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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宁远心中惊痛,实是比他更甚,情知是自己的护体罡气将匕首反弹回去,恨自己反应差池,懊恼不已。但见他面色惨白,死死将洪长老抱在怀里,紧闭了双唇,一言不发。
吴长老挥舞双拳,就待冲将过去。只觉一旁伸过来一双手臂,将他死死拽住,扭头一看,却是奚长老。但听后者沉声道:“此事大有蹊跷,吴长老休得鲁莽。”
但听得一声娇笑,从门口传来,低低道:“萧盟主果然守约,既然已决意投靠我天绝宫,又何必流连前尘往事?这等老朽之人,杀便杀了,可惜什么?”
众人都猛吃了一惊,向门外望去,但见门口不知何时已站立了一黑衣女子,头上黑色斗篷的帷幕直垂到肩头,将其面容重重遮挡。群雄面色皆变,唯丐帮中人却是不识,奚长老皱眉道:“你是何人,是何来历,怎敢到此大放厥词?”
但闻堂下刀刃出鞘之声不绝于耳,那女子却置若罔闻,只管款款行步入内,笑道:“小女子的来历,在座之人恐怕大部分都是知道的。不知奚长老可否听说过:独孤山上续命丹,天绝宫中送药人。小女子乃是天绝宫勾魂使,今夜与萧盟主相约在此会面,顺便送来此旬的续命丹。”
青城老人秦聪呸了一声道:“你这妖女,竟敢妖言惑众,岂知如今我们余毒尽除,哪会希罕你的续命丹?且让老夫替萧盟主将你拿下,免得你再胡言乱语,徒然污了他的名声。”手如蒲扇,一招大灌顶已劈头击去。
谁知初运内力,丹田中只觉一阵空浮,脚下登时不稳,这掌完全失去威力,早被那女子轻轻化了开去。只听她笑道:“怎么,难道你们认为萧盟主还真会用灵犀针帮你们解毒?这极乐丸的毒性,根本就还在你们体内。如若不信,就让我来一试。”
但见她从怀中取出一管白玉笛,放到唇边,堂上登时响起了袅袅的笛声。那曲子与众不同,忽低忽高,随着她的曲调,堂上渐渐响起一片哀嚎之声。楚楚但见这些平日里威风凛凛的掌门人,都头绽青筋,面目狰狞,有的抱头在地上打滚,有的不住去撞击那墙面,还有的与其他人在地上翻滚扭打,堂上乱成一团,吓得小离直拉了她后退,阿蛮将弯刀擎在手中,却是双手颤抖,差点脱落在地,被她一把拉到角落站定。她惊魂未定,忙到人群中找张涵真,却见他虽然面色苍白,盘腿坐在地上运气,倒还不至于失态。她又看向萧宁远,但见后者抱了洪长老在手中,面色惨白,目中快喷出火来,死死盯着那勾魂使,右手方待伸出,却无力地低垂下去。
奚长老眼见堂上乱成一团,皱了皱眉头,向对面的吴长老递了一个眼色。两人共事多年,自有默契,吴长老已知其意,心想不错,今日之事,无论是否与萧宁远有关,都先要擒下这天绝宫的女子再作道理。两人心意相通,但听得吴长老霹雳般怒吼一声,纵身而上,双手如狂风骤雨,连绵不绝,直攻向那女子全身各处大穴。与此同时,奚长老飘身而起,飞旋到那女子身后,出手如电,拿向其身上关节。
两人身经多次大战,此番合击,自是娴熟无比。但听得笛声顿止,黑衣女子一声冷笑,手中笛横飞,旋风般将吴长老的招数拆了开去;背后如长眼睛,长袖一挥,已拂开奚长老的指法。
但奚长老所使的擒拿手,最是凌厉狠辣,哪里肯舍,随其变招,改拿其缺盆穴。黑衣女子正在拨开吴长老的龙爪手,只得将身一偏,但听嗤的一声,已是那斗篷上的帷幕被撕将下来,露出一张尖俏的瓜子脸,极其陌生,赫然是个二八年华的少女。两人都没有想到天绝宫的勾魂使者竟然是个这么年轻的少女,呆了一呆,已被她鱼一般滑移了开去。
但听这女子娇笑道:“萧盟主,你的这帮手下好不守规矩,竟然调戏起小姑娘来了。看来还是由小女子代你来教训他们一番,否则还以为天绝宫就没人了呢。”口中撮了声啸声,清越无比,便见门口旋风般扑进两人,一左一右,将她护在中间。
楚楚睁眼看去,但见这两人容貌相似,都是方头大耳,看起来像是孪生兄弟,头发披散肩上,衣束好不奇怪,明明是阳春三月,却身着裘毛,看起来不伦不类。两人进得堂来,闷声不响,已将奚长老和吴长老分别缠定,及其出掌,阴风阵阵,好不寒碜。
有丐帮弟子见两位长老屡遇险招,忍耐不住,欲从其后包围上去。那两人头也不回,一手在那里缠斗不休,另一手竟然以不可能的角度弯转回来,早将余人击飞出去。那些中掌的弟子,都面色铁青,立时全身僵硬,倒将下来,再无生息。刚刚喘过起来的群豪中,已有人叫道:“寒阴掌,这是雪域双魔!”
奚长老和吴长老心知这两人掌上含有剧毒,万不能让其近身,但这雪域双魔岂是好相与之辈,招招阴辣,专攻其所不备。两人靠背而立,施展浑身解数,才能勉强挡住来人的攻势。楚楚但见两人都汗如雨下,招式越来越缓,落败已是在几招内的事,不觉暗暗叹气。
只听萧宁远厉声喝道:“住手!”奚长老和吴长老平素听得惯了,不觉顿了一顿,已被那雪域双魔所趁,但觉腥风阵阵,已到面前,正在慌乱,忽听那女子娇笑道:“既然是萧盟主开了口,你们就放他们去罢。”
雪域双魔应了一声,果然抽身退了开去。奚长老和吴长老看着萧宁远,目中火光熊熊,不住燃起。萧宁远情知这番更增误会,但此情此景,却由不得他解释。已觉无数道怀疑的目光,齐齐盯在他身上,快要将他戳出洞来。
别有人间行路难(三)
猛听得门外鼓声大作,一声响过一声,显见得击鼓之人心内焦灼。丐帮中人都面色大变,齐向门外望去。但听得那黑衣女子一声冷笑,道:“韩离,韩合,你们去将那照壁卸下来,让他们都看个究竟。”
两人答应一声,同时出掌,凌空击向门外镂花照壁。但听得轰隆一声,沙尘漫天,砖块纷纷碎落下来。群雄互相搀扶,但见得聚贤庄内四周已燃起熊熊烈火,短兵相接之声隐约可闻。身着百衲衣的丐帮弟子正在四处与不断冒出来的黑衣人缠斗,园中黑烟弥漫,将皓月的光芒都遮掩殆尽。奚长老和吴长老衣衫都无风自动,恨不能冲出门去。
只听那黑衣女子悠然笑道:“萧盟主果然好计,不但赚得玄铁令和灵犀针,还将璇玑山庄中人一网打尽,又好好教训了这帮屡生反心的恶徒。这些丐帮中人,平日里不服管束,桀骜难驯,正好一并除去。萧盟主此番立下大功,宫主芳心大悦,已允你婚事,就请萧盟主随小使即刻返回天绝宫,与宫主早日缔结良缘,成就千古美谈。”
莫阿蛮站在一旁,再也按捺不住,叫道:“你这女子越说越玄乎了,萧盟主明明和素女姑娘定了婚事,哪还会稀罕你们天绝宫的妖女?”
楚楚见她竟敢在此时捋虎须,已见那黑衣女子投来冰寒的一瞥,不由大急,忙把她推到身后,赔笑道:“小丫头不懂事,您大人有大量,千万莫和她计较。素女姑娘虽然是数一数二的美人,但天绝宫主自然也是顶尖的绝色佳人,配萧盟主么,绰绰有余,绰绰有余。”
她从来秉承好汉不吃眼前亏的宗旨,哪里管别人会怎么想。众人虽然对天绝宫颇为忌惮,但如此公然卑躬屈膝,倒是谁也不好意思在人前做出来的。小离但觉鄙夷的目光从各处扫来,不觉面上通红。
已听得那黑衣女子笑道:“总算有一个识时务的。”将头扭了开去,对萧宁远笑道:“萧盟主,事不宜迟,先让小使代你除去传功执法两大长老,丐帮必群龙无首,对付起来也容易得多。”
奚长老和吴长老对视一眼,虽知不敌,哪肯就这样束手就擒,一个将身下沉,一个力凝双掌,摆开了御敌的架势。
堂上丐帮弟子都忍不住动了动身形,有人方迈出了一步,已被阴寒的掌风直击出去,落在门外,身子在那里抽搐几下,再不动弹。奚长老和吴长老都双眼通红,已听得吴长老怒吼一声:“要老夫的人头,拿走便是,休得伤我帮中弟子!”
突听得一个冷冷的声音道:“我跟你走,你放他们离开。”那声音众人熟悉无比,正是萧宁远。奚长老和吴长老都惊讶地抬起头来,向他望去。但见他抱了洪长老在手里,满身血迹,低垂着头,面上神情难以辨别。
那黑衣女子微微一笑,道:“萧盟主可是又心软了。你虽然在此地长大,但莫忘了你幼年之时,卓蒙是何等苛责,这些人又是何等嘲讽于你。如今纵虎归山,只恐后患无穷。”
但听萧宁远冷笑一声,道:“天绝宫果然是耳目众多,此时多说无益,我只问你,你既然说我是你天绝宫的娇客,那我将来就是你的尊上,你如今不听我指令,莫怪我将来翻脸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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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么一说,等于是承认了两者的关系。吴长老又惊又怒,喝道:“萧宁远,你好!卓帮主盖世英雄,怎么养育了你这么一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言未及了,但听啪的一声脆响,已是那女子突然出手,迅雷不及掩耳地给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光。但听她娇笑道:“何人敢对我天绝宫的姑爷无理?别人容得你们,小使却不能坐视不理。”
转过去笑谓萧宁远道:“姑爷既然这么说了,我就让他们去罢。”
吴长老面上登浮起五道红印,他何曾受过这种屈辱,怒喝道:“不用你这小贼惺惺作态,老夫就算死在这里,也不肯承你的恩惠。”正要冲出去,但觉袖上一紧,却是奚长老拉住了他,低低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外边的弟子们,还等着我们去救呢。”
但听萧宁远低声道:“不错,识时务者为俊杰。洪长老的尸体,也烦劳你们一并带出去吧。”双手将洪长老捧了过来。
吴长老一把接在手里,见他心口上匕首犹在,鲜血还在那里汩汩流淌下来,不觉悲从中来,抹了把面直起身来,低声道:“丐帮弟子,都随我出去!”
他又瞧了萧宁远一眼,突然呸的一声,将一口唾沫重重吐在其面上,抄了洪长老浑身是血的身体在怀中,昂首而出。
丐帮弟子都紧随其后,奚长老落在最后,看任元迟迟不起身,奇道:“你怎么还不走?”
任元低声道:“任元负洪长老所托,无论如何,都要护卫少帮主,就不随大家出去了。任元也相信少帮主绝非这样的人,必然有其苦衷,还望两位长老多多体谅。”
奚长老叹道:“洪长老一生忠义,任元也是忠肝义胆,可惜却认了这样的小人为主。既然如此,你好自为之。”又瞧了萧宁远一眼,但见他面壁而立,神情呆滞,连面上唾沫也不去擦拭,暗暗叹息,摇头而去。
堂上群雄,都看得目瞪口呆。已听得黑衣女子娇笑道:“姑爷的条件,小使已经答应了。他们能不能离开天绝宫的追杀,却不是小使能够作主的。大局已定,姑爷该跟小使好好商量一下接下来的事宜了。”
突然皱起眉头,瞧了群雄一眼,道:“虽然你们这批人老是喜欢折腾,但这么一闹,也该知道轻重了,不要非逼我对你们赶尽杀绝。你们也不用在这里碍事了,快点给我滚出去罢。”
她这口气,不啻是将众人当成了奴婢般呼喝。众目睽睽之下,堂上各掌门都觉得面上无光,恨不能将这小丫头千刀万剐,但又怕了极乐丸的发作之痛,不得不依言行事。其中昆仑掌门顾三圣最擅应变,低声问道:“那解药呢?”
黑衣女子瞧也不瞧他,嫌恶地道:“等你们离开此地,自然会给你们。再若拖延,就等着毒发身亡罢。”
便听得雪域双魔高声喝道:“你们都听见没有,还不快滚!”
众人默然,也不知由谁起头,陆陆续续,向堂外走去。顾三圣走到萧宁远边上,冷笑道:“萧盟主的表情好像不对,既得天下,又得美人,理该志得意满才是。”
萧宁远头也未抬,一声不吭。妙真师太走在后面,看了看身上狼狈不堪,又看着堂上满满的灵位,越想越气。她那脾气从来火爆,想也未想,顺手一个巴掌便劈了过去。她本来料想萧宁远武功盖世,拼了受他一击,也要出得这口恶气,谁想到啪的一声,竟然劈个正着。她自己也没有料到能够得手,看萧宁远白皙的面上登时红了一片。
群雄都在心里暗暗叫好,唯有峨嵋女弟子都面上失色。但听那黑衣女子冷笑一声,身形如鬼魅般一动,掌影翻飞,在妙真师太面上正正反反抽了十几个耳光,将其击落在地,手中玉笛往前一送,指在其咽喉上。妙真师太吃亏在刚刚毒发,真气虚浮,被她一击,嘴角早有血丝挂下来,心想这样活着也没意思,索性瞑目等死。
突听萧宁远冷冷道:“我的事不用你管,让她走。”
雪域双魔怒道:“你还未与宫主成婚,凭什么敢对勾魂使呼来喝去?”
黑衣女子笑道:“姑爷端点架子,也是应该的。好,这个老女人我也让她走。”飞起一脚,将妙真师太踢飞出去。
楚楚眼见张涵真被道义真人拉着,看了她一眼,也往门口走去,正要举步跟上,却觉身上一紧,却是小离拽紧了她的衣襟,不由嗔道:“你拉着我做什么,我们还不快走。”
但觉一道如电的目光猛然投射过来,却是萧宁远抬头看了她一眼,又立即垂下头去。小离满面通红,道:“教主,萧盟主待我们着实不错,尤其是对教主,可谓是青眼有加,如今是非尚未分明,他身犯险境,教主怎忍心就此离去?”
群雄均想这小姑娘倒是有情有义,已听得青娥教主啐了她一口,道:“小丫头片子懂得什么,在这里胡言乱语。岂不知形势比人强,今时又怎比往日。昔日他少年得志,群星捧月,我们跟随他,自然是一本万利。今日他众叛亲离,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我们再跟着他,就是自讨苦吃了。这人间是是非非,谁说得清楚,要我们管那么多干什么?他是生是死,却关我们什么事?”
小离急道:“怎么不关教主的事了?昨晚我明明看到……………………”
便见青娥教主一把捂住她的嘴巴,面罩寒霜,道:“再胡说八道,休怪我拿教规来惩治你。此一时,彼一时,就算是兄弟,大难临头,也要各自求飞,更何况我们本来就是陌生人。聪明人要做聪明事,你再蠢笨如猪,我就不管你了。”扣了她手上命脉,强拉着她向外走去。
但听萧宁远冷冷道:“青娥教主,你的万两纹银薪酬,宁远还没来得及付,可否要一并带去?”
当日青娥教主作了萧宁远的丫鬟,要求日薪纹银千两,堂上英豪倒是都听说了。只见青娥教主脚步一顿,回头笑道:“银钱青娥当然喜欢,但如果没有命花,也是白搭。如果今日你还未死,青娥自会回来跟你结算这几日的薪水。眼下,你就好自为之吧。”头也不回,紧跟了空智大师,夺门而去。
别有人间行路难(四)
众人瞠目结舌,但见萧宁远身上衣衫,猎猎而动,目中深寒难掩,转过头去,都已隐隐猜到两人之间的瓜葛,不免觉得不可思议,更觉得这青娥教主之势利寡情,真可算得天下第一人,由此觉得他甚是可怜。但想到他依附权势,与天绝宫互相勾结,害了这么多条人命,又恨其虚伪,觉得甚是痛快。走出堂来,空气中都是满满的血腥味,群雄互相搀扶,合作一股,向外走去。
忠义堂上空空荡荡,适才是人声鼎沸,此刻却寥落无比。黑衣女子瞧向萧宁远,笑道:“萧盟主,你死心了吧。这帮武林中人心中未尝没有疑惑,却仍然只顾自己逃生而去。你为他们出生入死,又有什么用?还不如归顺我天绝宫,凭功论赏,匹配我家宫主,好过做这个有劳无功的武林盟主。”
萧宁远举袖抹去面上唾沫,淡淡道:“姑娘果然好本事,就凭三寸不烂之舌,已将萧宁远一生清誉尽毁。如今,又极尽挑拨离间之能事,照样句句说在点子上。现在人都走光了,宁远可否向姑娘讨教几个问题?”
黑衣女子笑道:“萧盟主可知糊涂是福,世上之事,有时还是不用太明白的好。如今之江湖,都是我天绝宫的天下,萧盟主是聪明人,应知审时度势。我家宫主聪明灵慧,举世无双,你若得她欢心,她也不会介意你三妻四妾。天下美人,唾手可得,这样的好事,一般人哪里求得到?萧盟主可不要白白错失良机。”
萧宁远淡淡道:“天绝宫自武林大会隐忍至今,无非就是为了今日。姑娘如今胜券在握,何妨叫宁远做个明白鬼。这灵犀针自然不是璇玑阵中的那枚,定出自天衣老人的手笔吧。”
黑衣女子笑道:“萧盟主既然这么聪明,又何必多此一问?”
萧宁远长叹一声,将手中针举近了细看,道:“久闻天衣老人一双妙手,堪称鬼斧神工。无论宁远怎么看,都未曾看出与原物有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