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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兰又气又委屈,憋了半天还是一句话也没说出来,只一跺脚转身走了。没走两步又想起什么,猛地转身道:“这一个破庭院有什么好巡视的,先把张端他们调来两个过来这儿。长公主的侍卫也不少,赶明儿个宫里还要来人,这儿用不着咱们,更不用你亲自来巡视。你就只管时时跟着我,守着我不被刺客刺了就行了!”说完便就转身气鼓鼓的走了。
什么碰巧!我看她还上哪儿跟你“碰巧”!
凌天怔怔地望着初兰远去的背影,眸色一软,露了个似笑非笑的神情。
次日,天还没亮,众人便就起床准备,清点人员,察看戒备。从清晨等到下午,午饭也都没吃,小心等着圣驾。直到申时过后,才有先行女官赶来通报,皇帝车辇快要入山。众人连忙往山下候驾,天色擦黑,皇帝仪仗才至山脚。众人欲行大礼,却被皇帝拦了,说是此行只为祭奠故人,一切虚礼全免。
雅容自带人在前开路,其余众人均尾随皇帝车辇之后,一路上山,入云隐寺,拜佛上香之后,又按事先的安排,请皇帝下榻云隐寺的东侧院,其余众人则住在西侧院。
傍晚,皇帝请雅容,昭辰,初兰并顾卿婵四人来她院□进晚斋,朝务正事一概不谈,只讲些佛偈典故。斋后未坐多久,顾卿婵便就知情识礼的先行告辞。
待屋中只剩母女四人,皇帝这话茬才是一转,对昭辰道:“听说你前两日下山了?”
昭辰紧着站了起来,做了个惶恐的表情道:“儿臣知罪。儿臣未得母皇允许,私自下山,还请母皇责罚。”
“唉,你当朕令你来这云隐寺清修是为哪般?”皇帝道:“听主持方丈说你随僧人们一起下山行医施药,这是好事,说明你这几个月的清修不是虚耗光阴,长了佛家的宽仁爱物之心,这是好事。”
昭辰将身子躬得更深了,道:“是。儿臣以前急功近利,心浮气躁,这些日子的清修确是有所参悟,亦算是明白了母皇的一番苦心。”
“嗯。”皇帝点点头,露了个满意的神情。
初兰在一旁冷眼看着,心中颇为不屑,心道:我当你好端端的跑去行医施药是为哪般?敢情是为了这个。哼,做做样子谁不会啊,你要真是长了宽仁爱物之心那可真是造化了。
一旁的雅容先未开口,这会儿望了望皇帝的神情,心下了然,适时机地插话道:“前两日我进宫去给父王请安,他老人家还跟我提起呢,说也是听闻二妹这连月来的清修参禅,说赶明儿个回去要让二妹进宫与他老人家讲讲佛偈。”
昭辰听雅容这话,心中开怀,望了下皇帝的眼色,忙抓了话茬,笑道:“这……这倒是难为我了,我不过是念念佛经,静静心思,哪儿就有这个道行了,父王是终日念经吃斋的佛爷,岂不是让我班门弄斧了?”
雅容笑道:“妹妹过谦了。”
初兰在旁听着,怎会听不出这其中的门道,不由得去看皇帝,但见皇帝果真是点了点头,对昭辰道:“你父王前些日子倒也是跟朕提到过你,你来这儿清修也有几个月了,想来他心中也惦记你。眼瞅着快到他寿辰了,你也准备准备,回京给他拜拜寿,陪他住上几日再回来,也算是尽尽孝道。”
昭辰脸上瞬间掠过一丝狂喜,极力克制这情绪,平静的道:“是。”
初兰一旁听着,心中愤慨冷笑,你们母女三人这一唱一和的,可是做戏给我看呢!倒真是把我当了傻子了?什么亲王寿辰,还不是找个借口放昭辰回京。住几日再回来?说得好听!谁不知道这其中的把戏。倒时候亲王开口给昭辰说两句好话,给皇帝个台阶,昭辰可不就脱了这责罚了?回来?她还回得来吗?!
初兰心中不忿,亦不好在脸上表现,只做些随笑的神情罢了。皇帝、雅容、昭辰三人这话题一直在亲王的寿辰之上。她是庶出,非亲王嫡女,也不便说些什么,偶尔含笑附和两句,也不过是应景儿。若非雅容偶尔跟她说上两句话,这屋子里倒像是没她这么个人似的。初兰越坐越觉得自己是个多余的人物,人家母女三人好不和乐,倒是自己给人家这儿添堵了。
聊了半天,初兰就跟被上了刑似的,可等到皇帝说累了,紧忙虽雅容昭辰一起告退。
从皇帝的院子一出来,昭辰那诚惶诚恐,小心翼翼的神情一下子就不见了,一副意气风发的得意模样。初兰瞥了她一眼便就沉着脸,不说话。三人一路同行,雅容冷眼看着初兰和昭辰的脸色,亦不开口,一副悠然神情。三人共行了一段路,一个畅快,一个郁闷,一个悠然,各有心事,一路无语。
待到岔路三人分道而行,各自回院。初兰眼见着昭辰脚下生风似的渐行渐远,心中愈发的愤恨。她知道,雅容提起亲王,不过是做个顺水人情,归根到底还是母皇自己有了放昭辰的心思。要不雅容也不敢提什么“赶明儿个回去”的话。初兰越想越是气愤,昭辰嫁祸她杀人,又灭口张氏,“劫杀孟浅雪”,这么多的事儿,不过是责一个来云隐寺清修,已经算是轻饶了她。这才几个月啊?母皇居然这么快就消了火气,欲要放她?
初兰心中犯凉,从小到大的许多往事便就一件件上了心头。只想这么多年,昭辰犯了多少的过错,也没少欺负她们几个庶出的姐妹,母皇每每虽有责罚,可哪次最后都是不了了之了。母皇疼雅容和昭辰,这是人所共知的,一来母皇与亲王感情一向和睦,对亲王的亲生女儿自有些偏心,二来,雅容和昭辰均是嫡出,又早她们几年登堂理政,在母皇心里又更多了几分好感。
本来对这些,她这个庶出的公主是不敢有半点儿怨言。可如今她实在是受不了,愤恨之余便又觉委屈,心道:母皇你便是疼她,也没有这般偏心的啊。她那么害我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么轻轻松松的就算了?若事情换过来,算计人的是我初兰,被算计的是她昭辰,你不定要怎么罚我呢!
初兰拉着脸回了院,顾卿尧见了,关切的问道:“怎么了?脸色这么不好?”
“没什么……你说……”初兰一叹,欲言又止,她心情郁闷烦躁,憋在肚子里好多的委屈,可见了顾卿尧这些心事又说不出口似的。
顾卿尧见她欲言又止的模样,反是忧心了,问道:“到底发生什么事儿了?你刚刚不是去皇上那儿了吗?可是……可是受了训斥了?”
初兰见顾卿尧担忧的模样,心中亦是不忍,心道算了,这些事儿与他说也是没用,白白让他跟着操心烦脑。便就勉强挤了个笑脸,道:“没什么,只是忙了一天,有点儿累了,才又在母皇那儿坐了一晚上,也不得歇着,乏得很。”
顾卿尧见初兰的模样,只她是说些话宽慰他,可她既是不说,他也不便再问,只让人去打了热水伺候她歇着。
初兰任由着顾卿尧在身后帮她一一拆了发饰,心中暗自盘算:昭辰这一下山,我的日子必不好过,虽她未必知道此次被连番贬斥是我暗中做了些手脚,但凭她的性子,早晚得招惹到我身上来。若是这样,倒不如我就“小人”做到底,彻底把她这条船给打沉了,我看她还怎么翻身!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顾卿尧道。
初兰一怔,回过神,忙碌了个笑容调笑着掩饰过去,只道:“我能想什么,想你呗,想我怎么娶了你这么个好相公,长得又好看,手又巧。”说着便抓了顾卿尧的手。
顾卿尧红着脸把手抽回来,道:“你就说吧,在这佛家之地说这些话,小心佛祖罚你。”
初兰笑道:“罚就罚吧,我知道我相公爱听这话,我豁出去了。”
“谁爱听了。”顾卿尧的脸更红了几分。
一番嬉笑,暂且让初兰搁了烦恼,不想几日后却又生了更大的烦恼。
只说之后的三日,众人随皇帝一起吃斋礼佛,静心守戒。到天启先皇生祭当日,皇帝亲自祭奠,一切祭奠阵势均是祭奠大颜历代皇帝的仪仗,极是隆重讲究。初兰看着阵仗,心中亦有个掂量:母皇亲自来祭已是莫大的礼遇,如今居然用了皇帝的规格,看来母皇此来怕是别有深意的,怕不是是做给现今的天启皇帝看的。及又想到当日在雅容府上偷听到的雅容和顾卿婵的对话,什么“快了”,“就这两年”的话,难不成,母皇要有动作了?助顾卿婵复了?
初兰不禁又往深想,其实两了交锋是早晚的事儿,当初母皇营救顾卿婵姐弟,又给了莫大的礼遇,打的就是帮她复了的心思。只这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好端端的出财出兵为人家作嫁衣裳吗?原先这些事儿她并未深想,一来当初她一心只扑在林景皓身上,旁的事儿根本进不了她的心思。二来,她并不带兵,这些个事儿与她也没什么牵碍,况与天启才经大仗,她想着再要开战不定是猴年马月了。
可眼下看着情势,怕这场杖出不了这三两年。如今她娶了顾卿尧,身份却又是不同了。有些事儿她就也不得不琢磨。母皇若要真心帮顾卿婵复了那还好说。可在她看来,母皇怕没这个闲情逸致,怕不是想借着顾卿婵在天启了内留存的一些势力,一举灭了天启吧?
如今对她来说,对付昭辰并不算难,不过是略动心思,小耍手段罢了。可这等大事儿若真让她猜着了,那才真真是要了她的命呢!若果真如此,那倒时候又让她如何自处?让她如何面对顾卿尧呢?
第一百零六章
从云隐寺回来两个月后,初兰盘算着时机也差不多了,便就开始暗中动作。两了交战的事儿她说了不算,但对付昭辰,她可是有大把的手段。
只说当年孟浅雪跟着昭辰之时,便就防着她有朝一日暗算自己,偷偷的收集记载了一些昭辰的罪证。其中大部分是昭辰利用孟浅雪在刑部为官之便,帮人铲案子捞油水。亦有一些昭辰凭借掌管户部之权而中饱私囊的,只昭辰毕竟还是防着孟浅雪反咬,对于户部的事儿从来不让孟浅雪参与,是以孟浅雪不过是看了些皮毛,未得什么确凿证据。
孟浅雪得了这些护身符,原为自保,但昭辰棋高一着用璞玉来威胁她,她只得硬顶了罪名。后来初兰将当年的一桩公案说开,又向她保证无论如何都会保了璞玉的安危,才有了后来之事。孟浅雪一恨昭辰,二念璞玉,故而向皇帝上书之前便将这些东西全交给了初兰。
初兰得了这本册子,一直小心收着,只想着将来怕是会用到,不想这么快就有了用处了。你不是在母皇面前卖乖吗?这回看你还怎么卖!
初兰盘算了许久,这册子中的大部分说昭辰利用孟浅雪赚人命钱的事儿是用不上的,一来,刑部是满月管着,甭管是不是昭辰暗中搞的手脚,说到底满月还有个疏于职守之罪,弄不好倒把满月给折进去了。二来,若是露了这些事儿,少不得又牵扯出孟浅雪来,一番追查别再把前事给纠出来,那她可算是惹火烧身了。所以只得在昭辰利用户部职权中饱私囊上做文章了。
在这方面孟浅雪未得什么实证,只是捕风捉影,不过倒也无妨。眼下昭辰也算是“戴罪”之身,未必真需要有什么证据摆到母皇面前,只要时不常的在母皇跟前恶心恶心她,一点点儿的戳着母皇的心思,母皇最初未必会信,可架不住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拨,时候长了母皇自己就会派人去彻查,到时候不怕找不到证据。
这法子想好了,初兰便就开始按部就班的实施。先是等的这两个月。若是从云隐寺一回来就出手,那实是惹眼,少不得让人怀疑上她。再者,便是选好这参奏昭辰的人,不好是自己的近臣,还要与昭辰有些个过节的大臣。初兰思量了一阵,选定了巡查御史王宝珠,她令人暗中给王宝珠递了匿名信,信上检举了昭辰的罪行,其中自有摘自孟浅雪的手卷,另有一些她故意编纂的几有些荒唐的罪名,什么强占人夫之类的。这真真假假的障眼法,归根到底还是怕有精明之人怀疑到她头上来。想必“强占人夫”这种明眼一看便是栽赃诬陷的下三滥手段,没人会怀疑是她所为。
一切都按初兰的计划顺利进行,王宝珠得了密信如获至宝,她原与昭辰有些私怨,平日里碍于昭辰的身份一直忍气吞声,如今昭辰被皇帝贬斥到云隐寺清修,眼瞅着要失势。如今她得了这密信,想着是她出气的时候了,便就连夜写了参奏的折子递了上去。然让王宝珠费解的是,这折子却是石沉大海一般,无了下文了。她心虚,也不敢再有动作,只静静的等着消息。
只说王宝珠奇怪,初兰可比她更是着急。即便那奏折上写了些虚妄的罪名,但以母皇的英明,又如何不能去伪存真,看不出所奏户部之事十有九成是真的?初兰暗道莫不成母皇当真偏袒昭辰至此?驳也不驳,直接当做没看到?
这事儿虽是让初兰挂心,可也未占了了她全部的心思,反正对付昭辰的事儿,一回不成还有二回,她有的是时间。可这儿子过百岁,这一辈子可就只这么一回,自是牵扯了她全部的精力。
只说当日元衡满月,因突然发病,按了法师的叮嘱,未敢操办满月酒。如今他满百日,定是要大摆筵席,补回来不可。
元衡是初兰的嫡长子,他的百岁酒大臣们自不敢怠慢,尤其是昭辰“失势”之后,众臣都猜皇帝有了立储的心思,这皇储就在雅容和初兰之间,故而这等巴结拍马的好时机,自然不能放过。
这一日,郜兰公主府高朋满座,上至皇亲贵族,下至文武百官,均携礼道贺,好不热闹。
德郡王虽在公主府,但到底属皇帝后宫,自不得抛头露面。顾卿尧没有官职在身,也属内眷,不便招待众人。故而这礼待宾客之事,全是初兰一人忙活。
初兰虽也不是好热闹的人,但到底在朝堂上摸爬了一年有余,场面上的应酬也是平常了,况且今天是儿子的好日子,她心情也好,倒也未觉如何疲倦。虽是如此,可穿梭于宾客之间时,心里却总有些隐隐的不踏实。
有一种强烈的感觉在心头萦绕:他会来。
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强烈到每每刘顺来回某某大人到时,她心里总是一纠,听了名字后,方才松了气。她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感觉,是怕?还是……期待?
她心思乱得很,只不停地饮着客人的敬酒,答着客人的道贺,以此来冲淡心中那种复杂的感觉。
只她才又饮了一杯酒,转眼间,便见刘顺颠颠的从外面跑来,神情全不似刚刚。初兰的一颗心一下子就悬了起来,果真,刘顺近到她身边,神色有些紧张的小声道:“禀公主,林景皓,林大人携礼道贺,人在门外呢……”
初兰心口一颤,不知是喝醉了还是怎的,手上的酒杯轻轻一抖,亏得里面已是空了,否则怕是要碰洒了一手的美酒。
刘顺见初兰怔怔的不说话,便就小心的提醒道:“公主……见还是不见啊?”
初兰道:“人家厚礼来贺,咱们自是该款待的。请林大人进来。”
“是。”刘顺应了话,一溜烟儿的跑了出去。初兰亦是转了身,只似无事发生一般,继续去各桌招待宾客,只心中却是越来越忐忑不安,两人日日朝堂见面,她或还可做到心如止水,可今日却全然不同。
“户部尚书,林景皓,林大人到!”
一声不怎么高的通报声,却惹得原还有些喧闹的场面瞬间静了一下,随即复又有了说话碰杯之声。然初兰知道,别看在场之人一个个都跟没事儿人似的,可这几十双眼睛、耳朵,怕这会儿已经睁大了,竖直了,擎等着看戏呢。
初兰不愿被人当成戏码,不愿成为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她定了定心神,做出一副泰然神色。然当她望见那熟悉的身影踏入大厅,心口却还是不受控制似的剧烈的跳了几下,随着他越来越近,她只觉四周的嘈杂的声音越来越小,以至于最后什么都听不见了,好像全世界都消失了,只剩下他一人,款款走来。
“参见公主,给公主道喜,恭贺世子百岁。臣略备了些薄礼,还请公主笑纳。”林景皓立在初兰面前,微微的欠身拱手,脸上带着他惯有的笑容,不很亲切,也不很疏远,好像他与初兰从未有过夫妻之缘,从未有过如胶似漆,从未有过刻骨铭心深入骨髓的爱恋,那笑容只是客套,是恭敬,是一个臣子对公主的礼貌。
一下子,全世界又都回来了,初兰似被他这刻意保持的距离感惊醒,随笑道:“多谢林大人了。”
林景皓道:“前日二公主差人给微臣送信,说是因在山中不得前来给道贺,特备了些礼物,请微臣转交公主,聊表心意。”
初兰心中一恨:昭辰,你果真是不放过我,在山里还使了这手段,我如何还敢放你回来。
“劳大人费心了。”初兰答道,转又对刘顺吩咐道:“请大人入座。”
“是。”刘顺小心应了,躬身请林景皓在一旁的桌子坐下。
初兰和林景皓这简单的几句对话,全全落在厅内众人的眼中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