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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师-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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矿道之内人流进出不断,更有矿奴往来搬运水桶,用来压制尘雾,否则矿道内的火把将尘雾引爆,后果可就不堪设想了,这是劳苦大众用性命换来的实践经验,倒也让人心生佩服却又有着无奈的苦涩。

整个矿洞之中的矿奴一如行尸走肉,衣不蔽体形容枯槁,如牲口一般被使唤着,背后的督军还不时将鞭子甩到身上脸上,让人不忍直视。

一路沉默的凯萨低声冷哼了一句:“伪善的唐人!”

李德骞面色讪讪,也不敢多言,徐真倒是发现西北角有一奇人,此人衣衫整齐,面色饱满,精力充沛,虽为穿着军服,却有条不紊的指挥着一小股矿工,形成了一个小团队,工作效率出奇的高。

这一小团队的精神面貌很好,不似其他矿奴那般了无生气,连督军对这人都客客气气。

陈望乃多年老兵,察言观色,心知这小队正与李德骞关系不菲,看到徐真对这个小团队感兴趣的目光,也是假装随口介绍道:“此人名叫张久年,也算是矿区的老人了,脾气好,学识渊博,又重情义,身手力气都不差,故而让他充当奴头,也算得物尽其用。”

徐真眉头皱了起来,这陈望并非不识文字的盲流,用“物尽其用”来形容张久年,而非用“人尽其才”,可见他心里并没有将这些矿奴当人看,徐真对他的印象又坏了几分。

李德骞听到这个名字却有些讶异,转头询问道:“张蕴古的首席家臣张久年?”

陈望见吸引了李德骞的主意,有些得意地点头道:“正是张家首席!”

徐真觉得张蕴古这个名字有些熟悉,但他毕竟不是历史出身,太多旁枝末节也无法熟识,好在李德骞精明,在他耳边低声解释道:“这个张蕴古可是个人物了,自幽州总管府记室,直中书省,圣人即位之初,上《大宝箴》以讽。圣人嘉之,赐束帛,给了个大理丞的官帽子呢。”

“既如此威风,首席家臣何以沦为矿奴?”徐真饶有兴趣问起。

“那时候有河内人李孝德,以风言风语蛊惑人心,张寺丞究其狱,谓癫病不当坐治,然御史权万纪勘其情纵,圣人大怒,令人斩寺丞于东市,家人自是连累获罪,流放到了这里为奴…”

李德骞身为李靖长子,对庙堂故事自然熟悉,此言一出,又引来陈望好一番恭维,然则徐真的注意力却全部集中在了张久年的身上,这个人,不简单啊…

督军见到校尉亲自下矿,连忙过来招呼,徐真从怀中掏出那鸽子蛋大小的硫铁矿,督军皱眉回想了一通,将张久年喊了过来。

张九年正当壮年,身材魁梧,颇有武林高手之风骨,哪怕长年矿奴生活,亦未能使之蒙尘,见得硫铁矿,不由偷偷看了徐真一眼,而后低头禀报,说矿区深处确实有一小块这样的矿床。

徐真闻言大喜,正准备让张久年带人开采,此时却有兵士从矿洞外跌跌撞撞冲了进来,拖长了声音高喊道:“急报!急报!陈校尉,吐谷浑的啊柴们突袭营房,已经冲锋进来了!”

这兵士浑身浴血,肩头还插着一根羽箭,陈望脸色却是难看起来,当众曝光军情,这些矿奴一旦趁机暴乱,整个营地可都要保不住了!

李德骞也是冷汗直下,此时他们深处矿洞之中,如地面的营地被敌人占据,他们可就成了瓮中之鳖,一个都别想跑了!

徐真也是心头大骂,悄悄环顾四周,矿奴们仍旧麻木不仁的运作,但张久年的小团队却慢下了手头的活计,徐真抬头一看,正好跟张久年目光相触,后者嘴角竟然浮现出一丝笑容来!

“糟糕了…一会跟紧我…”

徐真隐约推测到了什么,悄悄扯了扯李德骞,在他耳边私语道,后者脸色如土,不动声色就挪到了徐真的背后。

那报信的士兵还以为自己报信立功呢,却被校尉大人一巴掌拍飞在地,雄狮一般咆哮道:“这些野蛮的啊柴只知道放羊,你们怕个卵蛋!全部都给我滚出去,莫让人困死在这里!”

陈望一声令下,督军们毒鞭啪啪啪响起,开始将矿奴驱赶到地面上去,这样既可以防止他们暴乱,又能够将这些低贱的矿奴推到前线去当炮灰,可谓一举两得的良策!

矿奴早已被督军毒打怕了,鞭子一响,连忙汇聚成流,顺从如羊一般往矿道出口走去,而张久年带着自己的小团队混入人流之中,却有意无意落后一些。

徐真捏了捏凯萨的手心,后者乃是刀尖上跳舞的刺客,如何感受不到矿洞内的血腥?

走到一半,又有十数名带血士兵冲进来,说偷袭者乃吐谷浑的慕容部,人数不知,俨然要踏平整座矿营!

陈望心头大骇,督军们纷纷抽刀,矿奴们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前途,在矿区里呆着,或许还能够苟延残喘,一旦被赶上地面,面对的可就是毫无人性的吐谷浑啊柴了!

徐真一直有意落后,暗中关注着张久年那一撮人的动向,果不出其料,在陈望和督军们驱赶矿奴之时,张久年却带着自己的小队伍,趁着混乱之际,从闪入了旁边的矿道!

“想活命就跟我来!”

徐真当机立断,沉声朝李德骞说道,后者早已视徐真为主心骨,眼下形势混乱,就算出去地面,也只能跟慕容部的啊柴死磕,听到徐真的呼唤,连忙跟了上去。

从张久年的目光之中,徐真看到的是不甘,是隐忍,是睿智,他的直觉告诉自己,像张久年这样的人,绝对不会让自己和兄弟们累死在矿洞里,更不会死于督军的毒鞭之下!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为了这个逃脱计划,张久年忍气吞声这么久,一直在暗中挖掘密道,就算今日没有吐谷浑慕容部的突袭,在不久的将来,他张久年也会带着兄弟们离开这里!

殿后的三四名督军正不断催促那些矿奴前行,矿洞之中光线又昏暗,人流混乱,却是张久年提前计划的最好时机!

兄弟们一个个钻入密道之中,他留在后面清点了人数,十二个人不多不少,都是当年追随张蕴古的武林好手,历尽奴役疾苦和疫病之后,能活下来的,可都是精英了。

正当张久年按预先计划将封石挪过来,打算封住密道入口之时,一张脸却出现在了封石的缝隙后面!

“放我进去,否则谁都走不了!”

徐真面容冷峻,手轻轻扶着腰间的飞刀皮带,张久年的右手下意识摸出一柄黑曜石磨成的石刀,但听到矿洞之中督军的叫骂,咬了咬牙,终究是将徐真三人放了进来。

“轰隆隆!”

张久年双手用力,封石终于是掩盖住了入口,而密道之中的兄弟们也适时点燃了预置的火把子,大半个人高的密道非常狭窄,但想要将徐真三人杀之以灭口,并非难事。

这些张家的家臣都来自于武林江湖,一个个都是刀头舔血的好汉,能够在矿区呆上三五年而气力不衰,可见肉身底子多么的浑厚。

他们为了这次逃跑已经密谋了很久,单单挖地道就花费了三年的时间,为了避开督军的监视和看管,他们每次只能放一个人进来挖掘,挖出来的泥土则分给其他人散于矿洞的其他角落,可谓神不知鬼不觉。

然而现在,就在他们想要趁乱逃走之时,却横中杀出了徐真三人,这三个人能让校尉陈望和颜悦色地为之引路,可见在军中地位并不低,这样的人跟在身边,张久年和兄弟们又怎么能够安心逃离?

可眼前少郎能够看破他们的苦心经营多年的计划,又能够跟上来,足见这小子也不是省油的灯。

兄弟们一个个摸出自备的武器,虽然大多是矿石磨砺出来的粗糙家伙,但他们一个个身手了得,又人多势众,李德骞当下就脸色苍白,呼吸急促的惊呼道:“尔等居然敢私逃刑罚!”

此言一出,他才省悟过来,如今的形势之下,他们三人才是羊入虎口,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巴,双眼之中充满了惊骇。

然而徐真却镇定无比,他直勾勾地盯着张久年,因为他知道,张久年才是管事的主导。

“外头兵荒马乱,就算你们出得这密道,上了地面之后如何逃脱?”徐真沉声问道,让人感觉他不是军官队正,反而是跟他们一样的逃狱囚奴一般。

张久年背后一个儿郎紧握石刀,双眼暴露出凶光,嘿嘿笑道:“本来不知该如何离开,但现在知道了,有你这个官爷在手上作质,还愁不能离开?”

他们的计划只进行到了挖通密道这一步,后续计划还未来得及准备,但慕容部的人前来突袭,显然是最佳时机,错过之后又不知要等多久,正愁着外面没人接应,没想到徐真却自己送上门来。

可张久年知道,他从徐真的眼神可以看得出来,对方并非那种自己送死的蠢货,果不其然,徐真冷哼一声开口道:“这位兄弟你也太看得起我徐某,莫说我这么一个小小队正,哪怕你们抓了陈望校尉,军中儿郎都不一定会放你们走。”

那汉子听得徐真如此说道,心头也了然,目光不由黯淡下来,张久年却将那汉子手中的石刀给压了下来,正色朝徐真问道:“不知徐长官有何逃生妙计?”

徐真嘿嘿一笑,抓住李德骞的肩膀,将他往前一推,朝张久年笑着道:“这位李德骞官至将作少匠,要作人质,绝对分量十足,如果还不够的话,他老子是卫国公李靖,就不知道你们敢不敢动手了!”

密道顿时寂静,李德骞难以置信地回头看着徐真,他完全无法想象徐真会把他给卖了,然而张久年的额头却滑落汗水,他看着徐真带着诡笑的嘴角,看着对方与年龄完全不相称的高深莫测,感觉密道变得不再闷热,反而觉得有点冷。

第十四章参军大人领兵杀敌

初秋的细雨让人有些烦闷,军营之中泥泞一片,气味更是让人难以忍受,侯破虏并没有外出的意思。

他的营帐铺着干燥的毡子,帐内弥散着一股汗水的味道,他赤裸着汗淋淋的身子,在豪饮羊奶酒,而身后床上却躺着一个丰腴女人,肤白如雪,脸颊和脖颈胸前都仍旧泛着未褪之潮红,白鱼一般的身子还在轻轻颤抖。

这女人的手臂上有着一个烙印,显然是从军奴营抓回来的,身材脸蛋与凯萨有着七八分相似之处,只是黑色瞳仁却减分许多。

侯破虏抹了抹唇上的酒渍,空乏的双目之中陡然亮起两团嫉恨的怒火,他紧握着羊奶酒皮袋子,恶狠狠地自语道:“该死的徐真!该死的李家小子!总有一天,我侯破虏必让你们品尝自酿的苦果!”

他并非急色之人,虽然凯萨充满了成熟的韵味,又是异域胡女,足够让男人为之疯狂,但侯破虏纵情花丛,什么样的女子没有品尝过?他只是想通过蹂躏凯萨来羞辱徐真罢了!

一想到这里,他的满腔嫉恨又化为无尽的欲*火,小腹燥热起来,一把将那个还在闷声呻吟的凯萨“替身”拖到床边来,看着这女奴光滑雪白,下陷着惊人弧度的后背,他的双目陡然亮了起来!

正当他要提枪上阵之时,营帐外却传来急促的呼声:“报!急报!”

“狗奴!还不给我滚进来!”侯破虏一巴掌拍在女奴的蜜桃臀上,后者依依呀呀钻入被窝之中,侯破虏抓起床边的青衫,随意套上,就见得外面慌慌张张跑进来一个便服斥候,正是他派出去跟踪徐真的其中一人!

那斥候深深埋头,不敢直视帐内春色,用最简洁的言语,禀报了自己的所见所闻,侯破虏却猛然惊喜,命人连忙通报校尉张慎之召集兵马,自己则穿戴好军甲,准备将这一小股吐谷浑兵马给吃下来!

他自己也没想到能够歪打正着,多得老天爷眷顾,本想着搜罗徐真和李德骞的违纪举止,不曾想却探得慕容部突袭矿营,这可是天上掉下的莫大功劳了!

吐谷浑内部并非铁板一块,诸多部族也是各怀鬼胎,明争暗斗甚至正面冲突都是常见之事,慕容骁所在的慕容部乃辽东鲜卑慕容氏后族,吐谷浑氏族的开创者,占据着统治阶级的大半江山,其余的羌人和康居人则稍显弱势,反倒是西突厥残部加入之后,时常搅风搅雨。

慕容骁作为王族之后裔,生性凶悍骁勇,虽然只是一方都尉,但手下除了王族正规军之外,还纠集了大批西凉马贼,时常掳掠大唐边境,在凉州地界也算得有名有姓。

侯破虏心花怒放,一旦真个儿将慕容骁给拿下,他就能更进一步,成为实权校尉甚至于别将,他本来就只是到基层镀金而已,得了军功之后,他老子陈国公侯君集一句话,就能够调他回兵部,在长安城中享乐了!

张慎之明为郧国公张亮之养子,实则只是任人驱使的家臣奴仆,手无巨力,身无武艺,倒是长年唱乐练就一条好长舌,曾经把张亮的妻子张李氏伺弄得舒舒服服,此时听说真要带兵打仗了,心里也是不停打鼓。

好在侯破虏少时辙至,所谓将门虎子,侯君集位列功臣,早年四处征伐,乃不世名将之一,侯破虏从小耳濡目染,也并非弱鸡,司仓参军等人都为他马首是瞻,兵甲早已备好,侯破虏当即点满五百轻骑,浩荡出营。

大战在即,然则主帅李靖仍未入营,故而大家也都约束纪律,可野虏却不讲道理,不时扰边掠夺,大小冲突也是不断,久而久之,小打小闹的冲突,大家也都默认了先斩后奏,当然了,前提是能够打赢,打输了自然是要问责的。

侯破虏先后派出五人监视徐真和李德骞,得到的军情也非常详细,这股慕容部骑兵最多三百人,但有备而来又搞突然袭击,想要踏平一个矿营实在是太过容易的事情。

但慕容骁也没想到唐人会如此的决绝,居然将矿奴全部驱赶出营,虽然手无寸铁的羸弱矿奴并无太大威胁,可陈望那一营的军士却躲在矿奴身后大放冷箭,慕容部的骑兵也是有些吃不消。

慕容骁上一次接应任务失败,三十八骑只剩下他这么一个光杆都尉,在军中早已颜面扫地,好不容易说服了上层,将摩崖与其族人都虏了回来,却又走脱了一个至关重要的女刺客凯萨。

吐谷浑毕竟是个游牧部族,缺少生铁等资源,如今已入秋,即将迎来寒冬,他们才不断涉险掠夺边境,斥候回报此处矿区之后,慕容骁终于找到了挽回颜面的机会,这一次领了三百骑兵,正好荡平矿区,将资源和奴马都给抢回去!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虽然此处只是浅层硫煤矿藏,但守军也不少,而且为了防止矿奴暴动,装备上并无吃亏之处,经历了初期混乱之后,陈望所领军兵居然抵住了慕容部的冲锋!

这是慕容骁证明自己的大好机会,如果这一次再失败,那么就算他是王族后人,也要失势不得志,可让他没想到的是,双方胶着之际,却有一股生力军从侧面围杀了过来,清一色大唐轻骑兵!

这些轻骑兵制式皮甲覆身,先放了一波剑雨,当即扫倒一大片慕容部骑兵,粗略一看,落马者足足有三十多人!

侯破虏一马当先,挥舞长槊,确实有着其父之风,前排骑兵放箭之后,后方轻骑挥舞着寒芒刺目的横刀,铁蹄轰隆隆敲击着大地的心弦,几乎在呼吸之间就撞入了慕容骁的队伍之中,噗嗤破甲之声不绝于耳,哀嚎尖叫不忍入耳,鲜血大蓬大蓬喷射到半空,整个队伍顿时弥散着死亡的气息,其中更是夹杂着血腥与便溺的气味!

慕容骁气得呲目欲裂,拍马而来,弯刀猛然劈落,侯破虏身边一名亲卫连头带肩膀被劈落马下,慕容骁呀呀叫着,与侯破虏战在一处!

矿区混战之时,徐真等人在密道之中也停下了脚步,因为运筹帷幄,自认成竹在胸的张久年,此时却发现,密道的后半段,居然被落石封住了!

早在半年前,他们就已经将密道挖通,为了不引起怀疑,他们也就没敢经常进来查看,不曾想居然会被松动的落石给封了去路,难怪这一路走来越发闷热,连火把的烈焰都慢慢黯淡下来,原来是通道被封,这下闭气了!

张久年和兄弟们只带了石刀,其他工具都没在手中,如今再折返回去取工具,显然并不明智,但凭借一双肉掌,想要把巨大的落石搬开,却是没办法做到之事。

几个人凭恃牛力,想要用肩背将巨石顶开,然则巨石却纹丝不动,几个人气喘如牛,终究是败下阵来。

徐真本以为张久年势在必得,没想到中途生变,心里也是好生失望,不由问起:“是否还有其他出路?”

张久年却摇了摇头,一干兄弟颓然坐倒在地,先前对徐真危言恐吓的黑汉子泄愤一般踢着巨石,没一会就丧气而坐。

徐真挪到巨石边上,冷冷地踢了黑汉一脚,漠然地说道:“滚远一些,让我仔细看看。”

那黑汉就要起身动手,可见得徐真表情认真,又转头朝张久年投去询问目光,后者轻轻点头,这黑汉才骂咧咧起身。

徐真抚摸着那圆鼓鼓的石头,心头顿时生疑,又召来李德骞,二人细细查看了一番,又低声交流着什么,张久年心中警惕,举了火把挪过来,却听得徐真说道:“此石非天然所生,乃是人力刻凿而成若果如此”

张久年心头一震,顺着徐真的目光往密道顶一扫,果真见得巨石上方有着一丝缝隙,这巨石乃是从上面滚落下来,这才将密道砸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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