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霄碧看着太后渐显严肃的目光,抿了抿嘴,眼波垂下,低低地答了声,“是!”
“你和皇上都是哀家带大的,哀家一样都疼。为了你们几个,咱们长辈们的心也操碎了。这些年哀家细细看来,也怪不得谁,总是一句话,造化弄人……”
霄碧轻轻一声啜泣。
“人强不过命,只有顺时应命。如今这样可说让大家心里的石头落了地,这样的结果于各人都是利多于弊。”太后捋了捋霄碧的鬓发,将一缕抿到了耳后,“尘埃落定,若还是执意逆流而行,只怕于人于己都无益啊。”
“是!”霄碧强忍住眼中的泪水,悲恨地重重地点了几下头,认命,怎能不认呢?
“唉,好孩子,你能看得开,哀家就放心了。这些年皇上待你如何,你多少也晓得一些,过去的就忘了吧。”
“是!”
“你既然身子不好,白云寺的佛事就不必去了……”
“老祖宗。”霄碧截断了太后的话,“臣妾想去白云寺,与空大师是有名的高僧,臣妾礼佛,颇多知见障,想请大师开示一二,以解迷惑。恳请老祖宗恩准多留一日。”
太后犹豫了一番,想想还是同意了,“关防驻跸要仔细些,住一晚上,第二天一早就回来。”
霄碧照例往两宫都请了安,回到琅琊时,高煜已在这里候着她了。霄碧看见他只觉有些尴尬头疼,一径低着头。高煜满心欢喜,浑然不觉,见霄碧欲行礼,便伸手拦住,接着又顺势自然地拉过她的人,一手拥着她向内室走去。
“今儿一天在做什么?”两人并肩坐在一处暖榻上,高煜笑吟吟地看着霄碧垂首的模样,衣领处露出一截瓠颈,几缕细密碎发随意地散在颈侧,缠绵温柔,撩拨得人心有如驰疆野马。高煜不由自主抬手拈起一缕乌发,“朕今儿一天都无心政事,只盼着臣子们少说两句,时辰快点过去,朕——”说着凑到她耳畔低语,“一直都在想着你。”
霄碧只觉脖颈僵直,后背隐隐沁出一点汗意,正自无处脱身之际,如霜端着茶进来了。霄碧借机挣脱开来,接过茶盅放于小几上,自己踱步到另一边坐下,“臣妾去向老祖宗请旨,关于白云寺佛事的事情,老祖宗已经恩准臣妾去主持法事,礼佛两日。”
“两日?”高煜微微皱了一下眉头。
霄碧又把理由说了一遍。
高煜眼波转过,呵呵轻笑,“是这样啊。早年听闻与空大师是个雅僧,藏有海内孤本。前些年有人还进贡了一本他收藏的宋刻《艺文类聚》……”说着停了停,看着霄碧,“碧儿可想一阅?”
霄碧心中嗖地一抽,忙别过头去,淡淡道,“这些闲书,臣妾早就不碰了。”
“怡情养性,也没什么不好。真的不想看了?”高煜端起茶碗,轻轻地吹着上头的浮叶,眼角余光却盯着霄碧的方向。
霄碧摇了摇头。高煜笑道,“既然如此,这书留在宫里也没有什么用处,朕就赐还给他了。”
霄碧默不吭声。
高煜放下茶碗站起来,刚走到霄碧身边,正欲抬手,就听见她的轻声慢语,“白云寺的佛事是为太后打醮,为先帝祈福,一定要诚心虔意,臣妾打算沐浴斋戒三天。”
“斋戒?”高煜愣了愣,手藏于身后,紧紧地捏着指关节,“很好,很好。这也是你的一片孝心。”说着转身欲走,想想又叹道,“十六是冬至日,等你回来,朕又要郊天,咱们又得分开一些日子了。”
三日后,霄碧如期去了白云寺,看着前仆后拥浩浩荡荡地车马随从,霄碧凭地生出了一些寂寞。琅琊与她同行的是如风和小珠,如霜不知是受了寒凉还是吃坏了东西,临出门前腹泻不止,霄碧不敢带她出来,传了张翁全诊病,这才换了小珠。一路上小珠殷勤周到,甚能揣摩心思。
白云寺内早已准备好了一切,方丈和与空大师在山门外迎下仪驾,奉着霄碧进了大雄宝殿就开始了法事,霄碧领头上香、点主、叩首……一时间锣钵齐鸣,梵唱迭起。热热闹闹的一直到了晚上,与空大师来恭请霄碧入禅房歇息,霄碧这才感到身子确实有些疲累,便笑说欲聆听大师说法,以解心累。
“阿弥佗佛,善哉善哉。”与空大师双手合十,“娘娘潜心向佛,心存善念,定有福报。若能广施慈悲,解救天下苍生,自是功德无量。”
霄碧有些疑惑,“还请大师开示。”就见与空略一示意,前头引路,自己便跟了上去,走入一处小院。只见竹林掩映中背山立着一处禅房,涤清空灵,观之顿感心澄如镜。霄碧回声吩咐随从,“你们便再此候着,不可莽动,不可高言,不能扰了这一片清静。”
众人答应了一声,霄碧随着与空入内,就见一室藤竹家具,俭朴古拙,两人坐定后小沙弥奉上清茶,碧绿清香,霄碧端起来盖碗赞了一声“好茶”
“阿弥陀佛,这是大理感通寺所产茗茶,洪熙十五年,感通寺无极和尚入觐先帝,便是奉上的此茶。先帝赞过一声,此后岁岁朝贡便有此物。”
“怎地我从没有喝过呢?”霄碧微憾,轻啜了一口更觉齿颊溢香,回甘绵长。
“天下宝物皆汇于一处,使人目迷五色,心智迷失,自然难辨分明。”
“大师教训得是。小女子惭愧汗颜。天下之物尽献宫中,奢华靡费,我们瞧着稀松平常的,殊不知寻常百姓穷尽多少人力,许是他们一年生计,实在是罪过可惜。”霄碧黯然叹道,“日后小女子定当时时勤俭,事佛济贫。”
与空大师闻听轻轻笑道,“善哉善哉,娘娘慈悲,天下之幸。老衲便也不打诳语,有一事相求娘娘。”
“大师吩咐。”
“江南朝贡,钱粮不减,另添促织,一干贪官恶吏乘机搜罗此物,高价出售。百姓不得不拿米粮换取,方可交差。可怜他们辛苦一年,到头来却无以度日,饿死病故,家破人亡,实不鲜见啊。促织一事,究其本源,恐还是通在娘娘身上,老衲恳请娘娘施以援手,普济众生。”
霄碧霎那惊呆,她万万不曾想到会出这样的事情,一个游戏之作,自己根本无心于此,然而却是本源却是因着自己,往日里事事俭朴,不敢逾矩半分,却不想还是如此,真个好笑,因果竟是如此玄幻?
霄碧摇头轻渭,“我之罪过,该如何涤净?此事请大师放心。我有一事甚感困惑,还请大师开解,因果报应究竟如何显现?”
“阿弥佗佛,娘娘心中所苦,不必求人,唯有自解。娘娘静心自省必有所悟。老衲告退。”说着与空大师起身,并不向来处退去,只身返回了后堂。
霄碧也起身跪在一处佛像前,闭目合十,心中默祷。
后堂悄悄进来一人,屏息蹑足步入霄碧身边,痴痴地看着她的侧影。瘦了,虽是锦衣华服,珠围翠绕,到底是掩饰不住瘦削肩膀、单薄身形;老了,虽是韶华年纪,却一扫昔年的光彩华照,神采飞扬,再美丽的妆容,也盖不住忧伤自苦。来人看了只觉心头酸涩,热泪盈眶,忙别过头深吸了口气平缓心绪。
霄碧恍惚听见有些动静,睁开眼睛一看,恍若晴天霹雳,目瞪口呆。
那人颤抖地伸出手来扶起她,却见霄碧兀自痴痴傻傻,别过脸去看着佛像道,“佛祖显灵,让我又看见他,这会我不动,就这么看着就好,不然又象上次一般不见了。”
那人再也忍不住,伸手捧起霄碧的脸对着自己,啜喏着嘴唇哑声道,“碧儿!”说着泪水肆虐而下。
霄碧浑身打了个激灵,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人,风霜劳苦,尽褪荣华,哪里还有旧年的风流倜傥、玉树临风?这是幻是真?昨夜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虽无华鬓,却觉千年。霄碧哆嗦着抬手抚向他的鬓边,指尖触及“幻想”确无消失,霎那间泪流满面,“是你,真的是你!”
两人相对凝视,拭去对方的泪痕,
“苦了你了……”
“苦了你了……”
一言异口同声,顿时又泪如雨下。
霄碧摇着头,“我不苦,是我连累了你……”话音未了,被那人止住,“别说这样的傻话,碧儿,我时间不多,有一件事要向你说清楚……”
“不!”,霄碧立时捂住那人的嘴,“不,别说话。”
霄碧泪眼婆娑,贪婪地扫过那人的面庞,如此真切,如此亲密,真如梦中一般,“你什么都别说,我不怪你,从来没有。只要你过得好好的,只要……”霄碧心中悲痛难忍,哭出声来,“能这样见你一面,我已无憾,你快走吧,被人发现,一切都完了。”
“碧儿!”那人还想说些什么,却听见院外似有细微人声,形势紧迫,不容分说,当下紧紧拥抱住霄碧说,“记着,腊月二十一畅音阁听戏,唱道百鸟朝凤到春晖堂。”
“啊?你要做什么?”霄碧顿觉惊恐,“不,你不能再涉险,我,我,我一切都很好。你不要……”
院外的人声渐近,“小珠这小妮子到哪儿去了?”,是如风来了。
“记着,画堂西畔桂堂东。天上碧桃和露种,日边红杏倚云栽”说罢匆匆离去。
“等等!”霄碧还要再问,却听见门外如风的声音,“主子,素膳已经备好了。”
深宫如海 卷五:缘散 胭脂泪,相留醉,几时重
章节字数:6187 更新时间:07…11…06 13:42
这一夜霄碧辗转反侧,愁肠满结,一股说不出的感情,既欢喜又绝望,躺在床上暗暗地想着心思。多少年了,总盼着能见一面,盼到不敢再期望的时候,没想到就这么见到了。今宵剩把银?照,犹恐相逢在梦中,真个同梦一般。他走了吧?还会不会再来?他方才说得是什么事情?是解释亲事还是……
念及此处,霄碧生生起了一阵惊悚,去春晖堂是想私会自己,还是他又生了什么念头?铤而走险?不!不!经过了前番几次,她太清楚了,皇权压顶,这干系多少人的身家性命,纵使他们两个肯拼却了一切,那些遭受牵连的人何其无辜啊?再说,事到如今怎么能放弃一切呢?姨妈怎么办?舅舅怎么办?依香怎么办?
太后说得对,万般都是命,半点不由人。他已然成亲了,这会悄悄潜入京城,冒着这么大的风险见面,可见并非无情。得君如此,自己已然无憾,怎能再去羁绊于他?他的抱负志向不可耽于儿女情长,成家立业,出将入仕才是男儿所谓正途,再说姨妈和姐姐这辈子都指着他了,难道一定要他做个不忠不孝的人才算是对自己情深一片嘛?
霄碧努力说服自己,却不知道自己早已泪湿汗巾,那股绝望油然而生。真的就这样了嘛?连再见一面也不可以?在没有听说婚事之前,总是存着那么个期望,好比一簇微弱的小火苗在心里某个角落哧哧地燃着,虽是微不足道却也是光明。直到有一天它突然被浇灭,周遭一片黑暗,看不清来时去时路,世人就是这样越走越远的……
霄碧翻了个身,不想就惊动了坐在地上守夜的小珠,轻声相询。霄碧实在睡不着,索性就起来了,披了件狐皮斗篷悄悄走了出去。小珠提着玻璃羊角宫灯在旁边跟着。霄碧一路走到了那处禅房小院,漆黑一片,冷清得很。瑟瑟寒风吹来,吹醒了她。他没有错,如今这样谁不赞他识时务全大体?他那么说定是看到自己如今的模样心生不忍,想起当年的承诺——他说过希望自己好好的——而做出的表示,或者想进一步帮助自己,他不是无情无义的人,从来都是护着自己的。可自己如何能一再拖累于他,他已经有了终身之伴,误了他也就是断了所有人的念想,不能这样!
霄碧突然捂住嘴轻声啜泣,在这寒夜中不可抑制地痛哭起来……
第二天一早,霄碧在众人的簇拥下返回宫廷,临别前她辞别与空大师,想说些什么,谁知大师独个入定,自是宁静祥和,仿佛羽化飞登。她突然明白了从前听过的一句戏文的意思——回首红尘,前缘尽空。
霄碧回宫后向太后覆命便回了自己的住处,如霜已经把一切都收拾得妥妥当当,她也不过问,传膳就吃,铺床则卧,浑浑噩噩地彷佛丢了魂魄精神。如霜心中暗暗诧异,私下问了如风、小珠也不得要领。
高煜忙着冬至郊天的事情,几天都没有来。冬至那天倒发生了一件事情说是咸福宫的宫人晚上看见御花园方向有一个黑影飘过,惊了魂,起了高热,被送到安乐堂自安天命。这病生得蹊跷,太监宫女又是最迷信这些的,有说是撞见花妖了,有说是冒犯殿神了,一时间宫里是议论纷纷,唯有霄碧听说后,心中暗暗担心,前番柳姑娘不是也闯了进来,会不会是谁偷偷潜入?因戒备森严而无功折返?自此她每日晚上总有些不由自主地向外张望,可惜除了看见宫人侍卫一无所获。
春晖堂她也悄悄地去过了,这只是宫里一间很普通的轩室,没有什么特别之处,霄碧驻足于此,看着漆痕斑驳的廊柱却倍感亲切,缓缓地在廊檐下散步沉思,那一天会在这里看见他吗?就这样走着等待着他?突然就看见了?这样想着,嘴角不仅隐隐地露出一些笑意。一抬头,远处明晃晃地琉璃瓦却清晰地映入眼帘。霄碧不仅打了个哆嗦,回看四周,朱红高墙明黄瓦,翡翠院门灰照壁,雕龙画凤,张牙舞爪,一切如旧。霄碧顿感无力,扶着小春吉的肩头,无限留恋地回看了一眼便决然离开。
当晚霄碧在书斋里执笔出神,不妨高煜就走到了身后,待发觉时方才一张胡乱誊抄的字笺已到了高煜手中。
“二十馀年作逐臣,归来还见曲江春。游人莫笑白头醉,老醉花间有几人。”高煜看过眉头微皱,再扫了一眼书案,一本《刘宾客集》搁在一旁,心念一转,微微笑道,“碧儿的字越来越好了,嗯,有颜之骨,柳之媚。”
“皇上谬赞。”霄碧抽过字笺,夹在书中收起来。
高煜见她神情冷淡,有心逗她,“不是谬赞,你若是男儿,就冲着这个字,朕也要赏你杏园宴的。”
霄碧抿嘴莞尔,“有这样点进士的嘛?难怪唐人要感叹杏园之醉了。我可不愿做一舌。”
哈哈,高煜大笑搂过霄碧叹道,“朕忘记了,你儿时说要做真男儿。可是……”高煜微微迷起眼睛凝视着霄碧,“人生得意杏园醉,自唐以来天下文人莫不以此为梦,排比花枝满杏园,这等情境岂是常人能够割舍的?有几个能坚持二十年做逐臣不改其志?就是刘禹锡,后来不也是官居太子宾客。”
“是啊。”霄碧轻轻挣脱开来,幽幽叹道,“天下男儿,莫不如此,早晚而已。”说着踱步走开,“可是改志又如何呢?做刺史,只是造福一方百姓,苏州为他建个三贤堂,和州树了块《陋室铭》碑而已,其志高远怎能施展?”
高煜眼波一转,故意道,“当真朕说你有进士之才,你就钻研起仕途学问来了?”
霄碧并无理会他的探问,继续道“今儿读书看到柳公权为他书碑勒石《陋室铭》于门前,柳宗元上书请求互换遣地,言称虽得重罪,死不恨。心中真是无限感概,患难见知己,真个不容易。”
高煜看着霄碧盈盈背影心生怜悯,半响听到她轻吐一句,“患难夫妻就更当珍视了。”高煜走上前去,从身后紧紧拥住她,“别再想了。有朕在你身边。”说着蹭着她的秀发,呼吸着发间的清香,顺着她的发丝、耳后、颈项一路细细地吻下去,低声呢喃,“怎么去了趟白云寺还如此执迷,佛祖没有开释你嘛?”
霄碧闻听打了个激灵,身子僵直不敢动弹,紧接着整个人被横空抱起。霄碧埋首高煜肩头,闭上了眼睛……
夜已深沉,耳畔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霄碧睁开了眼睛,她一直就没有睡,清醒地听着周遭的一切,一颗心彷佛被附骨之蛆啃噬着,痛苦不堪。她慢慢起来,理了理衣服,轻轻下床,在架上取了件袍子披着蹑手蹑脚走了出去。
外间值夜的宫人都在打着瞌睡,如霜警觉,稍有动静便醒了,看见霄碧赶忙迎上去,“奴婢该死,竟睡过去了。主子有什么吩咐。”
霄碧一看黯然退回,“我觉得有些气闷,随我出去走走吧。”
如霜看了一眼锦帐,重重帘幕深几许,便劝道,“皇上在这里,主子还是歇着吧。”
霄碧垂首,扭身踱步到窗前坐下,一大团乌云遮蔽了皎月,外头月影暗淡,看不清楚什么。如霜见她这样也无法,取了件大耄给披上,陪着一直站到五更。
高煜醒来见霄碧已经梳妆妥当,笑道,“朕今日晚了,碧儿你起这么早也不叫朕。”
霄碧并不答话,只是默默帮着宫人穿衣,替他系上领襟的扣子。经过那样一个浓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