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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他还和廖书意几个相伴,随着深入山林各自追赶猎物,渐渐便分散了。文青这些年虽勤于学问,弓马上却也颇下了几分功夫,这一路收获倒颇丰,两个小厮的马背上早已挂满了猎物,但因一直未曾猎到出众的故而他心有不甘,依旧往林子深处去。
“公子,天色已不早,咱们还是折返吧,一会子天黑便不好再出山,只怕今日就得在山中过夜了。”白易见天际已有火烧云不由劝道。
文青闻言抬头看了看天色,见霞光后已露苍灰色的夜幕,便抿了唇。原本今夜在山中过夜也不是不可的,只他到底还是担忧锦瑟,便道:“走,回去。”
言罢调转马头,可是还没走两步便觉右侧树丛后一阵骚动,他凝眸去瞧正见一只山鹿敏捷地跑远,他登时便来了精神,忙搭弓掉马,直追上去,道:“快,猎到这只鹿咱们便回去!”
说话间已冲了出去,白易和白言匆忙吆喝一声跟上,其后方是寸草和春晖二人,两人这些年一直守护在文青身边。文青带着白易两人奔远,二人又仔细留意了四周动静,这才对视一眼去追文青。
文青所猎那只鹿是头成年雄鹿,极为敏捷,每每见它停下来歇息,文青箭刚瞄准,它便似有所觉般迅速跑走,文青追赶稍慢一些,它便又停下歇息,倒似故意在逗弄文青一般,惹的文青愈发紧追不舍。
一行人被带进林深处,树影斑驳落阳照射不到,便愈见天沉了。那雄鹿似玩够了这种你追我赶的游戏,跑至一处山谷便几下跳跃没了身影,见文青还欲追赶,寸草不由上前拦住他,道:“公子,咱们这一路一直有队人跟随在附近。早先属下只当是一同进山狩猎的,凑巧一路罢了。可方才公子追赶雄鹿走的越来越偏,那队人却依旧紧随着,属下觉着不大正常,春晖已暗自潜了过去。”
寸草的判断必不会错,文青闻言一惊,见四下黑沉,唯白易三人跟随在身边,便暗悔自己不该玩性大起,失了分寸,他暗自捏了捏手中长弓,这才道:“这般明目张胆的跟着即便是有恶意,多半也只是想吓唬吓唬我罢了,若是如此我倒能猜出是谁来,大家各自小心,往回走。”
言罢他率先掉转了马头,他到明城时日短,又不曾和人结仇,加之今日来狩猎的又是三品以上京官及其子弟,再以及之前进山时国公府二公子有意无意的挑衅眼神,文青已有决断。
寸草闻言知文青心中有数便不再多言,和白易二人护着文青往后走,片刻春晖回来禀道:“属下潜到了那队人身后瞧的清楚,是肃国公府的二少爷。”
文青听罢讥笑一声,金家二少爷找上他,多半是因忠勇侯贪墨一事,文青料想金忠治不敢真将自己怎样,又瞧了瞧黑沉沉的林子,便道:“一会子他们若有所动,只需护着我快速离开便好,无需和他们对上,这里坏境复杂,莫再被有心人利用了。”
白易四人闻声应了,便前后左右地将文青护在中间快速往回疾驰,果然他们还没奔出一盏茶功夫,不远便有喊声传来。
“它跑到那边去了,堵住了,快放箭,放箭!”
伴着几声喊便有两只利箭飕飕地携风向文青飞来,因文青几人早有准备,两只箭飞来便被寸草打飞,而文青已大喊一声,道:“金二公子,这里没什么猎物,你若不是想杀了我,最好……”
文青喊着话不过是想告诉金忠治,自己已经发现了他,并且也知晓了他的图谋,他若不是真想杀人便该停手,不然等回去,廖府寻上肃国公,他便要吃不了兜着走了。岂料他话尚未喊罢,便又有两支利箭飞了过来,且这次的箭势竟极为狠辣猛烈,直锁他咽喉要害而来。
文青面色一变,寸草已惊呼一声,道:“他当真要杀公子,保护公子!”
他喊罢便和春晖护在文青身边睁大了眼睛,却见两支箭羽又飞了过来,寒刃在暮色下微光一闪,这射箭之人显然箭术精湛,箭势来的太快,寸草一下挡空忙一个错身挡在了文青身前,噗的一声响,箭羽没入肩头,春晖已是大惊,挽弓搭箭便欲往箭发处射。
他欲反击,白易几人也跟着挽弓,文青见寸草受伤一时大惊。脑筋迅速转着,难道他看错了金忠治,他竟真有胆量取自己性命?!
不对,金忠治即便再纨绔可也不是傻子,他这一路跟着自己,不可能没人瞧见,他便不怕自己死了,他也要以命抵命?而且此刻他已然被自己发觉了行踪,他取自己性命,连乱箭伤人的借口都没了,回去后肃国公岂能不严惩他?姐夫也不可能放过他,国公府和王府因此事结仇,只会叫渔翁得利,金忠治不会傻得这点道理都不明。
这处密林枝叶茂密,光线晦暗,是谁藏在暗处箭发伤人嫁祸给金忠治,这是极有可能的。这些念头一闪而过,文青见白易几人已挽弓搭箭,便忙呵斥一声,“都住手,先撤离!”他言罢又大声嘶喊着道,“暗箭伤人,嫁祸金家,坐收渔利,本公子不会上当的!”
他喊罢,白易几人也跟着大喊,同时护着文青迅速离开茂林深处。
文青料想的一点不错,那藏在另一边的金忠治在听到文青的大喊后便令人停了手,他不想自己的图谋和行踪竟早已被文青察觉,便气恨挣扎起来,不知该不该继续发乱箭。这时候倘使文青那边反击,两边儿便立马会互攻起来,然而文青却没有回击,密林那边反倒响起了一声惨叫,接着是文青的再一次喊声。
闻声便有小厮道:“二爷,好像是那边有人被伤了,可咱们这会子没放箭啊,情况有点不对劲……”
金忠治闻言又听着那边文青几人的大喊声,想着那日夜里巧遇刘海江,又凑巧从他那里得知文青欲诬告父亲贪墨一事,登时便有些回过味来,怒喝一声,“格老子的,将爷当傻子耍呢!搜,给爷将暗藏的人翻出来,二爷要将他剥皮抽筋!”
金忠治说着便令人在附近密林中翻找起来,事实上那暗中放冷箭的人就藏匿在他的东后方不远的一颗枝叶茂密的树上。这人正是之前奉禹王之命前来暗杀文青嫁祸金忠治的那侍卫程义,他怎么都没料想到文青竟那般机灵,竟察觉了一切。
这倒使得他几箭失手后不好再继续发箭,只能眼睁睁地瞧着文青被护着迅速离开。可他倘使就这么回去,多半要被禹王问罪,而且如今金忠治已有所怀疑,说不定再连累到刘江海,禹王便更会责问他办砸差事之罪。
念着这些他便脑子转了起来,见金忠治竟吆喝着气急败坏地令小厮和侍卫翻找自己,他脑中灵光一闪,又自箭囊中摸出一支羽箭来瞧了一眼,瞄准金忠治勾起一抹冷笑便射了出去。
他原便箭术精湛,这一箭更是势要取金忠治性命,箭势携着雷霆之势飞去,一箭射进了金忠治的右胸,他惨叫一声,当即倒下没了动静,金家的小厮护卫惊呼声一片。
程义又瞧了一眼这边混乱情景,扬唇阴测测一笑,悄然跃下高树往远处奔,可他还没奔出两步,前方却突起大火,那火显然是有人蓄意而放,只怕浇了油,火苗冲天窜起瞬间四下便皆着了起来,火浪一**扑来,蔓延之势极为骇人。
他大惊失色,接着面色惨白,已猜是禹王要杀人灭口,不由恨声咬牙道:“禹王!”
他骂完这声但觉口鼻之中已满是烟熏,念着禹王令人纵火杀他,多半这火势之外还埋伏有杀手,只怕他有命冲出火圈也要惨死刀剑之下,他捂住鼻子,惊惶四望,转身又往密林深处奔去。
与此同时,金忠治的几个小厮和护卫也发现着火了,登时亦惊慌起来。而金忠治被一箭所伤,胸口便溢出血来,晕厥在地,他的贴身小厮八福查看了伤势,却在那箭羽的百羽尾下发现了一个小小的篆刻,正是姚字。
这箭竟是姚文青的!这个发现让他立马便明白方才他们都上了姚文青的当,姚文青分明是用那话误导他们,使得他们放弃攻击他,他好带着他的人佯装离开,实令人隐在暗处找自家二爷报仇。如今更是欲放火烧死他们,好一了百了,好生奸诈!
他想着见四下皆已起火,便忙背起金忠治,大喊道:“兄弟们咱们得冲出去,寻国公爷为二爷和咱们报仇,叫姚文青杀人偿命啊!”
却说文青被春晖等人护着快速离开茂林,待奔远了,料想已脱离危险,这才令白易几个为寸草处理伤口,岂料便在此时后头的茂林突然就起了大火,火势汹涌,瞬间便烧红了一方天空。
此次狩猎因是夏日,草木动物生长之时,皇帝严令使用火攻,如今瞬间燃起这样的大火显然是有人蓄意而为,更主要的是文青一行并未见金忠治等人出来。
方才文青令春晖等人护着他离开,一来是察觉林中危险,不宜停留,再来也是念着自己离开,那暗中人便不好再行动,而金忠治自然也会察觉到不对劲迅速离开。
他哪里想得到金忠治竟是个蠢蛋,连所谓的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的道理都不懂,明明知道被算计了,竟然还傻乎乎的留在危险之处。
一时间文青气的跺脚,见火势极快便蔓延了开来,卷起层层热浪吞噬着那片密林,念着此事蹊跷,只怕金忠治被烧死会有大麻烦,即便他不死,他如今袖手旁观也必结下仇恨,文青到底咬牙,瞧向寸草,道:“寸草可还能撑着?”
寸草不过是伤了肩头,这点伤对他们来说并不算什么,闻言便道:“公子单请吩咐。”
文青这才道:“你速去喊人前来,我记得那边不远便有一条小溪,其他人都速跟我前去救人!”
他言罢便率先跃上马背往山谷下的溪边奔去,到了溪边令白易几人将水囊灌满,将猎到的动物皆趴下皮来,拧成披风,又赶了马匹在溪水中侵湿马身,自己也跳进去弄湿衣裳,将临时做的毛皮披风浸满了水,这才再度翻身上马,带着白易等人往密林冲去。
二百零二章
锦瑟这日醒来已是日落时分,夕阳斜照,晕染了一殿红光,如梦似幻,她睁开眸子,坐起身来,依在脚踏上浅眠的白芷便被惊动,忙揉着眼睛起身上前,在锦瑟身后垫了腰枕才关切地问道:“王妃这一觉睡得踏实,如今可觉好些了?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一觉醒来已觉神清气爽,锦瑟笑着摇头,白芷方给她端来温茶,禀道:“下午时华阳郡主和平安侯夫人先后来瞧过王妃,说是晚些王妃醒来,再来当面致谢。”
锦瑟饮了两口茶润了润喉,冲白芷笑着点头时却见床角东面墙边的帷幔轻轻慌了下,后头人影一动,她今日一番惊吓,此刻还心有余悸,不由面色大变,沉喝一声,“谁!谁在那里?!”
白芷自完颜宗泽离开后便一直守在殿中,并不知殿中还有旁人,闻声她忙回头瞧去,见那帷幔又动了下,便也变了面色,她正欲前去查看,就闻锦瑟急声道:“莫过去,来人!”
她声音刚落,外头还没应声,倒是那藏在帷幔后的人影一晃自己走了出来,锦瑟瞧去那却是个年岁不大的小男孩。他穿着银红锦缎衣裳,挂着项圈,宝玉,护身符,头上盘着一圈小辫,金带束着,垂在肩头,发辫下各缀一颗大东珠,头顶还扣着一顶明黄镶边绣精致图纹的小帽,通身打扮精致,眉目清秀,粉雕玉琢,正瞪着乌溜溜的眼睛好奇地瞧着她。
锦瑟将他通身打扮瞧的清楚,又见他眉眼极肖太子妃,年纪也恰是五六岁模样,便猜必定是东宫的小皇孙,不由笑着道:“是庭文吗,你怎么自己在这里啊?”
小男孩闻言又瞪了瞪眼睛,却道:“你是六皇婶吗?”
见锦瑟笑着点头,完颜庭文便几步跑到了床边,目光愈发晶亮地盯着锦瑟,道:“六皇婶真好看,母妃果真没骗我,六皇婶怎么知道我是谁的?”
太子和太子妃青梅竹马,感情甚笃,太子虽有两位侧妃,但多年来形同摆设,承宠极少,东宫便只完颜廷文这一个小主子,可谓得尽宠爱,因太子身体不好,皇后对这个孙子也是百般疼宠,使得完颜廷文年已六岁却还一派天真。
锦瑟见他眨巴着纯净的眸子瞧着自己,粉腮红唇,一团和气,不觉喜爱地拍了下他的头,道:“六皇婶常听你皇叔说东宫有个极懂事的小皇孙,现下见到这么可爱的小孩,自然便猜是廷文啊。告诉六皇婶,你出来母妃知道吗?”
完颜廷文闻言摇头,却道:“父王不舒服,母妃照顾父王,叫嬷嬷哄我睡觉,我都醒来了可嬷嬷还在睡。嬷嬷说今日是六皇婶将华阳姑姑从大虫口下救出来的,真的吗?”
锦瑟听他这般说便知他多半是偷着跑出来的,忙冲白芷丢了个眼色,白芷便领命出去唤人前往太子所住的华云殿知会。她再度进内殿,完颜廷文却已脱靴上了床,正嘟着唇和锦瑟说话,“我才不喜欢和云亮玩呢,他连自鸣钟都不知道,直说屋里有鬼在叫,太丢脸了。他还冲下人叫爷爷,喝粥声音也大,真粗野。”
亮子随着阿月公主进宫,后被皇帝赐了国姓,取名云亮。锦瑟见完颜廷文提及亮子一脸厌弃,却又不知想起什么来,眸中闪过执拗和懊恼来,便道:“就因为云亮弟弟不知道自鸣钟,廷文便不愿意和他一起玩了吗?”
完颜廷文见锦瑟清亮的目光似能穿透人心,便嘟了嘟嘴闷声道:“云亮会用弹弓射小鸟,我怎么射都射不到。”
锦瑟见他小脸上挂满了沮丧便拉着他的手,道:“哦?原来是这样啊。云亮跟着母亲失散民间吃了很多苦,他没见过自鸣钟,被吓到了,也是很正常的啊。廷文比云亮年长,可云亮能射中小鸟,廷文却不能,廷文是不是觉着很丢脸,怕被人笑话呢?”
见完颜廷文点头,锦瑟才又笑着道:“所以将心比心,云亮不认识自鸣钟,吃粥有声音,他也会怕被廷文笑话啊。”
完颜廷文听罢便又闷声道:“那我以后不笑话他了便是。”
锦瑟见他乖巧,便笑着拥了他,道:“光不笑话可不行,廷文作为哥哥要多多帮助云亮弟弟才是好哥哥。廷文教云亮弟弟认识自鸣钟,云亮便也会教廷文怎样才能用弹弓射下小鸟来,人呢,都是各有所长,各有所短的,只有谦虚地学会别人的长处,才能做最好的自己呀。”
完颜廷文听罢便笑着道:“母妃也说廷文要采众之长才能长成六皇叔那样的大英雄!”
锦瑟便道:“对了,就是要采众之长,廷文真聪明,六皇婶教你玩变戏法好不好。”
锦瑟说着便松开廷文,两手交叠在一起,道:“廷文看帐幔上的影子,六皇婶给廷文看个百鸟还巢的戏法……”
锦瑟言罢手指便灵巧地动了起来,随着她的动作那帐幔上的手影便成了一只落在枝头的灵动非常的小鸟,它间或引颈歌唱,间或用唇梳理着羽毛,间或抖动着翅膀,间或振翅翱翔,飞向远方的落日,它刚飞远便又有数只鸟儿从山谷间飞掠而起,生动的似能听到鸟儿扑棱棱的拍翅声……
廷文见锦瑟手肘和手指灵动地变幻着姿态,时而又曲起腿来,那帐幔上便能出现落日,山峰,树枝等各种画面,竟然像真的一般,不由惊奇地瞪大眼睛,乐得直拍手。
完颜宗泽和太子妃一前一后进来正瞧见两人坐在床上玩闹成一团的模样,见廷文高兴的小脸亮晶晶闪着红光,一个劲儿地催锦瑟多变几只鸟来,太子妃便笑着道:“文文,你六皇婶今日身体不适,你怎能这样不懂事地吵闹六皇婶!”
锦瑟闻言这才回头,完颜廷文见母亲来了,又凑到锦瑟耳边低语两句方跳下床,自己登上靴子跳到了太子妃身边,乖乖站定。太子妃便牵住他,笑着冲锦瑟道:“这孩子偷偷跑出来,差点吓坏两个乳娘,原来是跑到这里闹六弟妹来了。”
锦瑟闻言瞧向廷文,却见他冲自己吐了吐舌头,分外可爱,她便笑着道:“二嫂莫不是瞧我和廷文投缘吃味了吧?”
太子妃一愣这才笑道:“我是怕累着了你,六弟该心疼地在心里暗骂我了,你倒会排揎人。”
完颜宗泽听罢却扬眉,道:“我可没插话,二嫂和微微说话怎倒编排起我来了。”
“好啊,小两口合起来挤兑我呢,这地方我是不敢再留了,廷文快跟母妃回去。”太子妃知完颜宗泽定是听闻锦瑟醒来才匆匆回来探看的,不愿在此碍眼,打趣一句便拽着完颜廷文出殿而去。
完颜宗泽几步过去在床边坐下,见锦瑟精神极好,知她已经无碍,便露出了笑意,还未言,锦瑟却环上了他的腰,倾身过来靠在他的怀中低声道:“我们也要个像廷文和亮子那样的孩子吧,真想生个像你又像我的孩子啊……”
完颜宗泽不想锦瑟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来,一时愣住。两人分离多年,好容易他才将她娶回家来,只觉着拥着她已经是拥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