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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宣奕从华月荷的口中察觉出魏嬷嬷逾常的举动,过分小心的魏嬷嬷怎么可能将华月荷端来的膳食让他额娘尝试,这超出常轨的事实招起宣奕对魏嬷嬷的疑心。
倏然,大门发出“咯”的一声,魏嬷嬷那张布满纹路的松垮老脸从半掩的门扉探出,她忧惧的眼睛在东张西望后,庞大迟顿的身体才笨重地跨出大门门槛,遮遮掩掩的走出院落的红拱门。
元浩从被白雪覆盖住的树丛里窜出来,踩在薄冰上的脚步没有声响,他犯疑似的沉思一下,随后,纵步悄悄尾追魏嬷嬷藏着秘密的背影。
魏嬷嬷的身影意外地钻向府第里用来招待客人的厢房,有好一阵子,躲在回廊转角处的元浩,聆听客房内传出忽高忽低、叽叽喳喳的谈话声。
就在元浩陡然吐起在窗外窃听的想法时,魏嬷嬷一脸颓丧的跨出大门,高大的身体怯懦的仿佛不堪一击,和她平日嚣张的行径大相迳庭。
元浩等魏嬷嬷走出客房的范畴,立刻使起轻功,窜到她的面前,拦阻她的去路,“魏嬷嬷,贝勒爷有请!”他虎视眈眈地说。
魏嬷嬷吓得说不出话,浑身上下不住地发抖,脸色惨白地紧瞧着不容她说不要的元浩。
午夜里,不堪呼呼北风吹袭,坐落在王府后院的柴房晃晃荡荡的,看起来随时有墙垣塌倒的危险。
阻不了阴风从柴房墙缝中飕飕的钻进来,华月荷近乎抽抽缩缩地搂住自己冰凉的胴体,渴睡的欲望令受霉烂气息侵蚀的她挣不脱梦魇的缠身。
在昏昏沉沉中,有不少处龟裂的门板被以将近摧毁的力量猛然推开,强风全面扑杀而来,被劲风逼醒的她埋首于胸口的额首迂缓地抬起,异常明亮的灯火,让她失去光泽很空洞的瞳眸看不出陡立在眼前的男人。
“起来!”不容违逆的声音,听起来愈加冷峻无情。
直到他开上破败的门板,她悠悠缈缈的思绪才渐渐拉回,“宣奕?”久未启齿,她虚弱的嗓音一半梗塞在嘴里。
没回应她的询问,宣奕用隐忍情绪的眼神静静地凝看她像朵周残的花,蜷坐在一堆已受潮的草上。
两日前,澧王爷对宣奕处置可能是暗害福晋的罪人华月荷,感到不满。
澧王爷除了质疑宣奕不若以往明快,也当下勒令将华月荷押人柴房看管,且命宣奕立即打掉华月荷腹中的胎儿。
宣奕以证据未确凿,当下毅然悖逆他阿玛的指示,为此父子两人发生从未有过的勃溪,最后是在宣奕凿凿的起誓下,只要暗算他额娘确乎是华月荷所为,那么她的命运,宣奕愿意不插手,全交由他阿玛发落。
宣奕也不清楚自己为何为她和阿玛力争,只明白一闻知她被管押在柴房,心中一股没分晓的沉郁重重地淤在他心头上。
“元浩说你找我?”宣奕用紧扯住、不溢出情绪的喉音说。
华月荷轻颔首,是她请托来探望她一次的元浩帮忙传达。
“说吧!有什么事?”
“求求你,不要打掉我的孩儿,就算最终我免不了受刑,让我生下他,看他最后一眼。”华月荷泪水纷纷淌流,伏在他面前苦苦哀求。是她从送来饭莱的仆人含混的咕哝听取到,澧王爷有治罪于她的心意。
“喔?你承认下毒?”宣奕神色一凝,挑眉一问。
“不……不是的,若……若我真逃不过这个劫数,我恳求你,念在我腹里的孩儿是你的亲生骨肉,饶了他,让他……平平安安地活下来,其他……
我可以听凭你们的处置。”她急忙说明。
几天下来,她绝望到不在乎自身的安危,对他们硬栽在她身上莫须有的罪名从拼命否认,到目前力不从心。
在万般无奈下,她置个人生死于度外了,能让腹中孩儿安然产下,是她在漆黑一团的柴房里,豁然醒悟出来。
“你就怀疑我找不到真凶吗?”宣奕铁青了脸,动气地怒道。
忽然一个箭步,他迅疾的蹲在她身前,无情的大手紧扣举她苍白的娇容,恼火的脸色进逼到她眼前,怒喝,“如果今天你被当成凶犯,那么不是凭空捏造一个罪名安在你头上,而是我确实找到你算计人的事实!”
“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青筋债张,炯炯目光瞪向她,“别说了!对你的事我拖延得太久,你如果硬要知道我怎么做,就是你腹中的孩子对我而言,微不足道,我可以马上命人送来打胎药。”一说毕,松手使力地摔开她,也不管她孱弱的身子能不能承受他的力道,怏然离开。
可以命人送来打胎药!他临走前撂下的狠话让她惊骇得两眼大张,连身上的疼痛和他的离去都没知觉。
她觉得自己犹如陷落人绝冷的冰潭,浑身打冷颤和岔气。她全身拉紧,像是挤出胸臆里微乎其微的气,奋力沙哑地大喊一声,“不——”
一转瞬,她失去意识的身体轻得像柔絮,轻轻飘落在地上。
第九章
两日后,在静贤院大厅上——
“格格,请喝茶。”魏嬷嬷放下照料还昏睡在内厅的福晋,不敢失礼地将茶碗端到桌案上,招待近日暂居澧王府的敏罗喝茶。
敏罗多啜了几口冒出浓烈香味的茶汁,无聊似地随口问了几句话,“今天姨娘还好吧?”她虽然打着方便照料福晋的名义留宿在澧王府内,实际上她缠住宣奕或者留在客房里的时间比探望福晋的时间还长。
“回格格,愈来愈糟了。”魏嬷嬷担忧地摇摇头,紧拧住的眉头几日来从未舒展开。
“怎么还没见好?表哥不是召了刘太医来洽吗?”她假惺惺地说,连嘴角弯起的弧度也懒得遮住。
“刘太医说再拖下去……人——”魏嬷嬷粗哑的声音悲哽地说不出来。
敏罗面对魏嬷嬷悲伤的样子没有感觉,怕她没完没了,不耐烦地截断她的话,“喔!.你下去吧!我来照顾姨娘。”她托词要看护福晋,其实只要冷瞧她意兴阑珊的模样,就知道她只是想打发罗唆烦人的魏嬷嬷离她远点。
“格格,老奴求求你大发慈悲。!”像戏台上唱大戏的人一样,魏嬷嬷老迈的身体突然夸张地双膝跪向敏罗。
“魏嬷嬷,你在做什么?两天前我就告诉你,别再为这件事缠着我!”
敏罗柳眉倒竖,愤愤的美眸用嫌恶的眼光怒瞪失去往日跋扈的魏嬷嬷。
“格格,老奴也不想缠你,只是你也说过福晋得这病吃些药就能见好。
都几天了,福晋非但没好转,还更加恶化。”魏嬷嬷泪流满面的指控。
“是吗?不过,可别怪我,要怪就该怪刘太医太不济事。”敏罗一双美眸闪烁着狡犹,她对自己能瞒天过海,哄得魏嬷嬷团团转,心底禁不住得意洋洋。
“格格,你跟老奴说这毒不伤人的,吃些药就行了,这会儿怎么怪罪起刘太医了?”
“你烦不烦啊!魏嬷嬷,你是老胡涂吗?跟你说吃毒不打紧,你也相信,那你怎么不多吃些来补身啊!”敏罗开颜娇笑,说出的话却是极端的阴毒损人。
一听完她刻薄的话,魏嬷嬷面如土灰,倒抽一口气,提不起的气教她差点软瘫在地上,“格格,你是骗了老奴?”原来敏罗谁骗了她,也利用她使出借刀杀人的计谋。
“有吗?”狡猾的敏罗没有亲口承认。她再啜了一口茶,圆碌碌的大眼睛忙着欣赏手中茶碗里淡色茶水,对其一入喉就甘甜,表现出十分赞赏。
“格格,老奴有件事忘了告诉格格,你今天喝的茶,是老奴瞒着你多添了点你送给老奴的药粉……”魏嬷嬷吃力地从地上爬起来,两只手慌忙着从袖管里掏出类似装药的小瓶子。
琅璇一声,白瓷茶碗从敏罗手中滑下,跌得粉碎。
“什么!”敏罗立刻吐出刚呷的一口茶,她大惊失色,黑亮的眸子露出惊恐,不转眼地看向魏嬷嬷掌上的红色小药瓶。
“格格,老奴斗胆没照格格的吩咐全加进福晋的补汤里,也幸好老奴留了一些,才能——”
“住口!”敏罗歇斯底里地阻遏魏嬷嬷的话,她神情愤懑地街向魏嬷嬷,气愤她在茶水里动手脚。
被敏罗一撞,饶是魏嬷嬷身形庞大,也撑不了她突如其来的撞击力,她人和手上的药瓶像球球一样滚落倒地。
“格格。老奴是走投无路了才出此下策,福晋是喝完补汤一个时辰后才发病,格格还是有时间去拿解药……”魏嬷嬷喘吁吁地爬起来。
“你老胡涂啊!哪来的解药?有解药我会怕什么?”敏罗发丝散乱,狰狞地辱骂魏嬷嬷。
敏罗的阿玛曾奉命率领军队驻守关外多年,因缘巧合下夺取到当地少数民族使用的奇毒,而敏罗则在偶然中发现她阿玛私藏,为了满足个人的私欲,她用偷的方式窃取这个毒药。
“什么!连格格也没解药!”魏嬷嬷惊惶地说。
“咯!”大门门扇猛地被推开,宣奕和元浩三刚一后地走进来。
“表哥……”敏罗吓了一跳,脸上一抹刁钻一闪而过,扑向宣奕怀里,“表哥,我终于知道谁下毒,是魏嬷嬷!”她转头瞪向已必恭必敬站在一旁的魏嬷嬷。
“是吗?魏嬷嬷,是你对格格下毒吗?”宣奕挥开挤入他胸怀里的敏罗,语调平平地问。
被他像是厌恶的一推,敏罗有些震愕。
“回贝勒爷,老奴不敢,老奴端的是王府里上等好茶。”魏嬷嬷平静地回答。
“喔!那魏嬷嬷,这个是什么?”宣奕如刀锋般锐利的眼神盯向神色骇然的敏罗。他手掌上是一个刚被敏罗撞翻的药瓶,元浩一进来立刻拾获交给宣奕。
“回贝勒爷,这是……格格交给老奴的毒药。”魏嬷嬷两膝登时跪下。
“胡说,是魏嬷嬷毒害福晋!和我无关!”敏罗气愤地当不要冲向魏嬷嬷撕烂她的嘴,却被守候一旁的元浩给迅即地攫住。
“老实地给我说出来,魏嬷嬷!”
“是的,贝勒爷,格格知道老奴十分痛恨华月荷这丫头,就怂恿老奴构陷她。就在福晋中毒前一天,格格拿你手上这瓶药罐交给老奴……”
“我没有!”敏罗尖叫。
“继续说下去!”宣奕厉声说。
“是的,贝勒爷,格格告诉老奴将这毒药不在华月荷端来的汤碗上,再端给福晋喝,等到福晋发病后……再推到华月荷头上……由她担负一切的罪……”说到这里,魏嬷嬷全身不住打颤。
“蠢奴!难道不知道这样会伤及福晋吗?”宣奕瞠目怒骂。
“是……贝勒爷……当初格格对老奴说这药是普通大夫也能解的毒,老奴信以为真……”魏嬷嬷不停叩地抖瑟地说。对自己年老昏庸懊恼不已,亏她忠心不二地服侍福晋大半辈子,最后落得满身罪孽。
“魏嬷嬷,你人笨还怪人骗你。”已被元浩制住的敏罗眼含嘲讽,讪笑魏嬷嬷的无知。
“放肆,敏罗,你犯下了罪行还敢叫嚣张狂!”
“没错,我是交给魏嬷嬷毒药,那又怎样?又不是我对姨娘下毒。”敏罗事不关己的说。
“是吗?三年前你也是将这药交给香云的婢女,教她毒害自个儿主子吗?”香云是宣奕三年前突然猝死的宠妾。
宣奕话一说完,敏罗愀然变色,像是戳穿她多年戴上的伪善面具,她异常愤慨地叫道:“对啊!是我叫她的丫头对她下毒。那个贱女人,仗着你宠幸,连我这个格格也不放在眼里,还厚颜地告诉我,你要娶她做福晋!”
敏罗扭曲的脸蛋,全然失去平日的俏丽可爱,脸上挂着不再是浅浅的笑靥,而是满腔的愤恨、恶毒。
“那么华月荷呢?你为什么要借魏嬷嬷的手害她呢?”宣奕隐着怒气冷静间道。
“这要问你,为什么她怀你的子息而不打掉?为什么你眼睛睁着盯她而不是看着我?我喜欢你那么多年了,连姨娘都不能说服你娶我,为什么?为什么?”她说到后来,情绪激狂无比,就是为一个“情”字。
她痛恨香云的无礼、目中无人,也嫉妒华月荷在宣奕的心上占有一席之地,这两人对她而言都不该留在世上,为了除掉她们她在所不惜。
“所以你指使魏嬷嬷下毒再嫁祸给华月荷,对不对?”
“没错,是我叫魏嬷嬷害她,我本来想直接毒死她,但那便宜了她,我要教她吃些苦头,让你亲手戕害她——”
“住口!元浩,将两人带下,交给大理寺惩治。”他万万没想到敏罗心思阴毒,为了个人私怨,下毒残害姨娘这等伤天害理的事也敢做得下去。
“是!贝勒爷。”元浩马上听从。
“不要!表哥,我身上还有毒,救救我!”敏罗哀号着乞求宣奕。
宣奕对泯灭人性的她,连瞧都不瞧一眼,登时转身背对她。
“格格,你放心,你喝的是普通茶水。”元浩冷漠地对她说。
“什么!我没中毒!”敏罗讶异地说,不知道该高兴还是悲伤,如果身上没中毒,她还可以全部否认……她差点腿软到走不动。
“是啊!格格,老奴是照贝勒爷的吩咐……”魏嬷嬷有点得意的说。原来两天前她去找敏罗的事被宣奕察觉了,在宣奕严苛的逼供下她全盘托出,所以今天她才配合宣奕设下的局,诱骗敏罗不打白招。
“你该死!”敏罗美眸大瞠,这下她才完全明白,她是中了他们搞的诡计,她满脸憎恨,咬牙切齿,像个市井泼妇作势要扑向体型比她高大的魏嬷嬷。
宣奕实在看不下敏罗的撒泼,喝道:“将两人带走!”
宣奕在处理完敏罗的事后,府里管理内务的焦总管赶忙跑来通知他,刘太医带人来访。
“贝勒爷。”刘太医向宣奕弯腰施礼。
“刘太医,这两位是……”宣奕看向刘太医身旁的两位男子,一位魁梧,另一位纤瘦还带点娇柔。
“贝勒爷,一位是老夫的师侄,另一位则是他的至交好友。”刘太医指向高壮男子,言明是他的师侄。
宣奕目不转睛的盯视刘太医的师侄,除他的身个让他有点眼熟外,男子脸上的青髭,让宣奕凭一股直觉,总觉得他脸上少了些什么……
“贝勒爷!”两人向宣奕抱拳施礼。这两人同时半是欣喜半是讶异的紧瞅住宣奕,神情显得有点急切。
宣奕细长的眸子突然发出一道精光射向魁梧男子粗犷的脸上,怒不可遏地说:“该死的叛贼!还敢假冒刘太医的师侄到我澧王府来!来人!将这两人拿下。”一说完,身子往后一退,从他身后几十个王府侍卫立刻蜂拥而上,层层包围刘太医三人。
“月荷,醒醒。”
“这……我……”华月荷眯缝着眼睛,看不清眼前人影的模样。
“月荷,我是姑姑啊!你不认得吗?”华芙蓉一脸着急地问。
“姑姑!你……怎会在这里……而我怎么会在这里?”眼前的身影一清晰,华月荷从干涩的喉咙发出声音询问,想要从床上坐起来,浑身却又乏力。
她疲倦的眸子扫向四旁,这里是她在仙水楼里的厢房,似乎忆起昏睡前最后的情景,她虚弱的身体霎时一僵。
“傻丫头啊!你忘记你病倒在柴房吗?呜……姑姑是随文仲前来寻找你。”华芙容眼帘含着泪水,赶紧将她从床榻上扶起来,还顺手从桌上取来茶水,喂她喝下。
饮下茶水后,华月荷似乎也瞬间清醒过来,一双美眸瞪向眼前有点清瘦的姑姑,“呜……姑姑,我以为见不到你们了……”看到她最亲爱的姑姑,华月荷有恍如隔世的心情,不禁随着她洒泪。
两天前,宣奕抛下恫吓后,她就过得提心吊胆,随时担心他这人送来汤药,也因为害怕她吃的膳食掺有打胎药,她滴水未沾,情愿忍饥挨饿。所以当大家找到柴房时,她早已饥寒交迫,不省人事地瘫软在柴房的杂草堆上。
“傻丫头,说来话长,我和文仲当日为了躲开官差追捕,没有通知就离开了华家,到外地躲一阵子。等风声稍平静时,我们回到华家,才知道你不告而别,被贝勒爷带到京城去。家里的仆人没人能说清楚你是被哪个王府的贝勒爷带走,我和文仲只好到京城来碰碰运气。”
“我们走得很仓卒。”华月荷辛酸地摇摇头,当时连她都不知道未来的命运竟会是这样。
“是啊!来这里后,我们先去投靠文仲师父的至交好友刘太医,打算借助他的人脉来寻找你。刘太医一看到我们出现十分的高兴,尤其当他知道文仲曾待过关外,就强拉着我们到澧王府来医治福晋,没想到却看到你曾救过的贝勒爷出现在这里。”这解释了,他们为什么和刘太医出现在澧王府。
当时,宣奕下令王府侍卫捉拿她和文仲,文仲跳出来连忙解释他并不是叛贼的党羽,曾对宣奕撒下迷药的男子是他同门师兄的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