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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正是闻廷玉的独女，闺名霄碧。”
“不，不是。是她——的女儿。霄－碧－，像，真像啊”
“主子，时辰不早了，早些回吧，尽了心就行了……”
那名中年男子略一抬手，随从不敢再说。这一行人一直等到霄碧她们离开后，才重又回到墓前。中年男子负手立在墓前，默念道，“颖儿，我答应过你要善待他的后人。你放心吧。她长得真像你小时候的样子，不愧是你的女儿，唉，如果是我的女儿那该多好。”念及此，嘴边泛起一丝苦笑。一阵风吹来，袍角随风轻舞，似卷似舒，人虽屹立不动，但那背影却透着无言的萧瑟。
当晚，霄碧接到旨意说圣上传她问话。她忐忑不安地跟随小宦官来到乾清宫的暖阁里，在门口碰见了海公公。霄碧有些微鄂，“这个不是皇后娘娘的奴才嘛？”。海公公似乎看出了霄碧所想，笑着道：“奴才是内宫总管，辖领着这宫中的大小事务。”霄碧这才释然。
“碧姑娘，圣上找你问话，有什么你只管说，可不能有欺君哦，别害怕，进去吧”
霄碧进了暖阁，见榻上放一几，几旁侧坐一人。着明黄色海水五爪九龙袍，没带冠顶，威严凌厉，霸气天成。虽年近半百，但由于平素养尊处优，倒没有老迈颓废之态，只是此刻神色略有些寂寥悲伧。霄碧知道这就是当今的天子——永逸皇帝。赶忙跪下见礼。
“起来吧，来，到朕近前来。”一个带着疲累的声音传来。
霄碧走到榻前，此时才发现几上放着一张古琴，再一细看，竟惊呼出声，“这不是……”
“对，这是朕命人从将军府取来的琴，是你母亲生前用的。”
霄碧凝视着这张名琴，不禁有些泪眼婆娑。想起绘园的种种，母亲抚琴的神态、手法、一抹一勾，宛在眼前。霄碧情不自禁地伸手过去抚摸着那琴弦。
“想起你的母亲了，是嘛？”永逸看着她的神情举动，动容地问。
“是。”霄碧鼻子一酸，掉下泪来。蓦地又想起来宫中的规矩——不可哭，慌忙又拭去泪痕。
“想哭就哭吧。朕知道这些个憋闷的规矩，生生把人拘杀了。”永逸叹了口气道，“朕是身不由己，朕不会让你也不能随心，你记着，从今往后朕许你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没有人可以拿那些个荒唐劳什子来约束着你！”
霄碧有些诧异，但更多地是感激，连忙跪下谢恩。
永逸晃了晃手，“朕叫你来，原是要把这琴给你，你好生收着，时常来给朕弹奏一曲，如何？”
“皇上恕罪，奴婢不会弹奏。”
“什么？你母亲那么好的琴艺，你怎么会不会弹奏，难道这几年你母亲不再弹琴了？”
“启禀皇上，是奴婢的母亲没有教奴婢。”
“这是为何”
“奴婢的母亲说：女子才情过甚，恐非福祉。为着奴婢着想，所以不让奴婢学这些东西。”
永逸一愣，起身，半响才哼哼冷笑，一掌击在榻上，恨声道：“好，好啊，又是德行，又是礼教，又是声名。朕乃天下之主，持握万民之生杀，享配苍生之福泽。朕——不管这些，有朕在，天下谁敢说你没有福祉？”
霄碧呆呆着看着他一声不敢出，不知道这话所谓何来。此刻大殿内烛影摇摇，寂静无声，永逸满面激愤，眼神睚咧，仿佛周遭暗夜里有一个不可琢磨的敌手在向他挑衅，永逸似在向它问罪，又似在向它示威，然而在这激愤中却又透着无奈。
片刻，永逸看见霄碧惶恐地眼神方才回过神来，察觉自己有些失态，遂转身踱步，走了两个来回心神甫定后，缓缓道：“汝母说得不无道理，然而女子才德兼备岂不更好？朕既将尔养育深宫，就望尔能成才，方才不负爱卿、不负朕。”沉吟片刻又道，“你跟着皇后德行是错不了的，然而这才学还要延师课读。朕明日去和皇后商量。”
霄碧惶惶谢了恩退下。往里也曾听李嬷嬷说过“天威难测”之类的话，却不知是这般，出得殿后心下还有些余悸，脚下飘飘忽忽，冷风一吹竟打了个寒战。连日来忧伤苦楚加上受了点风寒，当夜，霄碧就病倒了，一直昏昏沉沉。
霄碧拼命地跑着，后面有很多人追她，可是路太黑了，总也看不清前面。母亲来了，正在远处向她含笑招手，霄碧高兴地跑过去，走到近前，母亲拉下脸来冷冷地说：“你再也不是我女儿了。从今后我们可不再一起了。”皇后从旁边出来，幽幽地问她，你要去哪里啊？来人。李嬷嬷和魏妃两个一把拖住她就向回走，霄碧急得要抓住母亲，忍不住大喊：“娘——，娘——”
听见她的喊叫，皇后微蹙了一下眉头。随即一双温柔地手轻轻地抚在她的额头上，“怎么这么烫啊？还没有醒嘛？”
“启禀皇后娘娘，碧姑娘想是近来伤心过甚，内有积火，又外感风寒，内外交夹仍至高烧不退，臣已用针灸为其镇惊宁神，再用些疏风散热的药即可。这几天清清静静地饿几顿，待热退尽后，饮食清淡些，静养个三五日就好了。”
“好，太医费心了，且下去写了药方来看。”
太医走后，皇后在霄碧的床前坐下，看着她烧红的脸颊、略有些发黑的眼圈，伸手过去轻轻地掠了掠她的鬓发，微微叹了口气。李嬷嬷见状，上前去安慰道：“主子，别担心，太医说没有大碍的。”
“嬷嬷，是不是我太严厉了些，太着急些，她毕竟还是孩子。”
“主子是真心为姑娘好，待姑娘大了就明白了。”
能明白嘛？皇后心里苦笑着，四妹是多大的人了，尚且不明白这些呢。那一日她跑进宫来大吵了一架，“皇后娘娘，倘若知道是这样的结果，我就不会来这里求你。这么多年的姐妹情谊，你都不能顾念嘛？”
“我真是后悔听了你的话，如果早知道是赔上颖儿的性命，我宁可就成全了他们，有什么大不了的，什么名节清誉，统统狗屁，凭什么都要一个弱女子去担当？”
“碧儿我一定要带走，我不能把她留在这里，他们夫妻是因着什么死的，你应该比谁都清楚，颖儿也是为了你，这是他们唯一的孩子。”
爹走过来了，抱着自己大笑着转圈，啊，头转晕了，堕马了；逊炜说，妹妹你快好起来，三哥带你去放风筝；我早就好了，我骗他们的，三哥我们一起走吧；霄碧满心欢喜拉住逊炜，谁知脚下一空，摔下来了，可是一直在下坠总也摔不到头，耳旁就听见逊炜的喊声；你永远都不许和他再见面了。这是谁在说话，是谁？永远不能见了嘛？霄碧急得呜呜地哭起来
皇后一惊，不要再想了，“嬷嬷，七妹夫妻不幸，我也有责任，四妹说得对。这孩子这么苦我真的不忍心，等她好了，这次无论如何我也要把她送出宫去，交给四妹。”
“主子宅心仁厚，魏妃和姑娘知道后必定会感念主子的一番苦心的。”
“我只求能对得起他们，可怜七妹……”皇后眼噙着泪，几不成语，“嬷嬷，你着人把她搬到我的住处，我要守着她。我不放心”
李嬷嬷还想劝，见皇后态度坚决，就出安排了。
这边厢的动静早就有人悄悄地报与海公公知晓。海公公瞅了个机会，向永逸帝一五一十的说了下。永逸大惊：“怎么，这么严重？这孩子热还未退嘛？”
“太医说是无大碍，可是到现在都一天两夜了，碧姑娘高烧未退，至今未醒，皇后娘娘急得在那儿守着呢。听说皇后娘娘许下心愿，这回碧姑娘好了，就送她到代王府去。”
“什么？走，去看看去。”
永逸匆匆赶到坤宁宫。皇后一宿未眠，将之五更，发现霄碧的热渐渐退了，这才放下心来，倚在案几旁，一手扶额不想竟小寐起来。永逸示意宫女噤声，悄悄地走到内室。霄碧躺在一张长藤椅上，盖了一条锦被，衣服都汗湿了，头发一绺绺地贴在脸上，衬得越发眉清目秀，病了几日，一张小脸儿都熬抠尖了。永逸仔细端详着这张娇憨妩媚的稚嫩面孔，那是在脑海中描绘过无数次的熟识面庞，他忍不住伸手抚摸着霄碧的脸颊轮廓、指尖化过，睡梦中的小人似乎有所感觉，动了动，梦呓般说了句话，永逸低下头去，待听清却已傻了。
“娘，爹回来啦。”
“皇上”，皇后不知何时醒了，走过来轻唤了一声，“这孩子已经没事了，太医来敲过了，终于是退热了。”
“皇后辛苦了。”永逸转过身来，“总算是有惊无险，平安过来。”
“是啊，臣妾昨夜着实担心这孩子，祈求上苍垂怜，她父母庇佑，许了一愿，如今总算太平了，还望陛下成全。”
永逸抬手止住皇后的话。“朕也有一事要和皇后说。朕将碧儿养育宫中，一则为嘉恤忠臣良将，彰显天子仁德，二则她与皇后也有亲戚之情，姑甥之谊。可是就这样一个外臣女儿养在宫中，朕思量一下觉得此事有些欠妥，本朝也没有先例，将来后世子孙也不好处置。”
“臣妾也是这个考虑，故而……”
“名不正则言不顺啊，故而朕决定，以郡主的名分来抚养她，一切分例皆随宫中的几位公主，封号嘛，就叫“义成”，乃是取义成仁的意思。想先帝追封其外祖父为“中山王”，如今你魏氏一门凋落，无人承继，就让她承袭个郡主吧，这也不算违例。”
“皇——上！”皇后惊呼一声，竟无以言对。
“朕已决定，皇后无需多言。朕今日便昭告天下。另外，朕要延请名师课教义成，朕希望她成为一个才德兼备的女子，这事皇后就多费心吧。”说完，转身就向室外走去。待要踏出门外时，收住脚步，低语道，“朕答应过，会善待她，朕不会食言。”
说罢回首看着皇后冷冷地道，“朕已然失去一次，决不会再失去第二次，任何人也不能再阻止朕，皇后，任何人！”
深宫如海 卷一：缘起 是谁多事起风波
章节字数：5997 更新时间：07…10…19 16：09
霄碧这一病，宫里人均没想到竟换来个“郡主”的尊荣，据传皇上还很喜欢她。人人皆道她造化不小，到底是时来运转了。一时间有羡慕的、感叹的，也有那不屑的、冷嘲热讽的，不过不满归不满，大家都只放在肚子里，面上都要巴结一下宫中的这位新贵，内中敢公然表示出来的也只有衍庆宫的敬妃。
这敬妃吴氏是永平侯吴成的孙女，祖父也是当年跟随太祖皇帝定天下的。开国之初，太祖皇帝为巩固政权笼络大臣，效前朝故事，与功臣结为姻亲之好，太祖有十几个女儿，其中六个女儿，都是以公主名义嫁给开国功臣之子，而功臣之女也多被娶为皇子诸王之妻，从而构成了庞大的勋戚集团。敬妃在藩邸时就入侍永逸为侧妃，育有了二子一女，颇得永逸的宠爱。而吴家一门也是早年就追随永逸，为永逸登基立下过汗马功劳，如今敬妃长兄是从一品光禄大夫，幼弟是正二品的金吾将军，且在朝中皆有圣眷。因着这些个关系，敬妃在宫里一直恃宠而骄，趾高气昂的，等闲不把人放在眼里。
这会子她听宫女们说了这件事，杏眼一翻，不屑地撇了撇嘴，从鼻子里轻哼了一声：
“真正是没见过世面，一个没娘家的郡主有多稀罕啊，就把你们羡慕成这样。”想想又觉得不服，咬牙道“想那魏家原已是叛臣逆贼，一门子早就没人了，偏她家的女子有这些个狐媚功夫，那略略沾点边的人都能封上个郡主，我们吴家那一点不如她了……”
“主子，您看六皇子来了。”四下宫人见她说话没有顾忌，连皇后娘娘都拉扯上了，怕传出去惹出祸事，急慌慌地打断了敬妃的话。
敬妃抬眼看看，哪里有人啊，知道宫女的用意，斜了一眼也就不再言语了。当年永逸登基，魏氏一门贬的贬、走的走，吴家原以为魏妃就此失宠，一心希冀敬妃能正位中宫，不想永逸仍然立了魏氏。敬妃为此事一直耿耿于怀。
现在霄碧已搬到坤宁宫东首的一排庑殿内，除了按例的教引嬷嬷、保母、宦官外，还有四个宫女侍侯，皇后特意挑了两个年纪相仿的好给霄碧做伴玩耍，另指李嬷嬷时常照管着些。
那一天，霄碧醒后，皇后拉着她的手温言细语说了很久的话，“好孩子，这段日子苦了你了，姨妈并不是无情的人，原先不大理会你，是想着能让你在这个是非之地平安宁静地生活，以后瞧个机会再将你送出宫去，那样也不惹人注意，可不曾想……”
“唉，既是如此，姨妈也只能顺应天命了，只是你在这宫里，以后为人处事要牢记四个字——谨言慎行，宫中是非多，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当知道这里面的厉害……”
霄碧口中连连答应，心中终于释然，皇后的一番话扫却数月来埋在她心中的阴霾，她还是疼爱自己的，想到这霄碧忍不住抱住皇后呜呜地哭起来。
“也不用太担心，不管以后怎样，姨妈定要护得你周全……”皇后不知她所想，只以为她听得害怕，轻拍着她的背宽慰道。
自此以后霄碧就跟在皇后身边，按照永逸的旨意念书学琴。闲来就和坤宁宫的皇子皇女们一起玩笑，倒也太平无事。不想这一天就撞到了宫里的混世魔王。
且说敬妃抱怨的时候，宫女们拿“六皇子来了”做借口将话岔开，原是随嘴说说的。谁也没有想到六皇子那时真就在外面，他生性顽皮，躲在窗户下面，将母妃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这六皇子名唤高烯，是永逸六个儿子中最小的一个，今年八岁，敬妃娇惯得很，一向护短，宫中的妃嫔由于忌惮敬妃，都嘱着自己孩子不要去招惹他。故而他虽然在宫中横冲直撞，可见大家都避着他，也觉得无趣得很。今日听得母妃说又来了一个郡主，似乎还是有些来头的，竟惹得母妃如此生气，心下觉得好奇，就悄悄地摸到坤宁宫，想去见识一下
霄碧刚刚弹完琴。她从小随着母亲耳濡目染，原也是有些天分的，此刻再经名师指点，勤加练习，短短时日琴艺竟是进步神速。永逸发现后是大加赞赏。霄碧发现皇上虽然性子严峻，不苟言笑，但对她却是十分慈爱的，向来都是慈容温语。尤其是看她苦练琴艺时，眼神中流露出温柔喜爱的神色，听得入迷时，往往一曲终了，皇上犹未自觉，依旧沉浸在琴声遐思中。霄碧见他喜爱，越发地苦练起来。这一日下午她已练了两个时辰，直到将《汉宫秋月》弹熟了方才歇手，抬起头来舒了口气，一旁的宫女立刻替上手巾、香茗。
“郡主，歇会吧，瞧您满头是汗。”说话的是如雨，她是四个宫女中最大的一个，性情平和，做事细心稳妥，皇后挑了她来照顾霄碧的日常起居。
“郡主，皇上要是知道您这么用心一准高兴，可皇后要是知道，一定要怪责奴婢们没有伺候好您，看您这么累也不知道劝。”这是如雪在说话。她素来聪明伶俐，很讨人喜欢。
“郡主，坐了半天您也乏了吧，去花园走走吧，活动活动。”提这个建议的是如风，她和另一个宫女如霜今年都只有十岁，然而两人性子截然不同，她心直口快、爽朗利索，如霜则少言少语。
霄碧很喜欢她们几个，听得如此就说，“姐姐们，一起去吧。”
五个人刚到了坤宁宫的宫后苑就碰到了五皇子高炬和四郡主歆乐，这两人都是庶出，五皇子的母亲早逝，四郡主的母亲身份低微，故而均由皇后抚育。三人碰面就商量着干脆“摸瞎”玩吧。于是一干宫女凑了人数，众人划了块地方，猜拳决定谁来做“瞎子”。
高烯进来的时候，大家正玩得开心。看见他一个个都装做没看见。高烯见大家玩得热闹，心里羡慕，大步冲过来，口里嚷嚷着：“算我一个，算我一个。”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因着敬妃的原因，都不愿意带上他玩。歆乐笑着说：“六哥你一向说自己是堂堂男儿，这女孩儿玩的东西你就别玩了。”
高烯把眼一瞪，“五哥不也玩着呢，你别诓我。算我一个，我也要玩，不然我告诉母妃去，你们都欺负我。”说着就要走。
高炬见状赶紧拉住他：“六弟，我也没有玩这个，就在一旁看的。你要闷得慌，走，五哥陪你下棋去。”
高烯一向耐不住性子做这些个下棋、读书的安静事，再说眼下他就想和大家一起玩，说什么也要加入进来。
众人无法。这时如雪笑呵呵地说：“六皇子，你要玩也可以，可是要守这游戏的规矩哦，不兴耍赖，不然大家可就没意思了。”
“好、好、好，你说，什么规矩？”高烯听得可以一起玩，一叠声的答应着。
“后来玩的人啊要先做瞎子，如果在一炷香时间内还没有抓到别人，就算输了。输了的人就要被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