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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当然,但三霸天不会远离府城,派出的人至少得在三天后到达,那时我们已
经远走高飞了。”满天花雨泰然地说:“他们估计我们会奔向九江,九江必定高手云集,
文书可能飞传赣南,大索雷霆剑的踪迹。”
“我们……”
“我们买小舟扮渔夫,乘夜偷渡九江江面,昼伏夜行,直放安庆去找你的人。”
“要不要到九江通知雷霆剑的朋友……”
“那不但你我凶星照命,雷霆剑也白死了。高见,你们这种多读了几天书的人,做
起事来情义兼顾婆婆妈妈,所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满天花雨不客气地说:“像你
们在山东那边传道播种的工作,兄弟就不敢苟同。集合一些明里心存救国,暗中却醉心
功名利禄的人,读一些明夷待访录、四书讲义等等。
“黄农义的明夷待访录,对醉心名利权势的人有如对牛弹琴;吕晚村的四书讲义,
更是看了要被砍头的禁书。你们这样做,不啻插标卖首,哼!”
改朝换代的第一个特征,便是地名的改变,前朝的南京,改为江南省。以后,又划
分为江苏、安徽两省。
江苏的省会,就是江宁府,这里也就成了治理江南的政治中心。
自从甲申国变迄今,已过了漫长的九十八年。几十年的生养,江宁最大的变化是人
了增加了整整十倍,脏乱也增加了十倍。
富人比往昔更富,穷人比往昔更穷。新增的暴发户和特权人物,大多是与当时权贵
沾上边的新贵。
出三山门向西走,沿莫愁湖西行,五六里外便是外城西郊的江东门。这一带,除开
莫愁湖附近的徐家产业外,便是一些种果菜的人家。西南角一带,便是荒草萋萋的白鸳
州。
这里的生活环境,与三山门内的人家,简直不能比,在生活上,城外的人是贫乏的、
困苦的。但在精神上,他们都是悠闲的、丰裕的。这里的农产品,皆从三山门进城销售。
城门旁的下水门,就是秦淮河城西的出口,出门北流经过石头城,流人大江。门内经过
城内的十五六里流程,就是天下闻名的秦淮风月胜境。
这段河流自从康熙十一年,因水患而关闭上水门,(通济门旁)只留一孔通水之后,
便逐渐成了一条大臭水沟,但水流不太畅,画肪璇宫反而更多更华丽了。
江东门只是一座象征性的门楼,堆起一道土堤权作城墙,附近住了三五十户人家。
东面里余南首,是本地颇有名气的王家桃园。
当然,这位桃园的主人王伯权,并不是往昔王榭名门的王家后裔,他只是一个安份
守己的老农,既没有财富,也没有地位,只是一安享余年的乐天派老人。
但他的儿子,廿五六岁还没娶妻的王国华,却是对面江心洲鱼户的头儿。那一带的
渔户,以好勇斗狠著称,连活跃在大江的水贼,也不敢在江心洲附近作案。至于城内秦
淮河风月场中的保镖、痞棍、流氓,天胆也不敢闯到城外来。
莫愁湖中山王的子孙呢?胜棋楼内大概还有一两个姓徐的人,共他早就烟消云散了,
在大明皇朝未倒坍之前便成破落户。城内的中山王府,已不知换了多少主人。何止是昔
日王榭堂前燕,飞人寻常百姓家?简直是物换星移衰草腐,断栋残垣夕阳暮。
一个渔户头儿算不了什么,江心洲其实渔户仅有一二十家。像这种小人物,平凡得
令人不屑提及,在那些满朝新贵中,没有人听说过这号人物。
在巡检们的心目中,王国华却是并不怎么讨厌,也并不怎么受欢迎的小人物,大事
不犯小事不断,不值得在他身上费工夫。
辰牌初正之间,小舟航在斗门桥南。这是作代步用的小舟,不是风月小肪。舟插入
两艘画肪中间靠上堤岸,画肪内寂静无声,门窗紧团,这是过夜生活的人正常的现象。
王国华穿一件短青外袄,青油油的大辫子盘在头顶上。腰带盘了三匝,在腰右系了
一个蝴蝶结,下端带尾可以作汗巾使用。
他的身材并不显得特别粗,但手长脚长,肩宽腰圆,粗眉大眼,上唇剪了短短的小
八字胡。
江汉屠龙
第二章
他与鱼牙子魏老六踏上堤岸,扭头向操舟的大汉说:“老三,等我半个时辰,你可
以到前面徐店子里喝杯茶,别生事,知道吗?”
老三一面系索,一面说:“头儿,放心啦,一大早街上鬼都没有几个,想生事也生
不起来哪!”
街对面便是小有名气的春风如意楼,规格据说是仿前朝秦淮十六楼的型式建造,酒
菜贵得惊人,也十分精美,三间门面,后面有雅致的客厢。当华灯初上时,这里座无虚
席,笙歌令人沉醉。
门口,两个青衣大汉抱肘屹立,两双怪眼狠盯着他。
他领先便走,哈哈一笑说:“你两个扮门神,可吓不倒我这小鬼,瞪什么?”
“小王,你给我小心些,郑头很不高兴呢。”右首的大汉说。
店堂空荡荡,店伙大概还没起床呢。一位小后生神秘地向他两招手,领他们登楼,
进入一门厢房,然后悄悄带上房门退走。
桌旁坐着三个人:负责镇淮桥以西一带治安的郑捕头郑雄。三山门城霜一带的吴巡
捕吴起、和一个穿青袍国字脸膛的大汉。
“哟!两位菩萨都在。”他在下首落坐,泰然自若不在乎地说:“不会是找我来喝
酒的吧?魏老六十万火急把我从鱼市硬拖来应卯,我犯法了吗?”
鱼牙子魏老六有点神不守舍,在另一张凳拘束地坐下。
“不要耍嘴皮子逞能。”郑捕头不悦地说:“找你来当然有事,犯没犯法也由不了
你。”
“对,对,完全对。”他嘲弄地说:“我摘了那一个混球的脑袋,你高兴起来可以
说我正当防卫,干得好。要是不高兴嘛,我吐口痰你也可以治我一个大不敬之罪,打四
十板屁股坐三天牢,还算是法外施仁从轻发落呢。”
“不许胡闹!”吴巡捕作色叱喝。
他的住处是吴巡捕的管辖区,不怕官只怕管,他当然得卖吴巡捕三分帐。
“好,遵命。”他嘻皮笑脸地说:“老天爷,到底把我从十几里外拖来,就是为了
我叫我不要胡闹吗?光棍眼中揉沙子,你们就开门见山敞开来说吧,虽然这里开门只能
见到粉头。”
“不可无礼。”郑捕头无可奈何地说:“我替你引见,见过和放的蔡巡检。”
巡捕不是官,巡检却是正式的起码官,地位当然高一级。他不在乎对方是不是官,
点点头算是打招呼了。
“蔡大人,你好。”他淡淡一笑:“算起来该是邻居,小的那些渔户,有时会到贵
地江面打渔,请多照顾。”
“好说好说。”蔡巡检居然相当客气:“蔡某这次前来贵地,特地请郑巡捕将你送
来会晤。”
“蔡大人客气,不敢当请字,但不知……”
“我知道你对和州至贵地这段江面很熟,所以专诚前来请教。”
“小的不胜荣幸。”
“十天前,敝地乌江镇江面,出了一件劫船杀人越货血案,已查出是贼首刘化所为。
刘贼有个姘妇住在对岸的江浦县,很可能逃到这一带潜伏。你对这一带熟悉,所以请你
提供那伙水贼可能潜伏藏匿处所有的线索。”
“蔡大人何不去找南捕通判陈大人?府南匪情他了如指掌。如果想查燕子矶以东的
线索,可找北捕通判朱大人。”他一口气明显的拒绝对方的请求:“郑捕头是知道的,
小的从不与水贼打交道,有贼的地方就有是非,我可不愿郑捕头和吴爷天天上我那儿去
找麻烦。很抱歉,小的真不知道刘化藏匿的地方,真的。”
“国华。”郑捕头拍拍他的肩膀亲热地说:“你就别在我面前耍花枪了,你明知道
咱们南、北两位通判,连他们衙门里有几个人都不清楚。蔡大人是我的好朋友,冲兄弟
薄面,帮帮忙好不好?我知道你行。”
“这样吧,我可以给你一点线索。”他点点头道:“被劫的人是何来路?”
“和州的和户殷实人家,得罪了州城的周举人周爷子,不得已迁居避祸。”蔡巡检
怒形于色地说:“船发当天便遭了横祸,一家六口无一幸存,四位船夫三死一重伤,重
伤的跳水逃得性命报案。这是买通盗贼屠杀仇家的恶毒阴谋。周举人本来就是一个鱼肉
乡里的狗东西。”
“你无奈他何?”蔡巡检苦笑:“官绅狼狈为奸,我一个小小巡检算得了什么?所
以我发誓要活捉刘贼,这样才能要那个周举人下十八层地狱,帮我,老弟。”
“郑头,你认识雍老雄?”他向郑捕头问。
“你是说高桥门的雍老雄?”郑捕头反问。
“对。”
“那小痞棍前天才出狱,酗酒打架伤人关了七天。”
“所以你们才不注意他。”他笑笑说:“下午带三二十个人,带弓箭、先围上再破
门,堵死那后院的地盘,不要让他知道,回去好好准备吧。”
“谢谢你,老弟,在下深领盛情。”蔡巡检拳为礼:“老弟下次渔船到和州,千万
抽空赏光到我那儿喝两杯,在下洁樽以待。”
“谢谢,有空一定去叨扰大人一顿酒食。”他喝干了杯中茶,向门伸手:“诸位公
忙,请吧。小的不能和你们走在一起,免惹是非。”
送走了三位公人和鱼牙子,他侧耳凝神倾听片刻,眼中冷电一闪即逝:悄然站起,
无声无息地开门外出。
走道空阒无人,右邻的厢房静悄悄,房门紧闭。
他贴在邻房的门旁,片刻,房门一寸寸地拉开。
他的右手,按上了房门,轻轻一推。
房门像被万斤重物所撞,凶猛地内移,他一闪而入。
一名青衣大汉,撞昏在房中央。
他掩上房门,俯身伸手在大汉光溜溜的天灵盖上按了一掌,出房带上门走门了。自
始至终,除了房门撞中大汉发出一声闷响外,干净利落不着痕迹。
出了店,他向左首不远处老徐的徐家茶肆眺望。街上有不少行人,徐家茶肆门口人
声嘈杂。
他脚下一紧,排开人丛进入店堂,一名店伙叫:“王小哥,快到上面去,李三哥被
人打惨了。”
他三脚两步奔上梯口,跨人楼门,便看到划船的老三,被两名大汉左右夹住,让另
两名大汉痛打,拳头打在胸膛上如击败革,李老三口鼻流血,快昏过去了。
四大汉看到了他,一个欣然叫:“好哇,你也来了,今天让你快活快活。”
两名大汉左右齐上,饿虎扑羊势若奔牛。
他冷哼一声,大步抢入,双手左右一分,两大汉狂叫一声,向左右飞跌。
挟住李老三的两个人,丢下李老三,一个抄起一张长凳,砰一声扫在他的左胁腰,
力道凶猛。
他被击退了三四步,身形踉踉,另一名大汉乘机扑到,一拳捣在他的小腹上。
按理,那一长凳足以打断一个人的腰杆,这一拳也可能令内腑崩裂。但他并未倒下,
左手一伸,便抓住正攻出第二拳那位大汉的发辫根,向下一掀,右膝上抬,卟一声撞在
大汉的下颚上。
嗯一声闷叫,大汉仰面便倒。
使凳的大汉追到,却被同伴后倒的身躯所挡住,没料到国华仍能灵活地从同伴身侧
切入,脚下一虚,被国华伸来的左脚,钩住了右脚后跟,死抓住长凳仰面便倒。
先前被拨飞的两名大汉已经爬起来了,立即扑上,三个人拳来脚往,打成一团。
下颚被膝盖撞中的人,满口流血爬不起来了。
被脚钩倒的大汉,右踝骨脱了臼,虽然能站起,但已无法加人群殴了。
两打一,拳脚交加乱成一团,你来我往疯子般一记还一记,一拳一着肉相当惊人。
四周的五六名店伙,既不喝彩也不助威,看得正有劲。
如果四大汉不是先倒了两个,四打一国华必吃亏。
楼梯一阵响,奔上两个体面的中年人,一个迅速插入,大喝一声双手一分。
缠斗中的三个人,分向三方暴退。
“住手!”中年人大喝:“你们在搞什么!”
国华扶起李老三,抹掉额上的大汗,向中年人说:“神拳怪掌张五爷,四打一,很
好很好,咱们走着瞧,有种的城外见,今天在下栽了。”
四打一,四大汉有两个受伤,他也有一个人被打得脸孔走了样,谁也没占便宜。
“等一等。”神掌怪拳张五爷拦住了他:“人不能不讲理,我要问清楚是谁惹的事。
如果我的人错了,我向你赔礼赔医药费……”
“四打一,谁错了你心里明白。”他抢着说:“咱们后会有期,那儿见那儿算。”
他扶了李老三,夺门而走。
茶肆门口,满天花雨背手而立,目送国华掺扶着李老三走向泊舟处。在这里,这位
江湖怪杰是个陌生人。
“这些泼皮,真是无可救药。”身旁一位中年人摇头叹息,似有无穷感慨。
“对,真是无可救药。”满天花雨深感同意:“可幸的是,杀人放火结伙造反没有
他们的份,他们只是一些无足轻重,招摇撞骗酗酒打架斗气寻仇的泼皮,官府对这种人,
根本懒得过问。”
“那位神拳怪掌,可是钩鱼巷一带,莺莺燕燕的保护神。”中年人说:“也是个告
密者。”
“哈哈哈……”满天花雨狂笑,扭头走了。
王国华的小舟离开不久,春风如意楼一阵大乱。据说,楼上出了人命,一个泼皮死
在无人的空房内。
春风如意楼出了人命,当然与徐家茶肆的殴斗无关。
小舟划出西水门,后面跟来了一艘小艇。
王国华停下桨,舟泊城河南岸,低声问:“老三,支撑得住吗?”
老三挣扎着站起,点点头苦笑。
“头儿,你的灵丹真是神乎其神,推拿的手法也真有鬼,还有一些隐痛而已,不要
紧啦!怎么在此地泊舟?”老三问。
“我回家看看,你如果你撑得住,把船划走,明天见。”
“放心啦!当然撑得住。”
“那就好。”他跳上岸,走上西行的大道。
这里本来就是一条街,是仕女们出城至莫愁湖游春,至白鹭州踏青的大道。大清定
鼎后不久,城外成了新迁户的安置区,一度成为秦淮河风化区的延伸地段。湖南岸至白
鸳州中山王的东府花园,迈出美女如云的风月胜境。
三十年前一场大火,把这一带的乡阁妆楼烧成一片焦土,迄今依然无人前来建屋安
居。王国华的父亲,就是火灾后不久前来买地安居的人。
这是一条小石子路,弯弯曲曲绕过一些池塘,溪流,两侧全是丈高的青翠芦苇,鲜
绿的杨和柳,间或可看到一二户人家,鬼才相信这里曾经是莺燕争辉的十里洋场。
踏上小小的半里桥,后面的人赶上了。
是两个满脸横向,穿了罩袍的中年人,脚下轻灵快捷,罩袍内藏有杀人家伙。
“慢走!”阎长了吊客眉的中年人赶到叫:“在下有事请教。”
他应声回身,惊讶地打量着两个不速之客。
“有事吗?两位好像不是本地人。”
“对,外地人。小兄弟,贵姓大名呀?”
“小姓王,王国华。两位是……”
“你在春风如意楼门口,和那两个把门的巡捕打招呼,是不是去见三天前住进里面
的巡捕老爷?”
“这……”
“不许说谎。”中年人沉叱。
“是的,郑捕头派人找我去的。”他沉静地承认。
“找你有何贵干?”
“我不知道呀,我可是个本份的人,从没与水贼往来,也不敢管官与贼的事。”
“你说谎。”中年人声色俱厉:“在下已经问过店左右的人,知道你是江东门的泼
皮,江心洲渔户的头儿,蔡巡检找你,你一定知道一些什么风声。哼!你如果不合作,
在下要你生死两难。”
“哦!你认识蔡巡检。”他恍然大悟:“这么说来,你是和洲江面劫船杀人灭口的
贼人之一了。”
“闭上你的臭嘴!”
“其他的人,必然仍然躲在雍老雄家的后院地窑里罗,躲在蔡巡检邻房作眼线的人,
也是你的同党了。”
“咦!你……你知道得很多。”
“对,知道得很多。你,你是扬州的三孽蛟之一的闹海蛟程开,满手血腥抢劫从不
留活口的无耻水贼。在下最瞧不起你们这种不讲道义的血腥孽者,所以假手官府之力要
你们的老命。血手刘化很了得,但决难在廿把强弓下保全老命。我正担心你可能漏网,
没料到你却送上门来了。”
“咦!你怎知道在下的名号?怎知道咱们作案的事?”闹海蛟变色间,手探入罩袍
内:“好家伙,你一个脚不出乡的渔夫,竟然比老江湖更精明,消息更灵通,决不是什
么打渔的泼皮,阁下,亮名号。”
“在下真姓王,名国华。”他阴阴一笑:“在下引你们来,主要是此地四野无人,
河下淤泥深有两丈,尸体沉下去,一年半载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