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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薇薇实在是太惊讶了。在她的印象里，三桶油不说是水火不相容，那也绝对是水油不相溶的。她在计委的大楼里，不止一次听到他们争吵的声音。
现在，看到工人们融洽的相处着，而且在闲暇时间讨论技术，谢薇薇不知该怎么形容眼前的景象。
她扭头问杨明：“你们和中石化不是因为海沧基地的关系，闹的很厉害吗？”
杨明做了十几年的国企人，又做了四年的大华人，分外能够理解谢薇薇的心情。他笑了笑说道：“公司是公司，工人是工人。谢科家里没有当工人的吧？对咱来说，只要是真心实意干活的，努力认真学习的，那都是兄弟姐妹，不会因为公司不同有什么不同的。”
“说的对。”声音很大的工人翘起拇指，笑呵呵的道：“别看咱是中石油的，学到了技术，不照样是给中国人炼油。”
“技术学到了，大华再通过专利赚钱？我记得，大华是个很注重专利的公司吧。”王绍在英国留学的时候，就关注过专利问题，那个时候中国的专利水平还很低，大华是少数依靠专利赚到钱的人，甚至可以说，大华存在的基础就是有大量的专利。经过四年的沉淀，大华和苏城对专利的使用和保护，已经登上了国内商学院的案例。
杨明依旧笑容满面，道：“我们授权其他公司使用我们获取的专利。”
“多少钱？”
“免费。”杨明呵呵一笑，道：“苏董说了，中国的石化市场太大了，中国又太需要石化产品，因此，将我们重金购买的石化技术转让出来，不会影响到大华的生意。”
何涛有点书生气的连连点头，道：“说的好，别说一个海沧石化基地了，就是再有三个五个，中国也难做到石化产品的自给化。咱们宝贵的外汇，还得用来购买国外的石化原料和石化产品……”
谢薇薇觉得没这么简单，但他也说不出来问题所在。
“咻”。
尖锐的哨子声响起，霎时间，聊天的人就像是被唤醒了似的，纷纷的挤到设备跟前。
德国工程师一口汉堡的土话，再次开始介绍维修要点。
老胡翻出了自己的本子，再次写下半文不白的记录。
谢薇薇这次注意到，虽然大部分人都和老胡类似，但有些人写的多，有些人写的少。
她想到一个可能，但又觉得不可能。于是低声问杨明：“我看有的人不怎么记笔记，是怎么回事。”
“他们能听的懂德语，少数几个人还能写。他们回头看翻译整理出来的记录就行了，不用拿着笔记本，一边学技术一边学德语基础。”
谢薇薇难以置信的道：“工人？会德语？”
“当然。”杨明给出肯定的答案。
谢薇薇的表情仍然怪异，说：“你们的技术培训还没有一年吧，这就能听懂德国人的话了？”
“大华有1万工人，机灵聪明有语言天才的可不少。”杨明瞥了他一眼，笑道：“你以为工人们为什么拼命的学德语，就因为有语言天才，你看到左边的那个高个儿了吗？叫盖天宇，以前就是一个普通的二级工，一个月六七百的工资，也没有什么灵性的感觉。结果，德国人来了，这家伙买了本字典，天天晚上背，又缠着德国人说话，三个月不到，说的那叫一个溜。现在，人家是3级的维修师，一个月5000的薪水……”
谢薇薇本来的意思，是能做德语翻译的为什么还要继续做工人，听到人家的薪水，这个话就说不出来了。
不过，她换了一个口气，道：“大华给这么高的薪水，能赚回来吗？”
王绍嘿嘿一笑，自以为配合的道：“别是赔本赚吆喝了。”
杨明摇摇头，道：“这个维修师是很重要的。其实，国外的机械设备，正常情况下，人家都是要教我们所有的使用方法和维修方法的。只有我们的人解决不了的问题，才找巴斯夫公司。但你知道巴斯夫想公司派人的成本有多高吗？往返飞机，汽车接送，工作一天3000美元起，这个人工费，够我们养几百个工人了。他们才解决一个问题。像是这么大的乙烯设备，我们采用油液监控，每个月也要换百十次的零件，常规维修几百次，你说有自己的维修师重要不重要。”
“这样？”
“以前没听过？不稀奇，人家德国人其实也懒得教，你们要是不学，人家打个幌子就走了，等有了问题，你方便，他赚钱。只有我们大华，那是认真派人学习，而且学习以后，也能把人留下。”
“别家留不下？”
“像盖天宇这样的？中石油中石化能给他开多少工资？1000块到头了，说不定只能四五百，私人企业就算不要维修专业设备，也愿意挖这样的人，2000块钱不够，3000总够了吧……”
“你们大华还能开到5000。”何涛听出来了，不满的道：“这种金钱挂帅，会搞坏企业的。”
“员工自由流动，是他们的权力。”杨明见他上纲上线，自己也戴上了帽子，皮笑肉不笑的道：“再者说，你要是不把薪水开高，人家会外语，又有本事，也不到你工厂受累了，说不定找个研究院呆着去了，对了，你看前面那几个，就是技工做的研究员。”
90年代的外语价值是非常高的。别的不说，即使是做外语导游，一个月的薪水超过万元也不稀罕，尤其是小语种的外语人员，各行各业都有需要，编制、房子、薪水是一样都不缺的。
以国企的顽固，派人出国学习，学习的人要是学会了外语，十有八九是留不住人的，唯一的办法就是从工厂调到研究院，让人家坐上办公室，再解决一点级别的问题，才有几率留下这样的人才。
但如此一来，出国学习的初衷也改变了。原本是学了技术操纵机械的，维修设备的，现在都摇身一变，成了懂外语的专业技术专家，其个人价值对企业来说也瞬间减小了许多。
以大华的思维，不如给更多的钱，将人留在最能创造价值的岗位上。
优秀的维修师傅能给企业节省几百上千万的成本，优秀的技术工人能给企业生产出几千上亿元的价值……这样的道理，要说国企不明白，那是不可能的，但要他们改变，也是不可能的。国企的薪酬标准都是上级部门置顶的，最高要上溯到国务院去。哪个企业能为了一个工人去找国务院。而从国家的角度来说，固定的薪酬是非常有意义的，否则容易造成腐败丛生等更多的问题……其实，后世所谓的国家特殊津贴，就有调整人才价值的意思，但它那几百上千元，能拿到的也不多。
以工资标准来留人，从来都是私企的独家秘笈，国企要学是学不会的，成本会高到他们难以承受。
当然，国企最终是能采掘出一些独家秘笈的，比如说难能可贵的京城户口，要求很低的委培名额，自家干净帅气又美味便宜的食堂，水平高超有钱都搞不定的公立幼儿园，以及随物价指数上升的退休工资和廉价的福利分房……市场需求和市场供应永远都是不协调的。在共产主义来临以前，总是需要一种东西来调节社会与人的关系。对现代人类来说，只有两个选择，万恶的金钱或者万恶的权力。
相比权力调节资源的丑恶，金钱简直堪称万佛升天。
当然，还有更理想主义的社会调节利器，道德品质。
可惜中国用5000年的历史证明，这条路也是走不通的。
谢薇薇等人以计委的眼光，着眼全局，竟然没有发现比大华更好的解决办法，一时间，谢薇薇突然有些恐惧。看到大华，未知的未来在她眼中变的更加未知了。
“那国企怎么办？”何涛问出了另外两人想问的问题：“咱们进口的设备越来越多了，国企要是留不住人，企业的成本就要上升，成本上升了，市场竞争力下降，更加留不住人……”
王绍和谢薇薇的眼中都充满了忧虑。身为国家计委的年轻成员，他们确实有忧国忧民的资格，或者说是习惯。
杨明也是从国企出来的，想了想，最终摇头道：“国企没办法的，也许，苏董有什么办法吧。”
说到此处，他的语气好像真的相信苏城能解决这个问题似的。
第三百三十六章技术溢出
谢薇薇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苏城。
偏偏门口的大华工作人员，就是不让他进去，即使她亮出了计委的牌子也不行。
“董事长正在会客，请您稍等一下。”
公式化的回答，令谢薇薇急的团团转。
年轻的大华员工抿嘴笑着，在他们看来，一个年轻美貌的女孩子急着要见董事长，本身就很有看点了。
“咔嚓。”
会客室的木门发出清脆的响声，预示着里面的人要出来了。
办公室的员工们连忙整理一下发梢，收拾好桌面。
几秒钟后，苏城的身影出现在谢薇薇的面前。
和她上次见过的样子类似，笔挺的西装，宽厚的肩膀与和煦的笑容。
还有握手时的笑容，总有点洞察人心的意思，更准确的说，是有些高傲的目光，仿佛能看到未来似的自信。
谢薇薇用女性的感性评价苏城，不得不承认：他比许多男人都优秀的多……也许是大多数男人……如果是这样一个男人，父母一定会同意吧，说不定，他们会主动找这样一个男人来相亲。到时候，自己会不会同意？
“谢科有事？”苏城的声音传来，同时听到他用英语向外商解释了两句。
谢薇薇这才意识到自己在发愣，她用手遮掩了一下发烫的脸颊，顾不得瞎想，连声抱歉的说道：“我有一些问题想问问苏董，你们先说吧。”
和苏城握手的正是巴斯夫公司的代表，他们不怎么会中文，但英文非常溜，因为时间的关系，和苏城也有些熟悉了，中间淡金色头发的中年人见谢薇薇说的是中文，就笑着用英语调侃：“苏董事长非常受女性欢迎啊。想我在年轻的时候，在公司的生活也非常美妙。”
谢薇薇接受过严格的外事培训，马上用英语道：“我找苏董事长是公事，和他的私人生活没有关系。”
见她会说英语，淡金色头发的巴斯夫代表连忙道歉，浓重的汉堡腔的英语，就算是中国人听到了也要皱眉。
苏城笑着搂住他的肩膀，用对侧的肩膀碰了一下他，笑道：“小姐是中央政府的前途无限的年轻官员，等你们下次再来中国，说不定能在中国领导人的行列里看到她。下次见面，就是熟人了。”
一句话揭过，苏城将他们送上电梯。
转身回来，向谢薇薇笑道解释道：“老外见到很多中国人都不懂英文，掉以轻心了。
谢薇薇盯着他的眼睛，然后使劲摇摇脑袋，道：“没关系，我也不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了。老外有时候很不正经……”
说到此处，她换过语气，问道：“苏董，这些人是巴斯夫公司的人吗？”
“是。”
“你们和巴斯夫公司的联系很紧密啊。我注意到，大华石化基地就有好多的巴斯夫的工程师。”
“乙烯设备还在安装中，免不了有外国工程师。不过，他们可不算是我们雇佣的工人，属于大华和巴斯夫的设备合同的一部分。”苏城伸手示意了一下，他还以为谢薇薇关心的是外籍人士的工作问题。
谢薇薇装模作样的一点头，顺着他的话道：“有些外国工程师还负责大华的培训？”
“是，大乙烯设备很复杂的，光是一个压力表，就能看的人眼花缭乱。不学不行。”
“不过，有些工人不是大华的，好像也在混着学习，这样可以吗？”
苏城这才知道她问什么，笑笑道：“你说的是三桶油的员工啊。我们的设备合同里有一项福利，或者叫做不谨慎的地方，巴斯夫公司并不限制我们的学习人数，因此，我想三桶油的工人要来听课，也不是完全不行的，只是要满足大华的需求之外，限制人数就好了。”
“免费听课？”
“当然，巴斯夫公司也不允许我们用这种手段赚钱，当福利倒是可以。”
“除了允许他们和巴斯夫公司的工程师听课，我看最多的时候，这些工人是在大华的培训基地里，接受大华工程师的培训吧。”
“外国培训人员总归是少数，他们顾及不到的地方，我们就想办法自己搞定。你找的那些外籍技术工人，不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存在的吗？”
“但为什么？”
“什么？”
“大华为什么要让其他公司的工人免费听课？”谢薇薇满腹的不解道：“我想了好久也没弄明白，大华怎么能得到好处。”
苏城义正严词道：“我们做工业做能源的，不是为了得到好处才做的。在国内，我们和中石化确实有竞争。但如今已经尘埃落定，大华也不可能在一两年内再建一个石化基地，既然如此，我们双方就是合作大于竞争的。其实，中国公司真正的竞争对手都在国外，中国的能源企业还小的很呢。现在的中石油中石化都没进入世界五百强呢，又哪里是窝里斗的时间……”
有很短的时间，谢薇薇被感动了一下。然而，做她这样的工作，心中的理性永远是占大多数的，很快，谢薇薇就叫了起来：“不可能，我看过你的档案，你不算是无利不起早吧，但绝不会光付出不求回报的。”
“什么档案这样说我。”苏城并不奇怪自己有个档案，谁都有个档案，只是厚度不同罢了。
谢薇薇还是摇头，同时疑惑的说道：“大华现在帮助国内其他公司训练技术工人，等工人的技术水平增加了以后，会怎么样？大华的工人会得到加薪是吧，我听说三级工就有5000元的薪水了，是国内同类工人的十倍以上。”
说到这里，谢薇薇的眼睛猛的睁大，自以为猜到了，道：“你是想挖角是不是？等培训结束，大家各回各家以后，他们肯定会互相联络的。结果是，大华的工人得到了5000元的薪水，中石化的工人可能只有300元，他们的水平本来是差不多的，于是他们就想来大华……”
“这个话可不能乱说，你这是要置我于何地。”苏城叹口气，道：“你怎么不想想，培训机会是我提供的，我提供给其他公司的工人，如果我需要挖角拥有这种技术的工人，我何必提供培训机会给其他公司？我就培养自己的不就行了。唉……我们大华的培训体系是国内先进的，已经用不着巴斯夫这种专为落后国家设计的培训体系了，所以用不完那些名额，才给了其他公司，我没必要挖角的。”
“你的历史可不是这么说的。中石化都被你挖角好多人了。”谢薇薇摇头道：“你们能开出国企绝对开不出来的薪水，而且公司越来越大，人家也不担心丢掉工作，这样一来，你们不是想挖谁就有谁。”
说到此处，她又有了灵感，忙道：“是不是这样，你们将人送回各个公司，等到有需要的时候，就可以挖回来。”
“你怎么满脑子的阴谋诡计。”苏城批评道。
“还不是？”谢薇薇有些沮丧，道：“难道大华真的是毫无利己，专门利人。”
“差不多吧。”苏城昂起了脖子。
谢薇薇盯着苏城看：“他是不是在撒谎？他隐瞒着什么？嗯，他肤质还不错，衬衣也喜的挺干净的，听说是有女朋友了……”
“师父，协议谈好了，他们签字了，我就拿过来了。”身后有雄壮的声音传来，一听就是个胖子。
谢薇薇随之转头，问：“什么协议？”
“嗯？”兴致昂扬的小胖手举着文件袋，眼睛从她脸上扫过，不禁大叫：“你是谁？师父，你可不能对不起嫂子啊。”
谢薇薇一愣：“你师父和你嫂子？”
“是师父的女朋友我叫嫂子。”小胖像是护食的沙皮狗似的，挡在苏城面前，一边留着口水欣赏美女身材，一边说道：“我师父已经有主了，你不要想抢。有什么……你冲我来。”
小胖挺起胸，看着谢薇薇的胸。
谢薇薇的脸一红，啐道：“谁要抢你师父。”
“不抢最好，你也别想抢我，我也有主了。”小胖插科打诨间，将一份文件递给了苏城。
谢薇薇眼尖极了，一眼就看到了上面的公安部印章，忙道：“你们和公安部签协议？什么协议？”
“什么公安部，乱说什么。”
“别傻了，我从小就玩这样的章子长大的，闭着眼睛都能认出来。”谢薇薇说完微微低了低下巴，担心的用眼角的看了眼苏城，觉得他神色未变，于是又抬起了下巴。
小胖哗的一下，把文件背过去，用肚皮对着谢薇薇，弱弱的说：“你闭着眼睛怎么认的出印章来，你都看不到印章……”
谢薇薇一阵无语，道：“算了，你们不说，我自己去问。”
“算了，告诉你也无妨。”苏城可不想她四处打问，于是干脆的道：“大华请其他几家公司帮忙，要了一个政府待遇，以后大华每年可以按照人数的千分之五的比例，得到一些进京名额。”
进京名额，就是北京户口了。早在50年代，北京户口就是一个紧俏货。在食物短缺的年代里，这个户口能保证基本的商品粮供应，在医疗短缺的年代里，这个户口能保证基本的医疗救护，在教育资源短缺的年代里，这个户口能保证基本的受教育水平……自建国以来，就有许多人为了进京名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