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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高的发髻适当地点缀着几件首饰,火红的外衫领口微敞,隐约现出精致的紫青色抹胸,腰间鹅黄丝绦坠着块翠绿的玉佩,这样的颜色未免太夸张,然而穿在她身上竟有种奇妙的风味,非但不俗气,反而相得益彰,与平日清冷素净的打扮相去甚远,乍一看就像变了个人。
红凝心情很好,主动招呼:“王爷。”
杨缜多看了她两眼,目中渐渐有了笑意:“怎的换了装束?”
此人向来自恃甚高眼光挑剔,红凝没有放过那一丝赞赏之色,更满意,当年都说自己适合红色,果然没错:“有些事情要办,我已跟厨房说过不必送饭了。”
杨缜意外:“要出去?”
红凝点头。
杨缜打量她,脸色不太好:“穿成这样出去?”
红凝明白他的意思,随口笑道:“好看的衣裳自然要穿出去给人看。”
杨缜冷眼看她:“园里就没有看的人么。”
后园只有一个男人,红凝岂会听不懂话中含义:“没有。”
话音刚落,杨缜已扣住她的手臂,将她拉入怀中,就这刹那间的工夫,两道目光连同他的气息都已变得灼热,他低声:“你这是故意的?”
红凝摇头:“民女所言,句句是真话。”
手猛然收紧,目中火焰倏地熄灭,杨缜看了她半日,冷笑:“如此,你打算去见谁?”
今晚之事凶险至极,红凝也没打算告诉他,斟酌了一下才道:“外头还热闹,我出去买点东西,何况夜里阴气盛,说不定能探出那妖女的藏身之处。”
杨缜嗤道:“打探消息穿成这样,倒也罕见。”
见他有意讽刺,红凝淡淡道:“承蒙王爷收留,民女感激不尽,但王爷好象忘了,民女并不是府上的丫鬟奴仆,就算要见谁,王爷还打算杀了他么。”说到这里,忽觉手臂疼痛难忍,她反倒笑了:“王爷姬妾成群,难免喜欢新鲜的,可我也是女人,一样会人老珠黄,王爷那时还会对我有兴趣?我不想争锋吃醋,更不想到头来和她们一样,成天在后园等着王爷想起我,我不喜欢等谁。”
杨缜皱眉:“你……”
话还没说完,忽有一名丫鬟慌慌张张从园内跑来,见二人这情形不免吃吓,矮身作礼:“王爷。”
认得那是王夫人身边的大丫鬟,杨缜呵斥:“跑什么。”
丫鬟忙道:“回王爷,夫人昏倒了。”
二人都愣。
丫鬟小心翼翼道:“夫人最近身子一直有些不好,今日强撑着亲自下厨为王爷做菜,谁知忽然间就头昏,现在床上躺着,怕惊了王爷,只命我去请大夫。”
红凝道:“一直不好?”眼睛却瞟着杨缜。
杨缜自然明白她的意思,最近确实冷落了王氏,其实平日除了十分受宠的姬妾,哪个生了病他也从不曾留意的,这些事在王族司空见惯,可落在她眼里就不好说了。
红凝看看那手,挑眉,意思是等他决定。
新人旧人,纵然是名震朝野的睿王,遇上这种事也为难,没有笨蛋在追求新欢的同时跑去看旧人,但此时若不去,未免显得太薄情,新人必定灰心,尤其是面前这个人。
沉默半日,他终于放开她朝园内走:“请大夫。”
。
夜暮将临,小院子里摆着一张桌子,桌上放着几碟干果之类的东西。
红凝若无其事打量四周:“他真的会来?”
胡月并不知道她的意图,挥袖变出三张精美的椅子:“放心,他这人虽有些自傲,但我们往常一起玩大,答应了就不会失信。”转眼又弄来几盆花:“何况听说有个美人,他怎会不来。”
红凝低头:“很好。”
既然知道陆玖是北仙王之子,哪个凡人会笨到与他作对,胡月没有怀疑,叹息:“你怎会喜欢他。”
红凝笑道:“你可以喜欢戚公子,我为何不能喜欢他?”
胡月摇头,好心提醒:“那不一样,三哥他……是好人,我这表哥不过生得副好皮相罢了,只因他天生三尾,自幼极受姨父宠爱,十分纵他,是以养成这般顽劣的性子,也不好生修行,成日里四处招惹别人,可从未见他真对哪个姑娘……”
红凝抬眸看她,破天荒眨了下眼,居然带了几分顽皮:“多谢你提醒,我知道他的品性,怎会当真?只不过当初他曾用媚术捉弄我,之后不声不响就走了,这口气我无论如何咽不下,所以也想捉弄他一场而已。”
丈夫获救的希望在她身上,胡月怕她听不明白,索性把话挑明:“他不仅媚术极其高妙,而且本性凶顽,你捉弄捉弄便罢,可千万别惹恼他,否则连我也救不了你。”
红凝道:“这个自然,三味真火的厉害我岂会不知,万万不敢有失分寸的,何况我还要再请他帮个小忙。”说完朝门内望:“戚公子好象醒了。”
听她这么说,胡月松了口气:“我进去看看。”
生死簿就是昭示着人类死亡与重生的轮回法则,人死了又岂能再救回来?近乎天真的期待注定是一场空,红凝垂眸,掩去那丝内疚之色。
一滴金色汁液轻轻滴入壶中,桃枝褪去光芒,变得黯淡,与寻常树枝并无两样。
默默看了片刻,她扬手将它化为灰烬,然后拔出头上小小发簪,迎风一抖,变作一柄闪闪长剑,紧接着纵身跃起。
衣衫随着动作舞动,越发鲜艳,仿佛一团跳跃的火焰。
长剑划过数道紫光,落到地面又迅速隐没,了无痕迹。
前日早上起来就发现异常,浑身精力充沛,灵气游走,被封已久的法力竟莫名恢复了,似乎正是为了等待这一刻。她当然不会以为是锦绣主动撤去了封印,但若不是他,又会是谁?难道那个人也希望她这么做?或者说,是想利用她。
不论是不是利用,都不重要,白泠为救她而被害,精魂俱灭,凶手却没有被绳之以法,她不可能轻易放下,就算那人不利用,她也会这么做。
地面看不出半点异样,红凝满意,重新将长剑缩成簪子,送入发间,接着从腰间取出一张红色的轻纱,蒙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
。
入夜,院门紧闭,原本简陋的院子被装饰得华丽无比,两粒明珠高悬于半空,散发着柔和的光,不太明也不太暗,正好用作掩饰。
红凝闭目在房间里打坐,忽然听得外面响起一阵熟悉的笑声,她立即起身走到窗前,透过缝隙朝外看。
“表哥。”
“表妹不仔细照顾妹夫,怎的有闲情请我。”
胡月早已等在外面,见他到来,忙亲自迎上去,陆玖也不客气,自己走过去往椅子上坐下。
猎物走进圈套却不自知,红凝微笑。
胡月先前都在房间里照料丈夫,并不知道院子里有古怪,陪着他坐了,问候:“上次是我气急,表哥不要与我计较,表姐可好?”
陆玖轻哼了声:“还能有什么不好,前些时候与花朝宫那人定了亲,也算遂了她的愿,从此我又多个厉害姐夫。”
胡月笑道:“可有人管着你了。”
陆玖叹道:“说来也该谢一谢我这未来的姐夫,这事不瞒你,上次正是他从昆仑斩神刀下救了我,昆仑天君也太无理,分明就是他儿子修行不够,自己要上来替人受死,与我何干,他还闹上天庭,害我差点被父王削去一尾,幸亏姐夫在帝君跟前说情,用我们北界灵泉赔罪,借帝君之威,他才没好再追究。”
胡月忙安慰。
说情?红凝笑意更深,手指缓缓握紧。
陆玖兀自与胡月说话:“这一年来父王勒令我在山上修行,陆瑶又看得紧,但凡我出来走动走动,她就搬出父王的话,甚是无趣,今日我说来见你,原本以为她会阻拦,正想求姨母替我说说情,谁知她竟没有,奇怪。”
胡月笑骂:“你也太不象话了,连亲姐姐也不放心?”
陆玖一嗤,倒也没反驳,随手拨了拨碟子里的干果,皱眉:“表妹享尽人间乐趣,今日专程请我来,就没点好东西招待?”
胡月抿嘴:“怎会没有。”
红凝见时机已到,立即收了心事,拉起面纱。
复仇
小小花瓣做成的帘子掀起又落下,杏仙从门内出来,吩咐几名仙娥做事,转眼就见陆瑶带着侍女顺游廊走来,忙笑脸迎上去作礼:“天女。”
陆瑶问:“他在里面?”
杏仙道:“在呢。”
陆瑶回身吩咐侍女退下,然后似笑非笑看着她:“那丫头的封印好象被解除了。”
杏仙惊讶:“谁解的?”
陆瑶目光流转,口里叹息:“我正是在奇怪,所以过来问问你,他可有提起此事?”
杏仙作寻思状:“我只跟梅姐姐提过,她做事一向谨慎,想来也不敢告诉别人,何况又有谁能解神尊大人的印?”她试探:“想是神尊大人改变主意,自己去解了吧?”
陆瑶放心:“我猜也是这缘故,与她有关的事都不能卜算,难免要仔细些。”
杏仙敷衍:“神尊大人现在里面呢,天女快进去吧。”
陆瑶笑了下,果然掀起帘子进去了。
花神令还真能解那封印,杏仙暗喜,当时的场景自己亲眼所见,昆仑天君之子命丧三味真火之下,那丫头恨极了九尾狐族,帝君虽赐了瑶池金莲露,但始终要被困千年,受千年天火的煎熬,何况那丫头执意不肯修仙,人的寿命不过短短数十年,二人此生再难相见,照她的性子岂会就此罢休?听说九尾狐族的胡月正在重州作案,如今梅仙果真笨到去替她解了封印,想来很快就能出点事,到时怪罪下来,可与自己无干。
花神令你又能执掌多久?她越想越解恨,忍不住轻笑了声,快步离去。
门内,仙娥上过茶。
待她退下,陆瑶便起身走到案前,嗔道:“总是我来找你,前日还被九嶷神妃笑话。”
锦绣合上卷册:“北界王安好?”
“他老人家很好,就是近日忙了些,”陆瑶往他身边坐下,“因怕陆玖生事,所以总叫我留在家里看着他。”
锦绣道:“如此,怎的今日有空过来?”
陆瑶笑道:“他今日去见他表妹了,我才得空来看你。”
锦绣皱眉:“可是胡家?”
“可不是,”陆瑶拿手指把玩他的茶杯,“姨父姓胡,说起我那表妹,原本也极有灵气,可惜不知为何动了凡心,难度情劫,如今留在重州守着那凡人不肯回来,我想着叫阿玖去劝劝她也好……”
锦绣打断她:“重州?”
“我知道那丫头也在重州,她好象还记恨着阿玖,”陆瑶笑道,“你放心,阿玖被我教训过,绝不敢再出手伤她的。”
锦绣不语。
陆瑶待要再说,忽听得帘子响,方才那名仙娥匆匆进来回禀:“神尊大人,外头重州城隍有急事求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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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一样的衣衫,有一种女人似乎天生适合这种鲜艳张扬的颜色,单薄的身形因此显得风姿绰约,虽是小心翼翼垂着眼睛,然而那长长的睫毛颤抖着,居然也有几分妩媚,面纱下的脸若隐若现,带着几分神秘的诱惑。
她捧着盘子从门内走出来,盘中有果品,还有一壶酒。
陆玖半是欣赏半是疑惑:“这姑娘竟有些眼熟。”话是无心出口,他并没留意到,方才那女子的身形略僵了下。
倒是胡月听到这句话,反而更相信红凝先前所说,也有心作弄他,忍住笑跟着打趣:“怎么会,这是我才认的一位妹妹,姓林,今晚特地介绍给表哥认识。”
这副妆扮本就出格,加上朦胧的光线适当作了掩饰,陆玖果然不再多想:“我当你只顾自己作乐,总算还记得我。”
胡月脸色微变,忍住没有发作,敷衍一笑:“怎敢忘了表哥。”
“这就是姐姐说的那位表哥?”声音虽甜美,却懒懒的,有些漫不经心的味道,似乎并没将客人放在眼里。
陆玖玩弄女子无数,头一次被忽略,对方还是个凡人,顿时来了兴趣,饶有兴味打量她:“初次见面,妹妹也不请我喝一杯?”
女子毫不客气搁下托盘:“表哥慢用。”
皓腕凝雪,陆玖看得心动,伸手就去摘她的面纱:“果然少见,既是表妹的妹妹,便也是我的妹妹,还避讳什么。”
红凝巧妙地躲开,眼睛始终瞟着别处,语气微带嗔怒:“表哥这是做什么。”今日之事实在凶险,稍有不慎被识破便有性命之忧,因此她才决定自己上阵,说不紧张是假的,暗地里也捏了把汗。
胡月当然不清楚内情,跟着作弄他:“表哥怎好无礼。”
陆玖两眼弯弯,笑得风流倜傥:“既然已经叫表哥了,妹妹怎的连看我一眼也不敢?”
红凝道:“胡姐姐说过,表哥的眼睛轻易是看不得的。”
陆玖看了胡月一眼,倒没生气,反而显出几分自得,柔声:“你信她的话?我说看得便看得。”
红凝提起酒壶斟酒:“表哥若肯喝我几杯酒,便让你看,否则就罢了。”
对方只是区区凡人女子,加上胡月在旁边,陆玖半点不疑:“妹妹说话算数,我喝你十杯也行。”
红凝举杯:“第一杯敬表哥。”
陆玖奇怪:“敬我什么?”
红凝道:“表哥见我眼熟,我见表哥也似曾相识,不是有缘是什么。”
陆玖大笑:“好会说话的妹妹。”
亲眼看着他举杯饮干,红凝不动声色,以长袖挡着脸喝了,接着又满满斟上:“第二杯要多谢胡姐姐,我年纪小,行事不曾考虑太多,将来若是叫姐姐失望,望姐姐能原谅。”对胡月,她的确有些内疚。
胡月没听懂话中深意,陪饮两三杯,便推说照顾丈夫进屋去了。
院中只剩下两个人,红凝心不在焉地倒着酒,陆玖在旁边越发看得心猿意马,渐渐朝她靠拢,一双眼睛光华照人,口里柔声道:“妹妹怎的还不敢看我?”
红凝将酒送到他唇边:“偏不看你。”
陆玖笑着捏住她的手,顺势接过酒杯放回桌上,伸臂去搂她:“原来是在骗我,这回我却不上当了。”
美人入怀,隐约嗅到一丝处子香,九尾狐天生对这些敏感,发现味道熟悉,陆玖不由一愣,未及多想,就见怀中阳气大盛,凌厉带杀机,惊骇之下他立即放开她,就地一滚。
那剑不依不饶,紧跟着刺过来,迅疾如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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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谁!”陆玖翻身跃起,惊怒。
面纱被风吹得飞扬,红凝冷笑:“你看我是谁。”
长长的睫毛抬起,那双明亮的眼睛直直盯过来,冷狠的目光让陆玖心中一颤,失声:“是你!”
红凝又是一剑刺去,毫不留情。
桃本属阳,本是镇妖的法宝,对付狐类尤其有效,陆玖忙闪身避开,冷笑:“你以为我怕你?若非我父王……”话未说完,他忽然变了脸色:“这是什么酒?”
“上等的好酒,顺便加了千年桃妖的内丹,正好能克制极阴的三味真火,”红凝抚摸长剑,“这么贵的酒喂你喝,未免可惜,但至少让你明白报应两个字。”
媚术与三味真火施展不出,体内五脏如受焚烧,陆玖心知不妙,想要遁走。
“想走?”红凝挑眉,扬手抛出袖中早已准备好的灵符。
四道灵符如有感知,迅速飞上半空,向四方散开,各自归位,刹那间地上涌现出数道紫光,一幅硕大的阴阳八卦图显现出来。
被那紫光罩住,陆玖重重跌回地面,终于忍不住大喝:“胡月!混帐!还不给我滚出来!”
胡月早已听到院子里有动静,正走出门来看,见状大惊:“你们做什么!表哥快住手,且看我的面上!”
红凝挥剑就刺。
法力大打折扣,陆玖勉强招架躲避,口里骂道:“糊涂东西,瞎了眼找的好姐妹,到现在还信她!”骂完转向红凝:“我碍着天规不想再动你,别不识好歹。”
红凝冷冷道:“杀人偿命,果真天规那么有用,你还能站在这儿?”
胡月听出不对,来不及细想,立即扬手祭出一道白绫,想要上前劝解,谁知白绫刚飞近八卦图,就似撞上一堵无形的墙,再也攻不进去,三味真火难以施展,她也不笨,一想便知道是方才喝的酒有古怪,反应过来上当,顿时大悔,指着红凝恨恨骂道:“我当你真心,你怎的反伤我表哥,可恶!”
“我害他?这是他的报应,”红凝仗剑,“我师兄死在他手上,如今他活得好好的,我师兄却再不能回来,天上人间,何来公道二字?”
胡月愣住。
拖下去必定惊动城隍土地,速战速决最重要,红凝知道不能耽搁时间,趁机念诀祭出照妖镜。
强烈的光芒罩下,将陆玖死死困在八卦图中。
陆玖本是九尾狐妖,妖性未除,加上有北界王妃纵容溺爱,任性妄为的脾气半点不减,此时彻底被激怒,摇身现出原形,浑身银白的皮毛,身后甩着五条蓬松的雪尾,他望着头顶照妖镜冷笑一声:“这等破铜烂铁也想伏我!”
利刃般的长爪扬起。
“啪”的一声,半空中照妖镜炸开,四分五裂。
红凝避开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