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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听凭苏拉着他一路乱走。直到来到皇后区的一个高级住宅区。在安静的路径间行走,听着风声过耳,苏偷偷看他的眼神他不是一点没有察觉。忽然间精神一振,他驻足在一所小小的宅子面前。
两层楼,灰窗蓝底,门口有个十数平方米的小花园,通花铁门一开一合,静悄悄的。园子里有两棵笔直的雪松,大丛大丛的野玫瑰绕围墙开,胭脂着火一样的红。满地荒草疯长,看来是许久没人住,也没人管了。苏探头看了看,纳闷地问:“这是什么地方?”
司徒踏进去,经年的落叶在鞋底下发出咔咔的声音。他淡淡说:“这是我从前好友的家。好久没来,进去看看吧。”
一路门都没锁,客厅里家具寥寥、灰尘密布,墙壁上有大幅大幅的壁画,画的是圣经上伊甸园中亚当给万物取名,以及世界末日的故事,基调颜色相当阴森,人物却都处理得很卡通,倒像是一出木偶剧。窗帘没有拉上,光线充足,虽然悄无声响,也不让人觉得恐怖。苏好奇地躲在司徒身后瞄来瞄去,对壁画的笔法和处理手段啧啧有声,司徒江左看看她,说:“你喜欢美术吗?”苏回他一个璀璨的笑:“爸爸是专业的古画鉴定师。我很崇拜他。”说到家人,她就有点出神了,叹口气,“可是妈妈说他太古板,赚钱不够多。”
苏一边说,一边看来看去,发现除了大型壁画之外,装饰性壁炉的上方,还挂着一横排共四幅小画。银灰色框架,看不出什么质料,大约十厘米乘十五厘米的大小,里面是黑白色的素描。第一幅是长河落日,笔画很简单;第二幅就突然复杂了起来,线条繁复缭乱,仔细看,似乎是无数野兽在夺命狂奔,兽群的背后有一道黑色光焰模样的东西紧紧追赶,看上去形状不明,感觉却极为不祥;第三幅,一个穿长袍子的人坐在高远的殿堂中央,高昂着头,面容不清,仿佛是神在接受众生的朝拜,座下乌压压一片,都是各色各样,纠结盘曲的龙蛇,座椅边上,还耷拉着一条尾巴一样的东西,发出淡淡的黑色光芒。苏扒着壁炉努力往上看,仔细欣赏,看得兴致勃勃,一边不停口地对司徒唠叨:“这画的是什么呀?说抽象吧不算太抽,说写实吧又抽得很厉害。但是功底很好,结构、视图、线条几乎无懈可击。这个作者是谁?啊……”
絮絮叨叨紧接着的最后一声,是尖叫。什么样的画可以把人震撼到这个程度?是美,是艺术? 还是恐惧?
第四幅图上,赫然是一个女人的脸。高高的发髻下是饱满光洁的额头,澄明双眼,反射出安详的美丽神色,小巧的鼻子,细腻肤色,往下,往下,血盆大口。
白饭如霜 :爱 式(5)
怪不得苏一连声尖叫,那女人的嘴,正是昨天之前她自己的写照。
这个女人是谁?谁画出这样的图画,又是谁将它郑重地挂在这里?
苏躲到墙壁一角。放声狂喊。她抱住自己的头,深深藏起来,像要把自己都塞进角落里去,远离这个恐怖无处不在的世界。
司徒在客厅的沙发里坐下来。那上面本来厚厚的灰尘忽然像有知觉,流沙一样地退去,消失在阳光直射的空气里。有风轻轻地吹过来,卷走满室沉闷的空气。他没有去安慰苏,只是静静坐着。等待女孩子安静下来,蜷缩着哭泣。
“苏。”他疲倦地唤着,“苏。”
他说:“这个世界上,不是什么东西都光明单纯的。你要生活下去,就会遇到难以计数的恐惧、挫折、不如意。有时候可以接受,有时候很难。但都不可逃避。你要站直身子去面对才是。”
他对于这番说教,仿佛也有一点自嘲,声音渐渐低下去。苏抬起头,泪珠挂在眼角,委屈地抽着鼻子,嘟起嘴,真是楚楚可怜。司徒瞧着她的脸,圆润的鹅蛋脸,还有一点点的婴儿肥。他曾经听谁在耳边念叨过,想要一个女儿,就是这个样子的。打扮起来,非常非常像洋娃娃,抱在怀里,是一生的满意。这个愿望普天下女人都有,不算宏大,他却恰恰无法满足。想到这里,一刹那心就塌软了,欠身过去,伸出一只手:“来。”
苏抽噎着,慢慢腾腾挪过来,抱住他的手臂,将脸埋在他肩膀上。司徒想她大抵又在哭,无可奈何坐端正了。把周围看了又看。忽然觉得苏身子一抽一抽的,正要问怎么了,女孩子抬起头来,竟然笑颜如花,娇憨地皱了皱鼻子:“我知道你要哄我的。”
她跳起来,凑过去再看看那幅画,说道:“其实我没那么怕啦,哭那么大声就是假的嘛,我是想让你哄哄我,只要哄一下就好了。”
多少大风大浪不为所动,小溪流里翻了船,司徒只得苦笑。苏用手细细摩擦着那幅画,无限迷惘地嘀咕:“奇怪,奇怪啊。”霍然回过头来说,“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妖魔鬼怪的。”
司徒站起来,伸手轻轻一抓,那几幅画便从墙上无声移到了茶几上,他指点着第一幅,说:“你看,这画的是天地创始之初的场景。没有人类,只有自然。”移过第二幅,又说,“自然中,统治万兽生灵的力量,一度是这样东西,名叫混沌,也叫○,象征虚无与存在,有着巨大的力量。”苏无限神往地“哇哇”连声:“跟恐龙一样吗?”
司徒被噎了一下,半天才说:“不是。”
苏没顾上看他的脸色,迫不及待地冲着第三幅大喊:“这是谁?是不是把混沌统治打倒的人?嗯,我看也不太像人。”
司徒摇摇头:“不是,这也是它。它可以自由变化自己的形状。”
再到第四张,却连他也陷入沉思:“为什么会这样子呢。”
司徒静静想了良久,得不出结论,拍拍手,图画又无声地贴回墙壁。苏自他以花为血肉救回自己后,对这样的神迹早已适应,镇定地问:“这是谁挂在这里的。”
司徒摇摇头,打开门,天色渐渐晚了。他扭头提醒苏:“回家去吧。你父母该担心了。”
苏赶紧坐到沙发上去,同时注意到沙发上竟然清净无尘,颇为惊讶。她很不甘心走似的:“你呢,你回酒店吗?1366房间吧?”原来她已经把房号记得清楚。
一点小心思给人看到,苏大窘,咬住嘴唇扭过头,脸上火烧也似。她十五岁,在学校其实是风头人物,裙下之臣,多如过江之鲫。但是,毕竟小,还会羞。司徒觉得自己心里,真是一团黄油那样地化软,哀怜神往,竟连绵不绝。怔了一会,他温言说:“我就住这里了,帮朋友打理一下。”
听他说得笃定,苏才犹豫着站起来,突然奔出去,在门口四下仔仔细细地看,嘴里还念念有词,看样子是想记住周围的环境特点,回访的意图极为明显。
这样一步三回头的,她终于舍得走了,远远还在招手,大喊大叫:“谢谢你救了我,我会来看你的。”
司徒倚在门口目送她,微微带笑。那笑纹却也仿佛定住了似的,良久良久。
终于他叹口气,说:“出来吧。”
屋子里空蒙蒙的,忽然间比外面的暮色深浓许多,不知道哪里来的灰色烟雾,丝丝缕缕缠绕在空气中,有形一样纠结。有鬼哭一样惊魂的喘息彻天彻地哼唱起来。司徒走进去,手臂挥了挥,没好气地说:“阿零,是我。”
那烟雾听得懂了,讪讪的,竟然一步步就退了。有个特别天真,犹如孩童般的声音从那排挂画的第三幅中冒出来,抱怨道:“讨厌,难得来个生人给我吓唬一下,找找乐子,你竟然给我下延迟结界。害我半小时前施的咒,现在才发出来。”
这声音不来自图画上那座上王者,而是王者座位下的黑色织金地毯,竟然从平面上拱了出来,在地毯下有什么东西像蚯蚓一样一曲一曲地爬着,爬到画框边缘,很舒服地靠在那里,然后,地毯边缘竟然掀开了。有一双滴溜溜的深紫色眼睛,从那里望着司徒。准确地说,那不是一双眼睛,那是一对瞳仁。没有眼眶形状和眼白对比,瞳仁透明如水,妖艳如莲,向司徒瞟来,说:“大人,你对她特别好噢,哪一世的妻转世?”
司徒淡淡说:“她们跟了我,就永远没有机会转世了。阿零,我问你一件事。”
瞳仁中流露出的神色是惊奇:“嗯?这天上地下,前后古今,有什么事情是你不知道的!”
司徒歪了歪头,他脸孔贴近左边耳根的那个地方,有一条淡金色的浅浅痕路,直接通入后脑浓密的黑发中。瞳仁倒抽一口凉气:“换心藤!你失忆了?可是你又记得我……”
司徒摇摇头:“我没有失忆。我只是迟钝了一点,迟钝使我可以继续活下去。”
他声音平淡疲倦,犹如沉在千秋万古无人到处溪水里的沙。阿零却跟遭遇了寒流一样,瑟缩地颤动一下,眼波流转,似惧怕,似同情,终于轻轻答:“你说。”
他却又不问了,只在这房子里走动,开了所有的灯,简约设计的房间看起来十分普通,但不知道为什么,却给人一种极神秘的压抑感觉,仿佛日月都照不出来的黑,正默默潜伏在空气中,随时会释放。司徒终于绕完了一圈,弯腰看着那个贴在墙上的装饰性壁炉,问:“○在哪里?”
苏回家了。
白饭如霜 :爱 式(6)
她推开门,想偷偷溜到楼上去换衣服,但是餐厅里烛火摇摆,舒缓的爵士音乐回荡,已经是晚饭时间,父母坐在餐桌边,正低声谈话。虽然她住校,但是一个月不回家不通电话也非寻常,因此一面迈步,苏一面想着托词。打工?旅行?生病?哪一个都不通。当父母看到她的时候,苏脸上露出了极为尴尬的笑容,期期艾艾地刚要开口,被妈妈温和而礼貌的言语抢先了:“苏,我们正好要告诉你一件事情。”
她说:“我们协议离婚,已经在律师楼签字了。你以后跟妈妈一起生活,但爸爸每个星期会来探访你。你觉得如何?”
苏直愣愣站在那里。她没有听明白。脑子里的思路还是按着原来的方向走,说:“我,去了一趟中国,长城很美,路费是我打工赚的……”
然后她反应过来,犹如一声惊雷打到头上。几乎是出于一种本能,她惊慌失措地奔去楼上,在楼梯上脚都软了,一跤摔下去,膝头破了皮,立刻又爬起来,继续奔,冲进自己那间紫色壁纸装饰的小房间里,用枕头盖住了头。闭眼祈祷一切神灵,让这一切是梦。醒来即安全。一切是梦。
神灵事太多,没有人听到这哀哭。
苏的肩膀给人轻轻按住。是妈妈。穿着购自第五大道的灰色及膝套装,昂贵合身,拒人千里之外,这华尔街上资深的投资分析师生平所见风浪,大抵都比“离婚”两个字来得惊人,因此安慰起小女儿的时候,也波澜不惊:“苏,不要这样。这是父母的问题,和你没有关系。我们仍然爱你。”
这个时候的爱字,来得多么空虚乏味。
苏渐渐低声。埋在枕头里人死了一样安静。许久闷声问:“真的吗?不能挽回吗?”
妈妈的手抚摸过她的背,自己心乱如麻,竟然没有注意到她体重的变化——那已经过去的非人的一个月,苏从五十公斤跌到四十三公斤,减去无数曾固执无比的脂肪。因为这一念,苏觉得母亲的手指是那么硬而无情。
更硬而无情的是接下来的言语:“是的。苏,人生的事情,很多无法逃避,也无法挽回。”
这句话听起来那么耳熟。一天之内,两个人说过了。难道是真理?
但是,一朵百合花也可以恢复她突变的容貌;一只手也可以将她从绝望的世界拖回。那些奇迹,从哪里来的?
苏振作了一下。爬起来发现妈妈已经下楼,不紧不慢的,永远优雅的脚步声。没有人可以走进她的内心世界,没人知道那里是平静无波,还是翻山倒海。而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曾引以为傲的家、圆满温暖的家,随着那脚步声逐渐破碎,一片片四散不回。苏握着拳头,暗自否认:“一定可以挽回,一定可以挽回。只要他愿意,一切都可以挽回。”
她走进沐浴间洗澡,换了自己最好看的衣服。她要走回去寻找更多奇迹。无论要付出什么代价。
苏在下决心的时候,司徒江左的问题还悬浮在空中,等待一个答案的救赎。
阿零的光暗淡下去,顾盼着,很为难般。
它渐渐隐入那地毯,似乎要消失了。
司徒江左并没有去看住它,他似乎对那壁炉非常有兴趣,正研究着上面描绘出的熊熊火焰,如果真正仔细观察的话,在火焰中若有若无的,有无数模糊的人头和手臂伸出来,正在摆动呼喊。
阿零一拱一拱,回到了图画上王座底下,眼看地毯慢慢平伏下去了。司徒江左忽然抬起手指,遥遥一招,那地毯竟然破图而出,一挣脱画框,面积暴涨到十数平方,向司徒江左漂了过来,边缘织金黑线凛厉生光,锋利无匹。但司徒江左再一招手之间,便啪啦一声撕裂成无数丝缕,跌落在地,刹那间成了灰尘。再看图画中,那两只紫色瞳仁赤裸裸暴露出来,倘若不是周围还长出无数纤细透明的丝线,缠绕着那王座的四个支撑柱,将它微微悬浮,它就要在光石地面上无依无靠,简直是风餐露宿了。
眼睛对司徒江左委屈地眨巴眨巴,几乎是哽咽着说:“你干吗要拆人家房子?”
然后它放声大哭起来,哇哇哇哇的。它的样子是那么软弱,声音能量却十足惊人,哭起来有够吵闹。而且眼泪非常之多,都不知道那些水分是藏在哪里的,汹涌澎湃地流出来,在图画上滚来滚去,滚到低洼处就形成了积水。司徒江左看起来对眼泪这种东西非常没有抵抗力,无论是女孩子还是非人物种,听它哭了半天,终于忍不住说:“好了,我知道那是○给你的护身盖,我会再给你一个的。”
阿零抽噎着强调:“要可以拖出去骑着飞在天上哦。”司徒江左说:“没问题。”
它想了想:“要可以防紫外线哦。”
司徒江左很显然愣了一下,但是仍然说:“行。”
阿零彻底不哭了,兴致勃勃起来:“要雪纺或者塔夫绸的哦,以前那个丝绒实在太重了,再顶个一两百年,我都要得肩周炎了……”
它念叨到这里,戛然而止。不是因为它良心发现,而是看到了司徒江左越来越难看的脸色,最后嘀咕了一声:“脾气还是没大变嘛。”
它终于清清喉咙,悄悄地,好像怕惊醒天上星辰地上玫瑰一样地说:“他今天没在。”
阿零停下来,偷偷看着司徒江左,后者两只手交叉,尾指忽然轻轻一动,那画框外缘不动,里面却地震一样剧烈抖动起来,王座摇晃,灰尘簌簌落下,阿零吓得要命,溜到角落里大喊大叫:“我说,我说,他在壁炉上留了路的……”
这个时候,本应该是一道蓝光闪过,司徒便消失不见。谁知他好整以暇坐下来,以指端为刀剪,从沙发套上裁了一块布,竟然专心地在茶几上做起了手工。阿零好奇地荡了两下,实在忍不住好奇:“你做什么呀?这沙发是○亲手做的,你搞坏了他要生气的。”
司徒江左头也不抬:“他会生你的气。这是你的新护身罩。”
阿零嗷嗷怪叫着在画框中团团乱转,速度极快,跟疯狂陀螺一样:“完了……”
白饭如霜 :爱 式(7)
司徒江左不理它,从布中捻出一条线,三下五除二将那块蓝格布锁了边,方方正正的,望空一丢,哗啦贴在那图画上,渐渐隐去实体。再看时,王座底下不伦不类,多了块充满乡土气息的小被面。不知道的,还会以为是宠物狗睡觉的窝。司徒江左站起来告诉阿零:“哪,这也是你主子亲手做的料子,和以前那块功能完全一样。虽然不是塔夫绸,比丝绒是轻多了,现在我要去找他,你别乱跑。”
他一边说,一边把手掌放在了面前的壁炉上。那青灰色的装饰画面立刻发出惨白的亮光,一丝一缕,仿佛是从里面透出来的,本来固定的火焰开始鲜活地跳动起来,仿佛狂舞一般,空气中渐渐充满了凄厉的呼喊和喧哗,是人垂死前嘶哑绝望的声音,寒冷惨烈。跳动的火焰溢出了壁炉,缠上了司徒江左的手,攀援上来,将他全身卷入,似真似幻,司徒江左人形也虚了,风吹过,在火光中他脸容安详,有若神子,飘摇中消失而去。
阿零呆看了一阵,荡秋千一样慢慢荡回王座底下,钻进那个蓝花小被面。良久,它叹了口气,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谁说话:“他从前纵横三界,不可一世。现在却这样从容。”接着便打了个寒噤,“恐怖,司徒给我做护身罩。是发噩梦吗?”嘀咕嘀咕着伏下不动了。
它真的发起了噩梦,往事接踵而来。那是多少年前了,随主子去参加三界的暗黑会,破魂一族拥出的新统领,竟然是人类。同属三大邪族的食鬼和吸血哗然,异灵川更是强烈反对,来自其他族类的暗黑会成员虽然不敢直接抗议,却都默默表示了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