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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妹万福-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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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皇上; 你很聪明; 当年被你侥幸逃脱之后,竟藏身到了泉州这种地方。岭南本就天高皇帝远,泉州更是鱼龙混杂,想要找到一个存心把自己藏起来的人,确实犹如海底捞针。但你还是小看了我。这几年间,为了找到你,我派了无数的人出去,他们扮作水手,苦力,查遍南方所有你可能匿身的地方,皇天不负,终于上个月,让我得知曾有人在泉州金家船坞里见到过与你形貌相似的一个少年哑巴,于是我亲自赶了过来,没费多少力气,就得知你于濒死之际被甄家收留的消息。我原本早可以带走你的,但那时,我不确定你就是小皇上,毕竟,这几年间,你的模样还是有所改变,且你装傻装的也极像,差点连我也被骗了过去。我更知道,假使你就是小皇上,被这么带走的话,人是有了,但这宝玺……”

    他看了眼少年手中的物件,忍不住吞了口唾液——如同看到荣华富贵就在前方向他招手。

    “……大约很难能从你嘴里顺利问出。所以我设了一个局,故意放出查找无籍少年的消息,再拿金家开刀,果然,你被惊动,悄悄离开。离开之前,你自然不会忘记你的这面宝玺。”

    “小皇上,你很聪明,但毕竟嫩了点,这不怪你……”

    他紧紧地盯着那块在月色下莹莹生光的东西,朝着少年一步一步地走了过去,伸出手哄道:“小皇上,把它给我吧!皇上毕竟是你的亲叔叔,你随我回去了,不过就是做不成皇帝而已。这几年你藏身于污垢之下,想必受了不少苦楚,当也知道,这天下比你倒霉的人多了去了。你回去了,当个太平王爷,安安稳稳地过完下半辈子,有什么不好?”

    萧彧沉默片刻,忽嗤笑了一声:“难为我那位二皇叔了。虽当了皇帝,这几年每逢祭天大典,想必心里总觉底气不够吧?罢了,我这条命,本在几个月前,就已是被老天收走的。连皇位都被他拿去了,何必还抱着这东西不放?他想要,给他就是了!”

    他将玉玺朝着王锦丢来,宝玺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王锦狂喜,纵身一把抓住,收入了随身背囊,又道:“小皇上,你也随我走吧。我保证,只要你不逃,我绝不为难你。”

    萧彧冷冷一笑,手腕一转,手中已多了一把匕首,月光之下,匕刃闪闪,冰芒雪寒。

    王锦一怔。萧彧神色瞬间转为傲寒:“与人刃我,宁自刃!我死之后,你割我人头带去,二皇叔想必也就放心了。泉州甄家与我,半点干系也无。日月昭昭,天地神明。我死之后,你若违背方才誓言,必不得善终!”

    他曾贵为天子,坐拥四海,而今堕入尘泥,终日与卑贱为伍,但这一刻,双目湛湛,令王锦也心生畏缩,竟不敢直视,慢慢低下了头。

    萧彧转过身,面向极北遥不可及的无穷漆黑长空,神色庄重,行三叩九拜之礼,旋即起身,站的笔直。

    月光下的少年面孔,隽逸孤清,眉目决绝。

    他闭目,仰首向着头顶星空,伴随一道寒光,匕首挥向自己咽喉,眼见就要血溅三尺,便在此刻,传来一道随风之声:“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王锦,如今你是四品镇抚,锦衣卫里红人,但我若我没记错,你是天禧十年丁亥科武举第三十六名,当年只取三十五人,你本名落孙山,先帝听闻你素有孝名,不忍留老母一人在乡,遂带母入京赶考,盘缠用尽,母子宿于桥洞度日。你于集市乞得一冷炙,自己忍饥,奔回先奉老母。先帝被你孝行所动,破格录取,添你名于文榜之末,这才有了你的官途之始。先帝于你,先有君恩,后有师恩,时移世易,如今顺安王为帝,你不念先帝之恩,也算是情有可原,但你为了一己荣华,如此逼迫先帝骨血!”

    “王锦,你不畏于天?你不愧于人?”

    四周黑魆魆一片,海潮汹涌嘶鸣,夜风疾劲吹过,这声音一字一句,随风入耳,萧彧和王锦一同听到,两人无不震动。

    萧彧睁开眼睛,循声回头,见不知何时起,数丈之外的海堤之畔,竟立了一个男子,那男子一身夜衣,倘若不细看,身影几乎和这黑夜融成一体。

    “你是何人?”

    王锦拔刀,厉声喝道。

    那人置若罔闻,只朝萧彧大步走来,最后停在了他的面前,将他挡在自己的身后。

    他转过脸,朝睁大眼睛望着自己的萧彧道:“一别多年,皇上可还记得我?当年我离京时,你还是太子,记得才六七岁大而已,我教你读的最后一篇文章,便是左传王孙满对楚子,我记得当时,你还没来得及交上你的读书札记。”

    他的声音温和,语调不疾不徐,月光照出了一张年轻男子的英逸面孔。

    萧彧猛地睁大眼睛,失声道:“少傅!你是裴少傅!”

    那男子微微一笑,点了点头:“正是。裴右安来迟,让皇上吃苦了。”

    就在这一刹那,少年的眼中迸出了无限的激动和光芒。

    他三岁被立为太子,四岁进学,启蒙之后,他的父皇天禧皇帝为他选定了几位老师,其中他最喜欢的那位,便是时年不过十四岁的裴右安。

    “少傅,这些年你都去了哪里……那篇札记,我当时写好了,等着你来,你却一直没有来替我看……后来我登基了,曾四处寻你,却始终不得你的消息。我以为你已经……”

    他朝裴右安奔了过去,声已然微微哽咽。

    裴右安轻轻拍了拍他,以示安抚。

    “裴右安?裴右安!真的是你?你怎会在此?”

    王锦终于认出了他,双目死死盯着,怪声叫了两句,满面的震惊:“你好大的胆子!今上已登基三载,海晏河清,满朝皆举,难道你想公然抗命?识时务者为俊杰。只要你投效皇上,以你的才能,皇上必会重用于你。你若执迷不悟,你就不怕我回去了上禀皇上,牵连到你裴家之人?”

    裴右安道:“你觉得今夜我还会让你活着走掉吗?”

    他的声音依旧平缓,但语调里的森冷之意,却是呼之欲出。

    王锦一愣,打量了他一眼,随即冷笑:“裴右安,你未免过于狂妄了些。我知道你小时为强身健体,曾师从剑术大师,也跟卫国公上过沙场,但就凭你,想杀我,恐怕还是做梦。”

    裴右安微微一笑,注视着他:“谁说杀人必须自己动手?”

    王锦脸色微变,环顾了下四周,打了声尖锐的唿哨。

    唿哨声过,四周却没有动静,耳畔依然只闻海潮风声。

    “不必看了。你的手下都已经死了。”裴右安道。

    王锦咬牙,拔刀朝着裴右安疾步而来,身形迅猛如鹰,转眼到了近前,距离不过几步路时,忽然又一个人影朝这里快速奔来,风中听他大笑道:“大公子说的没错!王锦,你带来的那些爪牙,都已经被我的兄弟干掉了!”

    这人身材雄伟,声音浑厚,听起来似是个中年人,脸上罩着一张面具,月光下泛着微微铜色,只露出两只眼睛,模样看起来有些古怪,一转眼,就奔到了近前。

    王锦再次吃了一惊:“金面龙王?”

    金面龙王是近几年在南洋一带迅速崛起的一个著名海盗头子,聚众占岛,在海上势力极大。但和那些动辄劫杀,令海上之人咬牙切齿又闻风变色的海盗不同,金面龙王只向通过自己掌管航道的商船收取保护费,一旦纳入了保护,必定保证商船平安。与其冒着绕道行走被别的海盗打劫丧命的风险,船主反而乐意向金面龙王交纳保护费,以求来往顺利。官府对他无可奈何。因他从不以真面目示人,戴一副黄铜面具,故海上之人称他金面龙王。

第 4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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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照说这是好事; 到寿日那天也能增加体面; 该庆贺才对; 但二房却有点不乐意了; 说到底; 也是被个钱字给闹的。裴家还没分家。裴修祉得了缺; 虽说宋家也出了力; 但需要走动的钱,半分也是少不掉的; 为了这个; 前后统共花出去了两千两。概因裴家早先有制,凡涉及族中子弟升迁或者进学的支项; 一概走公账,这里去了两千两; 二房自然肉疼,碍于老夫人还在; 明面上不敢显露太过,私下难免抱怨; 话传到辛夫人耳朵里; 又是一阵闲气。再,甄家人进京了; 议婚便迫在眉睫; 处处要仔细盘算。辛夫人可谓心血耗费; 忙忙碌碌; 还没来得及喘出一口气; 孙子全哥儿前两日又落了这个不好。

    今早一觉醒来,辛夫人的一边牙帮子都火肿了,但想到今日是国公府的头等大事,自己长房当家,除了二房,宗族也都看着,不可出半点的岔子,便又精神抖擞,忙的似个陀螺,过午听下人说孟夫人来了,不复头天初见时的托大,飞快地出去相迎,亲亲热热地将人接了进来。

    孟夫人这趟来京城,虽不过才三四天,但走动个几次,就觉出两房失和,比早几年更甚。她本和二夫人也算是姐妹相亲,互通家事,自从儿女之事弄出尴尬后,这回进京,况味总觉大不如前,何况她一个外人,故装作不知,面上一概如常,此刻到了,只尽力地帮着料理杂事,忙碌了起来,嘉芙便被领到二房,得知姨父裴荃的妾荣芳没去前头,于是找了过去。

    荣芳原是孟家的丫头,先伺候了嘉芙母亲几年,后来到了姨母身边,姨母嫁人,她便做了陪嫁丫头,她忠心能干,后来姨母让她做了裴荃的通房,如今年纪渐大,下人都叫她芳姨娘。嘉芙小时来卫国公府就和她认识了,荣芳因了孟夫人的缘故,对嘉芙也格外的好。今天这样的场合,她原本自是要帮着管事的,只是不巧,前几天正好滑了一跤,脚腕子扭到,走路不便,只能在屋里养着,正做着针线,见嘉芙来了,很是欢喜,忙让小丫头端来云糕和麻糖,捡了一块,磕去上头沾着的糖粉,递到她的嘴边,笑道:“我记得你小时候最爱吃这个了。”

    嘉芙笑道:“姨娘你腿不好,别乱动。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还要你喂我。”

    荣芳也笑:“是。小娘子就要嫁人了,自然不是小孩子了。”

    嘉芙笑笑,没说话,荣芳以为她害羞,便也不打趣了,两人一边做着针线,一边闲话,说说笑笑间,时间过的飞快,孟夫人边上的丫头来了,叫嘉芙到前头去,说来了熟客,叫她过去见个礼。荣芳忙催她,嘉芙放下针线,带着檀香去了,陪在孟夫人身边,见完客又回来,穿过垂花门时,远远看见裴修祉站在自己方才来的那条路边,身边也没跟着人,只不住地往这边张望,想起昨日他来过甄家,自己避而不见,疑心他在那里特意等着自己,不欲和他单独碰头,立刻转了身。

    回的路上有裴修祉在等着,也不知道他会站那里多久,嘉芙掉头便折往后园。

    因今日前头忙,园子里也不大见得到人,随意走了片刻,看见前头那座石桥,下去就是一片竹林。

    她对这里的路,自然不会陌生,想起过竹林有条路,虽要绕个弯,但却能避开裴修祉回去,便拐了过去,下了桥。

    这里平常似乎不大有人走动,竹竿青黄斑驳,脚下的石道两旁爬着苍苔,地上积了落叶,入目萧瑟。行经竹林旁的院落之前,看见两个婆子挥着竹帚在那里扫径,一边扫,一边说着话,隐隐约约,听到似乎提及了自己,便停了一停。

    “……甄家要结成亲事了,把姑娘嫁世子,”一个婆子啧啧了两声,“也是一步登天了。”

    “你才来没几年,知道什么?”另个婆子接话,“从前他们家姑娘还小,领着一趟趟来,我就知道了,迟早是要亲上加亲,把人送进来的,只是当时以为他家想的是三爷,如今竟攀上了世子,也是想不到的……”

    一阵风过,吹的竹枝沙沙作响,掩了婆子的声。

    檀香不忿,待要现身,嘉芙摇了摇头,示意从竹林里的岔道走,却听那俩婆子的说话声又传了过来。

    “你瞧瞧,这院子大白天都凉森森的,晚上恐怕鬼都要跑出来了。要不是今日前头事多,要把人差断了腿,我也不会揽下这活……”

    “夫人也是不易,想必一直牵肠挂肚。我来几年了,年年到了这日子,夫人必定叫人打扫,想是预备大爷回来给老夫人祝寿的,偏哪回见到了人?老赵,我听说,大爷当年是被削了世子之位给赶出去的?”

    那个老赵嘘了一声,压低声音,声随风,隐隐约约,断断续续地传了过来。

    “……国公爷的热孝还没过呢……实在是难看了点……平日里是半点也看不出来的……那个姨娘不肯活了,半夜就吊死在你靠着的树枝子上,当时我跑来看,一脸的紫,舌头都吐到脖子下,吓的我几夜都没合眼……”

    “我的娘哎,你不早说!怪不得凉飕飕的!”

    另个婆子跳了起来,一蹿三尺高,忙远远避开,才转身朝树拜了一拜,嘴里念念有词。

    嘉芙知道这院落从前是长房长子裴右安的居所,这些年一直空置,平日也门扉紧闭。路过这里,无意听这俩婆子嚼舌,若单单只说她的闲话,她也懒得计较。自己祖母确实就有这打算,也怨不得被人在背后议论。

    但跟着,这俩婆子却又议论起了关于裴右安的是非。这令嘉芙不禁想起了那段往事。当时兵荒马乱,自己孤身陷入囹吾,绝望恐惧之中,意外得到了一个原本并不抱希望的人的帮助。至今想起,那种犹如身处悬崖而得伸来一臂的感觉,至今印象依旧深刻。尽管最后自己又被送到了萧胤棠的手里。但那是后话,两回事了。

    那男子给她留下了极好的印象。不仅仅只是因为他在她最无助的时候帮了她,也是因为他的做派和风度,令她印象深刻。

    后来,嘉芙人在深宫,也听说了些关于他的事情。

    皇家三兄弟的博弈里,云中王成为最后赢家,登基改元后,以裴右安在昭天事变里立下的功勋和新帝对他的器重,富贵荣华,不在话下,他本完全可以位极人臣,但没过多久,先是祖母裴老夫人离世了,丧后不久,恰逢突厥再次袭边,他便自请离京,以节度使之职戍卫关外。

    按说当时,突厥之乱虽来势汹汹,但以他的身体状况考虑,关外气候并不适宜他久居,他也并非新帝面前唯一可用之人,本完全可以另派他人的,但最后,依然还是他离了京城繁华,远赴边城,终节度使一任,安边抚民,深孚众望,名动塞外,直到最后病死任上。

    说实话,嘉芙有些不信,那样一个男子,竟会在少年时做出如此遭人唾弃之事。现在听到议论,颇感刺耳。

    她原本已经转身走了,忍不住又停住脚步。

    “……听说那会儿还惹怒了老夫人,被打了出去。虽说这样吧,今日老夫人大寿,连八辈远的亲戚都来了,也不见他回。那么些年,讯儿都没来一个,可见还记恨着。本不该我们多嘴的。小时候做了那事,如今羞于回来见人,也是情有可原,但也可见孝心如何了……”

    那老赵倚老卖老,在那里絮絮叨叨之时,忽听身后传来脚步声,闭口转头,看见嘉芙带着个丫头走了过来,一愣,急忙放下笤帚,上来赔笑道:“今日前头热闹,小娘子怎会来这里?”

    嘉芙笑了笑,道:“赵妈妈,原本也是不该我多嘴的。只是既然路过了,便是见怪,我也是要说一句的。今日老夫人大寿,你们被差来收拾院子预备大爷回来住,不好好做事,都胡乱在说什么来着?你们是打量着夫人忙,没空理你们,偷懒不算,还嚼起了家主的舌?你们说的那些都是什么?捕风捉影,以讹传讹。我不信国公府里没个规矩,会放任你们这样不敬家主!”

    老赵和那婆子面色微微一变。

    要是从前,自然不用忌惮这甄家女儿,不过二房的姨亲戚罢了,但如今却不一样了,阖府上下都知,等老夫人大寿做完,立马就轮到亲事了。甭管背后怎么议,这甄家小娘子很快就会嫁入裴家,再不济也是正经的国公府世子夫人,听她那话说的重,也不知方才到底被听去了多少,不禁心虚,急忙低头认起了错:“是,是,小娘子说的是,方才是我们嘴贱!再也不敢了!”

    既忍不住站了出来,也就不怕得罪人。何况,等退了亲,往后再不会和这家人有牵连了。前世所有被压抑住的天性,这辈子仿佛慢慢都出来了。

    嘉芙看了眼那扇半开的门,见里头院落虽刚扫了一遍,却不过划拉几下做做样子而已,地上连落叶都没清干净,更不用说洒水除尘了,索性又道:“今日老夫人六十大寿,大爷必定是要回来的,有嚼舌躲懒的闲工夫,怎不去把屋子里外打扫干净?”

    赵婆子资格老,突然吃了年轻姑娘这么一记不客气的教训,心里虽在腹诽这甄家女儿还没过门就着急摆威风了,面上却不敢显露,口里说着“这就去,这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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