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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全国知名企业,你当了知名企业家,我和胡书记还要见天儿去朝拜你,请教你呢。现在嘛,你还没混到这个份儿上,就得听从党委、政府的部署和安排。错了,要执行。对了,更要无条件地执行,还要执行得坚决彻底,没有任何理由和条件。等你领导我们的时辰,我们也会这样支持和围护你的。
按照这样的语气和思路,杨贤德又把话题扩而大之。焦点集中在思想观念的自以为是上,工作作风的阳奉阴违上,大局意识的各自为战上,等等。刚刚演变成沉痛检讨会的这场经济项目研讨会,在杨贤德激愤异常地训话中,又演变成了一场思想教育培训会。或者说,成了杨贤德的个人演讲会了。会场里的气氛浓重得像要凝固了,与会人员大气不敢出,全都摆出一副正襟危坐惟命是从的小学生模样。只有杨贤德愤怒的声音在会议室里荡过来撞过去,无情地冲击着与会人员的耳鼓和脑门儿。
杨贤德足足用了一个小时的时间,搜尽了脑壳儿里储存的一切可以用来刺激人的词汇,毫不留情地收拾着眼前这帮子混蛋们,收拾这个越来越不听领导话的木琴。他使出了浑身解数,拿木琴开刀,就是要收到杀一儆百杀鸡给猴看的效果。以此来重振党委、政府领导的威严,振奋起全镇大小干部们渐趋麻木了的斗志和气势。就此拼搏一战,试图彻底扭转以杜县长为代表的县领导们对北山镇领导班子渐起的坏印象。
此时的木琴,已如秋夜里一枚摇摇欲坠的枯叶。在杨贤德夹抢带棒忽雨又霜的训话中,飘摇着,挣扎着,等待着镇长大人的最后宣判。然而,杨贤德只是把木琴在内的各路官油子们吹胡子瞪眼地狂批狠剋了一顿,便就此罢手,请胡书记作起了重要讲话。木琴的脑壳儿早叫现出吃人架势的杨贤德给吵爆了。大脑里一片空白,也不知胡书记到底在讲说些什么了。直到散会了,木琴还呆愣地傻坐着,忘记了起身离座。
沈玉花家的崽子进来打扫会议室。见娘正陪着木琴呆坐着,他便轻轻地咳嗽了几声,算是提醒俩人应该走了。
沈玉花拍拍木琴的肩膀头道,走吧,没啥儿吔。“牌子”惯好用这法子治人。我都见得多了去哩,过后就好。他这人的脾气也就这点儿好,吵过了训过了,回过头来,该咋样还咋样,不记仇的。
木琴笑笑。她也没了心情跟沈玉花应答,拖着重重的步子走出了会议室。沈玉花陪着木琴出了镇大院,还想约木琴一起吃午饭的。正说着,自己的崽子又急急地撵了出来,说胡书记要木琴到他办公室里去一趟,有事要谈的。木琴的头皮又是一紧。看来,自己这事还没有完,还要逐一过堂闯关的。
沈玉花打气道,没啥儿大不了的呀。叫去就去嘛,看他们还能把你给吃了。我眼前这堆烂摊子都不在乎了,你还在乎啥儿吔。他们要是把你给逼紧了,你就跟他们讲理嘛。虽说哄骗过领导,但要论起成绩来,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哇。放心呀,他们不会把你咋样的。
话虽是这么说,到底也没有打消木琴内心里的顾虑。她一步挨一步地朝胡书记办公室挪去,思谋着胡书记又要给自己啥样的罪来受。
胡书记的办公室里,坐着杨贤德和唐书记。仨人似乎正在等着木琴。木琴进了屋子,就局促得很。她想打声招呼,又觉得没有必要,便闷闷地站在了屋地上,等着三个头儿再依次发火消气。
遍野尘埃【六】(8)
唐书记笑眯眯地招呼木琴坐下,还亲手给她倒上了一杯子热水。待木琴坐下了,他才说道,木琴呀,你也不能怪老杨在会上点名批评你,是你太做过哩。咋能把领导的话当成了耳旁风呢。这事,也就是放在老胡和老杨身上了,说过训过也就罢了。要是换在我身上,还不定把我气成啥样呢。一定要吸取教训哦,万不敢再犯同样错误了。咱们都是食人间烟火吃五谷杂粮的俗人,哪会有不犯错误的时候呐。知错即改,就是好同志,就是党的好干部。我相信,你木琴能够正确认识和处理这件事情,把党委、政府做出的决定意见原样不动地贯彻始终的。我对你木琴有信心,老胡和老杨更是有信心。要不的话,也不会再把你请回来呀。
木琴咧嘴笑笑。她实在不明白,镇领导们何以风一阵雨一阵的。就跟六月天的娃儿们脸一般,孬好全在他了。
胡书记站起身来,把从会议室里撤回来的一盘糖果递到木琴跟前,微笑着说道,木琴很委屈呢,都成了冤屈的窦娥啦。是不是老杨弄出的雷声大了些,吓着了木琴哇。真要把我们的木琴同志给吓趴下了,你老杨要承担责任哦。别的不讲,光是这惊吓费,你老杨得从工资里掏哈。镇财政是不给垫付的。
杨贤德不再如会议上那么严肃吓人,一脸的平静相儿。似乎刚才在会场里现出吃人模样的人,不是他杨贤德,而是另一个跟他没有任何关系的人一样。他回道,要是能把这帮子只知吃饭拉屎不知干活出力的混蛋们收拾住了,把咱镇经济搞上去,我杨贤德就算拖着老婆娃崽儿逃荒要饭也情愿哦。谁让我上了贼船,戴上了这顶紧箍咒的呢。你木琴也别再委屈得跟个泪人似的。我杨贤德肚里的苦水比你还多呐,又能朝谁诉去。跟你诉苦,你们又替不了我。跟县长大人诉苦,那只老虎恨不得一口把我吞喽。你说说,我冤还是不冤。谁叫你木琴是个响角儿呢,又有把柄落在我手里。不把你这棵大树吹摇晃喽,那帮子墙头草们能服服帖帖地跟着党委、政府干么。你木琴怨我也好,恨我也罢,我杨贤德都笑纳了。谁叫我本就是个里外不讨好的受气包呐。今儿,把你再叫回来,一来,是为了把话讲说清楚。不要以为我杨贤德是个聋子瞎子傻子嘲巴。谁做的啥事,我心里都明镜着呢。二来,也是想听听你对今后经济发展的意见。好主意闷在了肚子里,隔三差五地也就消化尽哩,可惜了不是。我杨贤德虽说不爱贪图个人钱财,但也不想糟蹋了钱财呢。一个金点子,那是拿钱也买不来的呀。
杨贤德这番话,弄得木琴既气恼,又惊讶,哭笑不得。气恼的是,你杨贤德想杀一儆百吓唬人,也不应该无缘无故地随意拿自己当枪把子充炮灰呀。打也打了,轰也轰了,回过头来又朝自己倒苦水,把自己当成啥人了。同时,木琴又惊讶于杨贤德话里有话。他的“聋子瞎子傻子嘲巴”之说,似乎透露出一种令人捉摸不定的信息。似是说给谁人听的。细想起来,又如山洼里泛起的薄雾一般,远看如烟,近看全无。
木琴无可奈何地回道,我哪会有啥好主意哦。就算有啥想法,也早教你给吵晕了,吵没了。
胡书记笑道,得,你木琴也不能得理不饶人哦。老杨讲得很诚恳,我都被感动得唏哩哗啦的。你木琴就别再耍娃崽子脾气,跟老杨治气了呀。
木琴不好再推脱,就把会上自己思谋的“基地”之说,细细地讲说了一通儿。听得仨人频频点头。
杨贤德有些高兴地说道,这个办法很好,有咱镇的自然优势做根基,有你村先期的创业经验铺路子,还有一部分有真才实学和实践经验的技术人员做保障,应该是个既符合咱镇经济状况,又有可操作性的大胆构想。虽说这个想法不能短时期内给全镇经济带来益处,但作为长期经济发展规划,应该是行得通的。
唐书记似乎有些兴奋了。他现出一副和蔼相儿,颔首微笑道,木琴呀,我看,还是你来坐我的位子吧。我得让贤呀。光这么占着茅坑不拉屎,心里有愧呀。
木琴回道,就是借我一千个胆子,我也不敢篡你的权,抢你的位子,弄个犯上作乱的罪名哦。
胡书记说,我看,咱们得好好研究研究。在县里的三干会上,就把这条当作一个重大举措提出来。这两天,叫秘书带几个人到下面跑跑,多找一些人调查座谈一下,拿出个可行的方案来。这事,还是老唐牵头吧。不,还是老唐亲自带人下去抓。弄出个头头道道来,不要搞出个龙头蛇尾来就好。
唐书记忙点头称是,脸上溢出了掩饰不住的喜色。他笑道,老杨,今儿你把木琴给得罪了。还是摆个道歉宴,向木琴赔赔礼吧。我跟老胡也沾沾光,陪木琴喝杯过年酒,也算是道歉酒,咋样哦。
杨贤德站起身道,是哦,是哦,你们好人装到底,我这歹人更得装下去呢。不的话,木琴还不得记恨我一辈子吔。今儿这酒,我请定哩。不用财政出钱,就从我老婆的私房钱里出吧。
说罢,杨贤德带头出了屋子,招来了镇里刚买来不久的白色“上海”牌小轿车。他也不顾木琴的推脱,硬是拉上几个人,直奔了银行和四方合开的饭店。
遍野尘埃【七】(1)
回到家里时,已是傍晚时分,家家户户都在准备着晚饭。街面上飘荡着一股子又一股子的菜香味儿,不时地勾起路人的食欲来。
木琴被杨贤德们灌得昏昏沉沉的,又叫洋行的车子在路上晃荡了一段时间,胃里开始翻腾作乱起来。刚跨进院门,木琴就直奔了茅厕,蹲在地上开始呕吐起来。直到把胃里所有食物全倒空了,木琴才气虚腿软地回到了堂屋,一屁股跌坐在杌子上,再也不想起身。
叶儿已经休完了年假,回镇医院上班去了。家里的大厨,又责无旁贷地套在了茂生头上。他既要照看着金叶和怀玉,还要操持全家人的饭菜,早已忙得手忙脚乱一塌糊涂了。若是搁在往日,他会早早地把金叶和怀玉撵到酸杏家,叫他老两口子照看着。反正他俩平日里也没有啥大事可做。有这俩崽子连同国庆家的宝儿在膝前身后闹腾着,也算是自得其乐了。现在还是大年正月的,茂生便不好意思把俩崽子过早地赶过去。这一年到头的,人家毕竟也要歇歇脚,有个喘口气的时辰。他原本还指望着钟儿假期帮帮他,搭把手的。但是,钟儿和杏仔见天儿泡在了石子场里,也不知在瞎捣鼓个啥儿,总是捉不到俩人的鬼影子。于是,从早晨一睁眼,到夜里合上眼皮睡觉,每天的这十几个小时里,茂生都是在俩崽子的吵闹声和锅屋里锅碗瓢盆的交响曲中昏昏然度过的。
京儿们都还没回来。茂生见到木琴萎靡的样子,很是心疼。他撂下手里的活计,给木琴倒了一碗水,边数落道,又在外面逞能喝酒了吧。真是的,没有酒量,偏要逞能,回家就装熊。不把身子骨儿喝垮喽,你是不晓得这酒的厉害呢。
木琴懒得理睬他,兀自一个人想着烦乱的心事。
杨贤德的道歉酒,不是那么好喝的。中午在饭店里,说是镇上的仨头儿陪木琴喝酒,倒不如说是仨头儿在变着法子给木琴施加压力。
胡、杨二位依旧攥着木琴的小辫子不放手,就北山开发一事数落个不停。又是勒令木琴必须赶在正月底前拿出具体实施方案来,又是变着法子叫木琴表态表决心。唐书记则在一旁敲边鼓和稀泥,盯住木琴的酒杯不错眼珠子。这让木琴没有了任何逃脱余地。她只能豁出了自己的肠胃,任由几个人糟蹋,并信誓旦旦地承诺着领导们的指示和要求。洋行的屁股直在椅子上来回磨蹭,却又干着急没办法。喝到后来,木琴只好逃酒。借着解手的机会,她躲到外面,跟银行和四方拉悄悄呱儿。
拉呱间,又得知了俩人的饭店开得实在不容易。原本盼着年前镇财政能够把往年的欠账给堵上的,却一分钱都没能要回来。俩人就求木琴,趁着今儿喝酒的机会,给帮着提说提说,哪怕能给个零头也行啊。木琴也替俩人着急,还真就在酒桌上提说了。
趁着众人酒酣耳热的时机,木琴遂道,银行俩人经营得也真是不容易,紧巴得都快揭不开锅了。领导们是不是多体恤体恤一些,把一些该还的欠账给补补呀。
杨贤德愁眉苦脸地回道,为了给沈玉花收拾乱摊子,“李太监”差点儿把财政所里的老鼠窟窿给挖遍哩。连全镇脱产干部都要喝西北风了,你叫我拿命给他俩呀。不行的话,你先给垫付上,算是镇财政跟你们“天野”厂借的钱,就算是高利贷也行哦。要不,你“天野”厂干脆好人做到底,替党委、政府排排忧解解难,借出些钱来,给脱产干部发点儿工资,好让他们养家糊口吧。脱产干部们可全念你的好儿呢。我代表全镇的脱产干部,先感激你木琴啦。
他的话,立时把胡、唐二位的眼珠子说亮了。俩人的眼里都放射出吓人的贼光来,齐齐地盯看着早已因酒劲儿上头而韵采横溢的木琴。
木琴吓得连连摆手,脸上的韵彩也霎时暗淡下来。她急道,别,别,我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呀。“天野”厂还不知要到哪儿去淘腾资金转型呐,咋会有余钱赈灾济贫吔。没有钱,一分钱都挤不出来呢。
杨贤德便有些失望。他悻悻地回道,你还真赶上鲁迅笔下豆腐西施讲的话,越是有钱,越是一毛不拔啦。
唐书记也跟道,是哦,是哦,再怎样哭穷,顺着手指丫子缝漏点儿,也能帮镇上度过这道坎儿的。木琴,你说是不是。
木琴戒备地回道,这回,就算打死我,也不敢哄骗领导了。年前,南京总厂来电话催得要命,再不抓紧改制转型,就要切断跟“天野”厂合作了。我还想求求领导们发发慈悲,帮帮我呐,哪还有余钱往外找哦。
胡书记无奈地摆手道,算哩,算哩,这事也不急在一时。过后再讲,过后再讲嘛。喝酒,喝酒。
唐书记把三只空杯子放到木琴跟前,亲自倒满了酒。他指着杯子,对木琴笑道,你要是真有困难,就把眼前这三杯子酒一气喝净了,俩头儿才相信你的话呐。要是不喝净喽,就说明你在耍诈,在看我们仨儿的笑话呢。你敢不敢,痛快点儿嘛。
木琴也真是急了。为了证明自己的确有天大的困难,就算眼前是杯毒药,她也会喝的。于是,木琴亟不可待地端起满满一大杯子白酒,瞪眼攥拳地灌进了肚子。随之,又如喝凉水一般,接连喝光了另外两杯酒。原本绯红的脸面上,顿时涂成了一片猪肝色。吓得洋行不知所措,直担心木琴会被醉死过去。在场的人万万没有想到,木琴为了表白自己,竟会不顾性命地斗狠灌酒,也都被吓住了。唐书记连声吆喝着罢席吃饭。胡、杨二位也不敢阻拦,连逢席已成惯例的最后一杯团圆酒也不再提了。几个人稀里糊涂地吃了几筷子面条,便都无趣地四散而去。
遍野尘埃【七】(2)
临走前,杨贤德果真没有签字记账。他从裤兜里掏出几张票子来,现场结账了事。惊得香草一时之间忘了接钱。直待杨贤德用手指头重重地敲了几下收款台面,香草才醒悟过来。她慌慌张张地找好了零钱,递给杨贤德,眼里还现出一抹惊喜加诧异的神色。
木琴头重脚轻地坐在椅子上,怎么也站不起身子了。四方把早就做好的一碗醒酒汤端了来,叫香草帮着劝了进去。又坐了一小会儿,木琴觉得自己似乎没啥大事了,便由香草搀扶着,爬进了驾驶室里,嘟囔着叫洋行快点开车回家。终是酒劲儿上来了,一进家门便吐了个翻江倒海。
酒已吐出,连所有食物尽被吐了个一干二净,木琴感到肚子空瘪得要命。此时,她的大脑却也渐渐清醒过来,不再如方才那么晕眩难受。她庆幸自己装傻酗酒,躲过了杨贤德们的阴险算计。虽是自己遭了点儿罪,毕竟没能叫镇领导们揩去了半指头的油水。这么想想,也算值了。
京儿们陆续溜回家里吃晚饭。见到木琴萎靡不振的样子,以为得了啥病症,全都聚过来,问这儿问那儿的。茂生气道,啥病症吔,是叫酒馋疯哩。跑到外面逞能,去过酒瘾的呢。
正说着,洋行和凤儿前脚赶后脚地进了院子。俩人是来看望木琴的。洋行到厂子放车时,遇到了凤儿和酸杏在街面上寻宝儿吃饭。他顺便把木琴醉酒的事讲了,直担心木琴别再醉出个啥好歹的。凤儿顾不上寻宝儿了,随洋行到家里看木琴咋样了。俩人进来不长时间,酸杏也和国庆赶了过来。国庆还带着个医药箱子,里面装着打点滴用的针管和葡萄糖输液。见木琴似乎没啥大事,几个人才放下心来。洋行就把饭店里斗酒的事讲说了一遍,气得几个人齐声咒骂杨贤德们全都不是个东西。拿一个女人家开涮,不得好死呢。茂生知道自己冤枉了木琴,既心疼又自愧,赶忙跑到锅屋里,给木琴另做小灶去了。
木琴有些轻松地说道,这样也好呢。我老早儿就怕镇里要伸手,向咱厂子借钱要物。这下可好了,抹下脸来封了他们的嘴巴,绝了他们的想法,也免去了后顾之忧。
酸杏担心道,未必呢,你可不敢放全心。不怕贼见着,就怕贼惦记着,得时时防着点儿才是。不定哪时,他们又要想法子掏咱的衣兜呀。
木琴勉强笑道,混过一时是一时,到时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