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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南 by 雨天(经典的虐心文)-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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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肖南盯着我,不说话。 
      肖南为什么不说话? 
      他不是从不让我一个人去危险的地方吗? 
      实施上,不管他回答什么,我都会去帮他做这件事。可是, 我心里却执拗地想听他说:“不行。” 
      “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为大局着想,肖南。“张伟也同意了。 
      “——” 
      我心里的那点酸痛悄悄地蔓延开来。 
      “只要能帮肖南,我愿意。” 



      父亲的官越做越大了。可是我却感到,他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少了。 在家里的时候,他常常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沉思默想。不再亲切地抚着我的脑袋问我一天的行程, 
      也很少过问肖南地成绩了。 这样的父亲让我感到陌生和害怕。 
      我不知道如果他晓得了我和肖南的秘密,会有什么样的反应。我也不知道我们做的事到底有多危险,一旦被发现,会有什么后果。 
      大部分时候,和肖南在一起的快乐让我忘记了这些疑虑。我全心全意地投入了哥哥们所谓的“事业”。 
      是的,那半年里,我和哥哥都醉心于革命。 革命,对于十六岁的肖南来说,是一个崇高的游戏,可以让他放弃一切;对于我来说,则是用来黏住哥哥的工具。 



      北大在很远的西郊,每个周末,我都会坐着黄包车,经过一大片荒地,到燕南园的那个小楼去。燕南园里古木参天,稀疏地盖着十几幢西式房子。 
      有一个同情革命的方教授租了一个单间给张文华,那儿,就是《赤月》的编辑部。 
      张文华是个面色青黄的青年,目光炯炯,常常在黑黄的牙齿间咬半截熄灭了的纸烟。我说不上喜欢他。同为革命同志,他看起来远没有肖南明朗。我在他那里呆半个小时左右,他就会把一沓稿纸放在我的书包里,有时是修改后的稿件,有时是新一期《赤月》的小样。 

      每当我从北大回来,肖南都激动不已。他常常兴奋地挠乱我的头发,揪我的耳朵。然后就跑进自己的房间,坐在灯光下,凝神改稿。桔红色的灯光调和了他麦色的皮肤,在容长的脸上打下柔韧的光影。我则在肖南身后吹爸爸新买给我的萨克斯管,反正他从小就习惯了我制造的噪音。 

      对于他做的事,我没有兴趣,我关心的只是肖南。 
      还有就是,我对意外没有准备。 







      ( 三 ) 
      事发时, 已经到了初夏。 
      那天早上, 我起了床就有些头昏脑胀。 不过因为平日里我就比不得肖南粗枝大叶,头疼脑热时有发生, 
      加上又怕妈和肖南逼我吃药,我就打定主意不告诉任何人,自行解决。早饭的时候,我说要到自己房里吃,偷偷跑出去,把油条倒进垃圾桶。吃完饭,肖南说要出去, 
      也被我推托掉了,我说我已经好几天没练琴了,要补课。他就跑没了影。 
      练了一会儿琴,还是有些鼻塞头重。我推门出去,百无聊赖地在院子里晃。 
      五月,虽然换了单衣,天还很凉爽。梧桐树巴掌大的绿叶子重重叠叠的,留下了很多荫凉。新来的小丫头子秀明在院子里给金鱼换水,我蹲过去捣乱,撩起水珠往她脸上弹,她也反过来泼我。咯咯唧唧笑了一会儿,我们蹲在那儿闲聊。 
      秀明突然鬼鬼的笑着凑过来脑袋对我说: 
      “你知道南少爷昨天跟我说什么?” 
      “什么?” 
      “他说,你们家剥削我。 “剥削”,吓了我一跳。听着跟千刀万剐差不多。” 秀明比我大一点,圆圆眼睛瞪大了也挺好看。 
      “他说的也有道理。 你怎么来的我家?”这种词我在刘义勉家听多了,所以有资格故作深沉。 
      “穷呗。 我有四个弟妹,怀柔县的地又少。亏来你们家,每个月还有五个大洋的份例。” 
      我语拙。 
      想着要是肖南在就好了,肯定知道怎么跟她讲道理。 
      决定换个话题。 
      “我爸那儿有客?” 
      “嗯,一早就来了,在厅里喝茶呢。” 
      “什么人?聊天还要关着门?” 我抬头看看大厅。 
      “是个署长,管老师的那种。” 
      “嗬嗬” 我逗秀明,“你够行的啊,连署长都知道了。” 
      “讨厌。”秀明拿水珠弹我。 突然又凑过脑袋来,坏坏地说:“同少爷,我今天早上倒垃圾的时候,看见了两根油条哎。你说,我该不该告诉太太啊?” 
      我抬手去揪她的辫子,她比我更快,拎起水盆就跑了。 
      我施施然起身回房,却听见大厅门响。爸爸和一个中年人走出来, 我忙站在一边, 我记得这个人,是教育署长,和爸爸素有交情。 他走过我身边时, 
      面无表情看了我一眼。我突然有些心惊。正自不安,爸爸已经送他出了门。我转身溜走,却听耳后一声断喝: 
      “李同, 站住!” 
      缓缓转过身,刹那间我的脸变得雪白。爸爸极少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 
      “跟我到书房去,我有话问你。”爸的声音里蕴藏着怒气。 
      我不由自主地挪动双腿,跟爸爸进了书房。爸在我身后“砰”的一声撞上房门。 
      “跪下!” 
      我双膝一软,“嗵”,跪在了地上。 
      脑中一片空白,心怦怦象要跳出胸膛。 
      老天爷保佑,不是因为那件事。 
      “你告诉我, 最近你都在那里混?” 
      “就,就是同学家,还,还有学校。” 
      “你有没有经常去北大?” 爸爸的怒气笼罩着我。 
      “——有。”恐惧压得我透不过气来。 
      “去找谁?” 
      “去, 去方教授家,我认识他的儿子方,方韵凯。” 谢天谢地我记着肖南教给我的话。 
      “啪,”爸爸猛地一拍桌子,我哆嗦了一下。 
      “那, 你认不认得张文华这个人?” 
      我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只是直觉地摇着头。 
      “可是有人看见你和张文华在一起,他还把一些《赤月》的稿件交给你。”爸爸说,“要知道特务机构已经盯了他很长一段时间了。” 
      “我,——我没有!”我哆嗦着说不成个儿。 肖南他没有教我,现在我该怎么办。 
      爸爸重重叹了口气,放缓了语气:“阿同,你从小是个让我省心的,从来不撒谎,胆子也小,不象肖南让我担心。我不相信你会做出这种不要命地事来,好孩子, 
      跟爸说实话,到底怎么回事?天大的事有爸爸帮你” 
      我泪眼婆娑地看着爸爸,可还是倔强地摇了摇头。 
      对不起,爸爸,可是我也不能出卖肖南。我不说话,是不是就不算说谎了? 
      爸爸气的嘴唇哆嗦起来,他扭头看了一圈,抓起一个鸡毛掸子。我张着嘴,不可置信地看着爸爸。 从小到大, 我还从来没有挨过打。 
      我只知道喃喃地叫着: 
      “——爸,——爸。” 
      一阵抽痛烙在我肩膀上,接着又是一下。 爸爸下手很重,我哭着,扭动着身子躲避着飞舞地竹棍儿,却不敢站起身来。 
      没几下,竹棍儿就散了。我满脑子责备秀明,为什么这么早让我换上小单褂。竹刺刮在细嫩的胳膊上,火辣辣地疼。 
      “你为什么去找张文华?” 
      “是你自己去的吗?” 
      “肖南认不认的他?” 
      爸爸停了手,看着我。 泪珠挂在我的睫毛上,我抽噎着,只是摇头。 
      “你知道么, 张文华已经被捕了,就是昨天。”爸爸阴阴地说。 
      我猛地抬头看着他。瞬刻间又醒悟到,我睁大的眼睛和惊疑的目光一定暴露了我。 
      “你认得他!” 
      爸爸脸更阴了。“你知不知道这是杀头的事,一旦你们走上了这条路子,不要说前途没有了,搞不好就会死无葬身之地。造反误国。今天我要不及时把你们拦住,你们将来会后悔一辈子。” 

      我垂下头不说话。 
      爸喘着气,转身走到柜子后面,拿出一个弃置已久的马鞭。 
      “你还是不说?” 
      “啪!” 
      现在我才知道鞭子和竹棍儿的区别。火辣辣的剧痛“刷”的一声掠过脊背,让我一下摒住了呼吸, 
      “啪!啪!” 
      我惨叫出声, 竭力用双手护住头, 让脊背承受剧痛。鞭子卷过皮肤,一下紧似一下,开始有血珠飞溅在青石板上。 
      “阿同,你只要说实话,我就不再追究。” 
      “——我, 爸,——我不,不要说!” 
      “啪!啪!” “啪!” 爸爸疯了一样抽打着我。满屋里只听到皮鞭着肉的声音,惨叫声,还有妈妈在门外焦急的拍门声和哭声。 
      不知过了多久, 我已经哭不出来了, 趴在地上,再没有力气躲闪蛇一样的马鞭。身上渐渐麻木,似乎也没有象开始那么疼了。青石板上点点滴滴溅的到处都是血。 
      爸爸终于停了手。 
      他喘着粗气喝道:“跪好!” 
      我缓缓用手支起身子。汗湿的头发贴在我的脸上,脑袋一阵眩晕。 
      “好好在这儿跪着,不许吃午饭, 等想明白了,再让门卫叫我!” 
      “哐!”书房的门关上了,然后是上锁的声音。 妈妈与爸爸争执的声音隐约传来,我已经听不清了。 
      我摇摇晃晃地跪在石板地上。恶心和眩晕的感觉一阵阵袭来,和身上难以忍受的剧痛搅和在一起。早上好像没有吃饭吧?我迷迷糊糊地想。肖南不知跑那里去了。 
      身子越来越热,膝盖也越来越疼了。昏昏沉沉地,我不知跪了多久,终于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 四 ) 
      迷迷糊糊里, 有人翻过了我的身子,我痛哼出声。 
      下一刻, 我被举到半空,挂上了一个坚硬的肩膀。 
      本来就难受的胃一下爆发,我“哇”地吐了出来。胃酸呛进了鼻子,我又咳又吐,一下子恢复了意识。他妈的肖南。我无力地用拳头捶着他的背,却说不出话来。 
      幸好听到了妈妈的叫声。 
      “阿南!你干吗呢?!怎么能扛着你弟弟,要死啊!赶快把他抱着,抱着!“ 
      “喔。”肖南闷声闷气地应着。 
      他小心地避开我背上的伤,把我慢慢挪进他宽宽的怀里。 
      一个温暖纤细的手覆上我的额头,是妈妈。 
      “怎么烧得这么厉害,阿同,你睁开眼睛, 你别吓唬妈妈。”妈妈哭了。 
      我睁开眼睛, 却无法聚焦。定定地看着眼前, 我努力地吸了口气,却触动了伤口,痛楚席卷过来,世界又缓缓地从脑海里退了出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我正趴在床上。 一个温暖的手握着我的手腕。是肖南吧, 
      我心安地想。我想睁开眼睛,可浑身上下疼得厉害,伤处似乎连成一片,眼眶也肿胀地难受。 
      天大的事交给肖南去吧,我自暴自弃地不再挣扎,又陷入了迷迷糊糊的状态。 
      恍惚中, 我感到一个宽大的身子靠过来,一支手在轻轻地磨蹭我的头发,痒痒的。突然,一个软软的东西温纯地贴上了我的额头。是肖南吗?是肖南在吻我?! 
      我动弹不得。 
      轻轻的吐气声靠着我的耳朵,我听到了肖南喃喃的声音: 
      “对不起,阿同,对不起。” 
      我一动不动,听着骄傲的阿南失去常态。 
      良久, 肖南站起身来, 出去了。 
      我睁开眼睛, 泪水朦胧了视线。 



      爸爸没想到我会伤得这么厉害。 潜在的伤寒和高烧延缓了伤口的愈合,我时醒时睡,妈妈和肖南不分日夜,轮着伺候我。 等完全退烧,已经是半个月以后了。 
      挨打的时候, 我只知道用胳膊护着脑袋, 手上肘上便挨了很多, 红肿多日不退。我心安理得地让秀明和肖南喂我吃饭, 身上疼得轻了,心情也就跟着轻了。 
      爸爸有时也来看我,来了就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心事重重地。 我一看到他,就把脸埋在枕头里, 宁肯憋死,也不抬头。 
      我并非怨恨爸爸,我只是不知道如何面对他。 肖南比我勇敢, 因为他明白自己的目标, 而我, 却不知道谁对谁错。爸爸没有再提那件事,甚至对肖南。 



      一天, 肖南正喂我吃饭。枕头垫得高高的,我侧趴在上面。 
      我见屋里没人, 低声问他:“《赤月》怎么样了?张文华呢?” 
      肖南顿了一下,他抬头仔细地打量我,我有些不安。他放下碗,伸手把我长长了的头发掠到耳后。认真地问我: 
      “李同, 跟哥说实话。在刘义勉家,还有张文华那里,你已经听了很多了。——你真的理解你做的事吗?你真的喜欢我们的理想吗?” 
      每当他说起他的那个主义,他的眼睛就闪烁出异样的光华。 我不爱他的梦想,却爱这样的肖南。 
      “我,” 垂下眼睛,我思索了片刻,惶惑地摇了摇头:“我害怕你们说的暴力革命。 还有那个人人幸福的共产主义,我,听起来象个故事。 ——我没有感觉。 
      我只是,想跟你在一起。” 
      肖南的眼睛黯淡下来。 
      “不管你做什么,我愿意跟你一起努力, 做什么我都不怕, 我可以帮你。”我急忙补救。 
      “这不是过家家。如果你没有热情, 你根本不可能坚持下去。这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情。你有没有想过, 
      如果我牺牲了呢?你怎么办?背叛革命?”肖南声音严厉起来。 
      “牺牲?”我的脸有些变白,我没有想过这个。“你不会死的。我会跟着你。” 
      “你想来想去还是自己! 革命中没有个人, 
      小我是不容许的。在必要的时候,你要有勇气舍弃个人的感情,甚至家人。”他皱起了眉头,眼睛不再看着我:“阿同,你不是个适合革命的人。 
      你呆在你的小屋里,对周围那个不公平的穷苦世界漠不关心——” 
      “可是我关心秀明啊!” 
      “那是因为你善良,而革命还需要胸怀宽广。” 
      我的心沉下去。我不要他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 
      “你, 适合做一个音乐家,在这个小小四合院里。” 说完,他起身离去。 
      走到门口,他又停了一下,淡淡地说: 
      “以后,我不会再伤害你, 也不会再拖着你和我一起。你,也不要再打听《赤月》和张文华的消息了。” 
      说完,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外。 
      “肖南!” 
      我掀开被子追出去,刚冲出去两步,腿一软就摔倒在地上。我静静的趴在石板地上,遏制着一阵阵的眩晕。 
      已经快六月份了吧,地上怎么还这么凉?我趴在这儿很久了吗?或许没有。 哑着嗓子叫人,四周却一味地静悄悄地。 
      十三岁的我,第一次体会到了心痛的感觉。 
      强打精神,我缓缓爬回去, 等挣扎着回到床上,我也累的动弹不得了。 
      好容易妈妈进来看我,立刻叫出来: 
      “阿同,你怎么搞的?脑门上怎么破了块皮?” 
      想是刚才摔的,我闷闷不乐扭过头去,不说话。 妈妈掰过我的身子,拿手来摸,又觉得触手有些烫。不由急了。 
      “不是都好了么, 怎么又烧起来了?小祖宗,你要熬死我啊?” 
      她翻箱倒柜,正拿了消毒水来擦,肖南进来了。妈妈一肚子火,看见肖南就骂: 
      “阿南, 你怎么搞的, 你说上午要看着弟弟,跑到哪里去了?他怎么又发烧了?脑袋上那一块是怎么磕的?” 
      肖南脸色阴沉, 走近来细看那块油皮。见我扭脸不肯让他瞧,便撰住我的下颌: 
      “摔地上了?你跑去追我了?!” 
      “谁去追你,走开啊!”我声音里带上了哭腔。 
      “ ——”肖南愣在那儿。 
      妈妈推开他,给我吃药。肖南乞求地看着妈妈,妈妈只好把东西递给他,自己在旁边坐下。 
      肖南把我扶到怀里,温言软语地哄:“你知道我刚才去那里了?我去给你买蛐蛐罐儿了。你不是在屋里呆的闷吗?我就去大栅栏那块买了两个青头。大个儿的那个给你, 
      咱俩回头在家斗蛐蛐儿。” 
      我微微笑起来,垂下眼睛,盖住伤心,乖乖地就着他的手吃药。 
      吃完了药,肖南说要带我到院子里晒太阳。 他在床边蹲下身来,我听话地靠上去,把手搂住他的脖子。 他扒着我的腿,将我背起来。 
      有一下没一下的,我的脸轻轻蹭着他的腮。他已经开始刮胡子了,麻苏苏地有些扎人。 
      趴在他的背上,我酸涩地笑了。 



      以后的一个月,我和肖南绝口不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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