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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都说奴婢心大,是啊,我早年在东宫的时候就仰慕皇上,可我出身卑贱,只配在下面那么看着,奴婢不是贪慕虚荣,是真心诚意的,主子,奴婢从没有卖主求荣过。”
“我知道,你是真的喜欢他。”霄碧拭了一下眼泪,“可是你真痴啊,在宫里这些年,你还没瞧够这里头的日子嘛?怎么还要淌这个浑水呢?你看看今儿这样,他都不来看你。”
“这就是奴婢的命啊,主子,您别误会皇上。这些年过来,奴婢看得真真的,皇上心中思慕的是谁。”如雪目光渐渐迷离,“初时皇上还只是让我留心您和哪些人来往说话,渐渐地,皇上就只问您的饮食起居、动静喜好了。清妍室、绛雪轩……那些都是皇上亲手布置的,只为讨您喜欢;旧年您说瓷器粗笨,皇上便命成化专烧精致小器;您说想念四公主,皇上便派人去安南给您取信;您每回犯胃病的时候,其实皇上都来守着您,只是您不知道罢了……皇上生气的是,不管他怎样,您总是不待见他,每每在您跟前下不来台便发了脾气,面上看是他赢了,其实背地里他不晓得多难过。嘴上虽然不肯承认,但心里一好些便又过来,见到您的冷脸,再置一通气,又回去独自生闷气,唉,主子,其实只要您肯说句软话,皇上便什么都不计较了。”
“傻丫头,这便是好嘛?这是强取豪夺。”霄碧轻轻说道,然而如雪并没有听她讲,只管自己说下去。
“那一天我们没有什么,皇上先听说您来了,心里是高兴的,瞧您随即要走,他心中不快故意气您的,就是第一次到我这里也是如此,后头听说您胃病犯了,他便心疼了,想去看您又怕再和您吵起来,那晚直到您那边灭了灯,他才睡下。奴婢知道,皇上每回来是为着什么,不是为了我,是想多张望一下您的动静。不是我……”
“好姐姐,快醒醒。”霄碧看着她一片痴情心中凄然,但见她语声渐微,眼眸微阖,慌忙拍着唤她。又见太医还没到,不由得着急催问。
“我喜欢皇上,皇上喜欢您,便是这样。”如雪醒了醒,喘了口声急促道,“还有一件事情,主子,那日皇上喝醉了说山西拿了一个钦命要犯,不是静安侯,恍惚是贞静夫人的一个侍女,叫月华!大牢内没有看住,触柱死了。皇上说你心中已有郁结,但还是不能告诉你这些。还说你若知道真相,便再没有回头的时候了。我劝皇上对您坦言,谁知他竟误以为我有二心,我不是……”
霄碧顿时呆住了,听说的那些事情,她心中隐隐约约已感到有些矛盾,说不出是哪里,果不其然,确实是另有隐情,只是他们都瞒着那个结果。她只顾想着心事,却没有发现如雪的手渐渐松开,待听到如霜等人的惊呼,这才发现如雪已经眼神涣散,神思走远。
霄碧俯下身大声唤着她的名字,只看见如雪的嘴张合了几下,“如雪,你想要什么?告诉我。”霄碧侧耳倾听,如雪嘴又动了动,顿时霄碧泪流满面,“好姐姐——”。
如雪缓缓转首看向外面,抬手向前似要拉住什么,口中喃喃,“皇上——,皇上——”说罢,手颓然落下,腕上掉下一串伽南手珠,丝断珠落,霹雳啪啦散碎了一地。
如雪!霄碧痛呼一声,伏在如雪身上是悲恸大哭,周遭的奴婢紧跟着跪下,恰在此时听见外间扬起一声,“皇上驾到——”
深宫如海 卷五:缘散 因果不止一端
章节字数:5525 更新时间:07…11…04 13:25
高煜一进门就触到了霄碧激愤怨怼的目光,不由得一愣,只见她缓缓站起来走近,那双微挑的单凤眼逼视着他,凝着眼泪,含着悲愤,眼角弯弯似孔雀泣血,那种恨彻入骨的感觉让高煜不由得打了个冷战,“碧儿。”
“你来了,终于来了。”在这样一个悲恨的面容下,声音却是出奇的平静,滴答,一颗硕大的泪珠从霄碧眼中滚落,“你为什么不早点来,哪怕只早一盏茶的功夫?”
“怎么了?碧儿,不是说你病了嘛?”高煜给她说得有些森然,“你怎么不在自己屋里?”
哈哈哈,霄碧低头大笑,未几又似悲泣,高煜听着不对,微蹙眉头,扶起她的人,“碧儿?”
“我病了?病了!”霄碧冷笑几声,挣脱了高煜的手,怒声诘问,“枉为她一片痴心待你,枉为她为你做了这些年的耳目,枉为她还是你的嫔妃,你竟这样的狠心无情,到底不肯过来,让她到死都这般苦候着,你——”
高煜越听越惊心,这才注意到床上躺着的人毫无生气,顿生寒意,“如雪死了?”
“是!她走了。”霄碧无限哀痛,“就在你的妃嫔手里,就在你的宫规礼法中,就在你的无情冷漠中走了。”
高煜蹲下去,轻抚如雪的面庞,这就是那个义无反顾、死心塌地追随自己的女子嘛?这就是当年东宫里那个伶俐慧黠的少女嘛?殿下——,那清脆的语音,皇上——,那温柔的呼唤,都化做眼前的苍白冰冷,前日他拂袖离去,怎就突然变成如此?“怎么回事?”高煜哑声问道。
“都是皇恩浩荡啊。”霄碧讥讽道,“什么位分,什么情谊,你将她置于一个水火之地,却始乱终弃。可怜她对你一片痴情,临了都不肯怨你半句,她这样待你,你竟辜负了她?你口口声声说真心,你怎么配……”的03
“你没有错嘛?”高煜突然打断了霄碧的指责,起身看向霄碧,目光中有着同样的痛心疾首,“你指责朕,你就没有错嘛?”
霄碧愕然相对,就看见高煜逼近,面容狂乱激动,“朕罔顾了她,你又何曾顾过她?她的情意朕负了是为错,那朕的情意,你负了没有?”
霄碧别过头去,无言以答。猛地脑中闪过一丝念头,回首凝视高煜恨声道,“皇上和臣妾说情分?好,那么臣妾问您,臣妾家破人亡因何人而起?皇上以为月华死了臣妾就永远也不知道了嘛?”
这话好似半空打起一个惊雷,顿时震得高煜脸色全变,看着霄碧怨毒的眼神,半天说不出话,一霎那间仿佛整个儿都垮了下来,再无支撑之力,跌跌撞撞离开了西偏殿。
宫人要给如雪更衣入殓,如霜如风这才劝走了霄碧。
第二日郭后亲自查问此事,方才确认是太医误诊了,将如雪的身孕看做刑罚后的气血不畅,药得其反,造成血崩而亡。霄碧听后,越加唏嘘哀伤,昨夜她思量了一宿,如果当时自己能施以援手,如果在如雪哀求时肯驻足一顾,那么也许不会到这不可收拾的田地,自己责备别人狠毒无情,自己袖手旁观,纵容他人何尝不是帮凶呢?往日都以为他人量小无度,可是到了那一刻,也是同她们一般哪。霄碧悔痛难当,故而当郭后议处此事时,她第一个跪下来自请处分。
郭后点点头,只说了句“柔妃做为一宫主位,确有失察、失措之过。此事待本宫禀明了太后与皇上再做议处”便让众人散了。
当晚,霄碧又去了景福宫,惊诧地发现原本停在这里的如雪的灵柩不见了。一问管事太监才知道已经移出去了,“什么人享什么福,一个小小的选侍,规矩就该如此。”那刻薄的声音扬起,刮得人心口有些微微地灼痛。
霄碧愣了愣,宫中便是如此,也不好再说,只轻声问了句,“葬在何处了?”
“回禀娘娘。就在棂星门羊房夹道那头的枯井里。”管事太监笑着回答,阴恻侧地还有些幸灾乐祸的味道。“一把火烧了,填在枯井里了。”
“什么?你们怎么敢……”霄碧急怒攻心,手指着这班奴才气得说不下去。
“奴才们这是循的旧例。”管事太监慢条斯理地回奏,毫无惧色,“也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儿,上头没有恩典,本家也没有人来,皇后娘娘只说早些发送了,难道叫奴才几个给垫赔不成?”
霄碧还要再说,不妨被如霜扶着给架出了门,“你做什么?”霄碧出了门后摔开手。
“奴婢怕主子一时冲动,这会儿多少人盯着,静等着您出错呢。”如霜焦急地看看左右,压低了声音道,“您今儿自请处分,奴婢拦不了;这个管事的是小桂子的兄弟,暗里是慧妃娘娘那头的人,您掺和这个,这事就变成您和慧妃斗法,皇后娘娘素来不喜这个。断不会轻饶的。”
“那又怎样?”霄碧微微抬起下巴,斜睨着如霜。
“主子,因着他不值当啊。他是没安好心,可细究也没犯什么大错。”如霜知道这样劝不了她,转而黯然道,“一把火烧了,填在那口井里,这就是咱们做宫女的归宿。如雪虽然晋了位,可那日子只怕还不如从前在主子身边好,她天上有灵当是明白的。”
“生无安寝,死无葬所。”霄碧听得凄楚,口中喃喃,“是哦,宫女要比嫔妃强些。”
两个人一路走着,远远地看见如风领着几个人过来,原来是海公公带人来传旨,皇上请柔妃到乾清宫说说话。霄碧知道有些事情该是挑明的时候了。
乾清宫里有很多间暖阁,少时霄碧也随着永逸来过几处,批折阅卷、坐卧起居各有各的用处,今日这一处却是从没有来过。霄碧跟在海公公后面,一拐一绕,来到一个颇为僻静的所在,海公公推开门,让霄碧进去,自己关上了门,守在外面。
这间暖阁布置得小巧精致,清一色黄花梨木的家什,透雕靠背玫瑰椅、长方香几、冰绽纹柜……不同于宫中大开大阖的气势,倒象是闺阁陈设,特别得是这里所用织物均没有选用明黄色,故而一眼望去,浑然不觉是身处乾清宫内。
墙上悬了几幅画作,山水虫鱼,借着烛光看不太清楚。霄碧四下一打量,高煜正在一幅画前,负手背立看得甚为专注。霄碧犹豫着是否该上前请安打断他。
“碧儿。”高煜头也不回突然喊了她一声,“过来看看这幅画。”
霄碧依言上前,这是一幅山水人物,画中一江春树,背立一个女子,用笔清劲,水墨淋漓,留白甚多,越见空灵清韵。再看题款,钤着一枚闲章“玉泉山人”,上头瘦金体题了一首词,西城杨柳弄春柔。动离忧,泪难收……正是秦少游的那曲《江城子》!霄碧心下了然,只说了句,“南宗画风,戴进所作,很好!”
“你不认识画中人嘛?”高煜转首看了她一眼,低声相询,今晚的高煜有些特别,许是烛火莹莹的关系,面上全无往日的冷傲威严,平静宽和了许多。身后的烛光映出二人的影子丰润纤弱,隔着不大的距离并肩立着,高煜看着影子心中蓦地涌起了一股柔情,“有些事朕也是才知道不久,母后和朕不是有心要瞒你的,总为怕你过于伤心。”
霄碧深吸了口气并不说话,静等高煜的下文。
“朕知道你心有郁结,只是有些事情远非局外人可解,因果从来不止一端,往事已逝,再去纠缠不过徒惹伤悲。”高煜还想试着劝说,谁知霄碧立时接口道,“既是如此,那臣妾告退。”
“碧儿!”
霄碧抬头,一双乌沉沉的眸子幽幽看向高煜,“皇上不想让臣妾信您嘛?告诉臣妾实情吧。”
高煜被眼前的一切所惑,这样的眼眸,这样的话语都蛊惑着他,一直以来他不就是希望两人能平心而谈,霄碧能敞开心扉嘛?也许说清楚了过往便可以从头来过,从此柳暗花明也不一定,看着霄碧的眼睛,高煜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好吧,朕把所有知道的都告诉你。”
说罢高煜思量了一下,长舒了一口气,指着墙上的画说起来,“画中的女子想来你隐约猜到了,便是你母亲贞静夫人。可叹父皇一生都只能对着这个背影空自蹉呀。父皇与夫人早年情投意合,原本可成眷属,只是世事弄人,建安之变两人匆匆分别,这画便是说得那时的情形。”
霄碧低首不语,心中漾起阵阵的酸楚。
“父皇得胜登基,谁知夫人却与他生了嫌隙,听说是为三件事,一是建安之死、二是诛杀旧臣、三是安南之乱,内中又有大舅的阻挠以及其他诸般小节,夫人终与父皇情断。后欲嫁将军,当时天下初定,朝局不稳,父皇以江山社稷为念,不得已应允。”
啊?霄碧愕然,这是她没有想到的故事,母亲后来与父皇未必有情,那么后头的独居就不定是思念,许是逃离了。既然如此,那父母的死因真如敬太妃所言?
高煜觉得有些艰难,咬了咬牙继续道,“永逸十五年,漠北大定,高燧和吴家兄弟捏造书信,诬告朕与将军有谋反之意,父皇震怒,召回将军,赐以毒酒,夫人殉节而亡。”
“我不信!”霄碧冷然道,“旧年父皇对母后说过一句话,可怜她临终还在为你们母子打算,那是何意?”
“父皇他,他,”高煜左右踌躇,痛下决心,“父皇对夫人一直念念不忘,吴家清楚这个,本就是一石二鸟之计,父皇轻信他,也是希望从此后夫人能陪伴左右,便分别游说了将军与夫人,分则两生,合则彼亡。将军选了分,却同时也选了自尽,夫人知道后,跟着殉了情。夫人临终前说得是‘皇后与殿下没有谋反,求皇上明鉴’。父皇对此很是震怒,因心中有憾,便将他们隔山而葬,并且赐死了阖府上下人等,至于月华,代王太妃将她藏匿于山西,此番被赵顺民擒获。”
霄碧顿时跌坐在椅子上,她所儒慕的父皇,疼爱她胜过亲生的父皇,却是这样一个心胸狭窄、自私无情的人,自己往日里感激他对她的庇护,却不知他才是真正的始作俑者。一切的根源都在于他的贪念私欲。多可笑,多讽刺啊,对自己最好的、最不苛求回报的一个人竟是自己一切痛苦的源头,嗨嗨嗨,霄碧冷笑起来,眼泪一行行地流下,“这些日子以来,人人都变得不可信,没想到今儿,竟然是说父皇是那最不可信一人!多么荒唐滑稽啊。”
“碧儿,朕知道你接受不了这个,”高煜很无奈,他知道这个结果对霄碧的打击,“忘掉吧,父皇后来一直自悔不已,当日在绘园发现了将军与夫人的一张字笺,痛彻心扉乃至病情恶化,不久于人世。临终前幡然悔悟,口谕饶了月华,嘱托不要告诉你,父皇也害怕你的鄙弃。可惜月华不知道这个,她自尽是不想连累了太妃。”
霄碧闭上眼睛,眼泪仍然不受控制地向下流着,“臣妾为什么要信您不是真的谋反呢?”
“碧儿,你信不信母后和朕不打紧,你且想想你父母可会做谋反之事,听代王太妃说二人打算退隐江湖,可惜没能走得了,再者,依父皇的性子,若真的是朕的过失,累了夫人,他岂能轻饶?父皇后来即使知道信是假的,但也因着私念不愿承认。”
“鸟尽弓藏、兔死狗烹,”霄碧摇着头,“皇上竟还要我信父皇?”
高煜上前扶住霄碧的肩膀,“碧儿,朕不知道该如何解说,父皇这些年的悔痛你一定看得很清楚,他的自悔最终让他客死他乡,朝局险些生变。这些已然过去了,想想你和父皇后来的情份?”
霄碧想起了逊炜也说过类似的话,心中顿时一窒,“既然月华藏在山西,想来此事他也是知道的了?”
高煜愣了愣,旋即明白“他”是指谁,点了点头继续道,“从前咱们都瞒着你,是不想你伤心。如今告诉你,是不想让你纠结其中,索性明白通透了也好。父皇这一生的错憾,莫过于在当初失去时机,才有了后着,所以朕当日知道后,不想失去你遗憾终身,才……你可略微明白朕之心境,咱们撇开这一切,从头来过,碧儿,朕赦了逊炜,赦了张霆山,赦了所有人等,怨恨就到此了结吧,可好?”却见霄碧缓缓睁开了眼睛,不哭不恨盯着自己,心中被她看得有些发毛,刚欲开口只听见霄碧答非所问,“那年他进京,说你被一事牵累,朝中议起易储那话,便是因着这个?”
嗯,高煜点点头。
“你那次是故意让我们见面,也是为了让他说这个吧?”霄碧见高煜犹豫,冷然道,“回答我?”
“是,可是碧儿……”高煜还想再说,被霄碧打断了,“我与敬妃结怨,从头到尾都是你设谋,摔琴是你指使的,六哥被责打,也是你嘛?
“是!”高煜有些狼狈。
“后头宫中的谣言是你散的,还是敬太妃?”
“是敬太妃!当日朕还不知道那事。母后是不想你知道。”
“江宁府父皇遇刺,是母后授意还是你?”霄碧只见高煜明显一怔,接着说,“你别说是淮王,他若要敢那么做,后来我们哪能生还。”
“朕——”高煜顿时气馁,黯然道,“朕希望你们早日回銮。并非痛下杀手。”
霄碧似不感意外,平静无波继续问道,“那敬太妃的死是你,还是母后?”
“确是她自尽。时至今日,高下已分,她已无望故意和你那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