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璇玑阵中日月长(六)
电光石火之间,突有一双银钩从旁刺来,刹那间将那黑钩用力拨到一边,其力刚猛,逼得白衣人连连后退了几步。却是林姨紧急中出手,救了那仆从一命。她一击得手,喝道:“围圈而立,互为欹角,布铁衣阵!”
便听得众人齐应一声,在璇玑湖合成阵形。白衣人一旦靠近一人,左右双剑共同发难,立有一股强劲的合力迫其连连退后。一时之间,这群白衣人无法靠拢过来。只听得铜铃声愈加寒碜,白衣人群中传来尖利的鬼哭狼嚎之声,那些人的脸上都挂着可怖的微笑,一波一波,仿佛不会觉得疲倦一般,一次次冲击着众人的阵形。山庄高处,黑衣男子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
萧宁远又好气又好笑,忙向怀中搜索,口中还不忘奚落道:“这到底算是哪门子的先知?那鱼妇大概不曾想到,先知还会垂涎一根金腰带。”但早已将一状似龙纹的匕首取到手中,此匕首名曰龙鳞,据传由魏太子丕所铸,从来削铁如泥,无坚不摧。但见他凝注全身功力于其上,向那钢环直击下去。
楚楚使足了劲地试图转动手臂,愁眉苦脸道:“我早说过我只是记忆力比别人好了一点罢了。你说说这鱼女是不是太小气了?一点点黄金旁边,还要装什么防盗机关,其实我无非是看着这几颗宝石颜色还算稀有………………啊唷,你倒是小心些!”
但听铿锵一声,却是那龙鳞匕从中断为两截。两人愕然之间,已见得伴随着巨大的轰鸣之声,南墙上渐渐开始形成了一个圆洞,由小及大,最终出现一扇门的空隙,无限光亮从中透射出来。
但听沙沙之响声从顶上响起。两人仰头望去,却见屋顶上挂了一只沙漏,那细沙开始源源不断向下流泻,仿佛是时间的脚步,在毫不留情向前赶去。
楚楚看着萧宁远犹在那里运气掰那铁环,可惜它毫无所动,紧紧将她手腕卡在其中。那沙漏业已漏了大半,萧宁远面上虽然沉静,但目中已隐有焦灼之色。她瞧了瞧那扇门,终于下定决心,将右手递到被钳制的左手旁,猛地拉开了系在其上的天蚕丝。
萧宁远惊异地抬起头来,听得她道:“我要是说自己心怀天下,故舍生取义,肯定是骗人的。我也不是为了你,但费尽艰辛,总不能在最后功亏一篑。既然整个武林都将你当作信仰,相信你可以对抗天绝宫,那就让这个信仰不要最终变成空想。时间差不多了,莫要让他们着急,你快去吧!”顺手推了他一把。
萧宁远不防有此,竟被她推了一个踉跄,几步才站定。他瞧了那门一眼,目中大是犹豫难决,沉声道:“那你呢?”
楚楚强笑道:“既然我与这里这么有缘分,想必他们也不舍得害我,就让我在这里多呆些日子,好好熟悉一下这里的环境。”顺手将那卷轴一并抛给他,道:“你替我交给小离罢,这是春三娘念念不忘的东西,想必和我教必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沙已经快到底了,你走罢。”
她别过头去,听那脚步声渐渐消失。随着沙漏之声的停止,所有的光亮全部消失,四周笼入了一片死寂的黑暗中。她伸手摸向那钢环,纹丝不动,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恨道:“死萧宁远,臭萧宁远,你要是敢贪污我的璇玑心经,我变成厉鬼都不会放过你!”
林姨瞧着众人的神色都越来越疲倦,铁衣阵已几次为白衣人冲入,若不是她在阵中几次出护,差点就要阵断人亡。待又击退一个白衣人,不由皱眉对诸葛青虹道:“怎么这些人好像不死之身一般,身上无论中多少剑,都毫无影响。连那样子,也半死不活的。这样子僵持下去,迟早我们的人会抵挡不住。难道就不能再用雾隐之法么?”
诸葛青虹冷笑道:“你不知道,这是江湖中最狠毒的尸阵。这些人,除了其一是尸魔本尊外,其他都是他用毒法炼制出来的半死人。他们根本听不见,也看不到,就靠尸魔的驱动大法来行走杀人,所以雾隐之法对他们根本没用。这尸魔已在江湖中销声匿迹多年,想不到居然也被天绝宫网罗其下,真正是其心可诛!……………嗳,你倒是提醒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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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听得诸葛青虹运气流转周天,仰首向天,发出一声雷鸣般的吼声,那声音中气十足,在山谷中回响,震天动地,群山仿佛都在颤抖。林姨身子不由得一震,看庄内众人都情不自禁行动滞涩了一下,而白衣人挥钩如故,差点将铁衣阵在那刹那攻破。还好众人众志成城,总算没有让他们越过雷池。看得她出了一声冷汗,心道夫人莫不是傻了?
山庄高处,黑衣男子面色已冷,斗篷女子笑道:“诸葛一族果然身负绝技,而且才智过人。居然被她想到用这种方法。你且看罢,尸魔顷刻就要真的变成一具僵尸了!”
但听诸葛青虹冷笑一声,铁鞭已卷入尸阵中,正中一白衣人的头颅,将其头立碎为几块。众人还未解其意,但见那铜铃声突然紊乱成一片,那些白衣人就像断了牵线的木偶,互相践踏,黑钩乱划。不一会儿,已自相残杀成了一团肉糜。
空气中布满了恶臭与血腥味,众人互相护持,喘息方定,还没平息这点庆幸,突听璇玑湖内发出低低的轰鸣声,湖水瞬间向两边分去,露出白玉台阶。众人狂呼:“上来了,上来了!”孰料并无半点人影出现。湖水立即涌上,将众人的一切疑惑都淹没湖底。
莲花台上,三人只觉差点不能控制住台座的晃动,只能以全力使出“千斤坠”法,才堪堪保持住。诸葛青虹见林姨不住瞟向一角,抬眼望去,但见那一身道袍的年轻男子端坐在那里,面目虽然静恬,但嘴角正流下一缕血丝来,那担忧的目光,正止不住向下投去。
璇玑阵中日月长(七)
楚楚只觉仿佛被人世遗忘,无边的黑暗将她重重吞噬,宫殿中的东西因年代久远,散发着淡淡的霉烂气息。仿佛有什么从她脚背上爬了过去,毛茸茸的,莫非是老鼠?楚楚吓得毛骨悚然,使劲去拉那钢环,依然是徒劳无功。她终于忍不住号啕大哭起来,道:“娘娘,女儿知错了。你和爹爹来救女儿出去,好不好?女儿再也不敢离家出走了………………”
仿佛是错觉,她竟听到有人在不远处含笑道:“刚才明明一副女英雄的模样,怎么如今反像个长不大的小女孩一般?”
她吃惊地抬起头来,果然辨得在黑暗中有个人影坐在那面曾经洞开,但业已合拢如故的墙前,那坐姿傲然挺拔,竟分明是萧宁远。这刹那她又惊又喜,喃喃道:“你怎么还没走?怎么看,你都不像是那种不顾大局,不懂取舍的人啊。”
那人含笑道:“我要是说自己不想走,肯定也是骗你的,刚才我一只脚都差点跨出去了。但我突然想到,这信仰如果要靠牺牲别人来成全,那也不配称之为信仰。况且,再怎么样,宁远也断不能将妇孺单独留在危险之地。”
楚楚破涕为笑,点头道:“看来你毕竟做不成枭雄,还分不太清孰轻孰重。……………不过,如今我觉得你比较像个人了。”
他慢慢走过来坐到她对面,含笑道:“承蒙夸奖。如今我也觉得你是个人,而不是什么先知了。我可不相信这小小的璇玑城,还能困住我们这么聪明的青娥教主。让我们再试试,总有别的方法,可以打开这个铁环。”
众人都向璇玑湖里窥看,但见湖面上依然是波光粼粼,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而底下的一切,都未可知。忽听诸葛青虹朗声对林姨道:“入静之姿何如?”
林姨怔了一下,立明白其意,答道:“盘膝而坐,五心向天。”
诸葛青虹又道:“顺天道何如?”
林姨答道:“顺天道即筑基,筑基需炼神、炼气、炼精。”
诸葛青虹又道:“炼神何解?”
林姨答道:“炼神可分四步,即收心、守一、止念、入静。目不乱视,神返于心,乃静之本。”已窥得莲花台上,那武当少年人气息渐稳。
诸葛青虹微微一笑,心道孺子可教,愈发想成全他,又道:“炼气又当如何?”
林姨答道:“炼气当先调息,心神一静,守其自然,神光下照,即调息也。调息者,调度阴跻之息与心中之气相会与神,凝气穴之中也。调息后即运气,始而有意,终于无意,引气旋转,先由中而达外,由小而至大,数至三十六通而止,再反之而行,亦数至三十六遍,复归而止,是为一周天也。久则不必用意,自然璇机不停,法轮自转。”
诸葛青虹朗声道:“炼精又是何解?”
林姨笑道:“接炼神之法,四门紧闭,即眼不观,鼻不嗅,口不言,耳不闻,万缘不动,一意守中,久之万念归一念,一念归无念。持此无念,静待,忽觉心花怒放,周身稣快,万缘净尽,心地空明,此时有一虚灵不昧之念乃真念,不须引动,自然下潜北方极幽之地,此地在阴跻一脉,会阴穴上二指,乃一虚无圈子也。守此,自然水火交而真阳产矣。”
诸葛青虹点头道:“顺天道为顺,待修习圆满,可为逆天行。久而行之,则精化为气,气化为神、神还为虚,此谓三花聚顶。”向那年轻人瞟去,果见他在台上如老衲入定,气息平和,那莲花台平静无波,不由展颜一笑。
林姨笑道:“恭喜夫人得此高徒,待此间事了,必让他来行拜师之礼。”心想事莫操之过急,看来夫人对这少年印象还不错的,自己再在旁边推波助澜,说不定还能让芙蓉得偿心愿。
黑暗中,突然亮起幽幽的光芒。楚楚抬眼去看,吓了老大一跳,但见萧宁远从怀中掏出一颗龙眼般的夜明珠来,将殿中映亮了许多。……………还好,没有那金线,不是她给楚天行的那颗。
他见她盯着那明珠不放,微微笑道:“你也喜欢这个?好,待出得城去,我就将它送给你。”
楚楚情知他误会了,撇撇嘴道:“我哪里还稀罕这个,这东西我家里…………………”发觉不对,连忙住口,看萧宁远含笑而视,心想为了避免麻烦,索性让你误会到底好了,改口道:“当然给我也好。”
果见了他露了个释然的笑容,将那明珠交到她右手,道:“你举着它,我再来试试。”
楚楚捏了那明珠,但见他从怀里取出各式宝物,有精巧的满镶宝石的胡刀,有玄铁制成的小钩,甚至还有一套大小不一的锤子并凿琢工具,不禁笑道:“怪不得萧盟主被称为珍珑阁主,原来是成天提了一溜宝贝在身上的,故而这么底气十足。我就拭目以待萧盟主的手段了。”
待到最后一把精铁凿子凿断之时,两人面面相觑,最后,情不自禁爆出哈哈大笑。萧宁远试去满头大汗,又从怀中取了天蚕丝出来,咬牙道:“我就偏不信这个邪,今儿就跟这铁环耗上了。待我将它穿进去,再来拉它。”
楚楚笑得上气不接下气,道:“别,你不心疼它,我还舍不得这个呢。如今我对你天下第一的武功已经十分的怀疑了。不过,既然一时半会儿还拿它没辙,不如先休息一下。就算要死在这里,我也不想做个饿死鬼。你怀里有没有东西可吃?这会儿我觉得饿了。”仿佛在响应她的话,腹中立响起咕咕之声。
萧宁远靠了玉像而立,果没有让她失望,从怀中取了几个雪白的千层馒头出来,清香扑鼻。楚楚大喜过望,接了一个过去狂啃,他亦大咬一口,仪态全失,恨道:“你这小丫头竟然怀疑我?我虽然天分不及天行,但勤能补拙,日日习练,终有大成。家师曾说以我这般年纪而能达到三花聚顶之境,武林中已属第一人。如果我还不行,恐怕没人能办得到。”
三花聚顶?这个词语有点熟悉,怎么好象哪里看到过一般?对了,就是那璇玑心法里说的可以帮她恢复内力的人。但,这个人怎么可能?但楚楚连忙摒弃那杂七杂八的念头,笑道:“我最讨厌你那个好兄弟了,别跟我提他行不行?”
萧宁远看了她一眼,恍然大悟道:“天行确实言语无状了些,冲撞了姑娘。木修罗与玉罗刹中年得子,难免宠溺了些,但其为人却最磊落,一旦交心,待人至诚。”
楚楚扬手打断他道:“我说了,别跟我提这个人。萧盟主你虽然腹有千秋,但心怀天下,要比他强得多了。”
但听萧宁远闷笑了一声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什么心怀天下,宁远不是圣人,也没到这么崇高的境界,说得再冠冕堂皇,也改不了我不甘为人下的野心。”
他瞧楚楚瞠目结舌,想是没想到这番话居然从他口中说出,更觉得快意,一口气说下去:“我自幼便失双亲,从小沿街乞讨,看惯了世人的冷眼。遇到小柔时,她不过三四岁,因上门乞食,被那人放出恶犬来追咬。我护了她,与那狗搏斗,那时我只得五六岁,虽然被它咬得遍体鳞伤,但凭着一股勇气,将它打得头破血流,倒毙在地。”
他看了那双大眼睛露出难得温柔的光来,心里一暖,淡淡道:“这时一个中年人走过来,就是我义父卓帮主,那时我哪里认识他。他问我,肯不肯认命?我说不肯,他就带我们走了。”
他看向穹顶默然不语,像是回到久远的过去,良久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宁远此生此世,都绝不甘心受人摆布,也相信事在人为,人定胜天。…………咦,这是什么?”
两人目瞪口呆,看着碎落的馒头屑边,不知何时跑来了一只白色的小老鼠,毛茸茸的煞是可爱,将那碎屑一扫而空,意犹未尽,抬起冰蓝的圆溜溜的小眼睛,前爪并立,期待地看着他们。
蜀魄未归长滴血(一)
重重青山外,正铺开一张密密的人网,不管夜风凌厉,泥泞遍布,一个山头一个山头搜索过去。一顶银帐支在大路上,各路早被重重封锁。一剑眉星目的白衣男子,正问跪在帐内,牵了猎犬回来复命的几个汉子:“怎么,还没有发现夫人的踪影?”
几人满头大汗,答道:“属下无能,确实青犴未再追踪到蓬莱香的味道。”
男子抬头问在一旁满面焦灼的秀雅少年:“三弟,你可确定将蓬莱香放在了楚楚身上?”
少年答道:“我明明将她的衣物都用蓬莱香熏浸过了,看着她穿在身上的。这香味不大容易发散,怎么会突然间寻不到了?”言毕,忍不住连搓了几把手心。
男子笑道:“三弟莫要紧张。这璇玑山庄自古是武林中最神秘的所在,据说追踪术难以到达,看来果无虚名。但二哥自然有其他办法。”
面色一竖,喝令道:“调令暗部,将方圆几百里之地,全部封锁。务必不让任何人靠近此地。但凡有一个逃出去的,小心尔等的项上人头!”
突然想起一事,面色一沉道:“军器监的马云龙还没到么?”
帐外早有人应道:“马大人离此还有约百里的路程,一干器物,亦已随之运来。”
但听一声哨音,尖锐地呼啸半空。两人面色都是一沉,已听帐外人禀道:“有一刀客意欲闯关,业已被风部截下。此人凶悍成性,风部部众正在与之恶斗。”
男子哈哈大笑,道:“多日没有活动筋骨了,正懒洋洋得难受。三弟,不如我们看看去。尔等,取我五钩神飞枪来!”
帐外人惊道:“少主万金之体,怎可轻易涉险?”已听得一声爆响,却是一团云状烟花飞在半空,瞬间消逝。帐外人松了口气,道:“风部必已擒获此人。”
男子朗声笑道:“好,好!三弟,我们都莫要愁了,有人来给我们带路了。”
楚楚只见萧宁远居然微微一笑,柔声道:“你还要?”
那小白鼠仿佛通灵一般,居然点了点头,发出吱吱应和之声。
便见萧宁远慷慨地抛了半个馒头下去,看楚楚惊讶地看着他,微微发窘,笑道:“宁远幼时乞讨,夜居破庙,老鼠便是长夜良伴,倒叫青娥姑娘笑话了。”
楚楚看那小白鼠围着馒头,发出欢快的吱吱之声,倒将眼前的麻烦忘却了大半,笑道:“我只是没想到萧盟主也是性情中人。对了,我怎么忘了,我怀里还有少……………林公子手制的小点心。”向怀中一摸,果然取出了一个油纸包,打开来,居然是有贵妃红之称的红酥点,她也学样抛了一个下去。那小白鼠赶过去啃了一口,蓝眼睛溜得更欢,立即紧挨在她脚下磨蹭不已。楚楚失笑道:“乖乖,这小白鼠可是成精了?居然还品得出味道,分了高下。”玩心大起,笑对它道:“你吃了我的,可要报答我才是。你看我被这铁环困在这里了,可否救我出去?你如能够办到,我天天给你吃这样的好东西。”
萧宁远闷笑道:“青娥姑娘还是小孩心性。这不过就是只小老鼠,无非通人性一点罢了。”却见那小白鼠前爪并立,将身直立起来,看了半晌,吱吱一声,转了个身,向角落里奔去,一忽儿就不见踪影了。
斗篷女子垂下头去,默然不语,突听黑衣男子喃喃道:“奇怪,这上下也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