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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慎也不说话,我这小小的房间里头,气氛快要被冻成冰了。
终于,我鼓足勇气,轻轻咳嗽了一声:“四哥……你会接骨么?我这胳膊……”
四哥这才转过头来,他的眼睛居然泛红了。我想问他那信里到底写了什么,可话还没出口,右小臂便被他握住猛地向内一撞。我一下咬住了牙,强忍着没叫,可眼泪却刷地流下来了——疼啊,真是要命的疼!
“你先休息去,暂时没你的事儿了。”四哥的声音比刚才哑了不少:“陆慎,随我过来。待我修了书,你尽快带回府内!”
我以为没我事儿了,正要往榻上溜过去,却听得陆慎低声道:“万望将军节哀。”
节哀?我原本以为那封信不过是普通的军报,至少小陆和四哥的态度都把我的思维引向那个方向。但若真是那样,“节哀”这个词,无论如何都不该用到。
“谁死了?”我脱口问出,四哥不理我,已经踏出门外,小陆回头看我一眼,却不答,也跟着四哥出去。转身合拢门扇时,低声向我道:“七小姐,你先休息吧。若虞将军认为你该知道,明儿自然告诉你。”
“今天不能?”我伸手拖住他——我总觉得,从小陆这里下手比直接找四哥要容易些。
“你……”小陆一脸为难。但他还没说出我到底怎么了,从四哥那边房间里便传来一声巨响。
这下我也顾不得小陆了,今晚的一切都太诡异,不能不小心。我松了他,一个箭步窜到四哥门口。这屋子的门是虚掩的,一推就开,但迎面扑来的便是一股浓浓的血腥味。
小陆的反应也不比我慢,他从后头直接把我提了起来,冲进房间,把我丢下,转身,关门,拔刀,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我还正目瞪口呆地看着小陆手上突然变出来的刀,便听得里头四哥一声低喝:“别让七女进来!”
……我又不是什么害虫凭什么不让我进去啊?
小陆很好地体现了身为军人对上级的服从本能,他右手推门左手推我,可我也不是个随便就能被料理掉的妞啊。我躲过他的动作,直接绕过屏风,望住了坐在屏风后头,一只右手鲜血淋漓的四哥。
他面前的几案已经碎了一个角。
我呆呆地站着,不知所措。在这两天的相处中,我对四哥也慢慢有了点儿了解,相比师父家的军爷,四哥更加冷静一些——当然,不能和天策府那堪称恐怖的老李比。能让他方寸大乱的会是什么?我觉得自己的胸口某处开始抽搐。
“叫你别进来!”四哥的声音非常低,声调几乎不动,但我却觉得,他并不平静。
“已经进来了。”我强笑着耍赖:“你干嘛砸桌子,是要赔钱给店家的。真是纨绔子弟啊啊啊。来,手伸出来,给你包包……”
我话音没落,小陆也进来了,但他却似乎并不惊异于四哥的伤,反低声道:“将军何苦?战报只言怀化将军失踪,并未说他殉国,您的情绪如此大,回了长安可还怎么面对他们?”
“……失踪?哪个怀化将军?我爹?”四哥不说话,我却在惊愕了一霎后几乎失控地窜到了小陆面前,拽住了他的领口——当然,以我的身高,有点艰难,更像是吊在他脖子上:“不是说安西都护府不启战端吗?他怎么突然失踪?!还有还有,就算失踪,你们怎么会知道?难道不应该是兵部……”
“小声点!”小陆一把捂住了我口鼻,武器在他掌心里头磨出的坚硬茧子压得我气都喘不上:“这里头有问题,你安静些,我再同你讲。”
“我怎么安静怎么安静!”我都听出自己声音里头的哭腔:“那是我爹爹你知不知道?换了你爹你还……”
“我爹几年前就战死在怛罗斯。”小陆乌黑眼波丝毫不动:“那一仗多少大唐男儿抛尸西域,但我们这些该卖命的,要冲锋时还是披着铠甲冲上去——当兵的就是生死在天,这有什么话说?”
“死在敌人手上还好……”四哥终于发话了,声音哑得可疑:“陆校尉,你爹爹是死战殉国,自是应分,可我爹……他是被自己人害的,就算战死,也死得太过冤屈!”
“事情还没有查明,朝廷还没有公布,虞将军且收敛些,这话说不得……”小陆急道。
“怛罗斯一战之后安西都护府急于重建,向来低调行事,陛下不识不知,又怎么会轻易下旨催高将军进军对抗大食?而且你们不也打听到了吗,三省的长官都不知道有这么一道圣旨!这还如何查明?敢假传圣旨的人,难道还会怕兵部查实?”四哥嘴角上挑,笑意里八分讽刺二分凄苦,只不知道他这笑是在讽刺谁。
“那人……唉。”小陆回头,扫了一眼已经闩上的门,走到我们身边,盘腿坐下:“虞将军,您现在还不同意李将军的意思吗?难道您还觉得咱们陛下能……能回心转意?”
四哥摇了摇头:“那自然是不可能了,但你们也要想想,他若死了,定然牵扯天杀营。为了这么个兔羔子拖累了你们,不值。”
“再不杀他,边疆就有借口叛乱了。战端一起祸害的岂止我们天杀营。”小陆瞥了我一眼:“再说,是想找江湖上的人去干掉他。绝对不会让人想到我们天杀营。”
我一激灵:“啊!对,四哥,李……嗯,那将军说,让唐雪燕帮忙去杀人的。唐雪燕最好说话,那杨……杨贼又算是和咱们结下怨,她定会帮忙的。”
“她也只不过是个江湖人罢了。”四哥摇摇头:“将军这一招也太险。江湖上人心难测,若她临阵倒戈……”
“怎么会?”我急道:“唐雪燕虽然贪吃爱玩不靠谱,但大节上还是没有问题的。”
“这我们有办法。”小陆和我同时开口:“将军知道该怎么让唐雪燕站在我们这边儿。请虞将军放心吧。”
四哥沉吟一会,才道:“那就随你们——我仍是做我该做的就是,此话请你回禀将军。对了,你身子后头干净么?”
“末将注意了的。”小陆道:“应该没有问题,倒是虞将军你们……你们的行踪很容易查访,是不是也得当心些?毕竟那肥羊对虞家可也不怎么放心,难说你们身后没有眼线。”
“有就有了。”四哥的声音冰凉:“逼急了无非同归于尽,有什么好怕的——你且回去吧,七女,送送陆校尉。”
这是逐客了?我点点头,跟着小陆出去。推了屋门进了走廊,被穿堂风一吹,不自禁打了个哆嗦。
小陆回头,看了我一眼,道:“七小姐是怕了还是冷了?”
“不是怕。”我咬咬牙,道:“就是心里头难受得很。昨儿四哥才说再有半年爹爹就回来了,我家人也好团聚的,可……谁知道……唉,我也不好乱讲,反正心里头慌得很。”
小陆轻轻笑了,道:“值得慌的事情还在后面呢,七小姐,你既然要回虞府了,以后的事情,也就不能置身事外了。”
“什么?”我蹙眉:“还有什么能比爹爹的事更……”
“很多。比如……天下大乱。”小陆的声音在最后四个字出口的时候变得很低很低,似是怕人听了去:“但是无论如何,小姐也请珍重。你的存在,有时候比你自己想的要重要许多。说不定,你就是这盘棋里的‘眼’。”
我摇头,道:“我听不懂。”
小陆一笑,笑颜殊无欢愉之意,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对了,七小姐,方才有句话我忘了告诉将军,请你转告——突厥人杀羊。”
“啊?”我一愣:“你是说突厥人……?这和突厥人有什么关系?”
“就当是个哑谜吧。”小陆摆摆手:“此去长安多加小心,那里……不是小姐想的家乡故园,倒更是龙潭,更是虎穴。”
我摇头:“现在我还怕什么?我最大的愿望不过是和家人团聚……这个愿望达不到的话,我的梦想就只剩报仇了!我绝对不可能宽宥害我爹的人的,就算把自己变成一把刀,我也……”
“女孩子别说那么可怕的话啊。”小陆截断我的话头:“快回去吧,我说的话,记得转告将军。他会明白的。”
我应一声,心里头像是被塞满了乱蓬蓬的麻。我觉得发生在这一晚的事情像是一把打开了密室大门的钥匙,它兆示着一些很复杂很让人头疼的情况的到来。
我从没想过我会陷在这样的情况里。是的,就在这次去东都杀那周戊之前,我还认为自己的一辈子会非常简单地度过,杀人并且被追杀,慢慢找爹娘,找到爹娘之后就再嫁个男人,生活,生养,教孩子武艺什么的。但是这短短的几天里,无数的新东西像是篱笆的木桩一般狠狠钉进了我的生命里,西域的战场和长安的心计,家族的立场和小姐的身份。这些东西我很难立刻熟悉起来,它们却不让我喘息,把一件件麻烦一股脑地丢在我面前……
作者有话要说:修改了,字数补全神马的。基本重写……
☆、第二十三回
等我送走了小陆进了四哥的房间,他已经把围屏推开了,受伤的手也已经包好了,缠得活像一个粽子。
“四哥。”我轻轻喊了一声,却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
他的眼睛却不看我,只是盯着虚空,好一阵之后才突然道:“七女,明天咱们就别过吧。你回冰魄,越快越好,那个人已经准备对我们动手了。就像陆校尉说的,回长安,太不安全。”
我连愣都没愣就炸了毛:“你在开玩笑么哥哥?我要回去见娘一眼,至少至少啊!要是直接让我回冰魄,你干嘛把我带出天策?你想过没有……我,我……”
四哥蹙眉,我见此也只好不说下去,只盯着他看。最后他终于点了点头:“我知道你的心思。离开家人那么久,定是想回家看看的。但你若回家,答应我一件事情。”
“什么?”
“如果回家了,就不要再去冰魄。”他目光郑重:“杨家对咱们这一群人都是忌惮的。我会编出理由解释这么多年你在哪里,但你,千万不要暴露出和江湖杀手有瓜葛的事情。否则等他们动手行刺,杨国忠那边一定会牵连咱们——做得到么?”
我咬着牙齿,半天才道:“必须这样么?”
四哥点头:“二者择一,要么你现在就走,要么你老实回家呆着。”
我默然良久,道:“我回家。”
这绝对不是我屈服了,没有。我还是有回冰魄的打算的,但只不过是不想在这个时候触四哥的逆鳞罢了。现在他心情肯定是特别低落的,我可以等他心情好点儿了再提此事,大概就不会被如此明显地拒绝。而就算他到时候还是不让我走——那怕什么啊?我想溜走还是不难的,我就不信了我离家出走一趟他就不认我这个妹妹。
我的如意算盘打定,四哥却只是点了点头,长吁一口气:“你回去吧。明天早起赶路。”
我只好告辞,却突然想起了小陆的话,急刹住脚,道:“对了,小陆说……啊,陆校尉说,突厥人杀羊,要我把这个转告给你。说是个哑谜,你自己猜吧!”
四哥这才睁了眼睛,可还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唔”一声,就站起身躺回了榻上。干脆没有任何搭理我的意思了。
干嘛搞出这么高深的样子来……我在心里头默默埋怨一句,转身回房。在榻上躺了多半夜,天边刚刚浮起浅白色时我才睡着,可梦还没来得及做半个,就被他拍醒了。上了马车又一路睡到长安,及至马车一个急刹停在府门口时,我直接就滚了过去,一头撞在车厢上,疼得泪花汪汪。
四哥却掀了车帘,道:“下来吧,到了!别哭丧着脸,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知道不知道?”
我点头,并且不得不惊叹他的恢复速度,昨天晚上还是一脸灰败郁闷快要发狂的人生失意模样,此时却平静地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有丫鬟小厮迎出府外,见我下马车,皆是一脸惊诧。其中大概有个和四哥关系好的,直接凑上来,对着四哥道:“这位……是您看上的新夫人?”
四哥抬腿踹了他一脚:“什么眼神……”
“莫非是七小姐吗?”此时便有个不停地揉眼睛的婆子叫了起来。
我矜持地朝他们点头微笑——好吧,其实我一点也不想笑,但现在看来府上还不知道爹爹的事情,四哥又嘱咐过了,我再怎么样都得打起点儿精神来。
这婆子一嗓子喊出来之后大家也都纷纷表示惊奇,接下来就哗啦一下涌上来,把我挤进了府里……我深陷一群眼泪汪汪的婆子丫鬟们之间,耳中听到的尽是“七小姐太可怜”“小小年纪就离开家门”“天知道这些年小姐怎么过的呀”“赶紧和赵家绸缎铺子安家胭脂铺子联系”“哎呦咱们是不是再弄几个老实姑娘来伺候七小姐啊”“夫人一定高兴得很呐”之类的话,顿觉整个脑袋都在嗡响。
女人太可怕了。
我昨晚还抱怨四哥讨厌,但现在,当他伸手把我从一众女人中拖出来的时候,我觉得他都变得格外美好。
“现在去见见娘。”四哥已经换了一身锦袍,这才有几分公子如玉的气质:“我只说这次去东都是听了风声要去找你罢了,并没有别的意图。你可记着别说漏了嘴。天策府啊,冰魄什么的,都不要告诉任何人,包括娘。知道么?”
我点头。被他拽着在府中曲折的小路上窜来走去。很奇怪,这些道路我并不陌生,似乎我昨天还在这些路径上来往过似的。我甚至知道转过某个门边会有几杆竹子,走到那里一看,果然还有几根枯了的竹。
“为什么不把这些竹竿子砍了?”我瞥了它们一眼:“枯黄的多难看。”
“你小时候喜欢在这边捉迷藏,娘不让砍。”四哥道。
他话音非常平淡,我心头却蓦地一酸,眼睛潮得差点掉下泪来。我这儿刚刚动了感情,四哥便把我拖进了一进屋子:“娘就住这儿,你还认识吗?”
我没接嘴,便看到迎上来一个婆子。她看了我们,竟直接叫出来:“这就是七小姐吧?天啦天啦,夫人要心疼死了……”
我正想要问一句为什么我娘见到我要心疼死,难道我现在长得很惨不忍睹么?可还没开口,一位锦衣贵妇便从内间里步履匆匆地走了出来,一声“我苦命的女子啊”,便扑了上来,将我箍进了怀里。
她大概是太想念我了吧……我艰难地挣扎了两下就不敢动弹了,怕推拒过于用力,让她觉得我和她生分了会伤心。
可四哥在旁边看不下去了:“娘,您轻点儿,七女快被您给勒死了。”
娘亲应声松手:“来,七女子,脱衣服,让娘看看你……”
脱衣服?!我觉得我的下巴都要掉下去了。我扭过头,求救般地望向四哥,可四哥假装看不到我的窘况:“娘和七女好好叙旧,孩儿先告退了。”
我绝望地望着娘的房门在四哥身后关合,然后被娘拖着手臂转过来。我知道的,她只是想再检验一遍我的身份。但是——能不能不要大喊什么脱衣服啊,很吓人啊!
我拽住自己的领口,笑得很尴尬:“娘,我自己来。”
她果然松手。我解了衣服,她便伸手在我的胎记上抚摸,指尖的颤抖分明。
“七女。”好一会儿之后,她拾起我丢在地上的衣物,给我披上:“娘真的想你啊。你居然回来了,真是天可怜见……这就留在府上吧,等你爹爹回来,做主许个好人家……嗯,尉迟家的儿子就不错。”
尉迟家的儿子?原本听到“等你爹爹回来”这句话,我还觉得自己的胸口一抽搐,但当“尉迟家”这三个字窜进我耳中时,原本还酸涩的心却像是被一只欢跳的松鼠扒拉着狠踩了一脚一般……
“尉迟家?……呃,金吾卫尉迟……”
“你还知道啊?”娘笑了:“我和尉迟家的夫人关系可好了,咱们结个儿女亲家也好!”
“他都那么老了啊!娘,我才十五,我……”我炸毛,那尉迟将军和师父是一对儿啊,且莫说我不喜欢叔叔级别的男人,就算我喜欢,也绝对没有抢师父的男人的道理——话说他们为什么不赶紧成个亲呢?因为师父的身份吗?
“……他老吗?还好吧。”娘皱了皱眉头:“才差十二岁……”
才差十二岁!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