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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在这个节骨眼儿,却又出了另一桩事儿,让初兰不得不分了心思——皇长孙元朔意外受伤。
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元朔本就淘气,终日上蹿下跳、惹是生非,难保不磕着碰着的,原也没什么大不了,只他是皇长孙,皇帝的心头肉,好端端的受了伤,自然引人关注,若非元朔是在自家花园不小心从山石上掉了下来,只怕皇帝会派人彻查是否有歹人蓄意谋害。
雅容家出了这事儿,几位公主的自然不能闲着,真心也好,假意也罢,少不了前去探望。初兰自也在其中,她原打算约了满月,两人一起前往,谁知满月却推说有病,让她代为问好。初兰知道,这是满月在和她闹脾气。也罢,倒也省得满月和元朔这对冤家见面拌嘴。
这一日,吃过晌饭,初兰独自去了承容公主府。
因即将出战天启,雅容近来日夜繁忙,并不在家中,只是元朔的生父,雅容的原配驸马阮泽瑞相迎。
阮泽瑞是前翰林院阮大学士的公子,温文尔雅,待人和善,与初兰聊了几句家常便陪她去了元朔的房间探望。
元朔受伤不轻,双腿都绑着夹板不能动弹,这会儿正手捧着兵书研读,见初兰随父亲进屋,脸上露了惊喜,忙向初兰问好,只道:“三皇姨,你可来了。”
初兰听他这么说倒是有些意外,元朔从小淘气,她一向是能躲则躲,故而二人并不怎么亲近,怎么听他这话,像是一直在盼着她来似的,莫不成这一摔转了性了,只露了关切的笑容道:“怨皇姨来晚了,伤可好些了吗。”
元朔也不回答,把书往床头一放,向初兰伸出手,往前蹭了蹭,迫不及待抓她来自己身边。
初兰赶紧着上前,嘴里忙道:“快别动,仔细你的腿。”
元朔道:“不打紧,皇姨这一来就都好了,可有人帮我报仇了。”
初兰不明所以,笑道:“还有人敢欺负你不成?来给皇姨说说,是哪个胆大的丫头惹咱们世子生气了?”
“皇姨可认识那个姓洛的。”
初兰一愣,姓洛的?她生平只认识一个姓洛的,倒也是听说洛飞投了大姐门下,却不知元朔怎么没头没脑的问起他来?心下疑惑,脸上却只假意不明,道:“元朔说的是哪个?”
元朔见状,一急之下脱口而出:“就是上次在园子里抱你那个。”
此言一出,直把初兰弄了个脸红,因阮泽瑞在场,她原不想直接提到洛飞,以免被误会与他多么相熟。可这会儿元朔这么一说,却还不如刚刚直接认了。或是心虚,只觉屋内其他人看她的目光都有些怪异。她才讪讪的要答话,谁知阮泽瑞却在一旁先开口道:“元朔,三姨百忙中抽出时间来探望你,别尽扯些没用的。”
“怎么没用?”元朔大急,反驳道,“若不是他害得我,我如何受这份苦!”
初兰心惊,怎么元朔这伤是洛飞弄的?这洛飞也忒大胆,居然敢对皇长孙下手,不想活了怎的!
“莫在胡言,你自己淘得没边儿摔伤了腿,又赖人家做什么!”阮泽瑞嗔道。
“父亲只管这么说,我却是知道的,那园子我不知去了几百遍,山石,树木,花草,闭着眼睛也看得见,怎么好端端的那山石突然就塌了!我前一日才见洛飞在那园子里鬼鬼祟祟,不是他还能有谁?他定是嫉恨我那日用箭射他,故意设了陷阱害我。”
“你当人人都如你般任性胡为!?再胡说可看我告诉你母亲,好好罚你!”阮泽瑞呵斥道,似是真有些动怒了。
元朔见父亲似是真生气了,身子一松,道:“罢,罢,父亲不必抬母亲出来压我,我知母亲也是向着他的。不过胜败乃兵家常事,我愿也没打算将他怎么样。只上次我射他一回,这次他害我一回,就算打和,胜负未分,我定要扳回一局不可。”
初兰听这对话终是明白了,虽然她不知实情,可隐隐觉得元朔说的或许就是事实,那洛飞是个记仇的,且无所忌惮,别人惧畏元朔的身份,他怕是没这么多顾忌。再细想,他明明拒绝了大姐的诚邀,怎么后又变了主意?弄不好就是为混进这公主府收拾元朔不成?当日他为向陆成报仇,不惜被发配充军,这事儿他却也不是做不出。
这会儿听元朔之意,似不打算善罢甘休,初兰不由得担忧起来。这元朔虽说顽劣,但说到底到还是孩子,自幼被人宠着,哪经过什么风雨,他只当这是旗鼓相当的比试,殊不知那洛飞自小在街巷中与人打架斗狠长大,几经生死,身上不定背了多少人命,起码那陆成之死就与他脱不了干系,说他是个亡命徒却也不过分,他可不在乎元朔是不是孩子,也不当这是什么你来我往的君子较量,如若元朔再纠缠下去,只怕就不是断腿这么简单了。
如此想着,赶紧岔开了话题,道:“我的小魔星,看你腿还这样,就又想着去玩闹了,如此什么时候儿能好?只怕明年开春也好不了,倒时候我们去游玩放鸢可不带着你了。”
元朔听了嘻嘻一笑,道:“皇姨不必唬我,我知我这腿伤没什么大不了的,也就一两个月便好了。到时候骑马,皇姨不一定有我快呢!”
“是,是,那你好好养着,到时候咱们比试比试。”
“好!输了可是要罚的。”
“那是自然,只怕你到时候耍赖不认账了。”
“怎么会,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初兰引着话题,权且是把洛飞那档子事儿给辄了过去。只正说着,便听外面丫鬟宣报:“公主回来了。”
众人连忙起身,未及,但见雅容进了这屋,似是才回府就赶了过来,衣裳也还没来得及换。众人自少不了一番寒暄,初兰只怕元朔再提洛飞,便借让他好好休息养伤为由随雅容出了屋子。
元朔见初兰要走,只在后面高声道:“皇姨,刚刚的话还没说完呢,明日可还来啊。”
初兰心知他必还是惦记着如何对付洛飞之事,她怎么还敢来,便只回头冲他笑笑,没有答话。
初兰随雅容出了元朔的屋子,雅容接着刚刚元朔的话茬道:“不用理他,他整日疯惯了,只在床上躺这么几日便待不住了。”
初兰附和着一笑,心中有话犹豫着该怎么开口,掂量了一会儿,终是开口道:“我才听元朔的话,他此次受伤似是与那洛飞有关?”初兰边说边观察雅容的神色,见她只听着也不说话,不否认,也不肯定,便接着道,“我见那洛飞市井中长大,也没什么分寸规矩,不如姐姐把他打发了吧。不管这次如何,也免了以后生事。”
初兰说这话一来自然是担心那洛飞当真发起狠来伤了元朔。二来,却更是为洛飞担心,这次雅容或许宽容不与他计较,可难保以后。与其将来闯下大祸,倒不如让他回到市井街巷,虽是没了前途,但至少不会丧命。
雅容听了初兰的话,歪头打量了一下她的神色,笑道:“妹妹多虑了。”
初兰听雅容话中似有深意,知她定是洞察了自己为洛飞担忧的这点儿心思,不禁赧然,也不便再继续答话。
雅容看着初兰目光刻意躲闪,也就不再继续点明,只转对身后的丫头道:“去吩咐备饭,本宫今日要款待三公主。”
“不必了。”初兰忙是拦了, “我今日只为探望元朔,原也不打算多留,况姐姐即将出征,终日繁忙,我也不便叨扰。待姐姐得胜凯旋之日,再来与姐姐把酒言欢。”
雅容一叹,道:“这仗只怕是打不起来了……”
“姐姐何出此言?”
雅容并不直接回答,反而问道:“妹妹可知平阳粮价看涨一事?”
初兰心中一怔,如何不知,她这几日正是为这事儿操心,她只道雅容忙于出征,怎么竟也关注这商泽之事,心下奇怪,只道:“是有耳闻。”
“妹妹如何看此事?”
“这……”初兰踌躇一下,道,“倒也不奇怪,战后粮价看涨也是常事。”
“妹妹说的不错,确实是常事,我倒也不失为此事而担心。”雅容道,“只是今日母皇宣我进宫,言谈中对此次出征似有犹豫,我琢磨着或因此事之故。”
倒也是,对于此次出兵,朝中本来就有非议,只道大战之后百姓求安,如今国内粮有上涨之势,只怕母皇再有决心,这会儿也要掂量掂量。
初兰道:“此事非同小可,母皇既已又回了天启皇帝的请援书,按理是不该反悔的。”
雅容闻此言并不作答,只摇头轻叹。
初兰亦不再深问,转了话题聊了两句别的便告辞回府。只是自从雅容府上离开,初兰心中七上八下的如何也静不下来。
雅容好端端的和她提什么商泽?真如她所言只是为出征一事而担忧?
还是……
初兰心中忐忑,她早知商泽群商背后藏着操控之人,且此人定是位高权重,她一直不敢有何大动作就是忌惮于此。今日雅容提到商泽之事言辞闪烁,欲言又止,似是话中有话,莫不成是在有意试探她?
忽然想到林景皓曾经对自己说的一番话,难不成雅容真是深藏不露?
第五十一章
晚,郜兰公主府。
林景皓才回到云霄阁,便遥见画眉端了药碗从屋里出来,不由得心中一沉,进到屋中,只见初兰坐在梳妆台前正拆头发,还不待她开口,便问道:“公主怎么还在喝那汤药?”
初兰见他一副气恼的样子,心知他必是误会那是避孕的汤药,佯端架子道:“你可是向本宫问罪来了?”
林景皓似是泄了气一般,挨着初兰坐下,也不看她,只道:“臣怎么敢。”这模样到似受了欺负的孩子一般。初兰莞尔,往他身边蹭了蹭,挽了他的胳膊,柔声道:“那是我特意让张医官开的方子,调养身子用的。”
林景皓闻此才是展了笑容。
初兰又道:“还说呢,明日我再叫张医官来,别只我一人喝那苦汤子,让他也给你调养调养。”
林景皓在初兰腰间揉了一把,凑到她耳边,轻音挑逗道:“公主不满意臣的表现?”
初兰面上一红,照他胸口一拧,啐道:“没正经,谁说那个。”
“既是要孩子,自是要把身子调养好的。”
“公主此言差矣,民间百姓无钱吃药调养,生的孩子也都健壮,咱们要孩子何必麻烦张医官,只夜夜努力便是。”说着便要抱了初兰求欢。初兰连忙将他一把推开,林景皓却也不强求,嬉笑着帮着初兰逐一拆下发上头饰。
“今日我去大姐府上了,去看元朔。”
“嗯。”
“本没想碰到大姐,不想大姐竟是提前回来了。”
“嗯。”
“你怎么总嗯、嗯的。”初兰有些不满。
林景皓停了手,道:“那公主想让臣说什么?”
这话倒是把初兰问住了,她想让林景皓说什么呢?因白天之事,她一直心事重重,无人可诉,林景皓虽是能让她交心之人,只自己心里却总有个心结。自在商泽那场风波之后,她便未在他面前提到商泽半个字,虽说那只是一场误会,可不知怎的,总觉得如影随形,何时提起,都让她心里堵得难受。这会儿又让她何从谈起呢,怔了了一会儿,终是没有开口。
林景皓觉察出了初兰的不妥,问道:“公主可有话想与臣说?或是今日在长公主府上发生了什么事?”
初兰知林景皓心思重,若不说出个一二,他嘴上不说,心里也定不会甘休,便随便寻了个理由,只道:“没什么,只是想起还没带你正式给大姐请安过。咱们成亲之时,大姐正在天启,如今回来了,虽说日日朝堂见面,但这礼数也是不能少的。”
林景皓笑道:“我当是什么要紧事,公主说得也是在理。不过既然耽误了这么久,也不在乎这一两日的,这不是快到年关了吗,到时臣自是要随公主一起去给长公主请安拜年的。”
初兰心思根本没在这上,便随口道:“倒也是。”
只林景皓却并不是好打发之人,有些疑惑的追问道:“公主刚刚欲言又止只为这事儿?”
“那还能有什么。”
林景皓不说话,只深凝着初兰。
初兰只觉得他像看进自己心里似的,然下一刻,那眸中似能洞悉一切的深邃却忽然一收,只露了戏谑,道:“臣听闻那洛飞入了长公主府,公主此去可是会旧人去了,或是想把他弄进府来,故而适才吞吞吐吐想试探臣?”
初兰见他这半真半假,似是而非的拈酸模样,不由得嗤笑起来,也顺着他的话茬,娥眉一蹙,妩媚撒娇道:“这可如何是好,被大人看出了我的心思,咱这府上冷清久了,也该添个人口,只不知大人同意不同意。”
林景皓捏了初兰的下巴,稍稍用力,将唇凑上前去:“谁说咱府上冷清了,不出五年,咱们儿女成群,可是热闹得很呢。”说着,抬手取下初兰发上的最后一根簪花,青丝如瀑,直映佳人。
“不知羞,谁说给你生一堆孩子的……”
娇音未完,便被堵了樱唇,浓热的缱绻,只从这浅吻开始。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正当初兰一心期盼第一个孩子的降生时,一场大戏已在商泽上演,未出几日,直撼京师。
平阳府尹百里加急上奏,以商泽为中心,直里、汇宁、涞水等平阳诸郡粮价一夜暴涨数倍,百姓蜂拥抢粮,有数人踩踏而亡,情势危急,已近暴乱,平阳府已派兵镇压,只恐形势愈演愈烈,直请圣裁,调兵调粮,解平阳府燃眉之急。
奏折一到京城,皇帝震惊,急在早朝之上令百官献策。
户部尚书上奏:“启禀吾皇,去年几省灾害,赋税减半,库粮本就不多,眼下才经大战,实是没有多余的粮食拨给平阳。”
内务府总管上奏:“启禀吾皇,前战耗时半年之久,内务府钱粮也是损耗殆尽。”
既是户部和内务府都束手无策,其他朝臣更是无计可现。
初兰静立,她心中虽有主意,却知这事并不能在殿上明说,因那背后操控之人此刻定也站在这殿上,只不知他会如何反应。故而只是默不作声,悄用余光扫着各人。
皇帝遍扫众人,只见一个个都是垂头不语,开口呵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平日众卿朝堂上侃侃而谈,指天论地,如何意气风发,怎么今日一个个都似吃了哑药一般。”
众人见龙颜愠怒,更是不敢轻言。
良久,方是刘子安上前一步,俯首躬身,语音沉稳的道:“回万岁,才两位大人已经回明,一时难以拨粮平。臣以为,唯今之计,只有先调遣周边省府之兵力前往稳住局势,以免暴乱扩大。粮价之事,也好容时再议良策。”
刘子安身为内阁首辅,他的话自然惹得众人响应。
皇帝踌躇着没有说话,似也在心中思量,许久,终是一叹道:“也只有如此了,传旨下去,令方顺,缁苑两省调兵支援平阳,务必将暴乱压在平阳府内。再令全国各省随时禀奏各省粮价浮动,以免再有类似之乱。再者……”皇帝顿了顿,似有些无奈,只道:“出援天启一事,暂缓吧。”
此言一出,初兰心中一惊,下意识的侧头去看雅容,但见她眉头微锁,无声浅叹。
朝散。
雅容,昭辰,初兰照例先百官离开。
三人并行,昭辰望着雅容,开口道:“我见姐姐这模样,似是对母皇圣裁有所不满?”
“岂敢。”雅容忙道,“只是……唉……早前我朝已应了天启的请援书,如今出尔反尔,只恐令天下人耻笑……”
昭辰道:“姐姐此言差矣,人道天有不测风云,如今平阳出了暴乱,难不成咱们不管自家之事,倒先去给别人解围?”
雅容、初兰均不说话,昭辰看了看二人,故作一叹,道:“不过姐姐说的也是有理,只怕我大颜这次真是威信扫地了,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啊。”
初兰听出了昭辰言外之意,当日昭辰力主求和,而她与雅容却是主战,如今诺不能守,倒像是她与雅容之过了。
三人说着已出武阳门,昭辰向二人拱手告辞,先行上轿离开,初兰只见她步履轻盈,掩饰不住的志得意满。再转头望向雅容,但见她看着昭辰上轿的背影,也是一脸无奈,可见其也对昭辰之心了然。
二人相视,心照不宣的摇了摇头。
这会儿初兰再看雅容,恍觉自己前两日实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心中不免生出些惭愧,只道:“姐姐前两日之担忧,我只当是杞人忧天,不想竟成了真的,实令妹妹叹服惭愧。”
雅容道:“如今还说这些做什么,圣旨已下,怕是再难更改了。虽说有背信弃义之嫌,但母皇此举也实是无奈。谁曾想只在几要出兵之际竟出了这事儿?世事难料,或是冥冥中自有定数吧。”说完只对初兰露了无奈的笑容,便也上轿离开了。
武阳门外只剩下初兰一人,冷风席席,似是渐渐将初兰脑中的迷雾吹散。
雅容刚刚的那番话,虽似无意,却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