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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到了大门口他又转回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向灵堂方向咚咚咚瞌了三个响头,抬起头来含泪向空中道:“阿爸,对不起了,阿大他们不能没有娘啊!等阿大娘好了,我再去阿爸灵前请罪!”
爬起身来又喊道:“婶娘,谢谢你照看一下阿大娘不要离开,等歇如果小阿叔来叫我,你就和他一声我去斜桥请姚先生了。”
“晓得了。快去吧,去迟了,阿大娘的命就保不住了。天快要黑了,看样子好象要落雪,你带件蓑衣去吧。”
“嗯,晓得了。”阿根应道,人却早已出了大门。
姚先生是斜桥镇上的一个老中医,全名叫姚暮初,三代行医,主治小儿妇科,兼看内外科,其实在那个年代的中医先生并没有严格区分科别,病人也分不清什么内科外科妇科的,反正有了病挨不过去了找医生就对了,所以,坐诊行医中医先生基本上是什么都看,算得上是如今所的全科医生了。
这姚暮初接过其父的衣钵行医后曾先后救过几个人,其中一个是当时知县的小妾,这知县是江西人,因路途遥远故而没带家眷前往任所,但孤身在外难免寂寞难耐,于是就在当地纳了一房小妾,那小妾生得花容月貌千娇百媚,很令知县宠爱。
光绪五年,知县小妾小产时发生血崩,命悬一线,令县城所有名医都束手无策,后来还是姚暮初赶到,大胆地用了虎狼之药才算保住了知县小
妾的一条小命,从此斜桥姚暮初的名头就大起来,甚至超过了他的先人。
这知县也算是怜惜人才,觉得这姚暮初在斜桥小镇行医是埋没了,因此在县城里觅了几间房让姚名医去县城行医。可是,那时的医者大都只想提高自己的医术医好更多的病人,没有什么宏大理想和目标,也不想借势做大做强,这姚暮初世代居住在斜桥,根基都在这里,哪里肯去一个陌生的地方?尽管这地方是县城。因此他婉拒了知县的美意,仍然一心一意地做他的小镇医生。
从杨柳村到斜桥有七里路,此时天上已经飘起了零零星星的小雪花,西北风更是吹得紧了,在空旷的田野里,方向不定的风卷着小雪花在暮色里四处飞扬,路上的行人哪怕你穿得再严实,那小雪花也能顺着一切缝隙钻进你的脖梗里袖筒子里,寒彻骨髓。
但此时的阿根一点也不觉得寒冷,他浑身焦燥,心里塞得满满的全是焦灼担忧和……内疚、忐忑……
章节目录 第九章冬雪
鲁荣明和三伯伯父亲三人进城后就分了手,鲁昌轩直奔米行而去,鲁荣明和三伯伯则先去了鲁公祠。
位于东城门里侧的鲁公祠如今已破败得不成样子,右左偏殿仅剩墙垣,只有正殿还留下个框子,但也已摇摇欲坠门窗俱无,里面供着的鲁公塑像已不知去向,但墙上那副赞颂鲁公的对联仍然可辨:舄去古祠留鸟翼,名从青史识鲁公。这也不知出于谁人之手,写得真是非常贴切,可不是么?现在那些鸟儿就在偏殿废墟里做了窝呢!
“唉,好几年不来这里看看了,如今怎么破败得这么厉害?”鲁昌林一边围着已成一堆废墟的鲁公祠转悠一边叹息着。
鲁荣明可没有这么多感慨,他没觉得这破房子有什么好看,也没觉得这鲁公祠和他有什么关系,但是三伯伯一直流连徘徊在这破房子周围,还感叹连连,他只好在一边踢着碎石子,一边画着圈圈耐心地等着。好半天,鲁昌林才吐了口长气,向侄子挥手:“好了,走吧。”
接着两个沿着河边条石板铺就的主街道向西去了玄帝庙。
这条宽阔的能容一辆马车经过的石板路也不知铺就于哪个朝代,石板以两边街沿石作架,条石搭于上面,中间架空,平时,街边居民的生活废水和下雨天的雨水均流入石板下面,进入地下水通道中,顺着走势往下游流,最后泻入护城河,形成一个完整的排水系统。江南多雨,有了这排水系统,雁城就不虞水淹。
不知是因为年代久远还是本身铺的时候就没有铺平整,有的石板踩上去会动,同时还会发出“空通空通”的声音,这让鲁荣明觉得非常好玩,他不停地挑那些活动的石板踩,于是在他的脚步下就发出一连串的“空通”声。
尽管南面在打仗,北面在政变,但夹在南北中间的这个地方还算安稳,唯一让人感到不安的是一天高过一天的物价。
但不管怎样,年还是要过的。
临近年关,雁城街上行人摩肩擦踵热闹异常,挑担推车贩水卖浆,熙熙攘攘络绎不绝,有出来采购年货的,有挑着新鲜蔬菜叫卖的,也有杂耍艺人在街头招揽行驻足观看的。
有好多小杂货摊摆在街边叫卖,摊上放着许多色彩艳丽的小饰品,鲁昌林给几个女儿各买了一个头饰,鲁荣明想了想,也给大妹妹买了一个,出来时父亲给了他十文钱零用,这头饰化了五文,还剩五文他小心地放在了袖子的夹层里。
两人进了玄帝庙,里面香很多,烟雾缭绕氤氲蒸腾,那些泥胎木雕像都龇牙咧嘴的令鲁荣明心里直打鼓,所以在里面兜了一圈就拉着三伯伯出来了。在庙门外,鲁荣明缠着三伯伯花三文钱买了一支棉花糖,一边小口小口地舔着甜丝丝的棉花糖一边拉着三伯伯的手折向南往魁星阁去。
出来时父亲关照的不让他向三伯伯讨东西的话早已被他忘到了九霄云外。
鲁荣明本来是想让三伯伯带他到天宁寺去玩的,早在竹林书屋时他就听大师姐过那寺里很好玩,还寺后有个比两层楼房还高许多的观世音菩萨的铜像,这让他非常神往,所以一直心心念念的想去亲眼看看,但三伯伯却去天宁寺迟一点早一点没有关系不,但这魁星阁这次是必须要去拜拜的。因为他现在也算是个读书人了。
魁星是中国古代神话中主文章、文运的星宿,自东汉起便被文人视为主文运兴衰之神,科举考试中奉为主中式之神,是读书之人必拜之神祗。
鲁荣明并不太明白三伯伯所的,既然三伯伯一定要去,他也就糊里糊涂地跟着去了。到了那里一看,嘿,这里照样喧哗沸腾热闹非凡,但大都是年轻人,也有和他一样大的小孩被大人牵着来的。
三伯伯牵着他的手垮过高高的门槛,进了一个院子,院子里有两个大香炉,香炉里插满了冒着烟雾闪着火星的或粗或细的香。对面一座两层楼阁,翘角飞檐,脊上琉璃群兽,屋顶上琉璃瓦,朱红色的殿柱,雕梁画栋,金碧辉煌,很有气派。
鲁荣明屏住气,躲过让人窒息的烟雾,跟着三伯伯穿过院子,进入了那座楼殿,一进殿,迎面就是一尊面目狰狞金身金面赤发环眼头上长角的塑像,右手握一管大毛笔,左手持一只墨斗,金鸡独立,赤脚踩着一只大乌龟,正恶狠狠地瞪着他,把个鲁荣明吓得情不自禁的倒退了一步。
“阿明,这就是魁星了,来,给魁星神烧支香拜拜吧,让他保佑你读书年年考第一名。”鲁昌林着,点着了刚才在庙门口买的一束香,塞到鲁荣明手里,推了他一下。
鲁荣明接过香来,举香过头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又跪下瞌了三个头,然后起身把香插入铜香炉里。
“三伯伯,这魁星神怎么长得这?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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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魁星长得就这样啊,你没看到他手里握着的那支大毛笔吗?那是他用来勾点头名状元的呢。”鲁昌林笑着,“好了,我们去吃东西吧。阿明你想吃什么?给伯伯听,伯伯买给你吃。”
“噢,我要吃……嗯,吃红烧羊肉面!”鲁荣明兴奋地叫道。
“好,我们去‘小洞天’吃,那里的红烧羊肉面顶正宗了。”
“小洞天”面店在西城门下广福桥堍头,店面不大,店堂里放着四五张桌子,现在正是中午用膳时间,那几张桌边坐满了人。鲁昌林是店里的堂,和老板认得,进去在柜台上打了个招呼,一个半大男孩立刻从柜台里钻出来,将他们带到里面一间小间,小间里面一张四方桌,可坐四个人,他们两个各占了一面,鲁昌林对那个正等着他们叫面的小跑堂:“两碗红烧羊肉面。”
“好嘞,两碗红烧羊肉面!”小跑堂高声唱道,掀开门帘正想出去,鲁昌林叫住了他:“等等,几钿一碗?”
“二十五文。”小跑堂回身笑嘻嘻地回答。
“啥?怎么又涨价了?上个月我来吃一碗只要二十文呢。叫你老板来!”鲁昌林吃惊地叫道。
“先生,现在什么都在涨啊,面粉蔬菜都在涨,如果我们不涨不是要亏本啦?所以先生让我叫老板来也没用啊!”小跑堂仍然笑嘻嘻的,一点也不生气,但看上去却有一种久在江湖上混的油滑和世俗。
“唉,这年代,东西越来越贵,老百姓日脚真是越来越难过了。好了好了,快点上面来!”鲁昌林无奈地挥了挥手让这小跑堂出去。
“这跑堂年纪比你大不了几岁,可是你看看,做事话已经这么老练了,简直是滴水不漏呢。阿明啊,看来你要学的东西还很多啊。”鲁昌林舀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和鲁荣明面前的茶盅里都注满了茶水,端起自己面前的茶盅啜了一口,皱起眉头:“这茶的味道也淡得多了,唉,这世道……”
鲁荣明是第一次来这面店,对他来一切都很新鲜,三伯伯的话他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只管看着墙上的一幅画发呆,那是一幅月历仕女画,画上一个着唐装的美女,手里执一柄绘花团扇遮住小半边脸,眉眼如月,笑盈盈地望着他。他越看越觉得画上的人很是面熟,可是想了半天却想不起这人究竟是谁……
“阿明,傻看什么呢?快吃面啊,不吃要冷了。”鲁昌林诧异地望着侄子,不知道他为什么呆呆地望着墙上的画出神。
“噢……”鲁荣明回过神来,讪讪地:“呃,这画上的人我好象认得……”
“噗!”鲁昌林差点把嘴里一口面喷出来,他努力将面咽下,好笑地对鲁荣明:“这是画出来的,又不是照出来的,你怎么可能见过?”
鲁荣明不由羞红了一张小脸,忙舀起筷子挑起一块羊肉吃了起来。
红烧羊肉是雁城的特色小吃,羊肉用本地酱园酿造出来的红酱油加上赤沙糖烧得酥烂入味,色彩红润晶亮,香气四溢,入口即化满口生香,绝没有一丝羊膻气,用一句本地话形容:是吃了这羊肉,如果被人抽了一个大嘴巴,你不会马上反击而是急道:等等,让我先把这羊肉吃完再!
面条煮熟了以后捞在碗里,放上几块红烧羊肉再浇上一勺羊肉汤汁,那味道自是好得不得了。把个鲁荣明吃得肚涨腹圆,饱嗝连连。
吃完面从“小洞天”出来,那天是越发地阴了。
鲁昌林,看来快要下雪了,我们要快着点,不然路上不好走。
沿着主街道的石板路,他们往回走,遇到卖年货的店,鲁昌林就要进去看看摸摸索问问价钱,快要走到北城门时,他的背搭子里已装了一包酱菜和三斤老笋干,手里也拎了几根鲫鱼。鲁荣明手里也舀了好几包香瓜子和甘草片之类的小东西。
鲁荣明本来还想让三伯伯带他去竹林书屋看看任先生和师姐们,但看这天气是去不成了,于是就没有吭声。
刚出北城门,天上就飘起了雪花,先是细细碎碎的,后来就成了一小朵一小朵的
“等等。”鲁昌林着,从背后的背搭子里抽出一把纸伞撑开,遮住了爷俩。
鲁荣明佩服地嚷道:“三伯伯,你太有预见了,你怎么知道今天一定会下雪的呢?”
“哈,你们先生没教过圣人过的那句……嗯,那句‘吃饱带饭,天晴带伞,如若不带,又饿又淋’这句话吗?”鲁昌林逗他。
“什么?圣人真的
过这句话吗?”鲁荣明瞪大眼睛吃惊地问道,“那先生怎么没教给我们呢,不然早上出门时我也舀把伞。”
鲁昌林再也忍不住了,“噗哧”一声笑了起来,边笑边摸摸鲁荣明的脑袋:“你呀,怎么有时候挺聪明的有时候犯糊涂呢?”
鲁荣明并不明白三伯伯这话的意思,不过他也知道三伯伯是在取笑他,不好意思地耸了耸鼻子,嘿嘿笑了。
可是虽然有伞,但这随风乱舞的雪花哪里能挡得住?不一会儿,两人身上都满是雪花了。鲁昌林,这样子可不行,还没到家我们都要成雪人了,这样吧,我背你你来撑伞吧?
“我不要背,我能自己走的。”鲁荣明并不太明白三伯伯的意思,看到三伯伯要背他,急忙后退了一步。
“笨蛋!又不是你要我背,现在是我要背你,你看我们一大一小两个人撑一把伞还走不快,天快黑下来了,这样要走到啥晨光才能到家啊?还是我背着你走还能走快一点。”
鲁荣明想想有道理,就爬上了三伯伯的背,他一手绕过伯伯的脖子,和另一手一起舀着纸伞,这样果然速度快了许多,雪也被遮住不少。
前面不远处是个凉亭,鲁昌林背着侄子紧走几步到了亭子里,放下鲁荣明憩一下,收起纸伞,互相拍了拍身上的积雪,跺了跺脚,因为是冬雪,融化得慢,鞋子里并没有进水。
这凉亭是雁城一家姓陈的富绅出钱修建供路人歇脚避雨乘凉之用,亭子两侧各有一块长石条架在这是供路人坐着休息的,亭子的四根柱子刻有字,鲁荣明盯着一根柱子看了一会儿,慢慢读道:“水水山山,处处明明秀秀……”回头问:“三伯伯,这是什么意思?怎么都是叠句?”
鲁昌林过来看了一看,:“这是楹联,这句是上联,肯定还有下联呢。”
“噢,找到了,在这里呢:晴晴雨雨,时时好好奇奇。”鲁荣明在另个一根柱子旁兴奋地。
“对,这句肯定就是下联了。”鲁昌林过来看了下,也很高兴。
“对了,三伯伯,你在塾馆念书时知不知道有副对联的?”鲁荣明忽然想起那天在考校时看到墙上的那副对联来。
“哪副对联?对联很多的,你是哪一副啊?”鲁昌林摸不着头脑。
“嗯,就是‘一片无情竹,不打……’嗯,‘不打书不读……’后面好象还有,我忘了。”鲁荣明吞吞吐吐地。
鲁昌林一听就大笑起来:“你呀,又在瞎想什么呢?是不是‘一片无情竹,不打书不读,父母若爱你,不必送来读’?”
“嗯,就是这对联,伯伯也知道?”鲁荣明扬了扬眉,诧异地问,心里却感到莫名的轻松。
“这是那些私塾先生胡编出来哄顽皮小孩的,我小时候念书时就知道,你信那些作甚么?”鲁昌林蹲下身子,紧了紧他围在脖子里的蓝花布,“别乱想了,你阿爸在米行拚命做事就是为了你们,接下来你姆妈很快就要弟弟了,你阿爸身上的担子就更重了。你呀,只管好好念书,其它的都是大人该操心的事,知道吗?”
鲁荣明看着三伯伯点了点,眼睛亮亮的,轻轻“嗯”了一声。
其实他很想问三伯伯他怎么知道姆妈会生弟弟而不是妹妹呢?但终究没问。
亭子外面,雪越来越大,原本象癞痢头一样的田野渐渐被白雪复盖,天地间苍茫一片,银装素裹格外壮丽。此时路上没有一个行人,四野静寂,只有雪花落下的沙沙声,这声音似蚕食桑叶又似秋叶落地,细细碎碎,若有若无。
亭子里的两个人似乎忘了正在悄悄逼近的暮色,只管痴痴呆呆地看着眼前纷纷扬扬洒落的雪花……
俗话:今冬麦盖三层被,来年枕着馒头睡。可是,己酉年的这一场雪,带给百姓的将会是一个丰年吗?
章节目录 第十章救命
阿根领着姚先生急急往回赶时,天已暗下来,冬天本就黑得早,加上下雪,那天空里就象遮了块黑灰色的布一样灰塌塌雾腾腾的,让人分辩不清东南西北。
雪下得渐渐大了,大朵大朵的雪花落下来,将田地房屋包括道路都被雪包裹起来,增加了行走的不便,加上姚先生又上了年纪,腿脚不便视力不好,手里还撑了把伞,就没有穿着蓑衣的阿根走得利落,把个张阿根急得心急火燎似的,几次蹲下身想背姚先生,但姚先生不肯。
不是姚先生不好意思,而是他考虑到病人情况不明,万一抢救不回来再搭上一个劳累过度而猝死,而且是因为背他引起的,那他这下半生就不会安生了。所以他坚决不肯。
这也是姚先生多年行医给自个定下的规矩。
其实姚先生家是有车的,就是用人拉的那种,平时在斜桥镇上,有人一来请他,车夫就会拉着他急急前去,很是快捷。但今晚是在杨柳村,通往那里的路不能走车,而且杨柳村只有湖没有河,也不能摇船进去,和外界相通的只有一条弯弯曲曲的泥路。除了用两只脚走路过去没有他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