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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个给你,再来的时候用的着。”
他抬手拉转石像,向底下跃去。
我看着手里,是那颗,用来在地底照亮的珠子。
115
“您!”一个埃及兵先发现了我,幸好他的自控能力还不错,我抬起手来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他立刻消音,行过礼又压低声音说:“我马上去禀报队长和医官大人。”
我点点头。
乌纳斯来得比我想象的要快,他眼睛赤红,身上带着凌厉肃杀的气息,几乎像一只受了伤完全失去了理智的野兽。
“乌纳斯。”我站了起来,医官正替我处理肩膀的伤:“别多礼了,我知道,你一定一直在找寻我,为我担忧奔波。”
“爱西丝陛下。”他站在我面前,紧紧咬着唇,他脸上的神情让我也觉得触目惊心。
“别担心,我的伤不要紧。”我低声说:“王宫下面有秘道,我掉下去了。”
听了一下,我听到自己很平静的说:“我找到他了,伊莫顿……”
乌纳斯做了两个深呼吸,我感觉他身上的那种凌厉终于稍退了一些。
“伊莫顿大人他……为什么没有保护您一起回来?”
我转过头,看着窗外已经落下去的太阳。
“他不会再回来了。”
伊莫顿,他静静的躺在冰里,永远的……
永远不会再回来,永远不会再……
“陛下,”医官轻声说:“您的手臂,十天之内都不能够用的上力,需要好好休息。”
“密诺亚王宫的人知道我曾失踪这件事情吗?昨天去替密诺亚王治疗情况如何?”
“他们……”医官说了两个字,乌纳斯打断了他说:“你先出去吧。”
医官没有再说什么,把桌上的东西收了一下。他脸色也显得很憔悴,恐怕从昨天夜里一直到现在,他们没有一个人休息过吧?
乌纳斯低声说:“密诺亚人并不信任我们,所以昨天神官只进入了密诺亚王房间的外殿,连里面都没有能进去。密诺亚神官和王太后商量之后,还是给密诺亚王服用他一直服的药剂……因为他们根本没有心思理会我们中间少了一人,”
我点点头:“我是在我们停留的那间偏殿的挂毯后无意中发现了机关,然后一直被困在地下,我看到了……”
我的声音顿住了。
不是我停了下来,而是声音就像是消失在了空气中一样。
我又试了一次,可是仍然没有办法说出伊莫顿的名字来。
“你别说了。”乌纳斯的声音很低:“不想说就别说了。”
我并没有痛不欲生,也不想号啕大哭。
我只是,觉得有什么东西噎住了喉咙,让我说不出话来。
乌纳斯的手伸过来,很缓慢。
我看到了却不能移开。
他的手,缓缓地握住我的。
“爱西丝陛下。”
我看着他,嘴角微微的弯了一下:“别担心,我没事。我现在想的,是我们的事,还有,伊……他是怎么被杀的事情。我没有伤心的时间,也没有软弱的权利。你……去休息吧,我想,接下来的路,一定不好走。”
乌纳斯沉默着,一直没有出声。
“去吧。”
他跪下身吻了一下我的衣摆,缓缓退了出去。
我向后靠在椅背上,不知道为什么。
感觉身体里装了很多东西,积蓄了好久,让人觉得痛苦。
但是又宣泄不出来。
伊莫顿,你是那样的睿智,勇武,你也可以预知危险的到来吧?即使这样,你还是冷冰冰的躺在了黑暗的地底下。
杀死你的人是谁,几乎是呼之欲出。
在密诺亚,有这样能力的人,也是寥寥可数。
拥有王权的,拥有军权的,或是拥有神权的?
这三种,是哪一种?
王太后么?她正忧心自己小儿子密诺亚王的病势,而且,以伊莫顿一个外来神职人员的身份,与她见没见过面都是个问题,她,不大可能。
军权?似乎军方的一号人物是尤塔将军,此人据说十分勇武超群,好像是并不在岛上,带领密诺亚海军去扫荡爱琴海的海盗去了。
还有就是,掌握着神权的人。
他们,和伊莫顿相识,相处,也许,就有杀人的理由……应该从他们那里下手。
我第一次,觉得这样巨大的空洞和茫然。
知道自己该去做什么,可是……做了之后,我会快乐吗?
这么做,真的有意义吗?
即使我把害死他的人全杀了,他也不会再回来了。
与上次,不一样。
与那一次我刺伤他不一样。
那一次他没有死,最后还回到了我的身边。虽然我刺他那一剑,可是他从来没有怪我。
伊莫顿。
可是我现在能为你做的,只有这一件事了。
让所有伤你的人,都一起去接受阿努比斯的审判吧。
那个时候,请你等在生死两届的门前,看着这些仇人一个一个地死去。
伊莫顿,我还能够做些什么?能为你,做些什么?
这些事,我一边觉得背上,一边还是不停手的去做。
因为我不知道除了这些,我还能做什么。
116
进入密诺亚神殿之后,我和卡旦亚医官都沉默不语。他是因为可以感受到神殿中人那种明显的排斥与冷落,我们虽然是来向神官交付从埃及带来的一些经文和药章,但是他们看过来的眼神却分明不善。
我把面纱系紧,垂着头跟在医官身后。有一位密诺亚神官来请他进内室说话,但是我想跟进的时候却被拦阻了。那人有些居高临下的傲慢,说是女子不可入内。
卡旦亚医官正要反驳,我垂下头低声说:“那么我在外面等大人出来。”
他为难了一下,上一次分开,我就离奇失踪,也难怪他一朝被蛇咬,现在开始提高警惕,犹如惊弓之鸟,那个密诺亚神官又催促了一次,他只能低声说:“你千万不能乱走,就在这里等我,我交付完东西立刻出来。”
我低声答:“是。”
他跟着那人进去,还不放心的回了两次头。我一直站在原处,直到他转了个弯再也无法看见。
若是再把我弄丢一次,想必他可以直接自杀谢罪了。
可是,我今天一起同来神殿,本来就是另有盘算的。
他刚刚不见,我已经转了一个弯,进了另一条走廊。
我依稀记得,伊莫顿说过他在这里的神殿里有一间自己的屋子。
他虽然说的并不太清楚,但是这我再问过他的仆人,结合这里的建筑特征来找,一点也不困难。
靠左侧的走廊上有三扇门,我前后张望一眼,走到第一扇门前,听听里面的动静,拿出一根发针轻轻将上面的锁扣打开,闪身推门而入。
屋子里很简单,而且能搬的东西恐怕都已经搬空了。伊莫顿自己收拾过之后,一定又有人来这里清理过,墙上一定钉过什么东西,已经被取走,只留下了一点钉痕在那里。地下的桌椅板凳显然都被移离了原位,地下还有一点细小的碎的陶片,有什么东西在这里打碎过。小小的气窗透进一点光来,这间已经废弃了的屋子里有一股……令我伤感的味道。
我有些恍惚的靠门而立,忍不住去怀想,伊莫顿在这里是怎么度过他的时光的。他会坐在桌旁,用刀笔刻划土板或是木片,他会凝神思索,他会……
会想起我……
到了今天我无论如何想象,都已经不可能找回当时拥有一切的时光。
一切都不能够重来了。
按伊莫顿曾经告诉我的,他这间屋子里另有天地,那些密诺亚人虽然也精明,但是有些地方,却未必能够全看得穿。
伊莫顿这人做事情周全细密,除了那年被我刺伤,还有……还有这一回的结果,我从来没有见过他失算。
我走到那张桌子前。这张木桌粗朴坚实,桌面打磨得光滑。
那些人应该没有想太多,这张桌子应该还是原来的那张,看地下的痕迹就可以知道。
我俯下身,手臂伸到桌面下。
手指在桌底缓缓游移摸索,有一点不太显得的花纹。
是的,和伊莫顿的旧习惯一样。
他原来的桌下也有这么一个暗格,若不是他说出来,我也绝不会找到。
我回忆着他说的手法,缓缓旋转着打开暗格。细微的,铜钮与木板摩擦的声响。
我有些失神,但是手指已经探进暗格里去,触到了一个细长的盒子。
伊莫顿一准会将极重要的东西藏在这里。
会是什么?
会不会……可以找到他被杀害的原因?
究竟,凶手是谁?
我的手指有点抖,飞快的打开了那个木盒子。
盒子里的确装着东西,却与我想的,全然不同。
不是我猜测的,可能会有的什么秘密,又或是,某人的把柄。
不是他可能丧命的原因。
盒子里是一段短短的木笛。
这笛子我认得。
是我成为爱西丝之后,第一次去神殿,从他那里挑来的几件乐器中的一件。
我曾经很喜欢这笛子,拿在手中把玩吹奏。
后来,我不太记得把它放到哪里去了。
却在这里,隔了遥远的一片海域,在这遥远陌生的密诺亚重新看到它了。
是伊莫顿将它收起来了吗?
我的指尖触到了笛子像烫着一样缩回手来。
伊莫顿……
你最重要的秘密,收在这里的宝物,竟然是这么个不起眼的笛子?但是,既然你这样珍重的把它收藏起来,为什么离去的时候,收拾了其他一些东西,却没有把这支笛子一起带走呢?是来不及,还是……
还是……
门外似乎传来人走动的声音,我来不及多想,将笛子揣进怀里,闪身避到门后。
门外的人只是经过,低声说着话又渐行渐远。
我轻轻将门闪开一条缝,走廊里空旷无人。
我一步步走回刚才与医官分别的地方,怀里的笛子明明只是木制的,却觉得自己像揣着一块火炭在怀里一样,灼烫生疼。
密诺亚神殿人并不多,我一来一去,只有两次闪躲起来避人。这里看起来并不像是有干什么惊人秘密,值得去谋害 另一个人的性命,当然,这只是看起来。我停下脚步,卡旦亚医官从走廊那头走过来,一看到我,马上露出放心的神情。
“已经交割完了?”
“唔,但是现在还不能离开。”卡旦亚低声说,“格拉多斯神官不在,但是传话回来说要与我再一起研讨带来的几页纸上写的药草配方,他进了王宫中午才能回来,得等他回来解决了这件事才能走。”
“格拉多斯?”我有些疑惑,这名字,我似乎听过。朱利安以前送来的情报中好像就提起过这个人。
“神殿中最有权势的,应该是格拉多斯神官……”卡旦亚低声说,“他在密诺亚也是个举足轻重的人物,王太后十分信任他的。”
我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看看前后都没有人,卡旦亚低声说:“密诺亚的神殿看起来似乎外松内紧,刚才我在后面,发觉那里有几个人神情特别特别严肃谨慎,似乎与别的人不太一样。”
我点点头。
密诺亚王宫所在的这片岛上一眼望去就如同全不设防的一座岛,连王宫的宫墙都称不上有什么了不得,有许多地方沿着山坡而建,压根就没砌墙。
来之前的确不敢相信,密诺亚称雄爱琴海,但是王宫居然是全不设防?
不,不是如此。
恰恰因为海军的强大,所以才有这样的自信,岛上不设海防,不设宫防。
不过,密诺亚人是不是也太……自大了呢?
埃及也是一时之雄,但是周围却遍布对它虎视眈眈图谋算计的目光。稍有不慎,就难免阴沟翻船。
密诺亚周遭的那些岛国,就对它这么服贴服从吗?
绝对不会。
密诺亚的好日子就只有这几年了,但到底它是怎么覆亡的,在历史上都是一个难解之谜。
百年后崛起的古希腊,据说就是承袭了密诺亚的文明。
我们午餐安排在神殿后面的一间屋子。这间屋子很大,看来平时神官们大概都在这里用餐。
我们的位置在靠边的地方,密诺亚习惯与埃及大不相同,埃及神官是不吃鱼的,但是密诺亚这里,似乎用鱼肉做的菜算得上佳肴。
除了我们也有别人在这里用餐。
我面向墙壁,吃了两片面包就没有再吃东西。卡旦亚也没心情吃东西,象征性的动了一点,低声同我说:“不如……您先回驿馆,我这里的事情忙完也就回去了。”
我想了想,在神殿从表面上找什么线索是不太可能了。
“也好,那么你自己多当心。”
他舒口气:“是,我知道。”
神殿仆人当我向外走的时候,有人同我迎面走来,我避在一旁,垂下头。
那人走到我跟前,停了下来。
“你是什么人?”
一旁的仆人恭敬地答:“大神官,这是从埃及来的人,跟医官一同来送经文的女祭司。”
我低声说:“大神官好。”
“唔。”那人沉声答应了一声。
大神官,就是那个叫格拉多斯的人吗?
我抬起眼偷着打量他。
这人个子很高,肩膀也宽,眉毛既粗且黑,黑色的头发微微卷曲,脸宽额阔。这样一看并不像个神官,倒像是个武将的样子。
他,会是暗算伊莫顿的人吗?
117
“我还有事要问埃及来的医官,怎么这就走了?”
“只是这位女祭师要先回去,埃及来的医官还要留在神殿里。”那个仆人急忙解释,“您的吩咐我们绝不敢误事。”
“是这样……”他向前走了一步,忽然停下来,转头问,“你叫什么名字?”
“马特……”我低声说,“我叫马特。”
“是吗?”他并不意外,埃及神殿中有许多人因为对神的崇敬而取和神明相近相仿的名字,不过,也只有优秀的人才能这么取。密诺亚似乎也有这样的习惯。他没再说什么,跟从他的人小声说:“大神官,下午还有许多事情在等着您安排……”
“知道了……”
我目送他和两个仆从缓缓走远,忽然向一侧转过头去。
我的直觉告诉我,那里有道目光在窥测。
可是……
那边远远的只有一道墙,并没有看到有人。向左看是整齐的一排廊柱,后面则是个小小的花圃。不知道什么时候云堆了起来,太阳已经消失不见,空旷的庭院里显得有些凄清。风吹着几片树叶在地下打着旋。
没有人迹。
是我的错觉吗?
不,不是的。
一定有人,在那里窥看着这里,我的感觉,没有出过这样的错。
也许那双眼,那个人是隐身在墙后,又或者是……
那个地下的怪人安多司说的,神殿内也有密道,他不就是因为通过这里的秘道才认识的伊莫顿吗?
四下无人,只有远处有两个神官缓缓的转过走廊,我快步闪过庭院,背靠着一柱高大的石柱,注目在那墙边仔细的去看。
那目光,就是从这里来的吧?
有些发灰的石墙看上去已经有些年头,墙上有浮凸的雕纹,上面刻着的密诺亚的神话故事,火神与魔鬼交战,还有……
我愣住了,斑驳的石墙上,火神的眼镜的位置,深黑中闪过一点光亮。
是人的眼镜在反光。
我站在石墙之前,身前的灌木丛簌簌的响了两声,有只手伸过来,低声说:“爱西丝?”
是安多司。
我将手递给他,只觉得身体被扯得微微前倾,眼看要撞到石墙上,但是雕着魔鬼的那一块地方忽然敞开变成了一个空洞。我觉得眼前一黑,身后又传来轻微的响声。
回头再看,那墙又已经合了起来。
“你怎么在这里?”
“我……”他低声说,“你怎么在这儿?”他说话依旧不太流畅,但是语声里透出一点欢悦的意味来。
“我陪医官一同来的,”我说,“你说迷宫里也有秘道能通向神殿,就是这里吗?”
“神殿里有两处出口,一处是这里,还有一处靠内院里面。”他压低了声音,听起来更是瓮声瓮气的,如果不仔细真的听不出他说的什么。我以前学密诺亚的语言大概学了两年多的时间,虽然能听能说,可是毕竟不是特别的流利。安多司又加上手势来比划,我借着一缕透进来的外面的光亮,终于是弄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常从这里看外面吗?”
“也不是常来……”他低声说,“有时候母亲会来,我就在这里……看看她。”
原来是这样。
他又把头低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