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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莲子上前一步,以袍角擦拭自己的右手,然后小心翼翼以一方丝帛覆在薄野景行的右手腕,替她把脉。他面色越来越凝重,薄野景行视若无睹:“穿花蝶呢?”
苦莲子面无表情:“那个采花贼?在外面,我徒弟正看着他。”薄野景行点点头,苦莲子声音中已带了几分杀气,“谁把谷主的身体改造成这样?”
薄野景行语声平静:“我被江家幽囚三十年,留得头在已是难得,其他不必细究。”
苦莲子点头,这江湖之血腥残酷,不临其间不能感同身受。多少转身即离别,多少头颅曾少年。今朝饱饮他人血,明朝他人剑下别。
片刻之后,苦莲子眉头紧皱:“谷主的身体……”
薄野景行挥手:“情况我都知道,讲治愈之法。”
苦莲子凝神细思:“谷主可知自己为何三十年容颜不老?”
薄野景行知道他不会无故作此问,倒也答得认真:“是否修炼五曜心经的缘故?”
苦莲子沉吟:“五曜心经是江湖传说的绝世之秘,我并不知道它是否存在。但是谷主体内有一枚非常奇特的宝物,这枚宝物令谷主风华犹盛当年。”他知道薄野景行不喜人卖关子,索性一齐说完:“这枚宝物就是传说中的五曜神珠。”
薄野景行倒是第一次听说:“五曜神珠?跟五曜心经有何关联?”
苦莲子摇头:“光听名字,肯定是大有关联的。但是这些人我四处打听,也没有确切说法。谷主现在体质孱弱,只有借五曜神珠之力,能够得以恢复。”
薄野景行没说话,明显是等他说下去。苦莲子深吸一口气:“如果是谷主的亲生骨肉,就会拥有谷主的体质,加上五曜神珠的药力。谷主服下此子,不旦能复元身体,功力也必将大涨!”
如此骇人听闻的话,他说来却随便得很。薄野景行目如点漆,半天他突然看向苦莲子。苦莲子一怔,赶紧退后两步:“谷主……”
薄野景行掀开薄被:“你上来。”
一向用毒如神、鬼神不惧的苦莲子居然寸步不前,他沉思了片刻,就不动声色地卖掉了徒弟:“三十年来,虽谷主仍芳华正茂,属下却已年老。体力不支,恐有负谷主所托。但我有一徒,名叫水鬼蕉。医术虽然称不上高明,人却十分周正。正好献给谷主!”
薄野景行点头:“叫他进来。”
片刻之后,禅房里多了两位少年,一个白衣翩翩,却形容狼狈。另一个一身青衣,容光温醇。白衣的当然是穿花蝶,他本也是玉树临风的人物,可惜最近确实有些灰头土脸。青衣的正是水鬼蕉,他跟着苦莲子久了,身上也有一种草药的苦味。
苦莲子毫不知耻地将方才的事对他说了,水鬼蕉果然不愧是跟师父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他不动声色地就来了一张祸水东引——反正我不下地狱,谁爱下谁下去:“回谷主,小的师从苦莲子,我师父是您的小辈,在下便是您的孩儿辈。您能吃自己骨肉,又岂能食自己曾孙?”
薄野景行毫不在意:“老夫吃的时候不想就是了。”
水鬼蕉居然面不改色:“谷主,孙儿毒术尚略懂一二,此事着实一窍不通。孙儿身边这位,真正的温雅如兰,气质如玉,又是花丛里的好手,想必定有了不得的技艺。孙儿认为再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选了。”
穿花蝶早就听得站都站不稳了,这时候他突然也急中生智,把自己师父给卖了:“谷……谷主,不不,薄野大爷!小的推荐一个最适合的人选!我师父阑珊客!他如果知道您老人家就是名震江湖、令白道闻风丧胆的薄野前辈,他一定会欣喜若狂的!何况他的技艺远高于我,定能一枪中的!让谷主心想事成!”
薄野景行仔细考虑了一下:“也好,这事,老夫不想勉强。”
穿花蝶飞奔出去,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的速度跑了。
晚上,单晚婵进来给薄野景行化胭脂露。刚一打开房门,她就是一怔:“这两位是?”
薄野景行接过她手里的胭脂露,水鬼蕉立刻恭敬地喂她。她红唇鲜艳丰盈,水鬼蕉不敢正视。苦莲子端坐不动,薄野景行示意单晚婵到苦莲子身边:“他们是老夫旧部,小媳妇不必惊慌。他便是老夫几日前提过的名医,你且让他看看。”
单晚婵这才走到苦莲子面前,略略福身:“有劳大夫了。”
若真按苦莲子的意思,那是绝计不会理会别人死活的。但如今薄野景行开了口,他虽面无表情,还是给单晚婵把了脉。闭目细听半晌,他睁开眼睛:“只是气血虚弱,只须益气补血,两者并补便是。”他本就是架子大的,这时候立刻吩咐下去,“水鬼蕉,这几日就由你照顾这位夫人!”
水鬼蕉已经给薄野景行喂完胭脂露,应了一声,立刻开了方子去采药草。单晚婵过意不去,几度道谢。本想命丫鬟去煎药,但水鬼蕉是个亲力亲为的,已经拿了方子出去了。
等到两人出去,苦莲子这才细嗅薄野景行的紫玉碗——上面还有胭脂露的残液。他以银针拨了些到一个指甲盖大的玉盒子里:“能轻易改变谷主体质,此人莫非是商天良?”
薄野景行点头,正要说话,突然屏住了呼吸。苦莲子一怔,他虽不懂武功,一手毒却也是让人闻之色变的。他右手捏了一粒黑色的腊丸在手,警惕地留意薄野景行。薄野景行却只是摇摇头:“百里天雄的人。”
苦莲子面色微变:“七宿剑派?是因为前日百里辞楚的事?”
这件事已然轰动江湖,他知道也不奇怪。薄野景行冷哼:“百里天雄就这么一个儿子,岂能善罢甘休。”
苦莲子面色沉静如水——这跟他没关系,只要不惹到这个房间,外面尸横遍野他顶多注意出去的时候别踩着尸体。
薄野景行却突然推门出去——外面早已是杀声四起,苦莲子急急阻拦:“你要干什么?!”
薄野景行眉头微蹙:“江清流的小媳妇儿。”
苦莲子气急败坏:“那关你什么事?!”
薄野景行头也没回,她快步走过一排禅房,所幸女餋的住处隔得并不远。周氏这次带了六十多名仆妇,轿夫、护卫也有七八十人。这时候大家已经发现了异样,空气里全是血腥味。
苦莲子攥住薄野景行:“百里天雄也是个不可小觑的人物,他若派人来,必是准备充分。可这时候还没杀到后院,证明江清流早有防备。你又何必涉险?”
薄野景行脚步不停:“让开。”
单晚婵的房间空无一人,薄野景行三步并作两步,很快走到寺后的讲经台。江清流果然早有准备,这时候十几个剃成光头的僧人目露凶光,与沉碧山庄近百人对恃,显见得已处劣势。
但是他们手中有筹码——单晚婵和周氏。一众女眷被赶牛羊一样赶到一起,十几个黑衣人手持明晃晃的鬼头刀:“江清流,你再过来一步,她们都将人头落地!”
刀锋架在柔弱的颈脖,江清流就在前面,身边站着宫自在、梅应雪等人。显然没有他的命令,谁也不敢乱动。
百里天雄当然不甘心爱子横死,江清流要是连这个都不防备,他这个武林盟主也不用当了。但是这次,他暗中设伏的时候,百里天雄的人却早已潜入寺庙,扮成了僧人。
这一场谈判谁都不愿先开口,周氏虽然身在屠刀之下,神色凛然无惧:“清流,我江家从无贪生怕死之徒。别犹豫。”
如果抓住百里天雄,江家在江湖中的地位势必再上一个台阶,从此不可撼动!
单晚婵唇色发白,却也还算冷静。她一直注视着江清流,江清流长身玉立,一如新婚时那样俊朗。片刻之后,江隐天不知道说了什么,江清流轻轻吐出一个字:“杀!”
假僧显然也料不到他们如此决绝,刀锋荡出寒芒,擦过脸颊,削落一缕头发。单晚婵闭上眼睛,心里一片冰凉。至始至终,他没有看过她一眼。那一刻心中悲凉,畏惧的却不是屠刀。她是江家的媳妇,武林盟主的妻子,什么相敬如宾,什么举案齐眉?
那只是因为没有爱情。
前一刻,她还作着为心爱之人孕育子嗣的美梦,后一刻,已在冰冷的刀锋之下消亡。原来半生爱恋,不过一厢情愿。她爱上的是一座冰冷的丰碑,被压在江家这个家族之下的、冰冷的荣耀。
☆、第十五章:夫妻离心
单晚婵闭上眼睛,却没有刀锋入骨肉的感觉。她只听到一声极为细微的声响,然后睁眼一看,只见一根鲜红的、发丝一样细微的丝线竟然挡住了刀锋。她还没回头,只见那丝线在刀锋上一转,刀柄已然握在一只羸弱、苍白的手里。
那假僧一怔,他只觉右手一麻,手中鬼头刀似乎遇上什么阻力,几乎是瞬间,刀已易手。他反应也快,随手拔出腰间的短匕首,瞬间一招毒蛇吐信刺了过去。
而那把鬼头刀如同一片薄冰,瞬间划过他的颈项。他从来没有看见过有人这么使刀,仿佛那并不是一把刀,而是一柄剑、一条软鞭。
他想说话,喉头呃呃几声,扑嗵一声栽倒在地,血如井喷。
单晚婵第一次这样近地看见死人,其实死人并不可怕,可怕的仅仅是由生到死的过程。但是这过程也太快,她缩紧身体,靠进身后一个微凉的怀抱里。她转过头,就看见薄野景行。
他右手握着刀,那沉重的鬼头刀在静止不动的时候与她如此格格不入。但是一旦出招的时候,就似乎与她合为一体,每一刀可以是刀的劈砍,霸道狂放;也可以是剑的挑、刺,灵活不羁。
几个假僧扑过来,那柄普通的鬼头刀在她眼前漾起一层美丽的寒光。
她不知道过了多少招,但是时间很短,她面前已经伏着四具尸体。她紧紧往后靠了一下,发现薄野景行半倚着她,几乎把全身的重量都压在她的肩头。她的体力消耗非常快,单晚婵知道。眼前的刀散发着浓裂的血腥气,她却突然不再害怕。
那刀带起腥风贴过脸颊,有种轻微的刺痛。她努力站稳,支撑着薄野景行。薄野景行体力消耗非常迅速,她倚在单晚婵肩头也是无奈之举。
接连几个假僧过来抢夺,毫无意外地被斩杀于刀下。剩下的也不再过来,跟江清流的人打成一片,场面混乱。
单晚婵能够感觉到薄野景行的疲惫,但她什么都做不了。身边不时有人跑过去,血腥气刚被风卷散,新的鲜血又泼了一地。
这就是江湖,于闺阁之中难以想象的简单粗暴。
“你……还好吗?”她压低了声音,居然没有颤抖。薄野景行懒洋洋的,这时候她该睡觉了:“便宜这几个小兔崽子了,死在老夫手里,真是祖上积德。”
单晚婵一下子没忍住,笑出声来。鲜浸湿了她的绣鞋,她却不敢动,就那么挺直了身子站着。薄野景行比她高得多,这时候正好拿她当拐杖。
喊杀声渐渐弱了,江隐天带人前去追击逃跑的恶徒。江清流忙着清点死伤的武师和僧人,周氏只得将女眷都带回后院禅房。
仆妇都有死伤,单晚婵得跟她一起清点女眷的伤亡情况。没有人安慰她,她走在一群哭泣、颤抖的女人中间。有的伤得非常重,已然奄奄一息。有的已经死去,连尸身都一片冰凉。
门窗、床榻之上不时可见已然凝固的血迹。没有人安慰,即使伤的是她自己,死掉也就死掉了。就在这个六月的夜晚,她竟然觉得心寒。
薄野景行回房,苦莲子一直跟着她。这时候她准备睡觉了,苦莲子这才跟随水鬼蕉出了门。单晚婵还记得她,过来给她化了两粒胭脂丸。她很快喝完,这回是真睡着了。
单晚婵在她床边站了一阵,满腹的话,也不知从何说起。
等到大夫赶到,为伤者包扎完毕之后,单晚婵领着没有受伤的丫鬟仆人煎药,一个晚上,她和周氏都没能合眼。
第二天,一大波人直接回到沉碧山庄。江清流、江隐天等人还在追查那拨假僧的珠丝马迹,也没顾上过问。回到庄子里,就涉及抚恤金的事了。周氏又带着单晚婵开始忙碌,跟死、伤者的家属商量烧埋银子的事。
薄野景行躺在躺椅上,苦莲子站在她身边。山庄里大夫忙不过来,单晚婵来借苦莲子,苦莲子仍然板着脸,鼻孔长脑袋上的模样:“需要毒死多少人竟用我出马?如果一个小镇小村什么的,让水鬼樵去就好了。”
单晚婵气得直跺脚:“什么呀,山庄里的人受了伤……”
苦莲子不耐烦:“就这个庄子里的人啊!”他从腰间掏出一个小瓷瓶,从中倾出一粒珍珠大小的药丸:“你把这个丢井里,保证明天起来全庄人一个不留。”
单晚婵简直是被气昏了,最后还是薄野景行开口:“带上水鬼樵,去吧。”
下午,穿花蝶终于回来了,还真带了他的师父——阑珊客。
阑珊客时年三十四五,虽然风采依旧,他却培养了穿花蝶来继承自己的“衣钵”。这次穿花蝶回去,把沉碧山庄有绝色美女的事情给他添枝加叶说了一遍。阑珊客这辈子最是经不住美色诱惑,听闻这位美人,终于忍不住跟着穿花蝶一路赶来。
那时候薄野景行正好在院中的躺椅上睡觉,梅影摇曳,阳光透过叶的间隙撒落零星碎金。她一身茶白,金相玉质,如同一尊完美的玉石雕像。阑珊客当场就立下重誓,这就是自己采花生涯的收山之作了!
然后他只觉右膝一麻,一下子就从屋脊上摔了下来。一个狗啃泥,跌到了佳人眼前,摔得屋脊上的穿花蝶都是一闭眼!
阑珊客从地上爬起来,面前的薄野景行已经睁开眼睛。她上下打量了阑珊客一番,阑珊客正在手忙脚乱地整饬衣裳,薄野景行眉峰微挑:“你就是阑珊客?”
阑珊客一怔:“姑娘认识在下?”
薄野景行起身,她一起身,大步进房。阑珊客立刻跟进去,也是一头雾水。薄野景行却开始解衣服:“过来。”
阑珊客一脸狐疑——哪有姑娘知道自己遇上采花贼后这么主动的?!屋脊上,穿花蝶郑重其事地朝下拜了几拜——师父,您安心地去吧。
本来一切都挺顺利的,阑珊客虽然觉得事情诡异,但是绝色当前,他当然是不会拒绝的。坏就坏在他不该多嘴!他在事前突然问了一句:“敢问姑娘芳名?”
薄野景行就很淡定地答了:“老夫薄野景行。”
男神啊!传说中的男神啊!!阑珊客如同被点了穴,半天一动不动。当确定眼前人当真是薄野景行之后,他不但吓尿了,而且还……不举了。
……
江清流将假僧全部抓获,但他们全部来自一个名叫离恨天的杀手组织。这些人通常都不知道受谁雇佣,这一次,看来是找不到证据证明百里天雄跟这次沉碧山庄被袭击的事有关了。
江清流拼杀了两天两夜,如今也是极为疲倦。他还是先去找了单晚婵,当晚卧佛寺的事……希望她不要放在心上。那时候单晚婵在绣一个荷包。以前她经常做些小衣服小鞋子,但是一直无出,这两年也不怎么做了。
江清流推门进来时她明显一怔,然后依然起身迎接他:“夫君。”
江清流握住她的手,一起在桌边坐下:“对不起,吓到你了。”
单晚婵什么也没说,江清流拍拍她的手:“江湖中人,打打杀杀是极平常之事,不要放在心上。”单晚婵点点头:“夫君最近挺忙吧?”
江清流点点头:“还有几个太爷爷在审问,希望能知道一些雇主的下落。”
单晚婵没有让他继续说下去:“那夫君先去忙吧。”
江清流点点头,又安慰她:“晚上若是害怕,找泠音陪你。”单晚婵低下头继续绣荷包:“嗯。”
江清流出了房门,屋子里又剩下她一个人。人手不够用,身边的丫头都帮忙照顾受伤的仆妇了。单晚婵突然觉得心思不定,以前看到江清流,她眼中的欣喜是不能掩藏的。
可是现在,那种感觉突然没有了。一句对不起,从嫁入江家到现在,他说了很多遍。可是如果昨晚自己死在屠刀之下,他能给的也还是这一句话而已。
烛火摇曳,一室清冷。成亲七年,她第一次觉得孤独。她的夫君从来没有试图了解过她,两个人甚至连同房也需要经过族里的精确计算。她一针一针绣着荷包,第一次觉得有些难过。
外面有人敲门,单晚婵只以为是侍女泠音回来了,头也没抬地说了一句:“累了就去睡吧,我这儿不用你伺候了。”
门被推开,一碗热气腾腾的红枣莲子羹被放在桌上。单晚婵抬起头,见面前站着一身青衣的水鬼樵。她立刻站起身:“你怎么进来了?”
江家门风极严,陌生男子岂能随意进出夫人卧房?
水鬼樵是江湖人,而且跟着苦莲子,他哪管这些礼仪。他把莲子羹端到单晚婵面前:“吃点东西。”
单晚婵红了脸:“我的饮食,自有侍女照料。”水鬼樵也不以为意:“师父命我照顾你,我不过遵从师命而已。何况这副药若空腹饮用,只怕你身体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