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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君鸿大惊,“这从何说起?”
胸中某个怀疑渐渐丝缕成实,秋水清眸化水为冰,冰寒渐渗,“我在堰丘的时候,见识到皇室专用的宣纸。那是一种珍贵稀奇的纸,爹爹可知道有什么名堂?”
杜君鸿一时不知所以,只好答道:“据闻堰丘有种冰原气候下的琼脂树,生长极慢,但是木质洁白且有异香。只有皇室专用来做纸张,尽显皇家奢华,瞳儿为何问起?”
“因为琼脂香气,便是箫帝所中的‘噬魂草’的毒引。”
话音一歇,满室忽地莹芒陡然跟着一晃,越发耀得人面流火。早荷失声叫道:“啊,那怎么好?”
“我找他算账!”倾瞳陡然拔高了清音,盛怒一掌击在身边案上,直吓得早荷噤声退缩,却仍泄不尽胸中愤懑,“寇天这个浑蛋,我不去惹他,他却欺压到我历越头上了。好一个凌帝,一面对绍渊大举进军,一面又怕历越会与绍渊联手,所以干脆引发不知何时就种下的‘噬魂草’毒,想引得历越内乱无暇他顾。够狠绝,够阴毒,够不要脸!堰丘的君王,大芙圣女之子,真以为我杜倾瞳怕了你么?既然你如此咄咄逼人,我偏要与绍渊联手,破了你的千秋万载黄粱美梦!”
杜君鸿霎时明了。见爱女急怒满面,漫身流淌威严肃杀,他不由心下感慨,那个明媚如初阳浪漫的少女,不知何时已长成如今倾世艳娆,举手翻覆天地的女子。她慧然无双,自有决断,他却还是不得不提醒,“眼下凌帝下毒之事,总是未得实据。我们这边传来消息,那日冰崖之后,凌帝似乎也大病一场,十几日方才重新出现。他之前送来了刘寿钧还有一干副将的人头,连带着幽州十二郡的城印一并归还,却未着一字。这一次的亲笔书信,也许另有玄机呢?”
“玄机?他的眼中,除了不择手段夺得这天下,还能有什么?”
她曾经以为,这个男人故非心中烟寒明月,然亦堪潇洒为友,烈日下同醉高歌,一朝恩仇尽泯,笑看河山。她以为,这个霸道不羁的男人,胸膛间还保有一颗赤子之心。可是她错了,她高估了自己,一次的自大,不仅险些送掉性命,还毁掉了大狐狸的左臂。如今,她本不欲再计较过往,可是这个人却逼着她恨绝他。她实在不明白,在他做了那一切之后,怎么还敢堂而皇之地来加害她的亲人?
杜君鸿见向来淡然的三女因为余箫动了真怒,只得委婉劝道:“总之,先要医好皇上的病。其他事再三思后行。瞳儿今夜就留在内殿吧,箫帝对你……哎,他一病至斯,与你也不是毫无干系。你总该知道,仁德虽可治国利民,却不可擎天于乱世。没有了你,他一人之力,撑得太辛苦。”
早荷这才找到机会插嘴,“是啊,皇上这段日子都吃睡不好,他命人移植了好多鹅草,本来想等公主回来给你一个惊喜。可是后来草都黄了,公主也没回来,他就整天一个人站在那里看那些草。早荷知道,他肯定每次都在念着公主你。”
“我……”倾瞳怔忪片刻,讷讷说不出话来。须臾火光缥缈间,花容怒色渐渐褪去,握拳又松开来,晶眸却带些不确定地望向养父,“爹爹,我是不是错了?我以为是还他公平,其实是逼迫了他,把他逼得没处可退,逼得勉强自己来做这个皇帝。我是不是真错了?”
箫帝的癔症,终是暴露了他藏得最深的隐秘的感情,一旦传出去,会令他君威尽失,无颜再对世人,这才是杜君鸿那日当机立断,将他与外界隔开的真正原因。他最最珍视的那名女子,今夜听到看到,又猜出了几分?
寒窗夜漫漫,锁不住锐利清寒。
杜君鸿长叹一声,睿智眸间也带了些伤痛,“瞳儿,你没有错。你就是待他太好,好到变成了他的不可得。不可得又渴求,才会如此痛苦。不过他是如此有佛性之人,慢慢的,总会想开,能比为父更早超脱苦海吧。”
倾瞳不禁黯然,一会儿终究逼自己冷静下来,轻道:“琼脂是毒引,也是药引。琼脂果实虽然难得,可兴许太医院还有一些,若是没有,就去民间大药房寻找。我最近都留在此处,用药施针,镇不住他思虑成狂,至少能保他暂且少些苦痛,性命无虞。”
早荷一时喜出望外,“公主,皇上有救了么?”
倾瞳转首望了一眼渐渐平静睡熟过去的余箫,“若是有琼脂之实,应该不难。”
可是,显然有人不肯让事情变得简单些。
历越宫内虽然有记录,却压根寻不到琼脂之果;御林军搜遍了附近所有大城小镇,所有的琼脂果实居然在一月前就被高价收购一空,半颗也未曾剩下。
“噬魂草”之毒无法拔出,倾瞳只得不断用药,余箫只是好一阵歹一阵,一次醒来似乎认出她来,憔悴的俊容才浮出一丝浅笑,又被无限的歉意取代,他低声道:“对不起,又拖累了你。”
倾瞳一时几乎泪下,他却又昏睡过去。倾瞳攥紧了手上药碗,决绝狠狠地自语,“寇天,你记得,我一定会叫你后悔!”
遥远嶙峋的山巅,天云低垂,一行人马正在山脊休息。艳阳烈虎的旗,迎风炫目。
司紫摆脱了雷鞘的无聊玩笑话,迟疑片刻才来到靠在大石边的主人身边,紫衫在阴暗的光线中冷艳凝霜,建议的声气倒微露不安,“皇上,真欲同时与两国为敌?逼他们交人或者交战,如此强硬只会令我堰丘腹背受敌。”
一身玄衣的男人不讲话,只是微微仰头,眯眼看着天际远远的云层。深朱红发如血成束,完美俊朗的右颊上多了一道极深的疤痕,自眼至下颚,清晰得令人无法忽略。
司紫见他冷面不肯改变主意,只好咬了咬牙继续,“万一盈瞳公主真的死了,这样只会更加激怒箫帝与莫相……”
她的话却被中途截断,那人淡淡的笃定,“她没死。”
“那日皇上亲见她坠下冰崖,那里万丈寒冷,怎还会有丝毫生机?”
深眸中顷刻闪过一峰寒波,那人加重了语气,“她没死!”
“为了她,皇上被埋入冰雪元气大伤。此刻伤势未愈,便仓促出兵攻打两国,只为了逼一个估计已死之人现身,实属不智。”
呼的一声,一直坐着心平气和的男子,不知怎的一把掐住了司紫洁白的咽喉,高大的身姿如塞外狂风,带着席卷粉碎一切的疯狂,“朕再讲一遍,也是最后一遍,她没死!她要是死了,早就化为厉鬼来寻我了。她既然不肯来,那就是想一世躲开我,所以让箫帝和莫怀臣都陪她演这么蹩脚的一出。我没法允许,我宁愿她现在便来饮干我的血,也没法再忍受这样过一天,你懂不懂?”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接下来小天童鞋比较杯具,你们懂的,默默爬……
偶修虫,爬……
☆、定计枫林
烟帘外滴滴雨凉,万叶秋满,零落不胜寒。
富丽红墙相映,一块一块青灰石地,越发显得长宫旷而深。甬道上的女子,独撑了把画眉啼春的油伞,一身湘色长衫盈若御风,行来步下无尘,愈显冉冉静娆。
韩冰远远看见,便迎上来,拱手禀道:“恭迎公主。”
倾瞳只是漫然摆摆手,问:“皇上今日如何?”
“今日一直沉睡,未有何异样。”
“我去看看!”
倾瞳说着进了内殿,榻上的余箫依旧憔悴无比。倾瞳在内殿打理了一天的政事,才与杜君鸿商量妥当,此刻虽然疲惫,还是强打精神为他施针治疗。一会儿,见余箫缓缓呼吸重了几分,眼睫轻颤似要苏醒的样子,倾瞳忙欢喜搀他靠在后面的软榻上,柔声唤道:“皇兄,你感觉怎么样?”
余箫皱了皱眉,终于艰难抬眼,流温的眸光似比前些日子要明净许多,不再带着那么狂乱的伤痛迷蒙。对上眼前的关切,他有些虚弱的不确定,“小瞳?”
“是我,皇兄。”倾瞳安慰地握住他的手,明眸盈盈温存,“好了,醒了就好。”
余箫怔了怔,反而蹙了眉心,手底丝被紧握成团,连带狠狠拧紧了胸口。
这一刻,他居然希望自己还陷在那无穷无尽的狂乱中,根本无法分辨现实。在可怕的混乱煎熬中,那思念的温香去而复返,他迷乱着挣扎着痛苦着,胸口跳动的心居然能够清晰地感觉到……感觉到欢愉的幸福——丝丝线线,渐渐化为巨大的澎湃的却那么任性的幸福,幸福得令他放松沉眠,幸福得不愿醒来。
然而一旦恢复意识,一旦重新面对她,他只能加倍地痛责自己的无耻。这个淡笑从容的女子,赠给了他所有——权力,信任,还有最为无私坦荡的情感。而自己却伧俗卑鄙得开始妄想着将她永远留在身边,妄想霸占着她的声息笑颜,至老至死,都不想失去。
他是她的堂兄,血脉相连的堂兄啊,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瘦成枯枝的手指却被那个女子轻柔掰开,脆然的声调似也染了些疲倦,却依旧体贴悦耳,“看来这几服药剂还算有些用,皇兄你再忍耐些,我马上就能找到为你拔毒的琼脂果。你只需静心少虑,若是实在烦扰不堪,只管睡一觉,我会尽量令你在梦中少受困扰……”
潺潺如水的温柔,竟令他窒息得脑中眩成一片,余箫只能努力抑制着,“我病了多久?”
“大半月。若不是那个人做得这么绝,将边境所有的解药全都事先收走,皇兄也不必受这么久的折磨。不过你放心,我已慢慢摸到压制这‘噬魂草’毒性的配方,也派人去绍渊堰丘蒙族三处寻药,我就不信,这琼脂果会就此绝了!”
“噬魂草?什么人会……为何要这样?”
倾瞳顿了顿,杏眸柔色沉了下来,“凌帝寇天!他为了什么江山霸业,所以不择手段对皇兄下毒。”
“凌帝?”余箫咳了两声,从欲裂的头痛中找到丝丝的不对劲,“怎么会是凌帝?”
“令皇兄中毒的毒引,就是凌帝送来的琼脂树造出的书信纸张,这事自然十有八九是他所为。皇兄你还能记起么,那封信里究竟写了什么?”
“那封信,信里……”脑中狂若走马,余箫陡然觉得颅内一抽,似有东西在撕开血脉头骨,痛得他抱住头浑身发颤。倾瞳忙连声道:“罢了,别想了,如今写的什么也没有紧要,反正他算计皇兄总是确确实实。”
不料余箫陡然回手痉挛地攥紧她的腕,带了满面惊悸问道:“告诉我,开战了么?”
倾瞳见他面色煞白吓人,好似顷刻便会晕厥过去,急忙又点了他几个穴位,安慰道:“没有,没有战事。凌帝虽强悍,我历越却向来号称三国之首,他现在正欲与绍渊大战,怎么会傻到腹背受敌自寻死路?”
“不。不是的。凌帝要的是你。他声明会与历越开战。若你不出现,他就占了天下再毁了天下……”余箫话到一半,猛然大咳起来,一面断断续续道,“他那封信……是逼我……交出你。”
倾瞳心中一动,仍小心为余箫捶背顺气,“他敢这般狂妄要挟?”
“我……佛堂那晚我烧了信,其实,朕……朕欲与他……一战!”
芊芊柔荑僵住,“皇兄……”
余箫咳得撕心裂肺,伏在榻上喘息好久,才缓缓抬起头,浅色的眸子迎光几近透明,温柔的目色竟透人肺腑,“我想为你做点什么。哪怕可能陷万民于水火,哪怕做个无道的昏君,我也想……至少一次,能护住你想要的自由。”
倾瞳失神望住他片刻,却嫣然一笑,如幽昙初放,泽泽纯然光华四射,“皇兄是倾瞳在这世上唯一的血亲,是我敬佩珍视的兄长。倾瞳怎会任你受人诟病?放心吧,战或不战,骂名与否,自有倾瞳一人担当。你方才醒来,且别费精神,保重身体要紧。倾瞳还有它事处理,晚些再来探望皇兄。”
温香寥寥,芙蓉花转,推门凉风一霎翩然。
背后的深殿内,余箫低垂了头,披散的发丝随风拂过失色的雅面,随那门声拢紧,若有若无的声气,缓缓地自嘲地溜出苍白的唇,“是,是这样,兄长,是这样啊……”
门外的清影其实并未走远,只是背靠着木门,眺望着远近交叠的层宇,喃喃了一句,“大狐狸……”
话音方落,视线中掠来一个硕大的身形,还有后头追着跑连带挥手的宫人,那人已远远放开嗓门,“丫头,洒家来也!”
大袖挥洒在风雨里,一身落拓的江湖气瞧着分外亲切。倾瞳一见他,骤觉离心中切切惦念的那人近了些,飞身奔入秋雨中,“这个时候,你怎么来了?”
鬼和尚看她急不可耐的样子,一抹脸上水珠,咧嘴打个哈哈,露出一口白牙,“不然呢?难道和尚来得不巧,你想见的另有其人?”
“废话!”倾瞳啐了一声,终究有些面热,却也不扭捏,直问道,“他怎么样?伤势恢复得可正常?边境动静如何了?他亲自去了么?还有我要的东西……”
“啧啧,慢慢来慢慢来。大人一切都好,按时用了药,伤势也恢复正常。如今他已经随军西下,可惜堰丘大军逼近边境,所以他抽不出身来这里。”鬼和尚从身边拎起一个麻布小袋,得意地晃悠着,“喏,琼脂果都在这里,要不是相府里长期收藏各类药品,市面上目前也是寻不着。大人嘱咐我这差事,还要我给你带一个口信。”
倾瞳攥紧手中巴掌大的麻袋,秀眸无限欣喜,“什么口信?”
鬼和尚已与倾瞳进了偏殿,挠挠头显得有些无奈,“大人说,这一次是他与凌帝之争,请你看稳边关,暂且作壁上观。”
“……”倾瞳目色一凝,却没立刻讲话。
今番凌帝强豪的做法,实在不似那个她所识得的心机深沉一击必中的君主。他既不信她的死讯,就该料到她能识破他的用毒手法,为何要自相矛盾,轻易暴露了自己拥有噬魂草、可能和域外蒙族勾结的事实?然蒙族多年在关外虎视眈眈,全因慑于历越所持的火器技术,才不敢轻犯。若是寇天真与蒙族联手,岂非顷刻便有能力翻覆天地,令中原一场浩劫?
这般会令生灵涂炭的大祸,她又怎能不防?是以才飞鸽传书给莫怀臣说明原委,欲等他一个答复。然而,她稍微冷静思量,便更踌躇大姐处境,夜中辗转寻不到解决之法。
不想那个心高气傲的男人,隔着天高地远捎来一句话,顷刻点开了她的为难,明明体贴入微,偏又撇得如此干净,只叫她心中温甜酸软,感动莫名。
鬼和尚见她没有吭声,笑道:“甭操心,立渊公子数年来身经百战,还从未败过一场。”
“可是,这次对手不同。”倾瞳勾了一下嘴角,一时计上心来,天墨黛眉挑起一道锋冽,“我可暂时按兵不动,但寻他方从旁协助。”
“哦,怎么个助法?”
“我手上有一件东西,凌帝心心念念不知多少年,至少能借此引开一名凌帝的心腹。我希望来的是司马锦,不过,也可能是司紫或者火媚。”
“哎?你不知道么,火媚不在凌帝身边了。似乎是被凌帝亲手伤的,就在冰崖出事那天。”
“噢?”倾瞳不由诧异,“凌帝为何伤她?”
鬼和尚摇头道:“堰丘那边藏得结实,洒家也难打听到,总之再无人见她出现就是了。不为他们废话了,喏,这还有雁安的一封信,魏芷给你带的酒被我半路渴了喝了,就剩这个瓶子。”他将瓶子横到她眼底下,咂咂嘴一副馋相,“老实说,赶了一路我这酒虫犯了,这宫里有点啥能喝的没有?洒家也解解馋,顺便还带点走!”
“小心贪杯误事!”倾瞳啐着,依旧吩咐宫人打点酒菜,自己撇了鬼和尚去了药房配药煎熬。忙忙活活直闹到入夜,倾瞳亲自端了药送去。在殿外深吸口气,她才一推门满面含笑地进去,“皇兄!”
守在门口的早荷立马对她比个噤声的手势,压低声道:“皇上才睡着呢。”
倾瞳看看里间,内间的余箫果然侧脸笼在祥和的火光中,一瞬倒似当年初见时的恬淡温存。细瞧却是病容深深,眉间噙忧无言。她心中究竟不好受,踯躅片刻还是踱进去,将药放在案上,又检查一遍安息的熏香,才坐下搭上余箫手腕。指端一顿,却又松开来,也不点破察觉之事,不过转首吩咐早荷,“这便是拔毒的药,你一会儿叫醒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