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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刀门之二-叶飘零 by 暗夜流光-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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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啪”的一声,在静夜听来尤其清脆,若叶整个身体都顺势倒在了床上,却既未呼痛亦未流泪,只是默默除去了身上最后的遮蔽。  
  铁铮目力虽好,也看不清若叶此时的表情,唯有那具已经完全赤裸的躯体在微弱光线下展现出朦胧的线条,入耳的全是两人一重一轻的呼吸。  
  夜,流逝在黑暗而漫长的疼痛里,每一次等待、每一次守望,伴随带泪的呻吟一点点消散无迹。这是愚蠢的别离,然而是唯一的印记,将这夜残酷的月光深刻在心上,从此不再交集。  
  
    
  第二天清晨天色微朦之际,铁铮从短暂的睡眠中突然惊醒,枕榻间留下的气息令他恍惚失神。起身收拾床铺时,他愣愣看着被褥上留下的粗暴证据,如此一大团暗红的血迹,看在任何人眼中亦会触目惊心。他心里又怒又痛,更兼烦躁不堪,顺手将挂在墙上的宝刀取了下来,对著被褥乱砍一通,直到满床都变成碎布仍未住手。  
  
  发泄了好一阵,他颓然扔刀在地,身子也随之慢慢坐倒,靠着床沿轻轻发起抖来。  
  过不多时,门外有人唤他,他才勉强应了一声,草草收拾了房内的荒唐再出去梳洗。  
  此后几天他都未再见到若叶,只听得好友魏清言时时提起若叶之名。说道若叶前日夜里受了风寒,病得不轻,连着两三天都无法起身,可急煞了一大帮爱惜他的师兄弟、新朋友,当然还有魏清言他们父子。魏万全已派人下山请了名医来出诊,开了好些苦极的良药,若叶那几个自京城而来的家仆也是小心翼翼、日夜伺候著,生怕小主子人未到京城就拖垮了身子,因此上还要好好修养几天方准备动身。  
  
  铁铮次次都是无言听之,并不表露半点关心,魏清言邀他同去探望他也是次次找了借口推开,清言亦无他法,只得叹息著离去,待到下次相见却又提起若叶如何如何。但任凭他用尽手段、舌绽莲花,铁铮仍是无动于衷,至多蹙著眉头说声“得罪”便即一个人走开。  
  
  谁也不知道,后山那颗随风摇曳的大树下,有人夜夜狂舞双刀,每次一练就是两三个时辰,直到天色将明才拖着疲惫至极的身体悄悄回到房中。  
    
  八、  
    
  连着喧闹了五六日,山上宴席才慢慢散了,各派好手分时陆续下山,只有万全帮众还要多留几天。  
  若叶身子渐好,也选在天朗气清的一日离开短刀门,为他送行的人居然不少,唯独没有他最想见的那一个。自那夜之后,他原没指望铁铮还会见他,只是临走前不免发起傻来,明知脖子望酸了也是枉然,人坐在竹轿上也忍不住频频回头。  
  
  别的人只当他舍不得离开久居之地,只有两人知他心意。魏清言心下不忍,小声安慰了他几句,他自然充耳不闻;林远道亦别无他法,只看得暗自神伤。若叶那晚半夜出门,他知道得一清二楚,若叶回来后大病一场,料得是为铁铮无情所致,他身为父亲心中自然痛楚难过,却也盼若叶可就此死心。  
  
  众人脚程甚快,若叶在颠簸的山路中咳嗽起来,林远道问他可要休息,他犹豫着回头再看了几眼,终于缓缓摇头道:“走吧……”  
  魏清言看他面色之黯淡憔悴比前几日更添三分,不由得冲口说道:“若叶,我去把铁兄弟叫来可好?你先休息片刻……”  
  若叶惨然一笑,淡淡道:“不用了,待会儿劳烦你带个话,帮我告诉铁师兄一声……若叶已心满意足、此生不悔。”  
  说完这句话,他语声稍顿,抬起头对着那些师兄弟道:“众位师兄弟也请回吧,若叶他日归来再好好陪你们说话,以前我那等无理蛮横……真真太对不住你们。”  
  此言一出,好几个师兄弟都红了脸,若叶从未对他们如此和颜悦色,竟颇有些受宠若惊之感。众人七嘴八舌的说了些道别赠语,都交待他快些养好身子、有空便回来瞧瞧……若叶微笑着一一回应,一张苍白的脸在阳光照射下也回复些许血色,更显娇美无比,教身边众人都是心中一颤,不敢逼视,不得不移开目光。  
  
  只有若叶自己浑然未觉,转头对父亲说道:“爹,您也回去吧,他们会照顾我的。”  
  林远道抚了抚他头发,摇头道:“我多送你一会儿,再陪你说会话。”  
  见他们父子离别在即,定不喜旁人打扰,魏清言便带了众人离去。临走前笑嘻嘻的拍上若叶的头:“小若叶,你要好好保重,魏叔叔以后去京城找你!”  
  若叶脸上一红,不知是羞是怒:“你才不是我叔叔!”  
    
  林远道一直送下山脚,一路上唠唠叨叨说了好多话,无非是交代若叶注意礼数、养好身体、要听外婆和众位亲人的教诲、不可仗着财势胡作非为……若叶一一应承,很是乖巧,与平素任性大相径庭,更催促父亲快些回山休息,不用再送。  
  
  林远道看着若叶突然间懂事了许多,心中竟不知是何滋味,欣慰欢喜之余又有些唏嘘感慨,只愿叶家上下可好好照顾若叶,不似他这个没用的父亲,半生漂泊奔波也换不来儿子的健康之体,更因自己久不在家而喜欢上同为男子的铮儿……如自己能时时照看若叶,定不会弄至如斯田地。  
  
  铮儿身负重振门派大任,这次又夺了那少年英雄大会的魁首,他日在武林中自是前途不可限量,怎能与若叶有半点瓜葛?他原本不舍将若叶归还叶家,却实在不想若叶再执迷于此,若叶对铮儿迷恋虽深,毕竟年纪尚小,起初是放不下的,时日一长也就淡了。京城里多的是名门闺秀、小家碧玉,若叶哪能不动心,到时娶得贤妻,往日的糊涂便不再牵挂。他这个做父亲的,也只能这般想了。  
  
  若叶见父亲眼神停在他面上许久未曾开口,料想是对他放不下心,便拉着父亲衣袖大声道:“爹,我已经长大了……就送到这里吧,你有空的时候给大师伯送送饭、聊聊天,他一个人待在后山很可怜……”  
  
  林远道点点头待要离去,走了几步却又折返,压低语调对若叶道:“……答应爹,忘了铮儿,将来千万别像你七师叔那样。”  
  若叶呆怔半晌方才低头苦笑:“爹,我不会的……其实……其实七师叔当年也未必开心。”  
  林远道凝视若叶颤动的头顶,心下好一阵难过,嗫嚅半天也只是叹了口气:“你知道就好……去吧,别忘了我对你说的话。”  
  若叶让人放下竹轿,慢慢跪倒父亲身前:“爹……你要自己保重,若叶就此拜别。”  
  语声一落,若叶又磕了三个响头,之后坐上竹轿便即让人前行,再没有回首看上一眼……无论回不回头,以后的路都只剩他一个人面对。  
  京城,应是人潮如涌、繁华锦绣,为何他竟没一点儿欢喜之心?若能重回幼年时野花盛开的草丛中,他宁可永远不能长大,就倒在那个温暖的怀抱里微笑著睡去,直到天黑、直到天亮、直到化为一堆苍苍尸骨,相必要比现在开心得多。  
  
    
  路一天天往下走,若叶每天都是呆呆看着路边风景,身边众人待他极好,吃的用的与从前大是不同,光是新衣新鞋就添置数套,更衬得他风姿如玉。他平时进食胃口也还不错,不辨菜色提筷便吃,只是无论何时神色都甚为平淡。有时微微一笑,眼光中却殊无开怀之意,不过是对身边哄他的人以礼相待。  
  
  队伍中领头那人是叶府的三管家,年纪与他父亲相若,对二小姐叶凝霜昔年云英未嫁时的风采极为熟悉。初见若叶,他惊讶至极,小少爷的面貌与二小姐竟有九分相似,任谁见了也会心摇神驰……想当年,叶家的二小姐才貌双全、声名远播,乃是全京城第一美女,自小与外省名将之子定下婚约,送嫁时的风光排场便连公主出嫁也不过如此,更有许多王公子弟暗自伤心。谁料想在送亲途中遇上强人,被两个江湖草莽所救……最后二小姐被逐出家门、一去不返,老爷从此不准人提起此天大的丑事。叶家财雄势大,只可惜人丁单薄,老爷一妻四妾也没得上一个男丁,嫁出门的小姐们却个个都生了小少爷。老爷上月过世,夫人终于派了他带人来接小少爷回家,可怜小少爷在那什么短刀门过了十几年苦日子,却长得那么像二小姐,美貌绝世、贵气逼人,又是个男儿身,只要改回了叶姓,仍可为叶家延续香灯。  
  
  若叶对母亲昔年之事所知不多,听得管家说起自然有心询问,那三管家只顾神往二小姐当年的才貌气派,半点不提林远道这个便宜的二姑爷,若叶丝毫未觉其中轻蔑,只在心里暗自想道:“母亲家世这般显赫,却心甘情愿跟着爹受苦,其他人再好也都不理,情之所钟便应如此。”  
  
  待管家说到改姓一事,若叶好不明白,茫然问道:“我为何要改姓叶?我父亲明明姓林……”  
  管家絮絮叨叨将前因后果说了好久,态度里慢慢露出看不起林远道的意思来,若叶起初还在怀疑,再听到后面简直如坐针毡,但觉心中一股狂怒直冲脑门,气得一掌拍上身前的桌子:“你住口!”  
  
  那管家吓了一跳,忙站起身来立在一边,若叶身子颤抖著也站了起来,径直往客栈外走去,但只走了几步就忍不住气息翻涌、眼前发黑,“咚”的一声倒在地上,朦胧中听见耳边一阵喧闹,身子被人七手八脚用力抱起,之后的事便不太记得了。  
  
    
  九、  
    
  自那日昏迷之后,若叶偶有醒来,却只是面无表情的睁开眼,过不多时又再昏睡。众人留在客栈之中住下,守着若叶小心照料,名医名药也用上不少。前来诊治的大夫个个都是面露难色,说道这位少爷天生体弱,心肺间很有些毛病,冬春季节犹需好生护理,不可发热咳嗽、更不可疲累过度,若心智上受了刺激亦是大大不妥。药石之效只治得眼前,此病却须时时照看。  
  
  到得第三天,若叶总算回复清醒,管家自是再也不提那日之言,只求小少爷安心养好身子尽快上路才好。若叶说道要回短刀门去,众人或软语相劝、或长跪于地,好不容易哄得若叶点头答应。  
  
  耽搁数日,一行人走走停停捱至京城,刚进城门便有一辆豪华之极的马车迎来,将若叶径直接至叶府。宽阔的长街上虽是人山人海,见了这架马车也纷纷让道。若叶好奇撩起布帘向外探看,早被几个地痞远远瞧见,瞬时间三魂不见了五魄,一个个站在当地呆如木偶;也有些打扮妖娆的年轻女子媚笑着向他看来,神态间满是春情无限。  
  
  若叶红著脸放下布帘,心中不由得一阵恼怒,这京城里怎的尽是无礼之徒,便连女子也这般不知避讳。从前听父亲说女子温婉矜持,今日一见倒大不相同——他哪里知道,身份尊贵的夫人小姐岂会轻易抛头露面,他所见的不过是几个烟花女子罢了。  
  
  到得叶府大门前,两侧围墙延伸无边,若叶也未细看,只跟着迎接的下人进入正厅,一大帮男男女女围了上来七嘴八舌的认亲,他竟是应接不暇,正头晕目眩之间又有人将他带了出去,道是老夫人卧病在床,不能亲自起身,等待他归来却已有多日了。  
  
  跟着众人在偌大的庭院中转了好几个大弯,进了一间飘满药味的房间,内里摆设虽甚是华丽,却只更显床上的老妇病容憔悴。那老妇一见他便由人搀扶着勉强坐起身来,眼神直直盯上他脸,两只枯槁的手也是紧紧握住他不放。若叶见那老妇满脸皱纹,只眉目间依稀看得出当年美色,心中半是窘迫、半是怜悯,也就没挣开来,嘴唇动了几动,这“外婆”二字一时间却是叫不出口。  
  
  房内人数一多不免略显嘈杂,一个美貌女子遣退众人,只留了若叶和自己。若叶正在心里松了一口气,那女子便微笑道:“若叶,还不叫人?方才人多口杂,现时你可要记住了,我是你母亲最小的妹子凝玉,也就是你五姨……娘,你看若叶,跟二姐当真是长得一模一样,可比我像多了。”这后半句自然是对那老妇说的。  
  
  若叶先前看见这女子已觉似曾相识,却又是从未见过,此刻方才恍然,原来她面目五官竟与自己有六、七分相像,听得这番话不由得又多生了些亲近,便红着脸叫了声“五姨”。那老妇似未听见旁人说话,只一径看着若叶,嘴里喃喃低声道:“凝霜……凝霜……这些年可苦了你了…………”  
  
  若叶骇然转过头去,那女子俯身在他耳边轻轻道:“若叶……她这几天病重得有点认不清人,就由她去吧,别的事待会儿再跟你说。”  
  那老妇含含糊糊说了会话,神智却又清醒了些,拉着若叶问他从前生活如何、何时生辰、还记得不得母亲的样貌声音,若叶有一句没一句的答话,精神也自不佳,长途劳顿加之身体虚弱,面上不觉露了疲态。凝玉见他如此,便劝了老夫人躺下休息,将他带往早已准备多日的卧房,一路上教他记清路途,也交待了些府中近况。  
  
  凝玉与夫君原本另有府邸,父亲过世后母亲又病重,不得已方才入住叶府掌管事务。夫君刘元啸在京中身居要职,公务繁忙,这段日子却要顾着叶府忙里忙外,也是心力交瘁,现下身有公务,到晚间再为若叶接风洗尘。  
  
  若叶只盼着安静休息,待要推辞却怕失礼于人,也只得微笑应了,但觉心中疲累不知凡几。虽然一想到从此后要住在这里仍是茫然无措,但离去这里又能去哪里?不过无论如何,若再有人提起要他换姓改名,他亦会离开此地。  
  
  拒绝了下人的伺候,若叶自顾自进了房间。房里自然布置得华丽精美,虽不知房中摆设到底值多少银子,光是身下躺的那张床便柔软舒适之极。床边帷幔虽色不鲜艳,那质料却是触手滑腻、熠熠生光,若叶好奇的摸了几下,仍想不出此乃何物所织,不知不觉间打了个呵欠,也就懒得再想,随着睡意倒头睡下。  
  
    
  一觉醒来,若叶不知身在何处,对着眼前景物发了半天愣,门外响起恭敬的声音,方回过神来下床开门,却原来是两个眉清目秀的小丫鬟,年纪只跟他差不多大。  
  两人硬要伺候他更衣入浴,他自是不肯,拉拉扯扯间一张脸窘得通红,两女见他如此,只得由了他去,面上似笑非笑的退出门外守着。过不多时,若叶神清气爽的拉开门扉,面色晶莹、双目温润、乌黑的长发披散于肩,若不是身着男子衣袍,便活脱脱是个绝世美女。两女进去帮他梳头之时,忍不住偷偷瞄向镜子里的那张脸,但见他双眉微蹙的看着铜镜,却不知心里在想什么。  
  
  待到门外有人催促,若叶方从神游中惊醒,跟着仆从去了后院花园中的晚宴之上。座间早已坐了数人,主位上是一个身着锦袍的男子,神色威严,面貌俊朗,年纪看来不过三十出头,眼神直对着若叶看来。五姨凝玉随坐在侧,这人想必便是在朝中做官的五姨父刘元啸了。  
  
  见他上前,凝玉已起身牵了他手引到主位下入座,他对那男子施礼叫了声“五姨父”,刘元啸看了他几眼方自摆手微笑道:“若叶不必多礼,快点坐下便是。呵呵……姨父公务繁忙、俗务缠身,刚刚才得闲回来,听说你大病了一场,现下身体怎样?”  
  
  若叶见他举止儒雅、言语亲切,心中自在了好些,便听话坐下,与他夫妻两人攀谈起来,旁支的亲戚们对刘元啸也十分恭敬,待若叶亦是亲热非常,只不过总觉得不如五姨夫妇那般亲近,血脉之亲疏毕竟有别。  
  
  笑谈之间若叶才得知这位五姨父在朝中竟是前途无量,现虽只在兵部任个副职,尚书大人却是他的亲叔叔,尚书之子、他的堂弟已身为当朝驸马,他亲父又在外地手掌三省兵权,刘氏宗族可谓家门显赫、权倾朝野。众人奉迎阿谀中刘元啸却是谈吐有礼、虚怀若谷,丝毫看不出半点骄矜之色。若叶原不知兵部侍郎是个什么官儿,从众人神态里看来肯定是不小,再看姨父如此谦虚淡然,当下便生崇敬之心,暗道姨父可真是个好人呢。  
  
  众人饮酒,凝玉护着若叶只让他饮茶,他身子虚弱、大病未愈,也无人忍心相逼,倒是若叶自己心生感激,对凝玉夫妻感觉上又亲近了些,心道住在这里也未尝不好。  
  
  待到夜色深沉,酒菜散去,旁人都尽皆离去,只有刘元啸夫妇陪着若叶在花间小亭里对月谈心。若叶精神甚好,听他们讲些叶家过去的事,其中自然少不了母亲。五个姐妹之中,凝霜最是文采出众,长恨自己不是身为男儿,少时常常身着男装出外游玩,私下里与些文人墨客结交为友、吟诗作对,文士中多有人柔美纤弱,竟无一人看出她是女子,却不知害苦多少翩翩佳男为她动心,都以为自己染上那龙阳之癖。直到出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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