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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到上海,住进早就联系好的医院里。我把阿达撵走了。我等,我一个人等,我就看他舍不舍得。每过一个小时,我的心就死掉一点。那真是度日如年啊,和等死没区别。我是跟自己赌,我拿命跟老天爷赌一铺爱情。我知道我真的爱他,再也没有一个人能让我蒙娜这样没出息了。本来我动手术的时候我是最不想让他来陪的,可现在我改主意了。我就要让他来见证我的疼,每一刀的疼,让他看着我怎么从一只蛹变成蝴蝶。只要他来,我就变给他看,哪怕只有那么一会,我也要让他第一个看到,或者也是最后一个看到……娜姐含着泪地笑:我终于还是赌赢了,他舍不得我,第三天他就赶到了。我没有怪他为什么花了那么久。我知道他既然来了,就是下定决心了,那对他也挺不容易的。那是我最虚弱的时候,也是最脆弱的时候。可只要一看到他,我就又活了。我跟医生说,我肯定能挺过去的。
我就真的什么都挺过来了。再疼再痛苦反反复复的手术我都不怕。很多人受不了,又只有一个人,做了一半就后悔了撑不下去了。可我不,我们家男的在旁边陪着我呢,还有人比我更幸福吗?我怎么的都要做完,还要做的非常成功,还要恢复的非常漂亮。只要他陪着我,眼睛里就看着我一个,我就心满意足了。我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他心里有你就有你吧。反正他跟你也没可能。再说,后来他也跟我说了,他想过了,他不能对不起你妈,他答应过你妈不让你学坏,他不能带坏了你。那时候我真是心花怒放啊,我觉得这老太太太好了太伟大了。所以等我们回来以后,我就老撺掇他去看看你妈,我知道他去的越多,他就越不可能再和你在一块了。
娜姐……对不起,对不起,我……我有点语无伦次了:我对不起你……可,可你能不能别提我妈这茬了。
我低下了头,胸口起伏地喘着。
娜姐把我扶躺下了,眼神又温柔起来:你啊……她摸摸我的头:我知道你妈这事,我也挺难过的。你拍了那小子,还没忘了把你猴哥撇干净,我知道你也是个讲义气有血性的。我……唉,其实我也不太地道。你知道吗?头回在欢场撞见你,可真吓了我一跳。还以为老猴跟你摊牌了呢。这怎么能想到,你是袅和到陈向阳和高力强中间去了。我那时候以为你喜欢的是陈向阳呢,我这气啊。我知道你喜欢他一准没戏。我怕你到最后伤了心,还是得找我们东捷给你这擦屁股。只要你找他,那他肯定不会放你不管的啊。再说了,他自打知道你跟那洋妞好了,心思基本上已经放下来了。这要是知道你就是一弯的,那他还不要上房揭瓦啊……2D46D1BEDCC747CF授权转载 Copyright of 惘然
娜姐!我脸都红了。
我就想把你打发了,甭管谁都好,让你自个赶紧找一个,男的女的都随便吧。我就把你支到那几个著名的点去了。其实这样对你这初出道的小子来说,是挺不安全的。
啊?啊?
娜姐好象有点不好意思:恩,就你这笨样,估计被人害了都不知道呢。是啊,我是故意的,我就是想看看你能怎么着。我想让你出去撞撞墙碰碰壁,一方面大家谁不是这样过来的呢,另外,嘿嘿,我就是想让你难受难受。
我……我已经难受了。我小声说,这倒不是假话,我觉得胃里翻涌,不停地往外嗨着气。
后来我自己有点心虚了,怕你万一真的沾上了什么人,回头再给人骗了,或者弄个什么病的,那侯东捷要知道了还不跟我翻脸啊?我和他到这会容易吗?我怎么能砸在你手里呢。我就让阿达去打听了打听,这个圈就这么大,知道你让一个小精豆子给缠上了。
小哲?
娜姐点点头:恩。这塑料盖算有点名声,想招他的人可真不少。可听说他心挺高的,只认一个人,其他的一率都被他耍了花活了。人还算干净。我估计他逗着你玩呢,就放下心来,也就没再继续管了。后来,你就都知道了。东捷看你进去了,他自己只能找道上的,那你犯的这事又不算小。他知道我认识的人多,特别是自从在欢场被炒火了之后,就来的人什么都有。他就让我找人。我虽然不想搭理你,可我不能看着他着急上火啊,我认了。我没敢跟他说起你和陈向阳的事。但我知道以这两人的路子,再加上陈向阳和你的关系,那一准不会袖手旁观。我就跟陈向阳打了个电话,不是为了你,不是东捷托我,我是绝不可能主动找他的。
为……为什么?我有点奇怪:你们不是朋友吗?
你哪只耳朵听到我说过他是我朋友了?娜姐一瞪眼。
啊?光我陪着他就去找过你好几回了都,不过那时候我根本不知道你是谁。
他不是我朋友。娜姐斩钉截铁地说:咱可高攀不起……她顿了顿,又说:我没他这种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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娜姐你怎么能这么说呢?我瞪着眼反驳:陈向阳可是个……
大好人。娜姐接茬:我知道,我没说他不好啊。
那你?
我不喜欢他行吗?我就是挺烦他这样的,不行吗?
那……那总得有个理由吧。
哼,王胖子,你在那转什么心思我知道,你省点力气养着吧。娜姐冷笑,过来拿碗,边端起锅往外走边说:反正我告你,陈向阳那边你少碰。没你什么事!
我睁大了眼看着天花板琢磨着娜姐的话,从头到尾。
不知道过了多久,脑子里一片混乱。然后就好象有个小虫子在里面一点一点地鼓蛹着是的。先是一条,慢慢地就变成了好几条,上百条,上千条……最后疼得象是要裂开了。
我实在忍不住了,大喊了一声:娜姐!……拿个盆来!
我上吐下泻了,把刚才吃的那点东西全呕出来了不说,连喝的水都吐出来了。最后没别的东西吐了,就吐得是青黄发黑的胆汁。再就是坐在马桶上就起不了身了,浑身痉挛地打着寒颤,手掌都伸不直。这会真是明白为什么虚了会脱了,敢情真的就是象一层皮一层皮地往下掉是的。好容易挣扎着起来。出来了,一跟头栽在地上,鼻血长流。娜姐就真的慌了手脚了,打老猴手机关机,就叫了阿达立刻过来。阿达是迅速赶到的,看到我连眼泪都出来了整个人软成了一滩泥的样,也吓了一跳。我还想硬撑,但是话都说不出来了。娜姐留了张条给老猴,就跟阿达给我裹了一件棉猴两件羽绒服架去了医院。
看了急诊,内科大夫翻眼搭脉又按着我的口条看了看嗓,最后让我躺到床上去摸了摸内腹听了听心。我闭着眼浑身上下那叫一个肌无力啊,呼吸短促,不明所以。只听见娜姐急询,大夫不慌不忙地问了前后经过,饮食用药,前面也就算了,一直恩啊哈的没表态,等听到小鸡炖蘑菇还加了料,就一拍桌子,大喊了一声:胡闹!
吓得屋里所有的人都一哆嗦,当然不包括我,我是一直在哆嗦。
感冒高热的情况下,禁服补品慎服中药,你这不是开玩笑吗?!!大夫瞪着眼:你下了多少的量啊?
娜姐眨巴了眨巴眼:我也不知道啊……就平常的吧,一包半包的。
你哪来的啊?怎么算一包法?
……四物汤里的。娜姐比了一下:就这么大一包。
大夫停顿了几秒就炸了,吹胡子瞪眼地:什么?有你这样的吗?你这样会补死人的你知道吗你?!!他这得亏是个壮小子,要稍弱一点的早就晕过了!
这下,娜姐和阿达一听就下巴都快掉下来了。阿达下意识地拍着我:幸好幸好。还一边斜睨着娜姐。
娜姐急了,跟我穷解释:哎王炮,我可不是有心要整你的啊,我……她冲着大夫:我是看他失了血,人又虚,刚跟人打过架,他喜欢的人又不喜欢他,不久前还没了妈……我一听就在心里差点没给她气晕过去,心想你这都在胡扯些什么呀。
……我才想着给他补补的。
奥,就全世界的倒霉事都让他赶上了,你也不能自做主张啊,都象你这样,那还要我们大夫干吗呀?吃干饭啊?大夫都给她气乐了,完了大笔一挥写了,风寒高热,七情内伤,发散太过,等等什么的一大堆,最后几个是:自服用药不当。开了方子,让阿达去拿药。娜姐陪我打完针,就在输液室挂起了点滴。
老猴赶来的时候,我正好输掉了一瓶半。正犹豫着是不是要上厕所呢。娜姐在这种场合不象在欢场那么无所顾忌,看见老猴来挺高兴:正好,赶紧扶他去吧。
一边上,一边觉得尴尬。老猴两眼向上地那么举高了手,帮我拎着盐水瓶。另一只手翻着病历卡,然后闷声问:你吃了什么了?叫自服用药不当?
嘿嘿,没什么。
是不是她给你瞎吃了什么了?老猴声音挺怒。
没,没有啊。我赶忙说:是……是我自个嘴谗,非吵吵着把你给娜姐炖的鸡汤给吃了。
你还替她打马虎眼?我可没听说光喝鸡汤能喝成这样的?!!
呃……我卡了卡壳,把裤子拉好了,软手软脚地出来,强笑着说:你看看你,人一女的,你在这瞎嚷嚷什么。我都告你了,爱信不信吧。
你!老猴火了,手就放下来了:我找她去!
哎呦!他一放手不打紧,我这静脉里的血就顺着管子倒流上去了,瓶子刷地就红了一层。
老猴啊了一声,赶忙又把手举高了,吓了一跳: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没事没事。我眨巴了半天眼,我觉得自己是挺背的。一下两下的还没觉得,这会攒一块,还真是觉得了。别的倒也罢了,娜姐跟大夫解释的那句话,可搁在心里一直还没消化下去呢。
我笑:你看到了吧?娜姐也不是故意的。我……我看着他,咬了咬牙,眼神坦然:我也……不是故意的。
老猴浑身激灵了一下,眼睛看着我,这一望就望过去了二十多年。从总角之交,到各自长大。真奇怪,老猴帮了我那么多次,可一想到跟他在一块,最先浮上来的还是小时侯的那些片段。我被人堵着打的时候,是他冲出来摧了一个瓶子,捅了差点把我眼睛花瞎了的那小子。我没钱买白衬衫蓝裤子被拒绝参加学校游行的鼓队时,也是他偷了猴爸的钱帮我交到教导处。我为了参加环城跑比赛,天天在体育场含着根铁管练习的时候,也是他跟在我旁边气喘吁吁地掐着腰按着码表。有什么好吃的从来都是一人一半,下雨天没带伞,他能把他的扔给我,自己拿衣服兜起了脑袋冲回家……唉,太多的回忆了,掺在血里,变成了身体的一部分……
胖子……老猴声音发颤,手都抖了。
我长长地叹了口气:老猴,你是不是觉得我太浑了?
老猴不支声,过了会用力地点了点头:有时侯,真是……不过那是以前,现在……他摇了摇头:不是了。
我沉默了。我在想那天在赵家湖他说的话,我不知道对老猴来说,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算不是的,但是很显然,一切已经过去了。只有娜姐那个傻瓜,还在瞎担心。
我咧开嘴笑了:老猴,虎口脱险了你?
他想了想,绷着个脸说:是啊,才出虎口……又入狼窝。
我哈哈大笑。
那个晚上我躺在输液室里。大约是愧疚感吧,娜姐请了假陪着我。老猴不知道是看见我尴尬呢还是看见娜姐尴尬,只说回去熬点粥,炖点汤。还特地问了大夫,能吃什么不能吃什么。我一开始还强撑着跟娜姐说点俏皮话,逗逗她,后来就撑不住了,睡死过去。
半梦半醒间,觉得有人来了,然后娜姐嘘了一声,跟那人出去说话。门没掩死,声音断断续续地传进来。
您怎么来了?
我听说你刚来找过我。一个温和的声音。
恩,我一朋友吃坏了,上吐下泻的,我的错,挺急的,我想找熟人不是能挂的快点吗?没想到您开会去了。
对。你怎么样?恢复地挺好啊,看上去容光焕发的。
真的?娜姐小声地笑了,有点不好意思:那不多亏您帮我联系的主刀大夫好嘛。
心理上呢?也完全调整好了吧?
恩。没问题,哪都挺好的。谢谢您,董大夫。有什么想不通地我再跟您及时汇报。
你啊,这张嘴……董大夫呵呵地笑了:我跟你说,前一段,我碰着陈向阳了。
啊?娜姐啊了一声,我倒是清醒了。冷不丁地听到陈向阳的名字,耳朵不由地支棱了起来。
娜姐问:他怎么了?……他那病不是说好了吗?
嘿,应该是好了的。可他那天来找我的时候情绪不高。我帮他复诊了一下,各方面还行。他啊……他这个人心结太重,好得了一时好不了一世……
您……您是说?
这躁狂抑郁症是可以治愈,可自己如果调整不好,或者身体上过于虚弱的时候,就有可能刺激复发。陈向阳虽然没有复发的迹象,可我听他说他生了场病,病中觉得情绪不稳,心情烦躁,他有点害怕,所以特别过来再问问我。
娜姐哼了一声,过了会说:这个人……上海人说话,痴子。
蒙娜,你是他的好朋友,当初也是他介绍你来看的我的专家门诊,我知道你们俩认识挺久的了。你有机会的话劝劝他,让他把心里放不开的事一定要放放开,另外不能太劳累了。工作嘛,是永远做不完的。我当时是跟他说,生病的时候一般人都会有情绪波动,这很正常,叫他不要往心里去。
他啊……哼,谁跟他说都没用的……他就是认死理的人。
也不错拉,对他,能从那时候恢复到现在这样,已经很不错了。他也还是挺努力的。他是个要强的人啊。不过你还是多开导开导他吧,往往越是要强的人,心就越软……董大夫笑道:我治了他不少日子,可对真正的病根我还是无能为力。他要是能有你这股泼辣劲,那我就算放心拉。
娜姐……等她进来了,我忍不住张眼问她:什么是躁狂抑郁症?
啊?娜姐怔了怔,忽然跳了起来:你……好小子,你装睡偷听我们讲话啊你。
我没。我眨巴眨巴眼。
去!一边呆着去,你先顾好你自己吧。
我碰了个钉子,讪讪地掉过脸,看着手上插在皮下被贴着橡皮膏的针头发呆。那鼓起了老高的一块来,肿了。娜姐过来握了握我的手:手冷吗?吊完这瓶咱就回家。啊?
我心里一颤,咱就回家。眼睛湿润了,过了好半天才张嘴,眯着眼苦笑:娜姐……我……我还有家吗?
有。两个声音同时响了起来。一个是娜姐的,一个是老猴的。我和娜姐同时往门那看,老猴捧着保温瓶进来了。
老猴面无表情地把东西放小桌上:胖子,我们家就是你家。
娜姐一听这话就激动起来了:你……
老猴不理她,掏出个小热水袋:我去灌点热水去,小蒙,你喂胖子吃点东西吧。你也吃点。然后转身出去了。
我看了看娜姐,她手足无措地站着,过了会嘿嘿嘿地笑出了眼泪。F9CF30授权转载 Copyright of 惘然
娜姐?我大奇:娜姐?
没事。娜姐拿手在眼睛上抹了一下:你看象他这样的男人,叫我怎么能不喜欢他。
娜姐,其实老猴早就跟我妈说过,他打算跟你办了。时间上算起来,应该是你动身南下的那天吧。
什么?娜姐一颤,盛东西的手晃了一晃,洒在了桌面上。
你说什么?
你不听见了嘛。我笑:我都跟他说过好几回了,什么时候把嫂子带来看看啊,他每次都不好意思。他这人就这样。
他……他真的这么说了?娜姐脸上浮起一层光,混合着惊喜甜蜜不敢相信望穿秋水苦尽甘来的种种,在那翩若惊鸿矫若游龙地变化着,还有着说不出的娇艳,真正不可方物。
嘿嘿,嘿嘿。我用好手抓着头,只笑不说话。
他……他怎么……从来没跟我说过。娜姐有点怔怔地。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说:我们老爷们做事情要都能让你们女的猜着,那还能有什么神秘感啊。
吊完了水,被接回了家。恩,是家。我没了爸妈,又多出哥嫂,想想看,老天爷果然还是对得起我的。我也知足了。已经是大晚上了。折腾了半天,全都安顿好了,老猴才出了口长气。说要去阿达那拿我的车送去修了,明好先还回公司,然后帮我请个长假。
不用了吧?我这天把天的还不好起来快得很?
你给我踏踏实实地歇两天吧。打大妈住院开始,你就没消停过。老猴瞪了我一眼,就出去了。
娜姐想说什么,终于还是没说。他俩还有点别扭着。不过我估计那是因为我在这碍事,不然就凭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