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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又关上,夷光的脸色更白了,有丫头忍不住上前扶着,怕她会突然晕倒在地。
看到范蠡的神情时,文种便都明白了,“你……记起来了?”
范蠡沉默了一下,抬头看向文种,“我真的做不到,我不能让香宝去吴国,我要去土城接她。”
“香宝没有去土城,她被劫走了。”
“什么?!”范蠡大惊。
“应该没有危险,我已经派人出去打探消息了,希望能够在君夫人之前找到她。”文种顿了顿,仿佛用尽了全身所有的力气,才又道,“莫离死了。”
范蠡猛地站起身,“怎么会?!”
“君夫人用莫离威胁香宝,刚烈如莫离,怎么可能让自己成为妹妹的牵绊……”文种低低的说着,声音有一丝暗哑,“我去晚了……是我去晚了……”
范蠡握拳,指关节微微泛着白,他有点不敢想象,如果香宝知道了这个消息,会怎么样。
“出去打探的人明天应该有消息,我必须见香宝一面,告诉她莫离的事……还有一些莫离托付给我的事情,我也得帮她做好。”文种缓了缓气,又道。
“我也去。”
“不行,目标太大,会引起君夫人的注意。”
范蠡坐回原位,没有开口。
下午的时候,香宝正在屋里发呆,忽然听到卫琴在屋外和谁在争辩。
“让我见香宝,我知道她在这里。”是文种的声音。
香宝跳了起来,猛地拉开门。
门外站着一个面容憔悴的男子,满面胡渣,一身衣服皱皱巴巴,哪里还分辨得出是那个曾经意气纷发的少年谋士。
“子禽哥哥……”香宝喃喃。
文种看向香宝,长长的吁了一口气,“还好,你没事……”
香宝扯了扯唇角,算是笑过。
卫琴看了看香宝,侧过身让文种进了屋。
“香宝,莫离她……”文种抿了抿唇,有些困难地开口。
香宝垂下眼帘,“我知道了。”
文种怔了片刻,从袖中掏出一个精致的钱袋,“这是莫离留给你的东西,她说……香宝最喜欢这个。”
香宝接过,打开,是一袋金子。
果然……是她最喜欢的。
香宝垂下脑袋,文种以为她在哭,伸手拍了拍她的肩。
香宝却是忽然抬头,眼睛里只有血丝,却无半滴眼泪。
“是谁?”香宝开口,声音冰冷彻骨。
“什么?”文种心里一惊,此时的香宝与平日里娇憨的模样判若两人。
“是谁杀了她!”
“是服毒自杀。”
“毒?哪里来的毒?谁给她的毒?!”
“她接了君夫人的旨意入越王府时,便在耳坠上便藏了毒的。”文种的眼里有深切的哀痛,“我找到她时,她已经……已经快不行了。”
香宝咬唇不语。
“莫离说,不希望你为她做任何事……吴王阖闾也好,君夫人也罢……希望所有的仇恨都随她而去,你只需要继续快快乐乐无忧无虑的当你的小香宝就好了……”
“不成为你的拖累……这是她能给你的最后的保护……”
“所以,你尽快离开越国吧,我能找到这里,君夫人的人估计也快到了。”
文种见香宝神色不同寻常,只得软声劝她。
半晌,香宝终于动了,她抬头看向文种,面色苍白如雪。
“拖累?保护?姐姐那么聪明……怎么会不知道,如果不是姐姐……我早就死了呀……”香宝失神的喃喃,“或许在吴王阖闾下旨灭门的那一天,我就冻死在阿娘的怀里了……我就已经死了……我是因为姐姐还一直活着的……因为我不忍心抛下姐姐一个人……”
“你说,姐姐怎么可以那么狠心……抛下我一个人?”香宝目光涣散,却是连一滴眼泪都没有。
会流眼泪,是因为还有心,有心才会痛。可是,如果心都死了,又怎么会痛呢?不会痛,自然没有眼泪了。姬公子曾说过,能哭也是一种幸福,他曾问她什么才是最难过的,他告诉她,最难过的是没有眼泪。
现在,她真的……连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呢。
她的心死了,枯了,她不会哭了……
没有姐姐疼着宠着,她便什么都不是,连唯一一个和“香宝”血脉相连的人都没有了,香宝的存在……还有什么意义呢?
六、血脉相连
阳光从屋外透进来,却仿佛照不到香宝的身上,香宝就那样站在阴影处,无声无息。
文种心里一阵刺痛,莫离……又怎么舍得留下她一个人呢……”
莫离,那个倔强的女子,对她来说,再没有什么是比香宝更重要的了,她甚至可以为了不至拖累她而去死……她难道不曾记得,她是答应了要与他相守一生的……
明明说好相守一生的……
他看到她将那枚珠钗佩戴在发间的那一刻,是多么的欣喜若狂……
可是如今……
她……又将他至于何地?
文种惨然一笑,侧头看向站在一旁的红衣少年,这个少年就是莫离说的……可以代替她保护香宝的人吗?
就连最后一刻,她都为香宝做了最好的安排呢。
“你是卫琴吧。”
卫琴微微一愣,狐疑地看着眼前这个男子,他怎么知道他的名字。
“你立刻带香宝离开这里,离开越国,越远越好。”
卫琴沉吟了一下,点头。
“姐姐的尸身……在哪儿?”香宝忽然开了口。
文种静默半晌,终是开口……
“在我府上。”
“我要见她。”
“不行,你必须马上离开这里。”文种皱眉,“不要任性。”
香宝咬唇。
连最后一面……都不可以见吗?
“你要好好活着,不要辜负了你姐姐。”文种抿唇,说完,转身走出门去。
香宝摇头,上前一步,揪住文种的衣袖,“子禽哥哥。”
文种停下脚步。
“少伯……恢复记忆了。”
揪着他衣袖的手微微一紧,香宝勾了勾唇角,眼里却是一片死寂。
“子禽哥哥……”
半晌,香宝缓缓开口,声音很轻,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子禽哥哥,你说……我们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
“如果……一开始就从来没有见过他,那么现在……我是不是还可以待在留君醉里,当我的傻香宝……”
“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
文种垂下眼帘,低低了说了句“保护好自己”,便大步出了门,跃身上马,狠狠扬鞭策马而去。
香宝站在原地看他离开,一动不动,如泥塑的人儿一般。
卫琴走上前,轻轻抱住她,“我会保护你的。”
香宝没有动。
听了文种的话,卫琴决定立刻收拾东西就离开这里,只是终究还是有些舍不得,原本破败的农舍在他的打扫整理下,好不容易干净整洁,有点像个家的样子了。
四下打量一番,卫琴发现这里什么都带不走,他带着香宝两手空空的来,如今也只能两手空空的走了。
从始至终,香宝都呆呆地站门口没有动过。
看着她木然的样子,卫琴下意识地捂了捂脸,脸上的肿块刚刚消失……
“香宝,你等等,我出去一下!”卫琴对着香宝说了一句,便冲出门去,一边跑还一边回头喊,“我一会儿就回!”
香宝仍然没动。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似乎要下雨的样子。
突然,有马蹄声越来越近。
竟然是越兵,足有数百人。
他们……竟然这么快找来了。
鼻尖忽然一凉,怎么了?下雨了?
仰头看时,却是漫天的雪花……
今年的第一场雪,下得真早啊。
看来,又是一个严冬。
会很冷。
香宝站在门口,看着他们在门前的篱笆处停下,那个篱笆是卫琴弄的。
“只在你一个人吗?”为首一个,是史连。
多达数百人的越兵,如果只是为了带回她,未免太过兴师动众,他们是为了制住卫琴而来的吧。
“我随你回去。”香宝忽然开口,“现在就走。”
香宝意外的好说话,倒是让史连有些惊讶。
“怎么?”香宝淡淡扬眉。
“好。”史连若有所思地盯着她看了许久,终于点头。
不知道为什么,再一次见到这个少女,他竟然觉得她在一夕之间变成了另一个人。
缓缓走出门槛,再回首望了一眼那个卫琴一点一点亲手建造起来的家,香宝平静无波的脸上有了一丝情绪。
其实,如果能够一直这样……也不错呢……
……如果姐姐没有因她而死的话。
“走吧。”香宝缓缓垂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丑八怪,你猜我给你带什么回来了……”忽然,卫琴的声音远远的传来,他扬着手,手中高举着什么,似乎很开心的模样。
他的脸上又添了几个小疙瘩,红红肿肿的……
似乎是看清了小屋周围的越兵,那愉悦的声音戛然而止,高举的手缓缓垂下,卫琴脸上明朗的笑意瞬间消失不见,眼神突然之间阴郁得有些怕人。
没有再开口,卫琴忽然快步冲到院前,将香宝护在身后,左手紧紧按住剑鞘,右手拔剑。
史连定定地看了卫琴半晌,忽然大斥道,“好个贼人,色胆包天!私自带走王的女人,竟然还敢现身,给我拿下!”
一声令下,四周的骑兵纷纷上前,将卫琴困在了中央。
“住手!”眼见着卫琴险险躲过一剑,香宝冷声道,“放他走,我随你回去!”
听香宝这样说,史连只是大声吩咐了一句“好生照顾西施姑娘”,连看都不看香宝,便又挥剑直直地斩向卫琴。
“放过他,我随你回去!”见卫琴腹背受敌,香宝有些急了。
“这贼人不死,白白的玷污了姑娘的清誉!”史连攻势不减,“他非死不可!”
香宝瞪大双眼,如果眼神可以杀人,这该死的史连一定被她扒皮拆骨了。
“史将军住手!”
一个声音远远的传来,是文种,大概发现不对,又折回来了。
史连却是置若罔闻,剑剑都直刺要害。
“史将军住手,这少年并非色胆包天,他和香宝是……”文种翻身下马,急急地道。
“闭嘴!”卫琴忽然厉声大吼,一个分神,闷哼一声,左肩被史连的剑狠狠刺穿。
香宝愣愣地瞪大眼睛,看着殷红的血自卫琴的肩上四下溅来,究竟是什么?究竟是什么秘密让卫琴宁死也不愿说出口?
“住手!他们是姐弟!”眼见卫琴受伤,文种终于厉声大喝。
香宝微微一愣,姐弟?
“铛”的一声,似乎是剑掉落在地的声音。
香宝回头,看向卫琴。
他低垂着头,连手中的剑掉落都毫无所觉,可是,香宝看不见他的表情。
“文大夫说笑了。”史连冷哼,满脸不信。莫要说他,连香宝都不敢置信。
“莫离告诉我,卫琴的左臂上,有一个标记。”文种淡淡开口。
史连扬眉,忽然飞身上前一把扯下卫琴的衣袖,卫琴竟然毫不反抗,只是木木的站着。
那一刻,香宝觉得如果此时史连一剑刺死他,他也定然不会有什么反应的。
再度看到卫琴左臂上有些眼熟的纹身,有一段几乎闭塞的记忆忽然之间便通畅了。
……那个纹身是要离家的标记,传男不传女。
卫琴,是她的弟弟。
原来……弟弟还活着。
看着眼前的红衣少年,有一股暖流在她已经冰凉的心里缓缓漾开,原来……她还有亲人。
“果然呢。”史连大笑,只是突然之间,他眼中一寒,拔剑便刺向卫琴。
卫琴闷哼一声,口中溢出血来。
香宝张了张口,都是什么都喊不出来。
她怔怔地站在原地,看着卫琴在她面前缓缓倒了下去。
一切,仿佛是一个无声而冗长的慢镜头一般……
双腿无意识地冲上前,香宝跪坐在卫琴身旁,两眼干涩地看着卫琴满脸是血的模样。
卫琴有些困难地将手伸入怀中,似是在找什么。
香宝会意,将手轻轻探入他怀中,指尖触到一片粘腻……
香宝收回手,在她掌中的,是一个奇奇怪怪东西,像是揉成一团的枯木,却散发着香甜的味道……
那个味道她记得,很甜……
只是,那上面沾满了他的血……
“好不容易摘来的……弄脏了……”卫琴微微皱眉,他口中溢出血来,却仍是喃喃自语。
他特意去找那个的吗?
香宝将那粘了血的蜂巢掰下一块,送入口中,腥甜的味道在唇齿之间一点一点扩散开来……
身后忽然一寒,香宝回头,看到史连的剑竟然刺向她。
她了然,他这是想为哥哥史焦报仇呢。
再没有去看那闪着寒光的利刃,香宝只是伸手将卫琴抱在怀中,低头看着卫琴。卫琴也看着她,只是粘稠的血模糊了他漂亮的眼睛,香宝抬手温柔地拭去他眼角的血珠。
背后那一剑终于没有砍下……
“西施姑娘,请随在下回去复命。”身后,史连收剑回鞘,冷冰冰地开口。
香宝没有开口,只是看着卫琴沾满鲜血的手紧紧握着她的手,明明意识已经渐渐模糊不清,即使这样,他还是不愿放开她吗……
他,是她的亲人,她的弟弟啊。
“弟弟……”香宝喃喃,将他抱得更紧了些。
卫琴微微一僵,唇微微蠕动了一下,想说什么,却是终究无力。
“西施姑娘若再不随在下回去复命,休怪史连彻底了结了他。”史连看着香宝,再度开口。
香宝微微咬牙,小心挣脱开卫琴的手,转身看着骑在马上的史连,“刚刚为什么没有杀我?”
史连微愣,随即道,“西施姑娘说笑,史连如何敢伤害姑娘。”
香宝浅浅的笑,“倘若今日不杀我,以后你便再也没有机会了。”
史连看着香宝,面上无甚表情,“多谢姑娘关心。”
“史将军,他日,你定会因我而死。”有风吹乱香宝的长发,她淡笑着微微仰头,望天灰暗的天空飘下那无尽的雪花,半晌,才又缓缓开口,“你信么?”
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恨过一个人,但是现在,她真的恨不得将这个骑在马上,不可一世的家伙扒皮拆骨!
史连微怔。
不知何时,雪突然大了起来。
漫天的雪花扬扬洒洒,不一会儿,便是一片银装素裹的世界。
明明才是秋天啊……这雪怎么下得这样早……
及地的裙摆忽然一紧,香宝缓缓回头。
卫琴染血的手指紧紧地握着她的裙摆,他有些吃力地仰头看她,咬牙困难地吐出三个字,“不准走!”
香宝低头看着卫琴,那些凌乱的发丝散落在额前,她的脸颊陷入阴影之中。
“我不会死……我决不会留下你一个人……不可以走……”断断续续,卫琴吃力地道,但是,他却连气息都开始不稳。
决不留下她一个人……
香宝微微笑开,只是这样听听,就已经很温暖了呢……可是,如若她不走,那便正好给了史连一个绝佳的借口来杀卫琴,还有……她自己。
如今只剩下他了,唯一一个对她不离不弃的人呐,她怎么能亲眼看着他因她死去而无动于衷?
半晌,有一颗温热晶莹的液体从她的眼角滑下,打落在卫琴染血的脸上。
感觉到了脸上那一滴温热,卫琴微微一怔。
“我的弟弟……”香宝缓缓蹲下身,拭去他脸上的血污,“你是我的弟弟,唯一的亲人了……我要保护你,就像姐姐保护我一样……你一定要好好活着,如果连你都离开我,我不知道会怎么样……”
闻言,卫琴微微一怔。
香宝已经站起身,走到文种面前,“子禽哥哥,请你帮我照顾他。”
文种怔了片刻,点头。
“西施姑娘请上马。”史连有些不耐地催道。
“无人相扶吗?”香宝转身,看向史连。
“扶姑娘上马。”史连吩咐一旁的侍卫道。
“他日的吴妃,越国的英雄,莫非不配将军亲自相扶么?”香宝浅笑盈盈。
史连一愣,似是没有料到香宝会如此嚣张,但他很快回过神来。
“姑娘言之有理,恕史某大意了。”他翻身下马,半跪于香宝的马前,“姑娘请。”
狠狠踩着史连的膝盖上马,翻身在马上坐定,香宝回头看向卫琴,他也在看着她,神智似乎已经开始有些模糊,只是……他仍是固执地看着他。
再不去看卫琴那令人心痛得无以复加的眼神,香宝狠狠一鞭抽在马背上。
风雪刮在脸上,生生的疼。
香宝终究忍不住回头……
漫天飞雪,大地一片银妆素裹……香宝的视线胶着在那一栋远远被抛在身后的小屋,以及小屋前那一抹艳丽的红色,漫天的飞雪,天地间仿佛惟剩那一片殷红,红得刺目……那孤独的红衣少年让香宝的心弥漫着彻骨的疼痛。
我的弟弟,你一定要好好活着……
马儿在雪地里飞快地奔跑,那小屋眨眼间已经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