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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宫如海-第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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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霄碧的嘴喘懦了一下,竟不敢去看来人的神情。

    “孩子,你比从前可瘦多了。”

    这一声发自心底的叹息恍若一股热流淌过霄碧心底,她抬眼看向太妃,面貌如旧,关爱依然,舔犊之情溢于言表。霄碧再也忍不住,疾走两步上前紧紧地搂住了太妃,双目一合,两行清泪翩然而下。

    太妃轻轻地拍着霄碧的后背,“我知道,你受了很多委屈。”

    霄碧缓缓地摇着头,咬着嘴唇,深恐一开口就会控制不住情绪,弄到大家难堪的地步。

    “我一直就把你当自己女孩一样,不管怎样,只要你过得好,就好了。”太妃看她这个样子,心中也是难受。家里那个也是,反锁于房中不肯见人,离京的事情也搁置着,太妃无奈只好前来探探消息,可到了这里,环顾左右,思前想后,唉,也只有这句话了。

    霄碧定了定神,抹尽眼泪,拉着太妃坐下,自己则依靠在她肩头,轻声道,“您待我的好,我都知道。是我没有福气,不能叫您一声娘。”

    “傻孩子,在我心里你就是我的孩子。”太妃抚着霄碧的秀发,强笑道,“你若愿意,就给我做女儿吧,那年在大同府我就有这个打算的。”

    “娘——”

    “哎——”

    两人深吸了口气,都不愿悲伤流露,一时间谁也不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霄碧幽幽问道,“姐姐好嘛?什么时候娘带她进宫说说话儿。”

    太妃愣了一愣,方才明白霄碧所指,口中支吾着答了个嗯。

    “听说也是极好的人,三哥选中的,必不会错的,有她承欢膝下,娘以后自有享不尽的福气。女儿便也放心了……”

    “孩子!”太妃一时忍不住悲泣。

    “怎么了?”霄碧坐正,回看太妃,她摇摇手,拭了拭眼角恢复常态。

    霄碧四下看看,黯然叹了口气,“女儿竟忘了这里是哪里?是非地里还说这些,娘早些回去吧。只要娘——,你们过得好,我也就安心了。”

    太妃看着她的柔顺模样心酸不已,替她轻轻掠平鬓发,“你要好好保重。我就走了,不日我们就离京了。”

    霄碧心有凄凄然,上前再一次抱住太妃,“娘——”

    “嗯?”

    “若是有来生,我一定要紧紧跟着他,不给他有改变的机会。”

    “孩子。”太妃也紧紧地抱住霄碧,“他岂是轻易移志的人,只不过想重施江南故技罢了。”

    啊?——

    恍若半空中打了一个惊雷,霄碧只觉耳旁轰鸣一片,呜呜回声不断。痴痴傻傻看着太妃松手,说了些什么话,转身离去……

    “碧儿,怎么了?”高煜看见霄碧在发呆,走到近前挥了挥手,却发现她脸上犹挂着泪痕,皱了皱眉头,抬手替她抹去。

    霄碧一惊,才发现眼前站的人是高煜,“太妃呢?”

    “哦,刚才朕过来了,她就走了,你在做什么呢?两个大活人一进一出都不知道。”高煜觉得好笑,“难道在做梦不成?”

    “是啊,一个美梦。”霄碧惶惶然朝房内走去。

    “嗯?说来给朕听听。”高煜上前环抱住她,却被她挣脱,霄碧独自歪在一张湘妃榻上,掂量着方才那话,彷佛一口嚼烂了个槟榔,翻来覆去,滋味横漾。

    高煜只道她身体疲累,也不在意,笑着坐到她身边,一抬眼看见旁边桌上堆着满满的绫罗绸缎、金器玉环,“这些都是哪儿来的?太后赏的?旁人送的?听说今儿她们都来给你贺喜了。”

    “嗯。”

    “呵呵,过年的时节只怕贺喜的人更多呢。朕也送你一样东西,你想要什么?”

    霄碧摇了摇头。

    “朕知道金玉俗器你不稀罕,穷尽人力的你也不高兴,必定要那又雅致又有趣儿的东西才行,你瞧瞧朕带来的,”说着高煜一示意,小柱子领着一干太监鱼贯而入,每人皆捧着抬盒,上头摆着古尊奇器、文房清玩、墨刻法帖等物,一溜排站着富贵逼人,霄碧却是瞧都不想瞧一眼。

    高煜兴致勃勃拉着她一一道来,什么宋徽宗《秋鹰》、铜雀台瓦砚、翡翠云子白玉枰……皆是难得稀罕、穷尽富贵的名作雅器,末了还有高煜亲作的一幅《瓜鼠图》。“如何?朕之画作与他们也不遑多让吧,呵呵,此画乃朕之心愿,你一定明白的。”

    瓜鼠皆是多子之物,霄碧自然明白他心所希。可是心中越是清明,越是焦灼,若陷无间炼狱,生撕活扯着她,她渐渐品出了滋味,虽然不晓得究竟,虽然没有机会再问,可是隐约感到了绝望,自己也许错过了此生都不可重来的机会。她错了,错了,而今的一切只令她厌弃……高煜也瞧出了她的不对劲,挥退众人,“怎么了?”

    霄碧看着高煜,不知怎地就是觉得嘲弄,“千金买笑,倾城而出,臣妾也是一件博得君上欢心的玩器吧?比起她人来略微名贵一些。”

    “碧儿!”高煜皱起眉头,刚要解释,却听见霄碧冲口而出,“臣妾心中根本就不喜这些,绕藤女萝、牵石蒲草,臣妾从来就不愿如此。便是这孩子,臣妾……”下半截话硬生生地打住了。高煜笑容尽退,逼上前问了一句,“如何?”

    霄碧已知失言,避开高煜的目光,环顾左右,只得道,“臣妾也觉他可怜,不幸生在帝王家,他怎地投胎于此,不知将来又会如何?”

    高煜这才释然,只道霄碧初为人母不免感慨多些,便笑着安慰她,言词间也颇有些踟蹰,自己也叹了口气,想想便携着霄碧相向坐下,“其实朕早有一个打算,一直没有和你说过。今日不妨告诉你,免得你担心。朕打算立爱妃之子为储君。”

    什么?霄碧讶然,随即便是急辞,“万万不可,皇后有嫡子……”

    “你别急,听朕说。”高煜斟字酌句慢慢道来,“一则,朕是为你后半生打算。当日母后曾说你归于朕,是委屈了你。朕一直记得这话,定要给你一个妥善安置,不会让你屈于妃嫱之列,但是也不能罔顾了皇后,毕竟她与朕有结发之谊;二则,做帝王者要善于平衡权势,驾驭群臣,当日先帝说得极有道理,党派之争,不可做大了一方。如今后戚甚众,日渐势大,若是培儿为储,只怕朝中今后只得一家声言,朝廷要用的可是天下贤士;三则,撤藩以后,宗族王权尽削,叔伯子侄心怀畏惮。目下是士子当政,清议主朝,对朕之王权自是有利。不过依然是那句话,不可偏颇了一边。那些人说到底仍然是朕的宗亲手足,不是外人,立了威还得施恩。碧儿,你比起她人来与他们要近些,是先帝钦封的郡主。若是你的儿子为君,宗族必定乐见其果。碧儿,在朕看来,你没有背景便是最好的背景。”

    这一番帝王术听得霄碧越发胆寒,这就是朝廷宫闱,早年她便看透了、害怕了、寒心了,一意避之,却是避无可避。权力倾轧向来是骨肉无情,角逐构陷回回都是生死较量,她害怕这些,如若为了腹中孩子着想,她倒希望他生来就庸碌无为。当下益发力拒,“臣妾只愿他做个太平贤王,断无他求。何况名不正则言不顺,我朝是以先朝理学为根基,讲究立嫡立长,切不可冒礼法之不韪,落人非议不说,更会种下后世祸患。”

    “立嫡立长?朕当初之储位不正是因着碧儿你的一句‘立贤’而固吗?先帝的圣旨说得很明白,先祖先皇皆是因着‘贤’而考虑的。你方才说到根基,嗯,皇子就叫瞻基如何?不然就瞻塬?或者瞻埴”

    “皇上——”霄碧急得欲再辨说,却见高煜笑着岔开话题不再与她理论了。这几件事情都非同小可,万千头绪,波诡曲折,走到如今,该如何自处,如何决断?恰巧这时传来奏报,高煜叮嘱了两句,起身离去。

    傍晚,坤宁宫的郭后也被素月报来的消息所震惊,“当真如此说的?”素月点了点头,郭后只觉腿膝酸软,难以立稳,忙伸出手撑住素月,小腿微微颤抖连手心都觉得发软。她闭上眼睛慢慢整理思绪,好半响才渐渐平复。

    “素月。”她睁开眼睛,目光坚定,神情直灼,“你去一趟大老爷府上,通知四爷,让他一定要留住静安侯,而且晚上要多邀几个人与他在一处。”

    “是,可是……”素月想询问却被郭后打住。

    “另外,你传他来见我。”
 


深宫如海 尾声 东君不与花为主
章节字数:5415 更新时间:07…11…06 13:42
    如霜见霄碧烦躁了大半日,怕她激出病来,就劝她出去走动一下。霄碧领着一干宫人在廊下绕弯儿、说话。月色昏暗不明,冷风瑟瑟,吹在身上只觉得心里越发燥热,她打发了各人,回到屋里。桌上还搁着一卷《内训》,这些日子以来她时时读一些,读不下去时,索性一笔一笔誊录。上好的洒金笺,簪花小楷,精帧素札别是一种韵味。这女范是字字醒言,只是心之驰缰,岂是两章《事君》可以绑缚的?

    霄碧看了一眼如霜,她正在赶做小孩袍服,刘海戏金蟾的绣活鲜亮夺目,这会儿她把一股丝线劈成两分,黛青墨绿合为一股,细细密密地做起荷叶脉络。霄碧只觉羡慕,无思无暇,少生多少烦恼?“如霜。”

    “是。”如霜抬头看向霄碧,却见她站着发愣,不知看见了什么,“主子?”

    哦,霄碧慌忙回眸,掩饰地笑了笑,“你们下去吧,让我一个人待一会,这个留下,让我也做几针。”

    如霜留下绣活,依言退下。

    霄碧眼见她们关上门,这才转过身来。朝着云绢霞帷深处,轻叹了一声,“是谁,快出来吧。”应声从幔后步出一人,倒头拜下,“卑职是领班扈卫钱兆勇,见过娘娘。”

    霄碧微讶,此人就是前番从柳星雨剑下救了自己而被高煜擢升为领班的扈卫。“你为何躲在此处?你本就是我这里的人,见我容易,何需如此?”

    “娘娘恕罪。卑职如此,只为着事有关碍。”钱兆勇俯首回奏,“娘娘不知,卑职原是皇上当年派驻江淮刺探淮王动静的人,与世子早年一起共过患难,度过生死。”

    “你?”

    “是,世子曾说“生死兄弟”,卑职不敢高攀,只愿追随于左右,甘效犬马。奈何英雄豪杰多命?,世子……唉,早年卑职来此处扈卫,也是为了报答世子恩情。”

    “你今日所为何事?”

    “娘娘。”钱兆勇突然抬头看向霄碧,“世子明日就要离京了,此一去山高水远再无见期。娘娘这些年的苦守,难道就这样蹉跎了吗?”

    霄碧打量着钱兆勇,人如其名,勇者无畏,一番慷慨中竟带着些悲恸决然,倒似个忠直的血性汉子。

    “当年卑职追随世子在江南,世子的心,卑职明白。娘娘也当明白,世子决不是那等背信弃义的人,必有苦衷。今日世子上表辞行,我等兄弟前去送他,可怜当年狂放洒脱的英雄男儿,竟一夜憔悴成那样,我等兄弟都不忍卒睹。”

    钱兆勇停了停,只见霄碧背转过身,隐在灯影之下,看不清楚面上神情,他想想还是说下去,“世子说了句话,白云寺我等着她。”

    霄碧肩头恸了一下,没有说话,两人就这么静默着,罩纱灯噼里啪啦爆过一个烛花,在这静夜里是如此清晰。霄碧缓缓转过身来,凝视着钱兆勇,电光火石的瞬间她想起了很多人,如雨、如雪、皇后、慧妃……“你知道说这话该当何罪嘛?”

    “卑职不怕,卑职愿为世子肝脑涂地。娘娘有什么吩咐尽管交待给卑职……”

    “可是我怕!”

    钱兆勇显然没有料到霄碧会这样打断他的话,他死死地盯着她,诧异、失望、不屑……看到最后竟不是厌恶了,反而有一些坦荡释然,“你竟是这样的人……好吧,人各有志,算卑职白来一遭。”

    “等等。”

    可是等不了了,高煜的銮驾已经进了琅琊。一干宫人已经跪迎圣驾,钱兆勇要想从门窗出去已是不可能了。霄碧没料到如此突然,背上沁出了一阵微汗,她刚准备迎出门去拖延一二,却见钱兆勇吱嘎一声推开临湖面的窗子,一个翻身跃出去,先攀着窗棱,勾住水榭下面桩木后,方才松了手。

    “……主子说气闷,没怎么进膳,后头说累了,要一个人歇会,奴婢这就给您去报。”这是如霜的声音,外间门已经打开。

    “不用了,朕去瞧瞧你们主子。”高煜的声音从外间传来,霄碧赶紧关上窗户,一转身他已经进来了。一时间她愣在那儿,不晓得他看见了多少?

    高煜披着黑貂脊肩大耄,配着同色的帽子,帽子正中镶着一方和田白玉,想是外面冷,屋子里热,进来就带了一阵寒意,他跺了跺脚,呵了口气,见霄碧站在窗下,便笑道,“别站在那儿,窗缝里钻风最是容易受凉。”又看看四周,“这屋子暖和,气闷嘛也是有些。对了,朕记得你们几个从前老是将橘子皮混在炭里烧,满室橘香,倒是醒神净气的。明儿我让小桂子去寻寻,看各府进贡的果品里还有没有,送些过来。呵呵,那法子好像是五弟先弄出来的是吧?你们几个啊——”

    霄碧定定神,迎上前,替他宽下衣服,淡淡道,“都是些旧年的事,早就不做了。费这些个周章做甚?”

    高煜闻听笑笑,眼神一转便岔开话题,笑道,“你看看朕给你带了什么?你这一向胃口不大开,问你总没个想吃的东西,这些原是你从前爱吃的。”

    一边立刻有奴才捧上食盒,如霜等人上前接过,一一打开,原来是些羹汤小点。赤豆元宵、红枣银耳、挂粉汤圆,另有各式糕饼,或圆或方,或桃或梅,总共八件。再看最后一个食盒,放着一碗桂花糖粥。霄碧看见这些,微微有些恍惚。

    “这些是朕命静安侯府做的,朕猜想你会喜欢。”高煜盯着她,又补了一句,“他们明日便走了。不再进宫辞行。”

    霄碧勉强笑了笑,拈起一块梅花糕饼,“这是用枣泥山药做的,臣妾儿时最喜这个,有一回险些吃坏了肚子,皇上尝尝?”

    “好!”高煜见状颇喜,刚要接过,却听见水榭下扑通一声,似有重物落水。“什么声音?”

    霄碧心里咯噔了一下,嘴上支吾不知怎生回答。

    “来人啊,去看一看。”高煜吩咐下去,拍拍霄碧说,“可是吓着你了,别怕。原想着水榭总是安静清亮的,合你脾气。怎地最近总似不太平?”

    霄碧嘴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一双耳朵凝神听着外头的动静,一干侍卫拿着火把将小院四下围住,有什么也都该看见了吧?高煜专心品着糕饼,其实眼风却是瞟向霄碧,打量着她的神情,她为了何事心不在焉呢?是这个糕饼触景伤情了?

    好半响外头来回话,到处查过,没有什么东西,想是风吹落了什么落到浮冰上的声音。高煜还要再追问,却被霄碧拦住,“皇上做什么?左不过是风啊,冰啊的,寒冬腊月的,这么晚,倒扰得大家不得安生。您听,现在不是一切如常。”

    高煜细想也是没有什么,当下便叮嘱下头加强守卫。经过方才这么一场虚惊,霄碧似乎也放松了些,劝着高煜用膳,亲自布置起来。高煜点了挂粉汤圆,霄碧选了桂花糖粥。

    “朕也想吃这个!”吃到一半,高煜突然开玩笑道,笑眯眯地看着霄碧。

    “只此一份,臣妾已然用过,进上则为不恭。”霄碧恭敬答道,“此粥倒也平常,不若让臣妾吩咐小厨房重新给皇上做,如何?”

    高煜却笑不出来了,听霄碧的回答心中有一些怅然。他方才是想到了早年的光景,那日在坤宁宫高炬处几人一处吃喝谈笑的模样,着实令人羡慕。“唉,你终是对朕有几许生分,朕到底是比不上……”想想又咽下了下面的话。抬头正好看见霄碧略带惊疑的目光,便赶紧笑着说,“没什么,没什么,你用吧,天不早了,朕不扰你了,得空再来看你。”

    “恭送皇上。“霄碧起身相送。高煜执意要走走,没坐銮驾。霄碧倚门看着玉带桥上顶风而行的高煜,寒夜中背影渐远渐稀,竟生了一点恍惚,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他也有着一些无可奈何。

    腊月二十三

    逊炜一早来给魏妃请安,昨日郭府设宴,逊炜应邀,席间与太傅、郭氏兄弟、薛暄等人把酒畅谈,直到起更后方才回来,有些事情还未来得及说,“母亲,孩儿打算在京城多留几日。”

    “炜儿,这是为何?”魏妃讶异,看看外头压低了声音,“你当知道‘依香’这事,我们不能久留。”

    “孩儿知道。孩儿想请母亲和舅舅先走。”

    “你——”魏妃气得指着他,“你还没有死心嘛?诚然碧儿有情,可事到如今,你还能做什么?”

    “孩儿认输了,不争了。”逊炜低低地说,“只是想再留几日,拜会一下京中的几位大人,为了复爵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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