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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风料峭,巽丹单薄的身体在风中簌簌而动,良久,迸发出一阵剧烈的大笑来,直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好容易顺过气来,环手抱紧了自己,喃喃道:“是,我竟忘记了,凡事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
满地冰雪,映着他面色扑朔迷离,犹如当头棒击,懵懂尚未回魂,低低道:“但是放她走,我又怎么舍得?不,不成!”
楚楚心道你不放也得放,我这里是万万不成的,家里哪一个是吃素的,连少华也越来越不好相与了,真带了你回去,家里还不要天翻地覆了?!看来别无他法,定是要将你这念头打消得一干二净,大不了从这里跳下去。狠心咬了咬牙,喝道:“天下男子多了去了,哪有人这样死皮乞脸要挨上来的?倒还是死了的干净,你放开我!”用力去抽身上的红绡。
巽丹手指一动,牢牢将她拉住,放软了声音,道:“世事皆有因果,巽丹若是知道会遇上你,必然不会如此放纵自己,但事已至此,覆水难收,今后巽丹必定洁身自好,只有你一人,不行么?”
楚楚心想你行,我还不行呢,哼道:“就算山崩地裂,海水倒流,我也决不会跟你这般残花败柳在一起。枉费你还做寒霜王朝的九魔之一,要杀便杀,要剐便剐,哪来那么多费话?”
她心里也有些不忍,拉了拉身上的红绡,纹丝不动,瞧着那端,巽丹拉着红绡的手指,渐渐变成一片冰白之色,就像是失去了生命的冰雕般。她咬牙不去看他的面色,默默给自己打气:一下,两下……………
忽然一声响箭,鸣上半空,一朵青色烟花,在空中爆射开来,旋即听得冰宫中响起了沉重的击钟之声,两人都是一呆,只听巽丹轻轻笑了起来,道:“好得很,原来妹妹这样拖延时间,就是等着阿史那达鲁召来护国的获麟一族么?”
楚楚啊了一声,奇道:“既然他这么厉害,为何不一早召唤?”
巽丹笑道:“妹妹又何必明知故问,获麟一族没有按时赶到,确实是被师尊阻扰,但忘机子果然有几分才干,居然给他脱出了罗障。妹妹,你念念不忘离开这里,看来委实有望。”
楚楚心中大喜,忙向他施了一礼,道:“多谢巽宫主成全!”
巽丹凝望着她,淡淡绽开一个妍丽的笑来,道:“成全两字,用在这里,委实妥当得很………………”突然启唇轻轻唱道:“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采之欲遗谁?所思在远道。还顾望旧乡,长路漫浩浩。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
歌声未了,他兰花般的手指,突然印上了楚楚的前胸。楚楚只觉五脏六肺,都整个犹如乾坤大挪移般震荡了一下,血气在胸中剧烈翻滚,随时都要卷吐上来,失声道:“你………………”
巽丹苍白的面容,怔怔立在风里,笑道: “楚楚,你我不能生离,只有死别。巽丹这一掌,已经震碎了你的心脉。至于巽丹,大法将破,又不得解,迟早便随你来了。你不是想沿着喀升湖返回故乡么,我就送你一程罢。”
脚下猛然一空,只余山风在耳边不住呜咽,就像那个人最后似哭非哭的凄厉笑声。楚楚但觉眼前的世界慢慢模糊,而心一阵阵抽搐般的刺痛,痛到麻木之时,身体忽然落进了冰寒刺骨的湖水中,渐渐没顶。而最后的印象,是整个天空,都猛然呈现可怖的血红,有一只似鸟非鸟、似兽非兽的怪物,扑闪这巨大的翅膀,通体乌黑,身体上鳞片闪闪发光,驮着一个斗篷遮得严严实实的黑衣人,自一片血红中,向望天台缓缓降落。
喀升湖
如若她能清晰地睁开眼睛,就必然会发现这湖水的异样。
因她而扬起的徐徐水波中,仿佛有什么托着她的身体,将她降落的速度不住减缓。若能细看,便能发现水中,有无数与水同色的透明丝线经纬纵横,犹如一张巨大的密网,覆住了她下降的身躯。她身上轻薄的绸衣,本来就被山崖边凸起的棱石划得破败不堪,被丝线一勒,顷刻四分五裂,露出尚带些稚嫩的妙曼身体,通体无瑕,犹如一朵含苞待放的雪莲,弯延而伸展,在水中不断晕开,又因隔了一层水幕,似真非真,似开未开,似成未成,使这景象,说不出的神秘撩人。
她若能看,必然会发现所有的丝线,都是从湖底一根根发散上来。而其源头,是一个静坐在湖底打坐的少年,五心相对,双目紧闭,面上七色变幻,太阳穴不住鼓陷,分明是行功已到紧要关头。从他光裸的躯体上,正不断升腾起无数的小气泡,连绵向湖面上涌去。
然而楚楚此刻,只觉身体犹如置身于冰窟中,意识开始不断飘忽。似乎自己犹如初生婴儿般躺在冰天雪地里,周遭下着茫茫大雪,寒风凛厉,将躯体每一块骨骼都吹打得刺痛难受,寒意简直要渗入骨髓。身躯与心都在不住下沉,最后,脚踵碰到了什么坚硬之物,一阵刺骨的冰寒顷刻从脚后跟传入躯干,使她混沌的意识稍稍清明了几分。她冷得不由身体一蜷,迷迷糊糊,也知道无用,但还是不由自主地向寒气散发之处落了下去。但身体还有自保的意识,蜷缩成了一团。
下沉的感觉还在继续,但似乎中途被什么隔了一下,竟然跌入了一片软绵绵之处。不是刚才那令人心悸的寒冷,却是绵绵软软,温暖如春,以她此刻模糊的视线,只能辨认出白乎乎的一片,似乎是一个巨大的暖炉。她无意识地呵了一声,身体终于慢慢放松开,将那暖炉紧紧抱住。谁知这暖炉底下大概不稳,被她这么一抱,竟然悉悉索索,开始抖动起来。
她哪里肯舍这份到手的温意,越加手脚并用,紧紧贴到这暖炉上。暖炉颤了几颤,终于平复了下来。很多细小的水泡,从她紧贴的地方浮了上去,源源不绝。
贴得时间一长,这暖意便有些减弱,左胸腔又开始针扎般刺痛。她不安地扭动着身躯,去寻找更佳的取暖点。好在反复几次,终于被她发现,底下柔软的一处,越来越炙热,可惜地方不大,大概是出热口,更奇怪地是难以抓紧,似乎在躲避她的触摸。她最后只得靠拢过去,牢牢坐在其上压定,好尽量汲取这股暖意。
谁知她这么一坐,这暖炉又开始摇动起来,水泡噗嗤的声音不断加大,底下似乎有什么硌得慌。这热源看来不保险,她挪动着身躯,准备移开些。
谁知身形还未动,左胸便是一阵紧缩般的刺疼,甚至可以感觉心脏在不住□,身体都不由控制般抽搐了几下。她疼得抓紧那暖炉,哽咽出声,泪水甫留下来,便溶进那湖水中。她不记得自己哭泣了多久,只感觉那暖炉似乎有灵般慢慢张开,方便她贴合得更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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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痛感无止无休,伴随着一阵阵寒意,仿佛在抽打她身体每一处。她只能无助地扭动着,想找个能够暂时舒服点的姿势。那暖炉被她来回□着,炉身都不住颤抖。好在那热源越发灼热,是她得到的唯一一点慰藉。她更加尽可能地去贴合它,被那刺痛驱赶着,不免手足无措,急切地磨蹭几个回合之后,那热源终于不再逃避,她迷迷糊糊地依偎过去,谁知那热源突然一颤,接着便有异物猛地陷入了她的身体,旋即便有热浪从交接之处源源而起,遍及体内每处,那刺痛立即缓和了不少。
她意识虽然并未复原,但也迷迷糊糊觉得不对,既然好过了许多,便扭动着身体想脱开。谁知那暖炉当真神奇,竟然扭动成有点像拥抱的姿势,她软软地甩了两下,没有甩脱,刺痛倒又上来了,不自主地去粘合那热浪的起源。随着她的动作,身体涌过一阵阵强烈的舒畅感,这感觉好生熟悉,竟然有点像…………………然而还来不及分辨,便又被心脏又一波刺痛击中,只觉身体半浮半沉,不是痛到极点,就是抵达云端。身体哪里吃得消这般,几番下来,她只觉血液仿佛向顶上急涌上去,嗳哟一声,意识终于飘离了身体。
在昏迷前的瞬间,眼前突然一亮。就在这个顷刻,仿佛有什么跃入了她的眼帘,不甚分明,似乎是一只人的手,白皙如玉,五指秀颀,优美如月浮其上。她还来不及看清,眼前已经是一片漆黑。
身体周身大穴,似乎被迅疾点中,水泡破灭之声此起彼伏,恍惚中似乎听见有人叹息,道:“心脉全断,若非遇我…………………真正冤孽,眼看通关在望,结果………………唉,也罢…………………”
据说人死之前会产生幻觉幻听,上次没有听到,这次倒还真听见了。这是否意味着上次那样的好运,这次就没了呢?没就没吧,嗯,这牛头马面的声音,居然是难得的悦耳………………楚楚昏厥过去之时,脑中蓦地变得条理分明,还梳理了两下,才终于陷入混沌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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喀升湖所在的天山山脉,人际罕至。然而却有轻盈脚步声踏雪而至,不久便有几条人影显示出来,却是几个长发飘散的男子,眉目清朗,只觉得神情悠然出尘,难辨年纪。身上的衣裳不知由何制成,望去与冰雪同色,犹如一个个雪人般,从冰上点地而过,风雪不沾。
忽听有人唉哟一声,却是最末的一个在不停东张西望,结果一不留神,与一块巨石撞了个满头,从空中跌落下来,哀号连声。几人闻声停下步来,领头那人叹了口气,道:“忘忧师叔,这是第几次了?雪景虽好,你也看着点路行不?忘机师伯与血魔正在山巅决战,恐怕不敌。我们奉命寻找的那位姑娘,又不见踪影。若是耽搁了事,达鲁殿下迟迟不肯起程,这却如何是好?”
那叫忘忧的男子哦了一声,道:“我醒得我醒得…………………”扶了岩石欲站立起来,又唉唷一声坐了下去,摇摇手道:“清源师侄,我是不成了,你看,腰闪了,非得歇会才能走。不如你们去寻找那位姑娘,我就在此地歇息片刻,等候你们,如何?”
领头那人与其余几人交换了一个无可奈何的眼神,最后那领头的清源道:“这样也好,师叔既然又………………走不动了,那就在这里停留会吧。小侄们先去寻人了。”一边施礼,一边在那里微微皱了眉头。
那叫忘忧的男子登时眉开眼笑,道:“去罢去罢。”其余几人都悻悻然看了他一眼,勉强施了个半礼,掠空而去。远远还听得他们议论着:“这小师叔,还说是我们获麟一族百年一遇的奇才,可是从来惫懒,不拖我们的后腿就很好了。”说话间,人已去得远了。
那男子嘻嘻笑道:“没听到,没听到!”大大伸了个懒腰,刚才还扭曲的腿,此刻已若无其事直立起来,手向怀里摸去,不久便摸出一个荷叶包来,打开来看,却是一只肥硕的羊腿,他又变魔术般,从怀里摸出椒盐、锡壶,末了居然还摸出一包花生米。他把东西一件件放到雪地上,提了那锡壶,放到鼻端深深嗅了一口,满脸陶醉,道:“如此好酒,若是温一温便更好了。”眼睛往四下一转,指了近旁那喀升湖道:“真是个最好的所在!”扬手便将那壶抛入了湖中,眼看那壶就要没下去,他嘿嘿笑道:“起!”左手如勾,扬起一股劲风,那壶就好似被绳索提住了一般,溜溜在湖面上打转。他点点头,道:“甚好!”右手扬起,掌心已然变成血红,对着那湖水,临空击去。
不久,湖面渐渐泛起了无数泡沫。他咦了一声,奇道:“这次怎么这么快?”探头往那湖面看去。谁知哗啦一声,湖面上扬起一个巨大的水花,向他迎面劈来。此人也甚是了得,长袖一挥,护住了头部,滴溜溜几个打转,水波半点都没溅到身上,口中高叫道:“有湖妖啊,清源,救命啊!”
他才叫了一声,湖中已飞出无数透明的丝线,就像无数条小蛇般爬上了他的身体,他又咦了一声,身体飞速旋转起来,无论那丝线怎么追踪,他都比它们快一点,饶是这样,他亦累得气喘吁吁,高叫道:“停手停手,我不喊了,我知道你是人,就出来吧!”
湖中有人冷冷哼了一声,无色丝线顿时全收了回去。他呵呵笑道:“这就对了!”笑声未落,忽觉劲气扑面,湖中有人分水而出,扬起巨大的浪花,水中伸过来一只优美无比的手,五指如画,直点他玉枕、阳关等大穴,劲风凌厉,前所未见。
他吓了一大跳,再不敢嬉闹,忙将全身功力凝聚于右掌,与之蓬然一击。两掌剧烈相合,他几个趔趄,退开步去。湖中人在水头也是身形一阵摇晃,差点从水面上跌下去。他收起了满面嬉笑之色,面上已然变得一片澄明,拱手道:“阁下好身手。在下是获麟一族忘忧,自问出道以来,还从未见过有阁下这般功力的人物。敢问阁下何人,为何藏头露尾?”
此刻水波渐渐从湖面上消弭,可以看清立在湖面的少年,全身只裹了层似有非有的丝线,周身线条宛如一尊完美的雕像,亭亭立在水面,简直有如水神一般。他怀中还抱了一人,也是厚厚覆盖着无色丝线,垂下来一段玉脂般优美的小腿。忘忧无意识看了一眼,只觉得全身血液都望脑门直冲而去,连忙叫道:“这位仁兄,你快把这个搬到后面去,厄………………糟糕,糟糕!”只觉得鼻端已有什么不住滴下来,落在雪地的树梢上,登时溅成鲜艳的一颗红豆。
湖中人淡淡道:“获麟一族,还是忘字辈,难怪有这么强的玄天正气。”低头轻笑道:“嗳,你的运气还不是一般的好呢。”反倒将她举起,侧过脸对着忘忧,笑道:“你瞧她美么?”
忘忧一边紧紧按住鼻子,一边愁眉苦脸答道:“你自己不看么?师侄常把女人比成老虎,你怀里这只,简直堪称猛虎了。………………咦,慢来,美女………………莫非这就是达鲁这小子要的女子?”言未尤了,湖中人一直闭着的双目,突然睁了开来。
但见他双瞳上,蒙了层厚厚的灰白之物,完全不能视目,但即使如此,也掩盖不了他清绝的容色。忘忧看得呆了一呆,一拍脑袋道:“昔闻天蚕魔功在水中练就,练到第七层回天,经脉逆转,双目尽盲,非通关不得明视。小子,这天蚕魔功逆天违和,虽然能日进千里,却后患无穷,我瞧你年纪轻轻,实在犯不着冒这种险。”
湖中人轻笑道:“逆天违和的事多了去了,还差这一样?这个女子被震碎了心脉,我已经用回天之力为其续接,奈何未得通关,只能维持其生理。久闻获麟一族逢春术别具一格,忘忧子,看来只得仰仗你将玄天正气注入其体内,为其续得生机。”
忘忧闻言,骇了一大跳,连连摇手道:“不成不成!逢春术…………………你既然知道逢春术,就知道它是种什么样的功夫,这怎么成?”
湖中少年默然伸手向怀中女子,仔细摩挲她的眉目,动作轻柔,仿佛怕惊了她的美梦。忘忧看他神色悲戚,也觉惭愧,咳了几声道:“不是我见死不救,实在是这法子………………不然你用天蚕功护住她的心脉,等忘机师兄来,说不定还有办法呢?”
少年垂睑不语,只轻轻沿着怀中人玲珑的曲线,摸到了她的小腿,突然五指如飞,已在其上用指甲轻轻绘了朵六角的花型,但见得非桃非梅,别具一格。画毕,他轻轻叹了口气,道:“相聚难,离别易,人千里,共明月。”突然轻笑道:“你若觉得不成,便看着她死了算了。”扬手一抛,便把手中人掷到他怀中,不复流连,飞身便去,转瞬已融入莽莽雪峰中,不见踪影。
忘忧一声惊呼,一个温软的女体已然落到怀中。只见得无处不婉转,虽然覆了层丝线,但若隐若现,比不着纤毫还更撩人。鼻端热血再也控制不住,喷涌而出。他双手颤抖不已,只觉得手中无限沉重,一个踉跄,差点便跌到在雪地上。
逢春术(上)
形迹既已暴露,牙帐便铺展开来。然则此刻,金黄帘幕半掩,从里面不断抛出各种物品来,只见得绫罗绸缎都被揉成一团扔将出来,各种绿松石、璎珞钗环滚满一地,里面还有一个清脆的女声怒骂:“什么都不要,你们也给我滚!………………………诚意,狗屁的诚意,达鲁那小子如果有诚意,就即刻把那个淫贼给我砍了!不,不够,还要千刀万剐!”
她骂一句,帐外站立的一干人就如同被风吹过一般,此起彼伏一阵。而就中的虎皮之上的高大男子,面上就更加五色斑斓。等她大骂淫贼的当儿,他再也按捺不住,倏地立起,紧紧盯着趴在角落的一个衣衫雪白的男子,褐色目中冷光毕露,手背上青筋直跳,金错刀哐啷作响,几欲出鞘。那男子旁边亦闪出几个同色衣着之人,挡在两人之间,但都面色不虞,斜眼看着抱头趴在地上的男子。那男子形状虽然狼狈,细看面目,倒堪称俊秀,只是右颊上有一个清晰的红印,想事掴打他之人用力极重,使得右脸都高高肿了起来。
幸亏他身后立的一个满头金色发辫之人早有准备,一把从后扑住,旁边立的老人亦热泪滚滚,道:“殿下,此事定然有误会。获麟一族从来对可汗忠心耿耿,如今血魔已现,忘机子危在旦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