苟活!”
他最后温文道:“你不要难过,若有来生,我情愿做长安的草木……………相逢未逢时,徒然双泪抛!”突然高声喝道:“杜将军,你还在等什么?!”
楚楚但觉被一掌狠狠击在颈上,一片漆黑将她吞袭,但她仍努力张大双眼,想要把他的身影牢牢印在脑海里。心失重般不住下沉,已辩不出是甜,是苦,是涩,是酸?揉在一起,原来,这就是心碎的滋味。
只是当时已惘然(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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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金缎已呈在案上,便有文官手执狼毫,一旁待命。众人都长松了口气,骨咄禄子默矩点点头,顿时一人挥毫,笔走龙蛇,一人在旁,大声诵读道:“………………西突厥叶护以十五万精兵,相助共伐大唐………………”
“这句不对。”贺鲁笑意突敛,蓦地打断了朗朗读声。
堂下顿时窃语声响成一片,已有负责此次谈判的官员讶然道:“贺鲁将军,我们不是早就谈妥了吗?西突厥出兵十五万,东突厥出兵十万,共击雁门,直取长安!”
“十五万精兵是没错,” 贺鲁面色不改,一字一顿道,“但应改为:西突厥可汗以十五万精兵,相助共伐大唐!”
满堂寂静,只有呼吸之声可闻。
所谓天无二日,国无二君。东西突厥虽然分裂为两国,西突厥首领仍称叶护,尊称东突厥君王为可汗。此次秘而不宣,在最后关头提出自封为可汗,其用心不言而喻。
骨咄禄子默矩笑容未改,道:“贺鲁将军这是何意?想与我朝平分这锦绣江山吗?”
贺鲁觉得他目光极为摄人,竟是不敢直视,转开头沉声道:“大汗心知,雁门关一役,损伤甚重。以东突厥如今之兵力,根本无法度过雁门。我叶……………大汗愿助都蓝可汗倾城国力,两国世结友好,共享天下,何乐而不为?”
骨咄禄子默矩闻得此言,微笑环视众人,道:“众卿以为呢?”
众人皆面面相觑。西突厥此举,无异趁火打劫,但偏偏他提的正是时候,若要攻打大唐,此际还非借助他兵力不可。有一老臣名唤阿提拉,乃是几朝老臣,见骨咄禄子默矩默然扫视众人,心中揣测他不得不让步,但又不便开口,暗想机会来了,出列道:“贺鲁将军亦是一片拳拳之心,东西突厥本一脉相承,无分你我,当然也不必在此封号上多作纠缠。”
骨咄禄子默矩笑道:“说得好!”他虽在微笑,众人却觉得这笑中止不住隐隐寒光,他的目光更如刀锋般卷过来,道:“众卿可是赞同?!”
众人噤如寒蝉,他却冷冷道:“怎么没人说话?我东突厥股肱之臣尽在此殿,怎么连句话都不敢说?!”
突听一个声音道:“阿提拉胡言乱语,应立即斩于殿下!”
众人惊起,但见阿史烈昂首阔步走进大殿,面含肃杀之意,走近那老臣,突对他微微一笑。老者正要行礼,但见刀锋一闪,那老者的头颅,便骨碌碌滚了下来。
众皆大惊。骨咄禄子默矩却忽然一笑,对贺鲁道:“我这王弟,最是鲁莽,倒叫将军见笑了。”
贺鲁面色惨白。骨咄禄子默矩视若无睹,谓阿史烈道:“王弟都准备齐全了吧?”
少年微微颔首,骨咄禄子默矩便亲热地把起贺鲁手臂,笑道:“王弟刚刚募得几十万残兵,不成气候,还要请将军帮眼,若能指教一二,荣幸之致!”
他竟携贺鲁步出正殿,一起登上高处。贺鲁早已汗透重衫,只能硬着头皮朝他所指处看去,只见旌旗招展,猛将如云,他看向骨咄禄子默矩,犹面含微笑,这笑容叫他心里不住发寒,生平经历无数战役,竟在这里两股战战,若不是使出了全身力气,差点就要瘫软下去!
突然一个亲卫打扮的人急急奔近,附在骨咄禄子默矩耳侧,轻声低语。便见骨咄禄子默矩面色顿沉,寒光毕露的眼睛,向阿史烈沉沉地扫视过去。
后者默然看着他,抿紧嘴唇,一言不发。
只听得骨咄禄子默矩突然哈哈大笑起来,这笑声无比突兀,极其刺耳,听来竟犹如秃鹫般寒碜。众人脸色皆变,总算他笑声一止,笑对站立不稳的贺鲁道:“本汗家事缠身,不能亲送将军归去了。”也不待他回答,凛声对众人道:“将我信符分付各部,火速起兵,直攻雁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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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漫古道,两骑如飞。
左边的是一头极为神骏的白马,分明是传说中的皎雪骢。马上少女白裙飘拂,面纱遮面,露出一双美丽的眼睛,但满结愁怨,黛眉难展。右边马浑身乌黑,额上一轮白色新月,更非凡品,马上少年虽然满面风尘之色,但气宇轩昂,英姿勃发,不时扫视少女的神色,见她笑容不现,暗暗长叹。
雁门雄关,已然在望。两人勒住马头,少年柔声对少女道:“总算逃出来了。事已至此,你何必自寻烦恼。”
少女勉强牵了牵嘴角,看在他眼里,又觉一阵黯然,却见他从怀中取出一物,用火折子点燃后抛向半空,顿时高高绽放出一朵鲜艳的礼花,在空中显出一个清晰的焰火形状来。
少女不解地看他,少年道:“那日刘靖远呈上出征酒,我一时不察饮下,发觉不对劲后,便传令各军退到他处,等待时机。他们亦一直在筹划来救我,未料你倒先来了。”
少女苦笑道:“而今我知道自己太鲁莽了。”
少年微笑道:“这才是慕容楚楚的本色阿,从来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幸亏是你,换了别人,未必能不损一兵一卒救出我来。”见少女泪光闪动,不禁暗骂自己,低声道:“不要难过了,你再这样,倒枉费了他们的一番心意。”
少女微微颔首,突听两声爆响,东西双方,各升腾起焰火图形,两人均喜动颜色,不久,果见烟尘满天,马蹄声声,已有两路唐兵,队容整齐,奔涌而至。领头二将见得二人,翻身下马,伏首唤声:“杜将军!——”早就哽咽不能成声。
杜长卿伸手扶起,笑道:“何必作此小儿女态!”笑将楚楚指给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