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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觉直睡到傍晚时分,寒枫来敲门我才醒来。他送来一套崭新的洁白袍子,跟上官逸穿的一样,并恭敬地请我到包房用晚饭。我换上那套男装衣服,简单梳洗了一番,将头发全部束在脑后,扎成一条马尾,随他来到包房。
包房里,一边摆着两个矮几,放着各式菜肴美酒,另一边,几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貌美女子,正穿着戏服唱着小曲儿,晨煞已恢复了上官逸的打扮,正斜斜地坐在矮几旁,一边品着酒一边听曲儿,寒枫和寒柏则打扮成家仆的模样,恭敬地站在他身后。
我一进房,上官逸便兴高采烈朝我招了招手,“无双,快来,这几个花姑娘唱的小调儿很不错。”
我在那张为我准备的矮几旁坐下,轻声道:“教主真是好兴致,飞羽帮敲锣打鼓的搜刮咱们,你倒是有这个闲情,还在这儿喝花酒。”
上官逸一口吞掉杯子里的酒,哈哈一笑道:“男人嘛,寻欢作乐可不需要看时候。来,为咱们大闹逍遥谷干一杯。”
他又倒满一杯,碰了碰我的杯子便径自仰头干掉。我一边慢慢啜着酒,一边打量了他一番。这个上官逸,从在琉璃湖第一次与我见面开始,便没问过我的名字,原来是因为他早就知道我叫“无双”了。如今回想,难怪他能在逍遥谷来去自如,他便是轻功天下闻名的天魔教教主晨煞。当初狄靖曾警告过我,江湖之上根本没有一个叫上官逸的人,原来他平时就是上官逸,只有和江湖人士打交道之时,才化身成晨煞。怪不得江湖传闻,天魔教树敌无数,却因其行踪诡秘,想找他报仇的人根本就找不到他。
这时,早上那名老鸨推门走了进来,一边咯咯笑着一边摇着小手帕往我们走来,谄媚地道:“哟,上官公子还带了位俊哥儿来捧场,真是让咱这紫霞院蓬荜生辉啊。这位公子好嫩口,是第一次来这烟花之地吧……”
那老鸨说得口沫纷飞,寒枫寒柏已站前两步,将她挡在一丈之外,那老鸨也不介意,又笑着道:“两位公子要不要找几个姑娘陪酒?昨儿新来了一批,都是没开过苞儿的小美人儿。”
上官逸仿佛没看到这个人似的,双眼仍是盯着唱曲的几个花旦,手指和着拍子悠哉地敲着桌面,望也没望她一眼。寒枫朝那老鸨低声道:“去去去,别打扰了我家公子的雅兴,没我的吩咐别进来。”
那老鸨讨了个没趣,悻悻地走了,留下一阵浓郁俗气的香气,我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小声嘀咕道:“这种鬼地方有什么好来的,吵吵闹闹的,还不如找个客栈的好。”
上官逸不屑地哼了一声,“无双,男人都爱来这种地方,嘴巴上说不喜欢的,都是假正经的虚伪之人,就连你那个神仙般的师父,不也在隔壁日日醉生梦死吗?”
我差点把刚倒进嘴里的酒喷了出来,“什么?你、你是说我师父也在这里?”
上官逸说完那句,又饶有兴致地望着那几个花旦,嘴里跟着哼哧,像没听到我的话一般。我已习惯了他这种爱理不理、视他人为无物的性情,也不再多问了。心里却是一阵难受,他仇家这么多,每到一处必定会仔细察看一番的,说不定这个紫霞院的每一个房间、每一个嫖客都被他的手下秘密察看过了,他既然说狄靖也在这里,肯定是真的。而且他说狄靖醉了,这也合理,若狄靖不是醉了,又岂会任由他人窥探而毫无知觉。
只是,没想到那个一向出尘不染,如谪仙人一般的狄靖,竟然也会沉沦在这烟花之地,怪不得之前秦怒一直没找到他,原来他竟日日躲在这个离晋阳只百里之地的青楼里买醉。我的心一时五味陈杂,那些花旦唱的什么一点也没听进去,倒是把矮几上的酒喝了个精光。
一连七八日,上官逸一行人一步也没离开过紫霞院,每日都是在包房里听花旦唱戏,偶尔也找来几个姑娘陪喝酒,但是他们极小心,所有的酒水都是由寒枫寒柏两人亲自斟,从不让那些花姑娘替上官逸斟酒。而上官逸则一如既往的时喜时怒,明明这会儿还笑嘻嘻的,一个不顺心便突然黑下脸来,把那些姑娘吓个半死,偏偏他又出手大方,赏银子时丝毫不手软,那些姑娘尽管怕他,却都争先恐后地要到他的包房陪酒。
而我,每日都是男装打扮,有时闷了便也在他房里听听曲儿,更多的时候,则是自己躲在房里,一个人喝酒。如今才知道这酒可真是个好东西,几瓶下肚,那藏在心底的悲痛会加倍地痛、留在脑海的甜蜜快乐也愈加刻骨铭心,大哭一场、大笑一阵之后,便是昏天暗地的宿醉,什么知觉也没有了。
偶尔晚上能听到西厢房里传出一阵悠悠的琴声,那琴声总是幽怨悲伤,听得人直想掉眼泪,弹着弹着,那抚琴之人总是抑制不住地一阵狂奏,直到那琴弦乍断。那是狄靖在弹奏他的那首幽兰,可是这么多天以来,我一次也没听过他完整地将整首曲子奏完。
有时我不禁会想,这座每日看似欢声笑语的宅院里,真正能开怀大笑的又有几人。
八日后,我仍在蒙头大睡,上官逸却突然将我的被子猛地一掀,在我脸上用力拍了几下,大声道:“无双,是时候浪迹天涯了,起来吧!”
我的脸生生的痛,我天天穿男装,没想到这家伙竟真的将我当成男人一般,毫无顾忌,正想挥拳朝他揍去,他已将一套新的绸缎白袍扔到我脸上,“在这儿躲了这么多天,飞羽帮的人早就到其它地方找咱们了,我这只蝙蝠也该飞出巢穴了。给你半柱香时间,不出来我就自己进来替你更衣,哈哈哈……”
混帐东西!我暗骂一声,昨晚又是一顿豪饮,现在仍是头痛欲裂,我摇晃着身子勉力下了床,用冷水洗了把脸,又灌了几碗冷水下肚,这才感觉好点。匆匆换好衣服,寒枫已在门外等候,将我引到后门。
一出屋子,一阵强烈的阳光刺得我眼睛生痛,我急忙伸手挡住,这才惊觉已许久没见过天日了,每日都是日夜颠倒的醉生梦死,一时间竟有一种今夕何夕的感觉。
院子里已栓好了几匹骏马,上官逸正高高在上骑在他那匹蝠王上,他看上去却是神采飞扬,跟我的颓废潦倒模样大相庭径。他朝我粲然一笑,指着那几匹骏马说道:“无双,你挑一匹,都是一等一的汗血宝马。”
我揉了揉眼睛,随便朝离我最近的一匹指了指,寒柏立即将缰绳解开递了给我,我正准备跨上马背,身后突然传来嘭的一声巨响,一扇雕花木门连门带框飞了出来,落到院中空地上,扬起了一阵烟尘。
我回头一望,那扇空门之下,站着一位绝色男子,一身青色素袍,手上提着一把普通的青剑,一头乌发没有像以往那般束在脑后,完全散开披在肩上,俊美的脸上毫无表情,剑眉微蹙,眼里也没了以往慑人的神采,只剩一片黯淡。
他定定地注视着我,我也定定地注视着他,心里却是一阵心酸,眼前这个人已不再是我认识的那个飘然若仙,勘破生死,嘴角挂着淡淡笑意的狄靖了。
“狄靖……”我怔怔地轻呼一声。
“宁儿,好久不见。”他木然地回了我一句。
正文 第一百一十章 浑战
狄靖望了马背上的上官逸一眼,微微蹙了蹙眉,“是你?”
上官逸居高临下地瞥了狄靖一眼,懒懒地道:“是我。”
狄靖收回目光,面无表情地朝我道:“你不该跟着他的。”
我朝他道:“夏帮主希望你能回去,还有悯儿,他每天都念着你。”
“我已不是飞羽帮的人。”他跨出两步,朝我说道:“跟我走吧,去赤霞,朔麒云不会为难你的,等我救了惜月,我会想办法救你的。”
我本能的退了一步,“不,狄靖,你根本不了解朔麒云,他是不会把惜月姑娘还给你的,他不过是想折磨你,让你痛不欲生,众叛亲离,就像现在这个样子。如果你将我交给他,不但救不了惜月姑娘,还会得个寡情绝义的名声,被天下人唾弃。”
狄靖平静地道:“我知道。”
“你……”
“可我不得不试一试。”
上官逸哈哈大笑,指着狄靖大声说道:“真是个好师父啊,拿自己徒弟的性命去救自己的相好,哈哈哈……”神色一凛,突然沉着脸冷冷地道:“可惜了,偏偏遇上我,坏了你的好事。她现在是我的人,想带她走也不是不可能,你先求求我,看看我会不会心软……”
狄靖的目光变得阴沉,没有看上官逸,身子突然如青鸟一般平地拔起向我扑来,我迅速绕到马后,上官逸已从马背上跃起,黑色玄铁阔剑的寒芒已向狄靖扫去。
狄靖的剑法一如他本人,飘逸出尘且变化多端,而上官逸的剑法,诡奇狠辣,招式不多却招招直捣要害。两人一来一往瞬间过了二十多招,在院中不停穿插,那些马儿受了惊,惊惶地嘶鸣着在院中跑来跑去,扬起了满地尘土,在紫霞院留宿的嫖客也纷纷探出身来察看,那些姑娘们则吓得花容失色,惊叫连连。
寒枫寒柏一见惊扰了院里的人,互相打了个眼色便招呼其它人一起向狄靖攻去。我虽不愿被狄靖带走,可也不愿意狄靖被他们伤了,连忙拉住一匹受惊的马跨了上去,奔出紫霞院。我一走,寒枫和寒柏等人不得不紧跟着我出了紫霞院,凭狄靖的伸手,绝不会在晨煞手下吃亏。
刚奔出两条街,前方却突然杀出一队人马,穿着打扮各异,手持的武器也是各式各样,看上去是不同门派的人,当先一名大汉站在大街中心横起大刀一挡,指着我们大声喊道:“来人可是天魔教妖人?”
我赶紧将马勒停,身后寒柏已赶到,策马在我身旁停下,朝那人大声喝道:“在下天魔教寒柏,何人在此乱叫嚣?”
那大汉哼了一声,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骂道:“尔等无名小辈不配知道我的名号,把你们的魔头晨煞小子叫出来受死!”
寒柏冷笑着道:“好大的口气,想会我们教主,就得看看你在我这无名小辈手里保不保得住性命了!”
寒柏说罢,已放马冲了过去,在马上挥起长剑与那人交起手来,刚过了几招便大声喊道:“我还道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原来是盈月山庄的漏网之鱼,上次被你跑掉了算你走远,不想你却自己送上门来受死!”
寒柏的剑影瞬间将那名大汉罩住,一招狠似一招,那汉子一边招架一边连连向其它人呼唤:“陆大哥、刘大哥,咱们一起联手上啊,别让天魔教的魔徒有机可乘了!”
明眼人一看便知他已快招架不住了,可那些和他一起来的人,却没有一个上去帮忙,倒是在议论纷纷。
“这几人是晨煞的爪牙,晨煞那恶贼必定在这儿附近,那圣女一定是和他在一起。”
“不错不错,晨煞那臭小子掳走了圣女,想独自霸占宝藏,真是豺狼野心。”
“走,咱们别跟这几个小喽罗浪费时间,找到晨煞和圣女才是正经。”
那帮人说走就走,对那个和寒柏打斗的人完全不管不顾,那人惊慌之下,奋力挡了一刀转身便想逃跑,不料寒柏已一剑刺中他背心,随即和寒枫他们一起拦住那十多名汉子。
我将剑横在身前防备着,刚才那人说什么晨煞掳走了圣女是想独自霸占宝藏,难道与我有关?他三番四次地进入逍遥谷,难道就是为了伺机将我掳走?只是碍于谷内防卫森严,他就算掳了我也带不出去,而这次却正好是我自己撞到了枪口上,主动配合他让他带我走。
这样一想,不由全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眼见这群人打得正酣,趁他们不备,我狠狠抽了马背一鞭,提缰狂奔。此时大街上早已混乱不堪,小贩的货物撒了一地,鸡飞狗走。跑了一段,却见前方又是一队人马,约有十人左右,不像刚才那群乌合之众,他们穿着统一,手里拿的都是大刀,那大刀的样子跟刚才被寒柏毙命的人一样。
我心中暗叫不好,那群人已发现了我,勒停了马打量着我,我急中生智,朝他们拱了拱手,大声道:“几位前辈,敢问是盈月山庄的英雄吗?”
为首那人怔了一下,随即也朝我拱了拱手算是回礼,“不错,在下盈月山庄王大山,这位小兄弟是……?”
“原来是王大哥,这下正好了,刚才贵庄有位兄弟和天魔教的人交上了手,已不幸惨遭恶贼毒手了,小弟援手不及,痛心不已,正要前去搬救兵呢。”
那人脸色不由一变,“什么?何师侄他、他已惨死了?”那人一声怒吼,又大声道:“天魔教这帮丧心病狂之徒,我盈月山庄到底与你有何不解之仇,你要灭我全庄?咱们今天不将晨煞这大魔头活活剐了,誓不罢休!”
其余人脸上也是一片悲愤之色,大声应道:“活剐魔头,誓不罢休!”
“天魔教的人正在东大街上,晨煞那魔头正在紫霞院,飞羽帮的右护法正在对付他,几位英雄快去吧,莫被那大魔头逃了,小弟这就去找多点人来帮忙。”我往后指了指,趁机说出狄靖也在这里,这个消息一旦传出去,飞羽帮的人便可尽快找到他了。
那人慨然点头,朝我拱手道:“多谢小兄弟指点,还没请教小兄弟怎么称呼?是哪个门派的?”
我正想胡乱说个派别,却听后方马蹄声急响,应该是寒枫寒柏他们往这边追来了,看来刚才那群各自为营的乌合之众,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我惊呼道:“哟,天魔教的人来了,就是他们刚才把何大哥杀害的!小弟这就去找救兵,各位后会有期!”
那几人一听仇人在此,都义愤填膺地抽出兵器,往那个方向冲去,我则趁此机会打马狂跑。
一路狂奔了两个时辰,我才将马放慢,后面早已没有人追来,不知道狄靖现在怎么样了,以他的伸手,就算被围攻应该也可以全身而退的,况且刚才那些盈月山庄的人,也前去找天魔教的晦气了,晨煞他们可是顾得东来也顾不得西了。
心下稍安,我打量了一下四周,刚才只顾着跑,完全不辩东西,也不知这儿是哪了。早上起来后,一点东西也没下肚便忙着逃命,现在一停下来,顿感饥肠辘辘唇干舌燥,当下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填饱肚子才是正经。
又走了一会儿,便见到前方路旁有一简陋的小茶亭,卖茶的是一驼背老翁,我连忙上前要了一碗放凉了的茶水,大口灌了进去,这才解了渴。小茶亭里除了茶,就只有馒头可以果腹,我也不讲究了,抓过一个便大口吃了起来。
想着天魔教的人随时会追上来,我也不敢多停留,肚子稍饱便付了账,往我马的走去。刚才那卖茶老翁已替我将马拴在树荫下吃草,我刚走到马旁,忽觉两脚被什么东西一套,眼前一花,所有事物立时倒转过来,我这才意识到我是被绳索套住了双脚,倒吊在树杆上了。
此时,几声哈哈大笑声传来,几名汉子从一旁的树林里走了出来,其中一名年约三十,满脸豆皮的汉子一边笑一边道:“还是王大哥有办法,刚才咱们都差点被这小子糊弄了,若不是王大哥精明,我们就将飞羽帮的人误当是天魔教的人了。”
另一名皮肤白净的年轻小伙附和道:“正是,幸好及时弄清楚了,不然咱们大仇未报,又多了飞羽帮这个仇家,可真是冤屈了。”
我听了一时云里雾里的,不知道他们所说的是怎么一回事。这时,那名驼背老翁突然站直了身子,往脸上一掀,一张薄薄的脸皮便被撕了下来,露出原来的面目,这人原来竟是刚才盈月山庄的王大山。
“王、王大哥?这是怎么回事?小弟若是有得罪之处,还请王大哥指点一二,一定是有什么误会了。”
王大山嘿嘿冷哼了几声,朝我道:“你这小子简直不知好歹,竟敢骗我们,说那些是天魔教的人,害我们差点上当,将好人当贼办了。幸好老子精明,一看那些人的打扮和行事作风就不像是魔道中人,不然我们失手将飞羽帮的人打伤了,可有损咱们盈月山庄的脸面。”
刚才那名豆皮脸说道:“哼,大哥,我看这小子根本就是天魔教的人,孤身一人遇上我们,害怕不敌我们,故意引我们与飞羽帮为敌,他奶奶的,好歹毒的心肠!”
听他们这样一说,我大概猜到了事情的原委,原来刚才后面追来的人,竟然不是天魔教的人,而是飞羽帮的人,这帮盈月山庄的人却以为我是有意害他们误会,让他们和飞羽帮为敌。想来他们必是不敌飞羽帮,而飞羽帮的人行事一向光明磊落,问清原委知道是误会后,便放了他们走。这群人没找到天魔教的人报仇,又被飞羽帮的人打败,心里窝囊之极,便想找我这个“罪魁祸首”出一口恶气了。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一章 被抓
飞羽帮的人这么快就找来了?之前数天我们一直躲在妓院里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