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还是霄碧发现了宛贵人,站起来扶起她,强笑说,“妹妹这是做什么?快起来,我没事,只是有些不舒服,歇一歇就好了,改日再陪妹妹说话。”说着竟是不知道高煜在此,径直向书斋走去。
“姐姐?皇上——”宛贵人惊慌地看到霄碧离去,高煜转而逼视自己,不由自主退后一步,正要跪下,却被高煜一把抓住,“贱婢,谁让你来多嘴多舌的?”
“怎么了……我,我不知道,我,我,皇上饶命。”宛贵人被高煜的眼神吓坏了,不知道自己哪里出了差错,只是不住地求饶。
“进京的事情是谁告诉你这些的?”
“我,我……”
高煜手上微一用力,“说!”
宛贵人哇地一声哭起来了,抽抽哒哒地说,“是从惠姐姐那儿听说的。”
“惠贵人,哼哼,好啊。”高煜手一甩,宛贵人跌坐到了地下,“朕最恨宫中女子心术不正,皇后一再督学《女诫》,你们到底是听不进去,要使阴狠毒辣的权谋,自有祖宗家法等着你们,朕先把话撂在这儿,她若没事便罢,有个闪失,哼哼,看你们哪一个能逃得过去?滚!”
宛贵人满腹委屈,掩面跑出了琅琊小筑。高煜这才寻到东厢房的书斋。
书斋内一片凌乱,霄碧正胡乱地翻着书架,不知道找什么,如霜如风一起帮忙,
“《李太白集》在这儿”
“找到了,《杜工部集》”
如霜如风两个各自从桌上翻出一部,着急地递给霄碧,却见霄碧痴了一样,并不理会,口中念念有词,“他走到哪里了?蜀中?泰山?对了,《登泰山记》!我要读读这个。”说罢手忙脚乱又开始找,突然又想起了什么,“不是泰山,是岳阳楼?褒禅山?武陵源……不,都不是。他走到哪里了?”
“主子,你醒醒吧,你怎么了?”一旁的如风不禁哭起来。
霄碧不管不顾,继续翻着,“《尚书》不是,《世说新语》,不是,《梦溪笔谈》,不是,《女诫》,我不要读。”
“主子,皇上在此。”如霜着急提醒霄碧。
“我不读《女诫》,他说这是泯灭女子真性情的东西,我不要变成他说的凡俗女子。”霄碧兀自痴痴呢喃,“四书五经、赋说传曲,这些年来我读了许多,都只是为了让他赞我一声……”
“主子!”如霜如风两个见势不妙,上前强拉她。高煜不忍再看,挥退宫人,扶着霄碧柔声道,“碧儿,你心里难受,想哭就哭吧。”
“可我仍然不是一个英风飒爽的女子。”霄碧抬眼看着高煜,一双乌眸空乏沉暗,“我懦弱胆怯,我避世颓让。禁于深宫,我只知道克己复礼,我竟是这般乏善可陈。”这等自伤孤绝的神色让高煜阵阵揪心,爱怜地抚着她的鬓发安慰道,“谁说的,你温婉谦和,与世无争,谁也比不上你!”
“不过爽朗率直又能如何,有什么比得过王图霸业、功名前程呢?在这个面前终归是要低头的。原来那日她说的就是这个。”霄碧轻声低语,嘴角挂着一丝笑意,转身踱去窗台,那里摆着那张断了弦的天风环佩。只见她以手加弦,轻轻划过,桀然一笑,“是了,该续新弦了,是了,原来是这样。”说着“噗”一口鲜血吐出,眼前一黑,一头栽倒过去。
“碧儿!”
“娘娘这是急怒攻心,血不归经,吐出来反而解了郁结,皇上放心,用些平肝补血的药调理一番便好。”两位太医把脉商量过后,胡太医恭谨回奏。
高煜点点头,看着床上依旧昏迷着的霄碧,问道,“她几时会醒?”
“这个,恐怕一时半会不成,要多过些时辰,好好休息一番对娘娘身心皆有好处。”张太医上前回话。
“那就劳两位爱卿费心了。”高煜疲倦地叹了口气,“来人,去南书房把奏折搬来此处。”
霄碧这一睡就是一天一夜,到第二天傍晚时分才悠悠醒转。高煜一直在这里守着她,不放心她的情形,更怕她醒后做出什么惊天之举。昨晚借着东厢房的暖阁熏笼混了一夜,眼看又过了一天不见动静,正在担心,终于她醒了,高煜像个孩子一般,高兴地跑过去唤着她的名字。却见霄碧凝眸看着床顶出神,黄杨木的架子上悬着雨过天青的帐子,疏疏地绘了几丛剑兰,清冷得很。高煜见她的模样有些着慌,又唤了一声。
霄碧的心中十分清明,昏睡时仿佛看戏一般,在脑海中把前尘往事翻了个遍,左右掂量,尽是南柯一梦。该怨他嘛?他哪里错了呢?不!琵琶别抱,今生早已无望,只是当初谁也不愿接受这个,拼着一腔热忱搏了一次又一次,最后死的死、逐得逐、贬得贬,撞得头破血流,还想着彼此坚持一个孤勇。而今只是他不再坚持了,为这个恨他嘛?不!他为什么不能放弃,为什么要继续坚持?一切都是自己误了他、累了他,世人眼中自己就是个红颜祸水,害得他成了一个不忠不孝不义之徒,断送了大好的锦绣前程,自己又有什么资格要求他呢?终是弦绷得太紧了,就该断了。能得他曾经如此也尽够了;该嫉恨那个女子嘛?不,那是自己的亲姊妹,她嫁入山西,姨妈定是高兴的,凭借着这一层亲缘,皇上和太后也不会再怪罪,他们受的苦会随着她的到来而结束,应该感谢她,她才是他们的福气。
一切都该结束了,命当如此,夫怨何人?
“碧儿!”高煜一再唤着她,不见她任何反映,声音都有些变了。
霄碧缓缓地转过眸子,看着高煜,低低地唤了声,“皇上。”
嗯,哦——高煜又惊又喜,一时不知怎么说话好,印象中自登基后就没有听她好好唤过自己,不是冷着脸,就是顶着脾气,难得她能如此和顺。“好些了嘛?饿不饿?朕命人给你准备一些吃的可好?”高煜小心翼翼地探问,看到她点了点头,才命人去准备。
霄碧垂眸凝视,高煜坐在床边看着她,不敢贸然开口,生怕一言不合又打破了这片刻的宁静。半响还是霄碧先说话,“白云寺的佛事什么时候开始?”
“过个三四天吧。”
“他,是那个日子到京嘛?”
高煜愣了愣,思忖一下还是说了实话,“原本是的,不过今日又收到奏报,要晚一个多月,大约到二十一、二才能到,见过太后拜过小年就走。”
“为何要这般匆忙?亲戚们,”霄碧说得有些艰难,“不好生聚一聚嘛?”
高煜不忍看见霄碧的失望,低下头道,“静安侯夫人身体不好,咱们这儿的严寒气候过不惯。昨儿他书信传于太后说‘不敢劳动慈亲,但求一切从简,’又说因着多方缘故,他们夫妇不便久留。”
呛啷,彷佛耳边敲过一记铜锣,霄碧想起了小时候在华严寺看法事的情形,跑来跑去,没在意竟站在了执事和尚旁边,也是那样突如其来的一声,震耳欲聋的声响,震得心里颤颤地疼,却还怪不了别人。那日他是一心向着自己,如今……
“碧儿。”高煜轻轻拉起霄碧的手,“你若是不想面对他们,朕即刻就下旨让他们不必来了。”
霄碧摇了摇头,撑着就要起来。高煜上前揽腰扶住她,霄碧犹豫了一下,没有拒绝。
深宫如海 卷五:缘散 纵使相逢应不识
章节字数:7092 更新时间:07…11…06 13:42
下头的宫人们已经整理了一桌酒菜上来。因虑着霄碧的脾胃不和,高煜另让人预备了四样素粥,归芪参燕配着时令果蔬,补血养气,和脾平肝。“朕记得你小时候喜欢吃甜的,这里甜咸各半,你都尝尝。”
霄碧看了一眼席面,自己面前的不是素日爱吃的,就是太医嘱咐的,色色俱全。再看高煜,依然也是食前方丈,想是食多无味,并不见他怎么动箸,只是看着自己,便道,“有菜怎可无酒,浅酌小饮方不负这珍味佳肴。”
“好啊!良辰、美景、醇酒……呃。”高煜颇为高兴,想开句玩笑,话到嘴边又打住了,含糊说了句“朕倒是占全了。”便命人上了一壶秋露白。
霄碧抬手斟了一杯,待要送到自己唇边却被高煜拦住了,“碧儿,你胃不好,不要喝这个。”
霄碧盯着他却不罢手,高煜见状拿过她的杯子一饮而尽,感慨道,“何以解忧,唯有杜康,白水杜康已然失传,看来是解不了忧了。”说着看着霄碧笑道,“有酒怎可无乐?绕梁三日,不知肉味,忘忧也有他法,碧儿,为朕抚上一曲把。”
霄碧黯然低首,想起那要续弦的名琴,心中伤楚。只听见高煜双手一击,应声进来一人。霄碧抬头看去,小桂子捧着一张凤桐焦尾站在面前,霄碧诧异地看着高煜,只见他不无得意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碧儿,你看看这是什么?可瞧仔细了。”
霄碧上前细看,这是一张连珠式古琴,型质圆润,琴上有蛇腹断,其纹横截琴面,相去一寸或半寸许,翻看背面龙池上方刻篆书“春雷”,两侧刻有藏者题款。“啊?这是唐琴春雷!”霄碧惊喜不迭,高煜呵呵笑道,“不错,宋徽宗设万琴堂,春雷是第一品,宋亡后,金章宗对此琴爱不释手,死后以此陪葬,埋了十八年,到了元帝,赏赐给了大琴家耶律楚材,耶律楚材将其赠予老师万松老人,几经辗转,后来下落不明。朕一直在找它,前儿杨士钊才来复命,如今终是归朕了。不,归碧儿你了。”
啊——霄碧不敢置信,绿绮焦尾早已失传,唐琴已是传世神器,这样一张历经传奇为世代琴家所膜拜的名琴就在眼前嘛?
“朕品酒,卿抚琴。”高煜微微叹道,“我欲醉眠卿且去,明朝依旧抱琴来。碧儿,你会抱‘琴’来嘛?”
霄碧回看一眼高煜,低首默然,高煜心中明白,掩饰地笑了笑,喝尽了杯中酒。
“月亮出来了,虽不是满月,倒也清亮。”霄碧看着外头的月色突然道,“月下抚琴,别有一番清韵。”
“外头冷,这天似要下雪了,别出去了可好?朕不听了。”
霄碧不理会径直向外头走去,高煜无法只得也跟着出去,一干宫人赶紧张罗着帘幔布帷、炭盆铜炉。冬夜寒冽,一阵风吹来,霄碧还是打了个哆嗦。
月色冰冷美丽,霄碧看得阵阵出神,一月之中只得寥寥几日月满如环,可见明月也有缺憾,不知广寒宫的仙子日复一日看着东升西落是如何度过?世人都说,“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可是那婵娟又与谁来共呢?想到此处,霄碧只觉内心凄惶,纤手拨过琴弦,呜呜咽咽,还是那首《酒狂》
高煜听得分明,心有所感伤,抽出腰中软剑、合着琴音,跌宕起舞……
一曲毕,霄碧泪流满面。高煜收起剑走到她面前道,“酒不醉人人自醉,你已尽得体会,不必再弹了。”
霄碧摇着头,一行行眼泪翩然而下。
高煜也摇着头,指着两旁宫人提着的灯笼对霄碧说,“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碧儿,你知道嘛?不是回首的人眼神好,找到了那人,而是那人一直就在站在那儿等着,只要回首就能看见。”说着转身直视霄碧,双手扶着她的肩膀沉声道,“碧儿,朕也在那儿,一直就站在那儿,只等着你的回首一顾!”的3a
霄碧眼望高煜,迷蒙泪光中交错几人的影子,相似的英姿挺拔,相似的卓尔不群,相似的剑气满天,相似的才学诗情,水底月为天上月……海棠羞谢去,只缘璧人来……美人如花在云端……未成沉醉意先融……
高煜见霄碧终是不语,不禁满怀失落,黯然转身。
“别走。”身后轻似无声的一语让高煜身形立止,可心中情怯却不敢回头相询。背向而立细听身后并不见再有声响,心中黯然轻叹,正欲拔脚,突然感到背后有一人轻轻依偎,依然是轻轻两字,“别走。”
“碧儿!”高煜喜出望外,回身紧紧拥住霄碧,“碧儿,碧儿……”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一遍遍地低吟着这个令他魂萦梦绕的名字。他兀自沉浸在自己的狂喜中,浑然未闻怀中人的低语,“我不怪你,从来没有,只是你为何不来呢?来去皆匆匆,是为了避开我嘛?
当晚高煜没有走。
第二天,晴空一片,一扫阴霾。霄碧直到天光大亮才猛地醒来,眼望帐纱,昨夜的一切历陈眼前,霄碧不禁打了个冷战,急忙看向身侧,并无旁人,细听帐外也是静寂无声,这才略微松了口气,扬声唤来如霜,“几时了?”
“快巳时了。”
“啊?怎地这么晚?”霄碧急忙起来,不妨罗衣从一侧肩头滑下,霄碧微微一愣,伸手拉起衣服,迟疑地问道,“今儿请安迟了,怎地没有叫我?”
如霜看了一眼霄碧的颜色,略有些尴尬,“皇上走时见您睡意正酣,吩咐奴婢们不让惊扰。说请安可免。”
“皇上。”霄碧呐呐地重复着这个词,不由自主回望枕畔,罗衾锦褥犹带睡痕,啊——霄碧蓦地转开目光,看向如霜,只见她轻轻地点了点头,低下头去。
霄碧深吸了口气,颓然闭目,紧紧地咬着嘴唇,再不说话。
日暮霄碧去慈宁宫请安,特意晚了一刻,不妨在门口还是迎头碰上了几位妃嫔,是咸福宫、长春宫的四位。五人相对福了一福,霄碧正待离开,就听见惠贵人皮里阳秋笑道,“恭喜娘娘啊。”霄碧身形略滞,随即玉步姗姗前行,置若罔闻。其仪态端方,不可亵玩。
惠贵人瞧着她的背影鄙夷地哼了一声,“才获圣眷就这么个清高样子,做给谁看啊。”说罢又狠狠地剜了身后的宛贵人一眼,“去巴结哦,生生丢了荣宠,如今可知道好歹了?”两句话说得宛贵人面红耳赤,难堪地低下头去。
“姐姐!”宁妃笑着拦过惠贵人,“宛妹妹年纪小,不知道轻重,一切还望姐姐提点、包涵。再说此事也不与妹妹相干。”说着安慰地拍了拍宛贵人的胳膊,宛贵人感激地看了她一眼。
“我最瞧不上她那样端着,显见得比咱们尊贵一样。还不是使出小计来邀宠……”惠贵人还要再说话,被宁妃连拽带拉给弄走了,一路上两人携手在前,窃窃私语。
“妹妹,你说这口气我怎么咽得下,她要邀宠尽管邀去,凭什么拉扯上我,如今我都这样了,她还借着我说事,不就是为个如雪嘛。”惠贵人狠狠地说着,转而眼圈一红,“还有我们的万岁爷,全然不听我辩白,直说让我安分守己,莫要搬弄是非。妹妹,你说我多冤啊。”
“姐姐,我明白。”宁妃意味深长地说,“不过宠不宠的谁说得准啊,那个——始终是皇上的一块心病。”
嗯?惠贵人顿时凝神,看了看宁妃,似笑非笑地看着远处,想起往日所闻,立时有了几分明白,“妹妹,是说……”
宁妃回头看了身后跟着的人,均未察觉二人所谈。转首对着惠贵人莞然一笑,“姐姐何不再探探情形,多知道些总是对自己有好处的。”
惠贵人恍然,回看慈宁宫目露得色,一旁的宁妃暗暗隐去嘴角的笑意。
“碧儿,过来。”太后招呼霄碧坐到自己身边,拉起她的手慈爱地摩挲,“身子可好些了?”
霄碧点了点头,一抬眼触及太后温和的目光,隐隐还透着些欢喜,心有悱然,复又低下头去。
太后看得分明,略一思量,便闲话一般说起家常来。“炜儿在云南找到了你五舅,下个月他们两家人就一起进京来了,你的两个表兄妹此番也过来,听说都是生得一表人才。”说着细瞧霄碧神色,看见她凝神细听,便又接着说,“你那个姐姐名唤依香,可怜见儿的,身子骨弱,娘胎里带出来的病,打小竟是吃药长大的,不曾太平过。为了她的病大人们不知道操了多少心了。她也是个极懂事的,你姨妈信上说,她从不肯露出一点半点委屈,怕人担心,在大同若非旁人察觉她身子不适,就按照原先计划这个月进京了,实在是北边严寒,她抵受不住,自己想硬撑着,可到底不行。唉,前几年偏你舅妈又没了,也是个惹人疼的孩子。”
霄碧只觉得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捂住了自己的口鼻,一口浊气怎么也呼不出去,在胸中越积越多,直冲到的顶门。头有些晕乎乎的,两边的太阳穴一突一突地跳着。她想努力地保持平和泰然,说些什么附和一下,可终究还是张不开嘴。
“你姨妈和五舅亲上加亲,做了亲家了。呵呵,现如今咱们几家可是更近了。”太后微笑着叹道,“这真是应了那话‘千里姻缘一线牵’,各人的姻缘都在月下老人那儿记着,凭你隔得千山万水,终归是要到一起的。比如他们两个,谁能想得到呢?”说着拉着霄碧,凝眸看着她,“好孩子,这就是命。”
霄碧看着太后渐显严肃的目光,抿了抿嘴,眼波垂下,低低地答了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