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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樾含泪点头,鱼恩长叹一声,在凉州的岁月如水一般流过,初来时的小心试探再到后来的相交莫逆,再到现在,鱼恩看向陈樾的眼神十分慈爱:“别哭了,樾儿你笑起来最美。别的事我都不担心,就担心翰儿,他那个脾气。”
清瑜开口道:“鱼伯父放心,别的地方不敢说,在凉州这个地面上,我还能保的他们周全。”鱼恩点头:“你们也不要久待,回去吧,告诉你父亲,我老鱼能识得他,也算人生一大快事。”说着鱼恩就放声大笑。
陈樾努力止住哭泣,擦掉脸上的泪痕跪下大礼参拜鱼恩,这本该是陈樾出嫁头一日见公公才要行的礼,清瑜后退一步并没制止她。鱼恩微微有些震动接着就道:“好孩子,樾儿,你们都是好孩子,以后我不在了,要和翰儿好好过,生许多儿女,那就是对我最大的孝顺。”
陈樾哽咽着应了,行礼毕这才站起身,鱼恩挥手示意她们快些走,茜草已把东西放下,快走两步扶清瑜离开,陈樾几乎是一步一回头,直到走出去看不见鱼恩才哭了出来。清瑜轻轻拍着她的背:“别哭,樾妹妹,这不是哭的地方。”
陈樾深深吸一口气,清瑜递上帕子让她把脸上的泪痕擦掉,陈樾擦了脸才道:“这里不是哭的地方,若再过些时,只怕整个凉州都没有哭的地方了。”清瑜微微低下头,接着就道:“不会的,樾妹妹,还有你大哥。”清瑜话里的坚定能让人安心,陈樾点头,又望了眼这座宅子,从此这座宅子再不是自己轻易能踏足的了。
写到一半朋友约出去吃午饭去了,于是吃完就赶紧回来写更新。
出嫁
天空有成群的大雁飞过,再过些日子大雁就该往南飞了,鱼恩抬头看了眼在天空飞翔的大雁。大雁是南飞,而自己将要离开这里回到京城。京城在鱼恩的记忆里面已经很淡了,从七岁进到后宫开始,所面对的就是宫人,是皇子公主。
鱼恩轻声叹了口气,对站在自己面前的陈樾和余达翰道:“我走了,你们好好过日子,就是对我的孝顺。”余达翰握住陈樾的手点头,鱼恩又看了眼凉州城的方向,此地离凉州城已有数十里,就算再舍不得也要离开。
鱼恩转身上了车,这车车厢狭小,里面只铺了一床垫子,别的什么都没有。没有跟随服侍的人,没有多少行李,连车都这样糟糕,说的是奉诏回京守陵,这架势怎么瞧怎么像是犯官回京请罪。
陈樾的手渐渐收紧,余达翰已经拍了她的肩一下,在她耳边轻声道:“等我,几个月后我就回来了。”说完就要放开陈樾的手上马,陈樾没有像余达翰想的那样点头也没放开他的手,只是紧紧拉住他。
余达翰皱眉,还当陈樾是不放心自己,声音变的更加温柔:“我真的只去几个月。”陈樾的手不但没有放开反而拉的更紧。余达翰见鱼恩的车已经离开,急得要把陈樾推开,但手才碰到陈樾的胳膊就听到陈樾的声音:“你不要去。”
余达翰急得快暴跳,若拉住自己的人不是陈樾而是别人,早几拳把她打倒在地,一个要走一个不让,余达翰用手去掰陈樾的手指:“阿樾,你不要这时候发小性子,我去去就回来,不是不回来。”鱼恩的车越行越远,陈樾瞧着他的车轻声道:“不是我不让你去,是伯父不让你去。我们回去吧。”
陈樾的声音很平静,余达翰本来在聚精会神地掰着她的手指,听了这话顿时觉得手上没有力气,抬头看着陈樾一脸不相信。陈樾已经抬手示意,旁边散落的数十名士兵围拢上来,陈樾的手还是没有放开余达翰的袖子:“你若执意要去,他们就会把你带回去,接受军法处置。”
余达翰的手松开,望着鱼恩离去的方向,父亲是担心自己出事吧,所以才让人把自己留在。喉咙有些哽咽,如果知道方才的离别就是离别,那该多和父亲说说话,余达翰努力让泪不要从眼眶流出,但那泪又怎么止得住。
陈樾松开余达翰的袖子,后退一步看着他,此时不是打扰他的时候,除了等候不能再做别的。
余达翰过了好大一会儿才转身看着陈樾,眼已通红泪并没干,说出的话都十分嘶哑:“我们回去吧,别让父亲担心。”陈樾松了一口气,两人上马回城。
此时已是七月,田里的庄稼该收,羊也养的肥壮,河里流水潺潺,偶尔能看到调皮的小孩子在河里捉鱼。一切看来都是那么美好,余达翰的心情却郁结无比,父亲此去,虽说是守陵,只怕再无重见之期。那个曾经十分温暖的宅子也不再是自己的家,一日之间,自己几乎变的一无所有。
“等我满了十四岁,我们成亲吧。”陈樾的声音此时响起,余达翰十分惊讶地看向她,陈樾已经抬起手指算起来:“下个月初八我就满十四了,那时先帝的丧期早已结束,再准备些日子,宅子啊,家具什物啊,奴仆下人,到年底就可以成亲了。”
余达翰觉得胸口有什么东西突然爆开,忘了让马继续往前走,只是看着陈樾:“阿樾,你真的要嫁我吗?”陈樾侧头笑了笑:“当然,我已经和你定亲了,那我已是你的妻子,迟嫁早嫁不都是嫁吗?”满天的阴霾都被这笑容驱散,余达翰觉得心中有什么东西被全然填满,他已经说不出话来,只是看着陈樾。
陈樾的大眼睁圆:“怎么了,你不想娶我吗?”余达翰连连摇头,摇了摇又觉得不对,重新点头:“我,我当然想娶你,只是太欢喜了,阿樾,我欢喜的说不出话了。”说着余达翰夹一□下的马:“我这就回去和岳父说,让他许我年底把你娶过门。”
余达翰□坐骑本是良驹,他的骑术也极好,但此时慌张之下才刚跑出去数步,马就往前面一跪差点把余达翰摔了下来。余达翰手一拍马鞍就从马上跳下来,接着拉了一把马,重新上马时看见陈樾面上笑容,脸色有些微红地道:“我跑太急了。”
说完就怕陈樾再次笑话他一样匆匆上马而去,看着他的背影,陈樾面上的微笑渐渐消失,嫁给他,和他有一个共同的家,从此祸福相依,生死不弃。陈樾轻轻把手握成拳,阿父,您也会明白女儿的心吧?
余达翰的恳求得到了陈节度使的赞同,陈樾回来之后陈节度使就让她到自己面前,看着如同三春时最娇嫩鲜花的女儿,陈节度使轻声道:“我本来想多留你几年,可是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早些成亲也是好事,只是你……”
不等陈节度使说出后面的话,陈樾已经挺直了背,看向父亲的眼十分坚定:“阿父,我从不后悔,我是您的女儿,哪能瞻前顾后?”陈节度使伸手拍一下女儿的肩:“我的樾儿也长大了,不再是那个乖乖倚在阿父膝下听阿父说话的小女孩了。”
陈樾听出父亲话里的几丝凄凉,伸手拉住他的手:“阿父,不管到了什么时候,樾儿都是阿父的女儿。”陈节度使又想仰头大笑,可是刚开嘴就有气冲进来,连连咳嗽起来。陈樾忙走到他身后给他捶背,陈节度使握住女儿的手:“去吧,樾儿,你长大了,就去吧,阿父也只有你这一个没嫁的女儿了。你嫁了,阿父会更安心些。”
陈樾想笑,只有笑才能让父亲高兴,可是这笑怎么都笑不出来,只是倚在父亲的肩头:“阿父,我从来没让你担心过。”陈节度使拍拍女儿的手:“是啊,我们樾儿最乖了,从没让父亲担心过。高高兴兴出嫁吧,出嫁是该高兴的。”
陈樾小声嗯了一声,知道消息的清瑜已经赶来,走到门口看见他们父女倚靠在那里,眼里不觉一酸没有进去,示意从人也在外面等候。茜草轻声问道:“这会不会太急了。”
清瑜看着初秋时早开的菊花,没有回答只是看向远方,该来的总会来,不会因你躲避就推迟到来。
婚期定在十一月初九,虽然离现在足足有四个月,但这点时间来准备婚礼对是远远不够的,别的不说,光采买嫁妆就要从京城采买。而且还要广为告知亲朋,亲朋里面在凉州本地的很少,多是四散开来。
琴娘瞧着陈樾,叹了口气才道:“樾儿,你这成亲的时间也太急了,我记得你大姐出嫁的时候,足足准备了三年,采买嫁妆去了京城,下了江南,身上的嫁衣虽说是自己做的,可是专程从江南请来绣娘绣别的东西,哪像你现在。别说去江南请绣娘,就算是去京城采买嫁妆都来不及,顶多只能从那些过路商人手里买些东西,贵且不说,东西还不全。”
陈樾坐在窗前,她的发已经放了下来,只着了粉色里衣,看在琴娘眼里还是孩子,怎么就要出嫁呢?虽说这府里的家伎多有天葵初至就可出来服侍的,可这个女儿是自己捧在手心里的。
听着琴娘的叹气,陈樾只是笑了笑:“琴姨,嫁人只要两心相悦,哪里需要那么多嫁妆了,再说我又不是靠嫁妆过日子的。”琴娘走前一步把女儿揽到怀里:“话是这么说,可娘心里想的,你是要盛大风光出嫁的,而不是这样仓促地办婚礼。”
陈樾举起四个指头:“不仓促,有四个月呢,月姨可是今日被许了第二日就嫁了。琴姨,你不用担心我。”琴娘拍一下女儿的脸:“我也不过白抱怨几句,主上既然定了就是定了,我还是去家里下人里面选选,看挑几个可心的人给你带去使。还有宅子,主上让你挑所宅子住,你也上心一点。”
陈樾点头,琴娘又想叹气,终于没有叹出来,嫁吧,嫁了也好,嫁了就是大人,不再是在自己面前撒娇的孩子了。
陈樾挑的宅子并不大,只有两进,正屋厢房一应俱全,把宅子粉刷修整好,又把家具什物摆进去,奴仆下人都是这边送去的。这些准备好,就是陈樾那些剩下的嫁妆了,针线活计,各种摆设,衣料衣衫,虽说节度使府邸的人多,也抵不住时间紧,忙忙碌碌准备了四个月,到大喜前一日,什么都铺设好了,只等新人过门。
陈樾已被绞过面,发髻梳的和原来不一样,着了衣衫听着清瑜和琴娘给她讲些为妇人该做的事。主要是清瑜讲,琴娘不过偶尔插话。看着和平日有些不一样的女儿,琴娘心里真是百感交集,那泪又想流出。
清瑜说了几句就瞧见琴娘这样,伸手握住陈樾的手:“樾妹妹,你放心,只要有我活着一日,就不会亏待琴姨。”琴娘见话头转到自己身上,忙把泪擦一擦:“夫人说什么话,我并不是伤自己,只是想着,这么多年过去了,连樾儿都要出嫁了。”
陈樾看向琴娘,清瑜已站起身:“平日说的够多,樾妹妹,你是个聪明灵透人,日子一定会过好的。”这是要让她们母女说说话。
清瑜走出屋子才长舒一口气,想起陈枚说的裘环的话,清瑜的眼微微垂下,那样小人,真当是从陛□边来的就可掌握一切了,还暗示陈樾最好和鱼家退亲嫁给他的侄子,他真是做的好梦。伸手折了根树枝,把它当做裘环那个小人撕扯着,清瑜觉得心里的块垒已消,陈樾出嫁那是大喜事,那能让小人的话占据心胸?
好喜欢陈樾啊。
三年
天空蓝的像缎子一样,连一丝白云都看不到,清瑜做了一会儿针线,感觉到肚子里的孩子又踢了自己一下,唇边露出一丝笑容放下针线去看窗外的天。耳边已经有一个软软的声音响起:“母亲,您是不是做针线做累了,女儿给你捶捶。”
清瑜转头看着身后说话的纯漫,伸手捏一下她的鼻子:“快说,你又做什么错事了?”纯漫放下手依偎到清瑜身边,脸上有点红:“女儿,女儿只是不小心把二姊的笔洗打破了,并没有……”不等纯漫把话说完,门外已经传来纯淑的声音:“母亲,她可是只说了一半,要打破了笔洗我也不恼。”
说着纯淑已经走了进来,给清瑜行了一礼才上前拉起纯漫:“就说了你一句,你见我恼了一溜烟就跑来母亲撑腰,难道没见母亲这么大的肚子,你也不体恤她?”
纯漫已经腻到纯漫身上撒娇:“可你刚才发那么大的火,不是只说了我一句,再说我已经把最喜欢的花瓶都拿过来赔罪了你还不要。”清瑜含笑瞧着她们俩说话,先帝驾崩已经过去三年,清瑜头胎生的儿子已经两岁,肚子里这个还有三个月就要落地。而初见时还喜欢吃手指的纯漫已经七岁,大眼圆脸,撒娇时的样子十分讨人喜欢。
纯淑比她大了三岁,行事举动也颇有姊姊风范,此时听到纯漫这么说就捏她圆脸一下:“你还好意思说,那笔洗里面全都是水,你打破倒是小事,但你没瞧见下面还有我给大姊姊抄的佛经,那些我辛苦抄了三个月,你这水泼上去上面那几张就要不成了,哪是你心爱的花瓶这么简单?”
纯淑的容貌在三姊妹里是最出众的,虽然才十岁,可那眼那眉都如图画中人。纯漫本来还在腻着撒娇,听到纯淑这话就吐吐舌:“啊,原来是这样,二姊姊你也要告诉我啊,告诉了我,我就给你赔礼道歉。”
见她现在这样卖乖,纯淑真是有话都说不出,清瑜已经招手让她们姊妹过来:“淑儿,那些抄录的佛经,是全不能用了还是怎么说?”如娘事佛虔诚,纯凌也跟着礼佛,上个月纯凌已经满过十五岁,她的婚事在去年定下来,嫁给幽州节度使最小的儿子。
已经择了这个月二十八的日子前去幽州完婚,此次去幽州,以后只怕见面的时候也少。姊妹之间没什么好送的东西,纯淑就想着抄录一本佛经送给纯凌。
纯漫听到清瑜这样说,脸更加红了,瞧着纯淑大眼眨了又眨:“那,二姊姊,你打我几下吧,打了就消气了。”纯淑只用指头狠狠点她一指头对清瑜道:“其实也只有上面几张纸不能用,但离二十八没有几日了,女儿再重抄也赶不及。”
清瑜拍一下纯漫的背:“你这次是真的闯祸了,我瞧着只有一个法子。”说着清瑜故意顿一下,纯漫的眼顿时变亮:“母亲,您有什么法子?”清瑜缓缓地道:“这个法子,就是漫儿你恭恭敬敬地抄了那几页被水弄湿的。”啊?怎么是这个法子,纯漫一张脸顿时垮下来,她生性活泼,喜爱的是舞刀弄枪的,不爱的是坐在屋里写字针线,这样的处罚,比别的处罚更重一些。
瞧着纯漫那垮下去的脸,清瑜轻轻拍她一下:“怎么,你觉得这处罚很重?可你要知道,那是你二姊姊给你大姊姊的一片心,你就这样冒失把这片心给弄坏了,别说你二姊姊,我这做娘的都心疼。”这话说的纯漫头低了下去,清瑜把她的发往头上拢一下:“只是呢,这心意已经弄坏了,就算打你骂你也还不回来,不就只有把你的心补上?你的字虽没你二姊姊写的好,可是也不是那么难看,这几日就规规矩矩和你二姊姊在屋里抄经书。”
清瑜说完纯淑已经笑了:“多谢母亲。”纯漫的嘴嘟一下也点头:“母亲的话女儿明白,做错了就要承担,可是有些事是不是挨了打骂也弥补不了的,所以才要女儿抄书?”她一口气说这么大一串,清瑜笑着把她拉过来揉一下她的脑袋:“吆,才一会儿不见就这么能干了,这样的道理都说的出来,我们三姑娘果然和别人不一样。”
纯漫顺势靠在清瑜腿上:“女儿是在母亲身边的,自然也要知道些道理。”清瑜扶一下腰:“好了,姊妹三个就数你嘴甜,乖乖回去和你二姊抄经书吧,到晚上过来吃饭,今儿有你们父亲昨日打的鹿肉,那个烤了吃你最爱吃了,我嘱咐厨房多烤两盘,慰劳慰劳你。”
纯漫点头,清瑜瞧着纯淑就道:“还有你爱吃的油盐枸杞芽呢,也是你们父亲昨儿顺路去采的。”纯淑笑着行礼就和纯漫退出去,她们刚走冬雪就端过一杯茶:“夫人为了几位姑娘真是操碎了心,大姑娘的嫁妆单子方才送了过来,冬瑞姊姊收了,要等夫人您空闲再递进来。”
茜草两年前已经嫁给一位宣节校尉,做了那边的主母,自然不能再在清瑜跟前服侍,冬瑞就是这些丫鬟的头,冬雪算是她的副手。清瑜接过茶就笑了:“那嫁妆单子就先送去给如娘过目吧,她总是凌儿的生母,瞧着少了什么再和我说。”
冬瑞应了才道:“奴婢本来想着先递到吴姨奶奶那儿,又没回禀过夫人您。”虽说这几个丫鬟服侍的还算尽心,可这点就不如茜草了,茜草和清瑜几乎是心意相通,这样事情清瑜不说茜草就自己会去做了。
不过世事难求全,清瑜并没再说什么,奶娘已经抱着个孩子走进来,身后还跟着阿义,阿义已不是那个刚出世的小娃,今年四岁的他个头不小,眉目很清秀,清瑜有时会想,他长的更像他娘还是更像他爹一些?
清瑜已经七个月的肚子,自然不能去接奶娘手里的孩子,等奶娘把孩子放下才捏一下儿子的脸:“煊儿乖不乖?睡到这会儿才醒。”阿义已经在旁边代答了:“娘,弟弟好能睡,我听到三姊姊的声音本来想来寻三姊姊的,可是弟弟一直在睡一直在睡,我怕把他吵醒。”
纯煊已经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