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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妹万福-第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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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那日,太子妃把女冠子和裴右安的见面经过,以及他说过的全部的话,转到了他的面前。

    裴右安为何提醒女冠子保管好有天禧帝题跋的字画?他说将来,这些画将会千金难求。这是什么意思?

    想明白,一切便豁然而解。

    萧彧还活着。作为天禧朝旧臣的裴右安,不但和他关系匪浅,对天禧朝,必定也怀了一种旁人所无法理解的感情。

    极有可能,就是他在游说萧列秉承当初许诺,迎少帝归来。

    萧胤棠不确定自己的父亲到底是否真的被他说动了,但萧胤棠相信,如他梦中所知,皇帝对裴右安这个不能被人知道的儿子,所怀的感情,远远地胜过了自己。皇帝对这个儿子的信赖和倚重,也非一般人能够想象。

    以裴右安的城府,他应当不会力劝皇帝自己逊位。但如果,他旷日持久地在皇帝面前进言,劝皇帝将继位者定为少帝,以此博名史书,流芳千古,这对于皇帝来说,未必没有半点吸引力。

    萧胤棠知道,裴右安容不下自己,就像自己容不下他一样。两人之间,你死我活。他们心里都很清楚这一点。

    曾经,萧胤棠以为自己只是皇帝唯一的儿子。现在他才知道,这只是个笑话。

    这二十多年来,皇帝他不仅有另一个他真正所爱的儿子,或许不久的将来,还会有更多的儿子。

    即便裴右安最后没能如愿,但等皇帝有了那些儿子,以今日自己父子的离心,他的这个太子之位,到底还能坐上多久?

    萧胤棠冷汗涔涔。

    今日一切,和他梦中的情景,截然不同。

    但他固执地相信,他曾在梦里见的一切,都是他今生原本该有的样子。

    甄氏确曾是他的女人,他也确曾是这天下人的皇帝。

    现实一切不同,唯一的变数,就在裴右安一人身上。

    是他夺了他的女人,如今还要夺去他的帝位。

    这个天下,唯一能让裴右安仗势和自己斗的,就是皇帝。

    只要皇帝没了,这一世的裴右安,等待他的结局,也就只是孤身一人,药死塞外。

    就在如今,皇帝和他的那个儿子,两人正在向着自己,磨刀霍霍,步步逼近。

    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他必须要为自己全力一搏。

    在皇帝,裴右安和他的三人杀中,就像梦中向他昭示的那样,他是笑到最后的那一个。

    ……

    次日早,京城清道,侍卫军在安远侯和中军都督刘九韶的统领下,护卫着皇帝,百官跟随于后,于道旁百姓的跪拜之中,浩浩荡荡,出城去往上林苑。

    裴右安本也随帝驾出行,但从前几日开始,迟含真的病再次加重,昨夜一度高烧,竟致昏迷不醒,情况极其危险,裴右安闻讯,向皇帝告了个缺,便急唤一名太医,自己也亲自赶去,一夜无眠,直到今早,迟含真的高烧终于退去,但人依旧昏睡不醒。

    太医年迈,熬了一宿,此刻早筋疲力尽。裴右安请太医去休息,自己信步来到院中一处石亭之前。

    石亭整洁,一石桌一石鼓,桌上搁了几卷黄经,旁有一副笔墨纸砚。想是迟含真平日闲暇之时的另处读书写字之所。

    裴右安上了石亭,随手取了卷道经,翻阅片刻,便放了下去,似乎兴之所至,开始慢慢铺纸,研磨,拿起搁于笔架上的一支银毫,蘸足了墨,悬腕而书。

    他一夜未眠,眼底亦布了几道浅浅血丝,但身形却依旧如雪中修竹,挺拔清逸,丝毫不见倦怠,只立于石桌之畔,微微低头,挥毫洒墨,凝神书写。

    朝阳正慢慢升起,一缕金色光芒,倏然穿过亭畔的那丛夹竹桃枝,投射入亭,照在了他的身上。衣袖一管,随挥墨而动的臂腕,在清凉的晨风里微微飘摆。

    迟含真悄悄立于窗后,痴痴地望向亭中那拢了满袖清风的男子,再也忍不住了,一把扯下方才小道姑拧了贴于自己额前的冰帕,“哗啦”一声,推门而出,在小道姑惊讶的目光注视之下,朝着石亭疾步而去。

    她是真的大病在身,脸色蜡黄,才走了这十来步的路,额前便冷汗直冒,伸手扶着一根亭柱,喘息了两口,道:“裴大人,你莫管我了!今日该当去哪里,便快去哪里!千万莫因我而耽误了大事!”

    裴右安瞥了她一眼,手腕未停:“你醒了?回房歇着吧。”

    “裴大人!”

    迟含真脸色焦惶,抬腿走来,双腿一软,人便摔在了亭阶之上,挣扎着爬坐起来,道:“裴大人,你快走吧!不要管我了!”

    裴右安神色不动,写完了最后一字,看了一遍,将笔管慢慢搁回笔架之上,方转身,看着爬跪在石阶上的迟含真,神色平静,一语不发。

    “裴大人,我再不想骗你了。前些时日,我阿弟被人接走,有人以他要挟于我,要我刺探于你,我不敢违抗,只能违心骗你,当时为了生病,我以冰水浸泡自己,过后也未吃你开的药。到了数日之前,我又被告知,必须要在今日将你留在观中,不能叫你离开半步,否则阿弟就会没命……”

    迟含真泪流满面。

    “那人可是太子妃?”裴右安淡淡问。

    迟含真闭目:“是!”

    “人人颂我气节,却无人知晓,我心底亦藏有污泥浊水,并非甘愿一生就此寄身道观。当初太子妃与我往来,我虽犹豫,但为抬身价,终究还是不舍割断红尘,去不料如今作茧自缚,落的今日地步!”

    她泪流不绝。

    “……裴大人,你那日称我气清志洁,我又如何当得起如此赞誉?你顾念当年我祖父与你的一点师生之交,待我至情至性,我却如此欺骗于你!你快走吧,今日当去哪里,就去哪里!再不走,怕是要出大事的!”

    她扑到了阶上,哀哀痛哭。

    裴右安俯视了她片刻,从亭阶下来,朝外迈步而去。

    许久,小道姑终于壮着胆子靠近,将她从地上扶起,坐到了近旁的石鼓之上。

    迟含真望向还摊于石桌之上的的那一纸墨迹。

    “诗万卷,酒千觞,几曾着眼看侯王,玉楼金阙慵归去,且插梅花醉洛阳。”

    “千乘侯,万乘王,风飘玉笛梅初落,酒泛金樽月未央,九原丘陇尽侯王。”

    前半阕取朱岩壑之鹧鸪天,后半阕出前唐刘长安之春夕遗怀。

    一道朝阳,洒在墨汁犹未干透的淋漓手书之上,字字雄浑,风骨沉着。

    迟含真泪眼朦胧,喃喃诵念,转头再寻那道身影,身影早已消失在了院门之外。

    ……

    当天,一个消息,震动朝野。

    今上游猎于上林苑,殿试武举,中途竟遭刺客刺杀,当时境况,极其凶险,幸而刘九韶心细如发,竟叫他预先察觉了图谋,刺客尚未近身,便被刘九韶领人捉拿,皇帝受惊,命就地初审,得知竟是顺安王余党所为,大怒回宫,随后罢朝三日,就在群臣惶恐猜测之时,三天之后,不料皇帝竟发了一道罪己诏。

    罪己诏称,朕与顺安王本是兄弟,同祖同父,骨血相连,却不料当初手足相逼,朕也未顾全棠棣之情,以致于祸结衅深,宗族蒙羞。昨夜梦见先祖呵斥,醒来惶恐,恐日后无颜见先祖于地下,本当亲自回往庚州祖地守陵思过,奈何乾坤黎民,羁绊一身,幸而太子纯孝,甘愿自去太子之位,以庶人之身,代父回往祖地守陵,以全孝道。

    这个罪己诏一出,满朝哗然。章老、周兴求见皇帝,出来后,面如土色,若非随从相扶,几乎不能走路。

    再两日,章老便以年迈体衰为由,上折请求告老还乡,皇帝准奏。周家却没那么幸运,周进以朋党之罪被黜,随后畏罪,自尽于大理寺牢狱,此案,受牵连的官员,竟多达几十之众。

    短短不过半个月间,朝廷竟发生了如此翻天覆地的剧变,一时风声鹤唳,文武百官,人人自危,表面纷纷上折,附和罪己诏,赞太子孝道,实则暗中,可怕的消息在迅速传递。

    据说,那日上林苑的刺杀主谋,查明实为太子。皇帝震怒无比,废太子,下令囚于祖地,有生之年,不允踏出半步,如出,杀无赦。

    这是帝王死令,绝无更改的可能。

第 79 章

    v章12小时后正常显示。感谢您的理解和支持。

    那时候; 做一个称职的; 能让丈夫和夫家人认可的世子夫人,就是她最大的努力目标。

    后来她委身于萧胤棠。在意识到自己根本不可能摆脱他的掌控之后,她只能学会去接受。她告诉自己,这样的生活其实也很好; 他真的已经对她做到了他的极致,倘若她还敢有所不满; 那就是不知好歹了。

    惟死过; 又重活; 才知从前的她何其可怜; 又是何其的可悲。

    自那日睁开眼,发现自己从地宫返至人间,她就固执地相信; 一定是父亲亡灵的保佑; 才能让她回到了将嫁之前的现在。

    这一辈子; 她再不要嫁给裴修祉; 更不想和萧胤棠有任何的关系了。

    这两个男人,无不口口声声地说爱她。

    裴修祉将她拱手献让,因为他有苦衷; 迫不得已。

    萧胤棠以宠爱之名; 将她变成见不得光的活死人,也是因为他有苦衷; 同样迫不得已。

    她不恨他们。因人生而在世; 确实有诸多不能自己之事。她亦是如此。

    但他们令她发冷; 这种冷,发自髓血深处。

    世上男子于女子的爱,不过如此罢了,她彻底看透。

    迎着带了微微咸腥气味的夜风,嘉芙深深呼吸了一口气。

    她生于斯,长于斯,记忆里所有关乎温情和美好回忆的一切,都和这别名鲤城的家乡息息相关,此刻脚下所踏的这个码头,于她而言,更是有着特殊的意义。

    今夜就在方才,思绪起伏之间,忍不住来了这里,再次祭奠父亲。

    两家婚事已然敲定,中间还夹着如今圣眷正浓的宋家,为了教好她这个出身不够的继母,几个月前,宋家特意派了两个婆子来泉州,明天一同上路。事已至此,她不可能仅凭自己的意气就贸然提出中断婚约的要求。

    况且,就算她提了,祖母也是绝对不可能答应的。

    她只能另想办法。

    明天她就要出发北上,就此踏上未知的新生之路了。

    爹爹,如你在天有灵,保佑阿芙。

    ……

    张大带着同行的小厮远远立于后,看着小娘子立于码头堤前的背影,多少有些猜到了。父女情深,小娘子明日北上预备出嫁,今夜想必所有思,故来此缅怀没了的老爷,心里也是感慨,不敢打扰她,默默等了片刻,方看向檀香,使了个眼色。

    檀香会意,便来到嘉芙身后,轻声道:“小娘子,夜深风寒,不如回去了?”

    嘉芙默默转身,循了习俗,将祭奠过的贡物和香火抛洒向大海,随即回来。

    张大忙撩开轿帘,嘉芙上了轿,张大提起灯笼,正要引路回走,一抬头,看见对面来了两个影影绰绰的人影,抬着什么东西正往这边来,忽然发现码头有人,似乎慌张了起来,急忙掉头要走。

    借着月光,张大早认了出来,那俩人正是和自家船队有竞争的金家的伙计。

    泉州每日有千计大小船舢入港泊岸,码头数量有限,常有船只为争夺有利位置发生冲突,一些财力雄厚的商号为方便自家船队出入,便向市舶司缴纳不菲租金租用码头,只允自家船只或借给别家使用。甄家财力在泉州数一数二,和官府关系又好,自然拥有位置极好的私人码头。

    半夜三更,金家伙计鬼鬼祟祟抬着不知什么东西来自家码头,张大心里起了疑窦,和轿里的嘉芙说了声,立刻追上去,见是一卷裹了起来的破草席,里面不知包了什么东西,喝道:“站住!抬的什么?”

    那俩伙计没想到这么晚了,甄家码头上还有人,抬着扭头撒腿就跑,手上却没抓牢,一团黑影从席筒的一头里滑了出来掉到地上,似是人形。

    张大拿灯笼一照,发现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衣衫褴褛,十分瘦弱,双目闭着,瞧着已经死了的样子。

    张大常年跑在码头调度,什么事没见过,立刻就明白了,勃然大怒,上去一把抓住欲逃的伙计,怒道:“好啊!半夜三更弃尸也就罢了,竟敢弃到我东家码头上,这就跟我见官去!”

    泉州海贸繁荣,满城半数之人靠海吃饭,在海上讨生活,和陆地迥然不同,风险更大,世代下来,慢慢就形成了许多谁也讲不出缘由的迷信和忌讳。譬如码头弃尸就是其中之一。在当地人看来,这是不祥举动,死了的水鬼冤魂不肯离去,会附在停靠于附近的船上作祟,于船主不吉。

    伙计见没法遮瞒了,张大又发怒要去见官,心里害怕,噗通一下跪了下去,苦苦求饶,说这少年在自家船坞做事,也无家人,几月前染病,眼见要死了,管事的把事情报给金老爷,金老爷不想报官生事,一向又嫉妒甄家占了这位置最好的码头,就想出了个主意,命人趁着半夜天黑,把人从甄家码头丢下海里,尸体随潮冲走,不但一干二净,便是鬼魂不散,也和自家无关。

    泉州码头聚集了无数来此讨生活的人,官府虽严令不得私下留用无籍之人,但这不过是一纸空令而已,因工钱低廉,船坞码头反而喜欢雇佣这种外来流民。这少年想必也是其中之一,只是倒霉,生病死了。

    张大哪里肯放,冷笑:“也不怕损了阴德!走!见官去,看你家老爷能说什么!”

    俩伙计恐惧,跪在地上不住求饶,说是被逼行事,和自己无关。

    嘉芙听到动静,下轿过去察看,张大看见了,急忙跑过来:“小娘子莫来!这里腌臜!”

    伙计见甄家小姐也在,知道要是被送官了,金老爷怎样是不知道,反正自己两个是少不了要倒霉的,改向她求饶,涕泪交加。

    嘉芙皱眉,瞥了眼地上那人。

    “他没死,我刚看到,仿佛动了一下!”

    檀香忽嚷道。

    张大忙用灯笼照脸,果然,地上那少年的一双眼皮子微微抖了几下,随即慢慢睁开眼睛。

    灯笼光线暗淡,却也照出了双黑白分明的眼,原本想必也是清灵,但大约病的太重,此刻双目犹如蒙了一层昏纱,黯淡无光。

    片刻后,那少年的意识似乎有些清醒回来,目光渐渐聚焦,定定地望着披了件斗篷的嘉芙,一动不动。

    金家伙计见状,松了口气,忙从地上一骨碌爬了起来,一边将那少年胡乱裹回在破草席里,一边道:“我们这就送他回去。马上走,马上走!”

    少年的脸被破草席遮挡了。伙计抬起席筒,急匆匆地走了。

    张大知这两人如此抬回少年,不过是在等他死,然后再找地方处置罢了。但这样的事,太过寻常,只怪少年命不济。想到明日一早东家就要出发,事情既被撞破了,料这两人是万万不敢再回头弃尸于自家码头的,也就作罢,回头请嘉芙回轿。

    嘉芙转身,走了几步,眼前浮现出那少年方才望向自己时眼里流露出的那种目光,脚步不禁微微顿了一下。

    她知道,那是将死之人渴望继续活下去的目光,这其中的绝望和希冀,她感同身受,再清楚不过。

    她回头,再次望了眼那几人的背影,迟疑了下,还是道:“张叔,把这孩子留在咱家船坞吧,请个大夫来给他瞧病,要是能瞧好最好,死了的话,就把他埋了。”

    张大一愣,随即明白了,小娘子这是动了恻隐之心,不忍看那少年活活等死。

    甄家船坞里雇佣做事的人至少数百,也不在乎多一个,小娘子既开口了,他自然无不遵,点头道:“小娘子心善积德,小的这就遵命。”说罢上去几步,朝那俩伙计喝了一声,命将人速速抬到甄家船坞。

    俩伙计只是奉了管事的命出来抛尸,没想到中途出了这岔子,正暗呼倒霉,忽见张大愿接手,松了口气,立刻将人飞快地抬了回来,一边不住奉承,一边撒开了腿地往甄家船坞去。张大叫随从跟上去处理事情,自己护送小娘子回了甄家。

    此时已是子时,嘉芙问了声门房,得知哥哥甄耀庭还没回。

    哥哥从前倒不是没有过夜不归宿,但明天一早就要出门了,何况前世的这夜,嘉芙记得他并没出这样的事,也不知道到底去了哪里,心中牵挂,加上心思重重,下半夜就没怎么睡着,第二天清早,早早起了身,刚梳妆完毕,换好出行的衣裳,就听院子里传来一阵塔塔作响的脚步声,门咣当一声被人推开,扭头,见哥哥一脚跨了进来,身上还是昨天的那套衣裳,便知他一夜未归,迎了上去,刚要问他去了哪里,却见他变戏法地从身后拿出一只盒子,献宝似地双手托了过来,兴冲冲地道:“妹妹,快猜,盒子里是什么?”

    盒子是用整段的沉香木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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