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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四爬起来，笔直地站在他面前。不辩解，也不发问，就像他挨打是天经地义的一样。
高进不骂了，他用手抬起刀四的下巴颏，看着刀四的脸说：“小四，我可把丫头交给你了，就等于把我的全部家当交给你了。你长点心，机灵点行吗？这丫头要是出了什么事，你死十次都不够。我到那时候也活得没劲了。我说的话你听见没？”
刀四点头。
高进忽然笑了。说：“小四你这点最招人稀罕。这次我不多说了。不过你小子给我记住了，这次是没惹出大事。再惹了什么篓子，我就不动手了，我让强子收拾你，不打你个半死，也扒你一层皮。”他摆头让刀四走。
刀四刚走两步，他冲着刀四的后背说：“去财务科领两万块钱，是不好几个月没往家里拿钱了？我知道你每月那点工资不够你乱交狐朋狗友的，不可能往家拿。我那天从早市路过，看见你爸卖菜呢。他腿脚不好，让他在家歇着。你也这么大了，别跟着丫头在外面竟想那打打杀杀的事，看上谁家姑娘了，就跟我说，赶紧娶进门，有了家，这男人才更像个男人。”
刀四没说话，只是嘴角一牵，露出一口白牙，脸上浮现出笑容。
“耿友春招募了一批来历不明的人，我觉得好像是冲你来的。”刀四回头对高进说。
高进看了看他，摇手让走，说：“耗子尾巴上长疥子，他没多大能（脓）水，犯不着招兵买马了。你只管跟着丫头，她不出事儿，你就是奇功一件。”随即又问了一句，“我让你盯魏平的事，你怎么去盯耿友春？”
刀四说：“魏平也没什么事啊，整天就是在警队里。昨天跟唐记者去了丫头的海鲜城，这事我跟你说了。”
高进说：“小四你听好了，我交代给你的事，要是办砸了，杀猪褪毛不浇水，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见刀四走了，高进拿起手机，想给唐嫣打个电话，不想，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看了下号码，是耿友春。他接起电话笑骂道：“你爹了个尾巴，成天打啥电话，骚扰我呀？”
那边电话里说：“高瘸子，我就爱骚扰你。这么多年，不骚扰骚扰你，我还真不知道生活中还有什么是乐趣。”
高进说：“你他娘的别老给我打电话，我身边的女人都有意见了，怀疑咱俩是断背。耿二愣子，你该改嫁改嫁吧，我早有主儿，早他妈的不稀罕你了。”
电话那边传来一阵大笑，随后说：“你就是没理辩三分的人，啥时候都不带吃亏的。你说你都多大了，老得快进坟墓了，怎么总跟三岁孩子似的人来疯，事事想占尖儿，占不上尖儿就不高兴……”
高进打断他的话，说：“行了，耿二愣子，别没屁闲搁楞嗓子了。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他故意做出喝茶的咂嘴声，还把茶杯茶壶弄得叮当响。
那边耿友春说：“你吃肉，不能给兄弟留口汤喝？那块地皮你老能不能高抬贵手，给兄弟留点汤。”
高进说：“你一撅尾巴我就知道你要拉什么粪。告诉你，那块地皮你想都别想，谁用手动，我就剁谁的手，谁趟进一只脚，我就剁谁的脚。”
耿友春依然谈笑风生，说：“老高，如果你放行的话，我送你一辆新宝马，比你之前的上两个档次。”
高进说：“老子是念旧的人，不像你，有奶就是娘，连祖宗姓什么都忘了。老子就爱我那辆破宝马，给我卡迪拉克都不稀罕。不过，我比你大方，你不插手的话，我送你一辆奔驰，外带两个美女。”
耿友春说：“奔驰留你自己开吧，我这屁股就是坐捷达的命。那美女你也自己留着吧，早让你祸害八百遍了，谁还不知道你。老高，你要是有成心，咱们约个时间，坐下来谈。”
高进说：“谁他妈的跟你谈，没谈的。”
那边气呼呼地挂了电话。高进看着手机，脸上的笑容又浮现出来。
男人天性好斗。商场如战场。如果没有战争，那还叫什么战场。即将要有一场战斗，高进感觉浑身都是劲儿。
他拿起手机拨了唐嫣的电话，想跟她解释一下女儿的事。想想没有把号码打过去。跟一个小女人解释什么？做就做了，高进的女儿，道什么歉？
想起唐嫣生气的小样，跟小夏一个样。高进脸上的笑意更浓了。浓得化不开。
第三部分 第64节：人间天堂的群魔乱舞（1）
第二十五章人间天堂的群魔乱舞第二十五章人间天堂的群魔乱舞
唐嫣从三江出来，打了出租车直接去往八百间房。前一天跟魏平在胖邻居廖先生的房间里，曾经发现很多他遗留的烟头。有的烟头留得很大，上面金葫芦的字眼还能辨认清楚。魏平曾说这种烟已经很少有地方在出售了。当时唐嫣没说什么，但她一直把这个细节记在心里。
现在她有了金葫芦烟的下落，一定要尽快去查查，也许会收到意外的收获。
八百间房，是江城市的贫民窟。二十多年前，那里没几户人家，都是土房。土房的后面是一片墓地，四周种了许多树木。夜晚很少有人从树林里穿过，据说看到鬼火一闪一闪，有时鬼火就出现在你脚边。时有醉汉半夜回不了家，后来倚靠着什么睡着了，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趴在坟头上睡觉。
十多年前开始大兴土木，楼房接天连日地盖了起来，有些贫穷的人家住不起楼，就开始到八百间房盖土房定居。渐渐的，这地方的树木少了，房子多了起来，但房子的后面，依然是一片墓地，夜晚风过，据说还听得见鬼哭狼嚎。哪家的孩子得了病一时半会儿没见好，就总会有人说：“招到没脸子（鬼魂）的了，找个大仙给看看吧。”
于是傍晚就会看到那家的门前，有纸灰像一群小燕子似的飞起，还有燃烧得残缺的纸屑也在随风翩跹。
唐嫣赶到八百间房时，已经是午后。一踏进七歪八扭的巷子，但见水洼遍地，污秽遍地，找不到几处干净地方落脚。空气中有股腐败的味道，时而就会见到一只死老鼠或者一只死猫死狗赫然出现在一个肮脏不堪的水洼边，向她呈现着狰狞邋遢的一面。
八百间房，像城市的一块伤疤，有了脓血，苍蝇蚊子便聚集在伤口处下蛆，暗流涌动。
公路上是快速飞驰的汽车和匆匆的行人，但在八百间房，则到处可见优哉游哉地聚集在某个小商店的窗下的阳光地里，或下棋，或甩三张，或侃大山比吹牛。
唐嫣拿着廖先生的照片打听众人，还真让她打听到了。热心的人们指点唐嫣廖胖子家的具体位置。廖胖子是个闲人，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就是扛袋米进院子，有可能还闪到腰，日常就靠一点低保过活，间或也干点不知名目的活计，捞点外快。大多是偷鸡摸狗的事，民不举官不究，还真没犯过事。
廖先生的家很好找。她还没等敲门，就看见院子里走出一个人，肥硕的身躯，正是姚一飞对门的胖子廖先生。
唐嫣把自己的记者证拿给他看，说了自己的来意：“找你核实一下情况，三月十三日下午你看见的从姚一飞家出来的那个人被抓住了，可他不承认杀人，还控告我乱写东西，让我找到证人，要不他就告我。”唐嫣编了这么一个谎，她当然不能直说廖胖子在作伪证。
廖胖子踌躇了一下，说：“那天的事我已经忘得差不多了，你爱找谁找谁去，别来找我。”他锁了大门，向远处走去。唐嫣急忙跟上他，说：“你就再复述一遍当天的情况，你帮帮我吧，要不领导该开除我了。”
唐嫣已经打开了手里的录音笔，廖胖子现在说的话，都被她录了下来。她就等着廖胖子把那天跟小展说的再复述一遍，她就可能有了能证明江浩东无罪的证据。可廖胖子却死活什么也不说了。
廖胖子出了巷子，唐嫣也跟着出了巷子，不想斜刺里窜出一辆出租车，忽然向两个人开过来。唐嫣吓了一跳，急忙闪到一旁。等她回头去找廖胖子时，却发现这家伙已经上了出租车，扬长而去。
第三部分 第65节：人间天堂的群魔乱舞（2）
这地方荒郊野外的，等出租很困难。唐嫣狠狠地跺了跺脚，只好想着明天再来。跑了和尚跑不了庙。
唐嫣回到家，暗自神伤，泡了碗方便面充饥。大约晚上九点左右，她的手机接到一个陌生的号码，里面是个男人的声音，问唐嫣：“你是唐嫣唐记者吗？你不认识我。我是看到你发表在报纸上的新闻打给你的。你不是说，希望知道三一三命案的人提供线索吗？”
唐嫣高兴得差点欢呼起来，看来事在人为，只要努力到了，总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但愿这人提供的线索能洗清江浩东的嫌疑。她想立刻和那人见面，那人说他在人间天堂夜总会，半小时后唐嫣大概就能到了，他会给唐嫣打电话。
唐嫣立刻穿戴整齐出了门，打了出租车径直向人间天堂夜总会驰去。半路上接到魏平的电话，说廖胖子他会派人去找，让她不要焦急，并跟她说，高小凝那面已经没事了，她不会去找唐嫣麻烦的。
唐嫣心情好，不觉随口开了句玩笑，说：“你不会是以身相许摆平的她吧。”
电话里魏平半晌没说话。
唐嫣没跟魏平说有人提供线索的事。毕竟是为江浩东找证人，她直觉里魏平是要找证据证明江浩东是凶手的，而她找证据是证明江浩东不是凶手。
人间天堂，开在江城有些冷僻的西北角。但门庭若市，门前停的都是闪着银光的名车。夜总会共有五层。一层是大厅，二层是KTV包房，三层以上是休息的包房。有打麻将的局子，有喝醉了休息的，更多的是一男一女去开房间缠绵的。据说三四五层每个房间每天晚上都人满为患。
唐嫣走进大厅时，闪烁的霓虹灯将大厅摇得五颜六色，像一个玄幻的舞台，台上是光怪陆离。灯影里的人们的脸，则像扭曲的鬼魅，魑魅魍魉。侍者穿着洁白的礼服，殷勤地引领着唐嫣走在幽暗恍惚的过道上，有醉醺醺的男人踉跄地走在一旁，侧目而视。
唐嫣找到一张空台子坐下，跟服务生要了一杯橙汁。刚想给那个提供线索的人打电话告诉他她来了，不想那个人却给唐嫣打来电话，唐嫣告诉他自己所坐的台子的号码，那人说马上过来。
唐嫣在音乐中回头张望，人头攒动，想找出个人来不容易。可是却就在她这一回眸间，看到舞池里有个熟悉的身影在扭动。那是林可枫。林可枫把纤细的腰身扭得像蛇似的柔软，屁股摆动得像两个地球仪在前后左右的晃动，那条短裙在屁股上被甩得飞来飞去，时不时地就会露出里面粉色的巴掌大的底裤。她跳得很投入很尽兴，跟她一起跳舞的男人个子黑瘦颀长，眼睛一直粘在林可枫的身上。
男人吸引唐嫣注意的，不仅是高且瘦，还因为他脸上的表情和眼里的神情。他虽然在跳着热烈奔放的恰恰，可是脸上的表情则有些僵硬。后来男人侧过来脸，霓虹灯正巧打过来，唐嫣发现男人的左脸上，赫然有道两寸多长的疤痕，从左眼角一直斜到左嘴角，像条扭曲丑陋的蜈蚣似的纠结在一起。将他那张原本应该很英俊的脸弄得有些扭曲。
男人的眼光也有问题，明明是很热切地凝视着林可枫，但唐嫣总觉得那目光有些阴冷，有些抑郁。像冬天的西北风，穿多少棉衣也无法阻挡那风势的侵袭，只要搭上一眼，就感觉浑身有股被冷风袭到的感觉。
“咳，又见面了，不是冤家不聚头啊。”
一个清脆得有些霸道的声音响在唐嫣耳边。唐嫣一抬头，从身后走过来的是高小凝，手持一杯猩红的酒，她一头火红的头发，一身火红的短裙，嘴唇抹得猩红，完全掩盖了十八九岁青嫩得脆黄瓜似的青春，故意装作成熟地踩着舞步走了过来。她挑衅地看着唐嫣说：“怎么，不请我坐下来喝一杯吗？”
唐嫣只好说：“对不起，我约了朋友。”
高小凝却一条腿跨到唐嫣对面的椅子背上，哈哈笑着，笑得很嚣张。她向四下里扫了一眼，说：“你的保镖魏平没有来吗？那可太好了，我答应他不再找你麻烦，所以他在的话，我肯定不找你麻烦，他若是不在呢，我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第三部分 第66节：人间天堂的群魔乱舞（3）
她见唐嫣铁青着脸，自顾自地坐下来，喝着杯子里的酒。然后扬手打了个响指，喊服务生：“来瓶威士忌！”
威士忌在西餐厅卖，普通的一瓶四百八，如果在人间天堂卖，大约是西餐厅的二倍。服务生把威士忌拿来，打开了，为高小凝斟上。高小凝则不由分说，将唐嫣杯子里的橙汁倒掉，斟上威士忌。
唐嫣有些恼，要不是为了等待那个提供线索的人，她真想一走了之。她强自按压着情绪，说：“对不起，我不喝洋酒。”
高小凝看也不看她，仰头喝干了杯子里的酒，然后一边给自己斟满酒，一边拿着酒瓶子对唐嫣晃着，傲慢地说：“头一次跟你喝酒，头一杯你必须干了，别不讲江湖规矩。你放心，这桌的账单我结，你只管放心地喝，就是拿一箱威士忌，我也能算得起账。”
一个拿钱在人前炫耀的人，大概也没别的什么可以值得炫耀的了。唐嫣真替高进可惜，可惜他的事业做得那么大，女儿却没教育好，这不能不说是他人生的一大败笔。她向四外打量着，却一直没看出哪个人在向她走来。
却听高小凝轻笑了一声说：“别找了，那个要给你提供线索的人，是我。”
唐嫣愣住了。死死地看着高小凝。觉得她的恶作剧有点太过火了。她是满怀着一腔希望来这的，没想到却被这个丫头当羊肉给涮了。她气呼呼地站起来，再也掩饰不住对她的厌恶，狠狠地说：“请你不要再打扰我，否则我会报警。”
高小凝却哈哈大笑起来，对着唐嫣的背影说：“你如果不想要线索，我也不会强求你。不过，你的未婚夫可就倒霉了，说不定在拘留所关完了，还会转到看守所去关，最后再转到监狱去。”
已经走出几步的唐嫣觉得高小凝话里有话。她只好回头问她什么意思。高小凝却挑着眉毛嘟着嘴巴说：“你是想知道我提供的线索是吧，那就是求人。求人总得有个样子吧？唐大记者可是高傲得紧，你就打算这么求人吗？”
唐嫣没理她，却又不想走。万一高小凝真的有线索告诉她呢？她岂不是错过了机会。可她又极不情愿向高小凝低头。心里百转千回，无法平复下来。为了江浩东，她受点委屈算得了什么？再说高小凝毕竟年龄尚弱，还是不不懂人情世故不懂变通的丫头，自己总不至于要跟她一般见识。于是唐嫣重新坐回椅子上，把自己杯里的威士忌端起来，冲着高小凝举了举，一饮而尽。
“这才是女中豪杰，魏平说的倒也不错。”高小凝给唐嫣又斟酒，然后把自己杯里的酒一饮而尽，空杯向唐嫣扬了扬，“该你了，既然想求我，连喝三杯怎么样？”
唐嫣无奈，只好连喝了三杯威士忌。威士忌是洋酒中的烈酒，比东北的二锅头稍微逊色一些，喝多了照样上头发晕迷糊呕吐酒精中毒。加上头一杯认识酒，唐嫣已经喝了四杯，论两算，怎么也有二两白酒的量了。她觉得头有些沉，沉得像一枚秤砣，在脖子上晃荡着，似乎随时都会掉下来。她两腮绯红，眼睛里汪着一汪水，像一潭碧波似的丰盈。她知道自己到量了，不能再喝了。她问高小凝：“这回你该告诉我，给我提供的线索是什么了吧？”
高小凝的一条腿还搭在椅子背上，晃悠得正惬意。听见唐嫣这句话，笑得人面桃花次第盛开，整个人也变成了一株桃树，满树落英缤纷。她笑声像串铃铛，清脆悦耳，可唐嫣听着却很刺耳。
高小凝笑完了，才慢悠悠地说：“如果我没有线索呢，我只是无聊想消遣你一回怎么样啊？”
唐嫣的肺都要气炸了，鼻子差点都气歪。她也生自己的气，怎么会轻易地相信这个丫头的话。她哪里是姑娘，而是个嚣张的土匪。她拿起满满的一杯酒，哗地扬了高小凝一脸。
高小凝兀自笑着，等脸上的酒都嘀嗒净了，才扬着眉毛说：“魏平说你是淑女。我不信，和他打赌，我说见到你五分钟后，肯定能让你大动肝火大发脾气。前提是我不带说脏话的。看，我没说脏话吧，打赌我赢了。”她说着，扬着手里的手机，拨打着电话，电话通了，她理直气壮地对着手机嚷：“你快来，你那个唐记者在我这里，我没有骗你，我已经给你发去短信了，看看她生气的样子倒是蛮好看的，错过这个村可没这个店了。”看来她是在给魏平打电话。
第三部分 第67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