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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吩咐一声:“看好这里。”
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我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西奴耶这一出去,必然是全面发动了。
伊莫顿呢?他能发觉这一场政变吗?宫里的人和城中的那些权要们……西奴耶他又会如何处置?
塔莎紧紧扶着我,却不知道是要扶住我,还是靠着我才站住了脚。她的脸色苍白,我看不到我自己的脸色,但是估计也比她好不到哪里去。
“陛下……这……”塔莎有些茫然的问:“事情怎么会如此?”
怎么会如此?我也很想知道。
可是答案在何方呢?结局又将走向何处?
178
殿深壁厚,外面的声音一点也听不到。只有门口监视着我们的人,他们的呼吸声。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手慢慢的捏紧,越来越重,越来越痛。
我真的很对不起曼菲士,他才刚刚离开,我就无法守护他留下来的王位了。我并不在乎王权,但是我为曼菲士的在乎而在乎。
外敌并不可怕,但是……内贼才是最恐怖的。西奴耶从曼菲士还是个孩子时就跟随在他身边,曼菲士的一切他都了解。所以他安排的刺客才能在最后的关头重创曼菲士,能现在把我诱进陷阱关起来,还能够有条不紊的调拨军队……
可以说,他的成功机率很高。曼菲士的卫队只忠于他,但是现在曼菲士不在。城中的官员系统也是一样,如果伊德霍姆布活着,当然西奴耶还是很难击垮他,但是伊德霍姆布也不在了。别人就算想要反抗,但是一没有反抗的实力,还有一点很致命的是,如果西奴耶将曼菲士已死的消息传播出去,曼菲士没有孩子,那么掌握着军权的他,自立为法老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伊莫顿呢?我坐在那儿只觉得全身发冷。
伊莫顿一定会发觉这场政变,可是西奴耶也知道他这个人的存在,他不会放过伊莫顿。
难道伊莫顿还要为我再死一次?不不,不会的!伊莫顿说过,只要我的爱还在,只要我不死,他就不会死!
想到这儿我的心里稍微踏实一些。
塔莎夫人跪在我脚边,她的脸上并没有泪痕,这是个经过许多变故,坚强而镇定的女人。
“夫人。”
我的手搭在她的手背上:“连累了你。”
“不,陛下,我一定会保护陛下!”塔莎声音很低,却很坚定:“谁要伤害您,都要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我拍拍她的手:“没有那么糟。他不会杀我……留着我,对他的用处更大。”我冷冷的笑了。在这世上,真的没有什么是不可出卖和背叛的。没有背叛只不过是诱惑的价码还不够。
西奴耶之前是忠诚的,但是为了这法老的位子,他终于还是做了这样的决定。
我一直以为他是可信的……
我错了。
我低声说:“塔莎,你去告诉那些人到门外面去守着,总之这里只有一道门户,他们不必担心我们会逃走。”
塔莎抹了把泪,点了下头。
我虽然被看管起来,但是女王的尊贵还在,领头的人犹豫着,塔莎又说了几句话,那个人终于被说动,带着人退出殿去,然后虚掩上门。
塔莎回来的时候我问她和那人说了什么,她有些犹豫,小声说,西奴耶如果成功,那么他八成会娶我为王妃。如果他不成,那就更加不应该得罪我。塔莎在宫里待了这么多年,这些话说的的确是十分中肯。我也猜着,西奴耶如果政变成功,然后把与我成婚的消息散布出去,对他是大大有利的。
“陛下,为什么要……”塔莎不解的低声问。
我嘴角弯了一下,没有回答。
孟斐斯的王宫虽然不像密诺亚的那样,地底下是纵横八达的迷宫,但是那些暗道机关,埃及也并不缺少。
这间偏殿里,我记得就有一道暗门,顺着一条地下通道,可以通向宫墙处。
我得出去!
那道暗门我只知道它存在,却没有打开进入过。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开门的机关应该在从左边数的第四根柱子下面。
我让塔莎帮我看着门外的动静,自己在柱子后面慢慢摸索。
石柱上包的雕饰薄板有一块可以松动,我轻巧无声的取下木板,伸手摸到了一个圆形的把手。
现在犹豫的就是这机关打开的时候不知道有没有声音。要是有……那也不会送了我的命。
只能赌一赌了。
我缓缓的转动那个把手,能听到柱子里和地板下有细微的格格的声音响起。塔莎机警的在门边把风,时时飞快的回一下头来确定门里面的动静。
我的心紧张的似乎停止了跳动,但是这细微的开启机关的声音并没有再变大。侧殿正中的一块光滑的并没有缝隙的石板缓缓的朝下陷,露出一个黑黝黝的洞口来。
成了!
我送了一口气,只觉得手上的力气流失的那么快,其实那个机关并没有特别的重,因为下面肯定有别的机关绞盘甚至石制的齿轮之类的,起到了一个杠杆的作用,我之所以会有现在的感觉,纯是因为紧张的。
我向塔莎招了一下手,她轻捷的快步走过来,我朝那露出的洞口指了一指,塔莎会意,我们走了过去,那石洞下面是一道斜的阶梯,不知道有多深,再朝下是看不到的,太黑了。
“陛下……”塔莎声音很低,是耳语的音量大小:“这地道通向何方?”
“先下去,其他的慢慢再说。”
侧殿的壁上还有两盏铜灯不曾熄灭,塔莎取了一盏下来端在手里,不容我反驳,先走了下去。然后回过身来伸出一只手扶我。
其实她不必这么小心,论年纪我比她年轻,论体力论身手我都比她强。
靠着铜灯的光亮,我沿着阶梯一步步走下来,然后扳动壁上的石轴,头顶的石板缓缓的重新又合了起来。这是一条不算高的地道,得微微弯下腰才能站在这里,也很窄,两个人都很难并行,只能一前一后的向前走。
179
石板合上之后,所有的光亮都消失了。我们在地道里曲曲折折的走了一段路,这是纯是头砌出来的地下秘道,我想也许从建成的时候起,走过这条道的人应该不超过十个。这里本来就极隐秘,说不定连曼菲士一时也想不起来,我还是父王生前有一次指着告诉了我……想起那时候的事,好像已经隔了一百年一样长久,塔莎端着铜灯走在前面,我跟在她身后,狭长的秘道里回响着我们两个人的脚步声,听着越让人觉得心里没有底。
我现在也不去胡思乱想,先出去再说。西奴耶的人应该已经控制了城里,宫中的守备力量恐怕也不成。
我却也不觉得太担心,孟斐斯就算他能控制住,不见得别处也是一样,那些将领也未必都肯跟着他走。况且上埃及那全是我的力量,西奴耶的手是无论如何伸不下去的。只要我能脱开身……只要伊莫顿没有什么事……
伊莫顿!他一定不会有事。
塔莎停了下来,低声说:“陛下,已经到头了。”
我说:“把灯举起来,我看看。”
点灯的油还算好,烟并不大,闻着也不算呛。我借着灯亮查看墙壁,扳动一个突出来的机关,听着细微的卡卡的声响动,头顶的石块向一旁滑动,露出一个可容一人通过的洞口来。光亮从上面照下来,塔莎弯下身说:“陛下,我托你上去。”
“醒了,我托你上去还差不多。”
我让塔莎把灯放下,用两手托了她一把,塔莎攀着石板爬了上去,再伏下身来拉我,我说:“不必你拉我,你让开一点。”
她退开一些,我把裙子一撩,退后两步,一脚蹬在石壁上,借势向上跃起,手一拉一扯,人已经从秘道中跃出来,脚踏到了地面上。
塔莎伸手扶了我一把,其实我自己已经站稳,看了看四周。宫墙就在离我们只有十来步远的地方,还有一道关起来的侧门,看着几株耶枣树在微风里轻轻摇动叶子,似乎平静的与往常一样,没有发生任何变故。
“出了这道门就算是出了宫了。”我走到那门口,两下用发针把锁别开,把另一只手镯子摘了下来递给塔莎:“你现在立刻出宫去,想办法把消息传回上埃及……”
我想了想:“西奴耶的人应该来不及封锁水路,你从水路走!”
塔莎接过镯子却不迈步:“陛下,难道你不走?”
“他就是抓到了也不会杀我的,我要去找伊莫顿,你快走吧!”
塔莎露出极为矛盾的神情,她自然知道去传信的重要性,但又无法放心让我一个人留在这里。
“放心吧,我还有其他人可以动用。”我说:“你快走,消息一定要传出去。”看她慢慢的退了一小步,我催促:“快啊。”
塔莎咬了咬牙,跪了下来朝我叩了头,才转身出门离去,我把门关上,再把锁扣上。回过头看了看神殿的方位,不知道伊莫顿这时候是不是还在那里。宫里有了异常,以伊莫顿的机敏沉稳,他现在很可能已经有所察觉,也许他还在,也许已经离开,这都说不准。
但我现在只能先到神殿去,西奴耶的人不知道现在已经掌控了全城没有。他应该是在杀了伊德霍姆布,困住了我之后才全面发动的,孟斐斯虽然是座坚城,但是从内部作乱并不是像从外面打破它一样艰难,而且西奴耶又正好是掌握着城防与军队的人。
我一路小心谨慎的前进,途中还找机会换了女奴的衣饰打扮。神殿的大门洞开着,我看着地下破碎的一个石雕,还有不知道什么人丢下的一柄乱成两截的砍刀,心里一紧。
叛兵已经来过神殿了?伊莫顿他,他现在怎么样了?里面的人呢?为什么听不到声响?是里面的人都从了叛军,还是……都被杀了?
我胸口发紧,明明知道不该妄动,可是心里却是越来越急。左右看着没人,我飞快的闪进了神殿的大门,神殿的庄院里横七竖八的伏着几具尸首,一股血腥味儿冲人鼻子,令人胸口发闷,我觉得胃里一阵阵翻腾,直想呕吐。
我仔细看了看,这几个全是士兵打扮,并没有神殿里的僧侣。
我快步绕过去,顺着回廊向里走。
伊莫顿,你一定要平安无事!你也一定会平安无事!
走廊里也有尸首,前方不远还有隐隐的动静。我从地下捡起一柄断了头的不知道谁丢下的铜剑,紧走了两步朝发出声音的地方赶了过去。
转过一个弯,后面又有一个小院,一个僧人正将手里的长锥劈了下去,将一个士兵重重的砸倒。他看到来人,大惊抬头,看到我的时候露出既意外又惊喜的神情:“陛下!”
我来不及问别的:“伊莫顿在哪里?”
“大人在后面……”
我来不及和他多说,快步朝后面走。
那个僧侣紧紧跟在我的后面,一面解释着:“刚才来了一个小队的人,都被我们解决了。不过我们的人出去打听消息还没有回来,外面是怎么了?怎么会有士兵……”
我来不及理会他,看着眼前那扇门正伸出手去,门却在我的手碰到之前向两旁敞开了,伊莫顿穿着件白色镶着金边的袍子,安然而沉着的站在那里,一双眼那样镇定而深邃。
我全身的力气一下子都松懈了,身体朝前扑,张开手紧紧的抱住了他。
他还活着,他好好的活着。
我现在什么都可以失去,什么都不在乎。
只要他安在,就是天塌下来,我也不怕了。
一百八十
无边无际的黄沙,我茫然的向前走。
我不知道我该选择哪个方向,我甚至已经不知道方向的感觉。
然后忽然脚下的沙地变成了流沙,我的身体沉重的像一块石头,一直在朝下陷,被流沙吞没,不能呼吸。无论眼睛是睁开还是闭上,都看到的是一片血一样的腥红。
他们都死去了中,许多血沾在我的受伤,热汤的,黏腻的,腥气扑鼻,那种恶心欲吐的感觉……
乌纳斯。
塔莎。
哈山。
还有……
我忽然醒了过来,一脸一身的冷汗。
视野中一片昏黄,纱帘外面铜灯的光透过那层纱帷照进来,我抬起手来,手指光洁细滑,白皙干净。
没有血……没有。
可是那种被沙被血海吞没埋葬的感觉如此真实鲜明。我用力搓着手,想把梦里残留的那种感觉搓掉。可是皮肤已经被搓的通红生疼,那种感觉还是如附骨之蛆一般,牢牢的,鲜明的存在着。
我看一眼身旁,床上有两个枕头,但是……另一半床是空的。
伊莫顿不在。
他在的时候,我还可以睡的踏实一些,但是他去了西奈半岛,那里的迦南族和亚述人又在蠢蠢欲动。
他去了多久了?三天,还是五天?我这时候脑子里混沌一片,记不清楚……也许没有那么久。
他不在,我就没有办法踏实的入睡,哪怕把草药煮的再浓也没有用。
我抹了一把脸,扯过一旁的纱缕披在肩膀上。
夜还深,离天亮还有很长时间。
我回过手来,用手背试了试额头的温度。
并不烫。虽然我觉得身体里有一把暗火,在慢慢的焚烧,五脏六腑都像是被点着了,烧的很慢,身体可能会被烧成一段一段的灰……
是的,那是错觉。
我的体温并不高,甚至,额头比手背还是凉。但我依然觉得身体里有一股灼痛,挥不散,驱不走。
我下床的动静外面的宫女听到了,两个女官动作轻盈的走进来,伏下身听候吩咐。
我转过头,看不清面容的时候,我还会有种错觉。一切似乎没有发生过,什么变化也没有,亚莉活着,塔莎也还活着。
但是恍惚只是一瞬间,我轻声说:“我渴了。”
其中一个躬身退下去,另一个仍然柔顺谦卑的留在原处。
她们是以前的宫女,现在变成了女官……
任何时候,任何地方都是这样,旧的去了,新的又会替补上。也许有一天我也会从这里被抹去,然后,埃及还会有新的统治者。
我斜身坐在露台边的石栏上,酒端来了,盛在金杯里面,看起来很清澈。
端酒来的艾伦端起金杯来喝了一小口,等了约莫片刻的功夫,再将酒杯呈给我。
我没有要求她们这样做,但是这是王宫里不成文的规矩和法则。
酒是她端来的,因此她得为这个负责。如果酒有毒,那么她会先死。
这是连一口水也可能让人送命的地方。以前如此,现在如此,以后也不会变。
一起端上来的还有切成块状的甜饼,里面一定加了许多椰奶,饼子烘的恰到好处,香气四溢。
我摸起一块,轻轻吹掉上面的糖霜,但是并不想吃。
我毫无胃口,一直都是这样。依莫顿只喝水,我已经很久没有见他吃过东西了。似乎食物不再是维持他生命的必需品了。我的食欲也一直不好,从再次回到孟菲斯一直到现在,伊莫顿一直说我吃的太少,连宫里养的猫和鸟的食量都比我大。
是的,伊莫顿在的时候我还有动力有理由让自己硬塞些东西进嘴里,并且把它们咽下去。但是我觉得那些东西根本不象食物,而象是一块块石头,沉沉的坠在胃里,似乎无法消化,那样突兀而坚硬的存在着。即使那样,也是不成功的,强迫进食令我痛苦,如果再勉强多吃一些,甚至会全部都呕吐出来。
王宫里有人猜测我可能是怀了身孕——但那是不可能的。
伊莫顿和我不会有孩子。
医官来看过,对此也并没有什么办法。他问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他想找病因,我说,不记得。
其实,我记得。
是塔莎死了之后……那时候我没有哭。甚至,我很镇定的喝水,吃干粮。我得保持体力,逃命,我一定要抵达上埃及,报仇……我一定要报仇!
干粮上本来沾了血,我把沾血的部分掰开扔掉了没有吃,但是,我还是能闻得到浓浓的血腥气味。
我感觉一口一口吞下去的,是他们几个人的生命。哈山的,乌纳斯的,塔莎的……他们都死了,为我而死,而我却还活着。
我记得塔莎被挑在矛尖上样子,记得乌纳斯身中数箭仍然力撑着不倒下的样子,还有哈山,还有无数的人……我觉得我象一直吸血鬼,靠吸食了他们的生命力,让自己活了下来。
我指指殿内角落的方向:“把我妆台上那个金盒取来。”
艾伦快步走了过去,捧着金盒回来,在我的跟前屈膝跪下,将盒子奉给我。
盒子里并没有什么了不得的珠宝,里面只是几封信,最上面一封是临睡前收到的。我已经看过了,也知道上面的内容。
但是我还是想要再重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