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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瑟闻言察觉到一旁姚礼赫和吴氏等人冷寒的目光,心头微嘲。自她和弟弟今日带着族老们进府便就得罪了姚礼赫和吴氏,将才家产一事更是火上浇油,如今弟弟的话摆明了就是针对姚礼赫等人的,这层窗户纸算是彻底被捅破了,将来也便只剩下面上的情分,各看手段罢了。
姚礼赫和吴氏便是心中再怨恨锦瑟也不惧,只因本来他们便在处心积虑地对付他们,如今事情闹到这一步,反倒对他姐弟二人更为有利,一来姚礼赫和吴氏以后不得不注意众人的目光,要顾虑的就多了。再来,有了文青将才那话,便是谋害文青也可能空惹一身骚而一无所获。毕竟只几日功夫,她的步步为营已有了成效,多了不少助力。
事情至此也便落幕了,族长等人又安慰了锦瑟和文青两句,姚礼赫便送了族老们相继离去,杨松之却留在了最后,说是要到姚文青的书萱院坐会儿。
姚礼赫因是要送族老,自无法相陪,他欲叫次子二少爷姚文杰陪着却被杨松之推辞,姚礼赫便只叫锦瑟和文青招待客人。
两人陪着杨松之一路出了花厅往书萱院去,行至空旷处,见前头小厮抬着姚文青已经走远,杨松之才蹙眉瞧着锦瑟,道:“没想到姚家也算世族大户,门风竟是如此败坏,你可想过和文青一起到京城去?”
锦瑟闻言抬头,见杨松之眸中有着显而易见的担忧和关切,隐约似还有些怜悯之情,她不觉笑着道:“其实事态本是这般,我和弟弟不过是两个寄养在族中孤苦无依的孩子,相较如今如日中天的同知府一家孰轻孰重自不必提,何况便是顾念着姚氏的名声,族长和宗老们也是要将此事圆过去的。世子也实不必为我姐弟抱屈,没这必要……”锦瑟说着却是将眸子微微扬了扬,眼中闪过一丝寒意,道,“只因欠了我姐弟的我们总是会讨要回来的!”
锦瑟心知这几日她的所作所为实也瞒不过杨松之,只怕在他心里自己也没什么端庄娴雅,大度宽厚的形象,故而言罢她见杨松之一怔,便又眨巴了两下眼睛,狡黠一笑,道:“我是很记仇的,世子以后可莫惹到我啊。”
杨松之见她这般倒是笑了,实觉自己将才对她的同情和怜悯有些太没必要,她这样的聪慧沉稳,自强不息,狡黠刚毅实比这世上许多男子都要强上许多,本也是不需要他的怜悯和担忧。
杨松之的笑带着几分自嘲,又叫人觉着极为舒缓,英俊的面庞映着阳光显出几分大男孩的爽朗之气来,叫人觉着好似瞧见了阳光万丈,万里无云的晴空。锦瑟抬头望着他,便也眉眼弯弯的笑了,接着才福了福身,道:“不过还是得谢谢世子送我们回来,也谢谢将才世子的相帮。”
杨松之闻言又笑了下,抬手虚扶她一下算是承了她的谢意,这才又问道:“当年廖先生在江州怎会突然连夜归京,使得路遇九云山被匪盗夺了性命?”
锦瑟的大舅廖均当年是太学的直讲,曾给杨松之授过课,故而杨松之称其为廖先生。锦瑟听他问起大舅当年在江州亡故一事,自知他是有心做个和事老,缓和他们姐弟和尚书府的关系,便怅然一笑,神情沉重了起来,道:“当年祖父亡故,我和弟弟刚刚被接回江州,心中悲痛。大舅来后便向族人表明欲接我和文青回京城外祖家的意思,族人自不同意,为此便争执了几句,大舅当时曾问我和弟弟可愿随他一同回京,彼时我心思烦乱,根本没有主意,便只道想等安葬了祖父再考虑这些。可便是在当日夜里,大舅便突然带着下人冲出了姚府。叔父们只说大舅是因为族人不同意我和弟弟回京心中有怨,又怪我和弟弟心向着族人,不肯随他离去,这才忿然而去,可我分明记得,当日白天时大舅虽不太高兴却也没有生气,还宽慰我和弟弟,说要留在姚家陪我姐弟一道送祖父走,令我们慢慢考虑并不着急。也就是当夜大舅在九云山遇到了盗匪,丢了命。尸首运回京城,外祖母一病不起,二舅和三舅舅带着下人来江州闹了一场,此那以后许是外祖父和外祖母心中不平,便对我和文青也生了怨恨,我的书信等物也都石沉大海,自此断了联系。”
锦瑟说罢,杨松之脸色就沉了下来,他虽觉此间事情多有蹊跷,可事情毕竟已过去三年多,又是别人的家事,他也不好随口胡说,便只抿了抿唇,刚毅的下巴显得有些锋利。
锦瑟瞧他一眼,便道:“你也瞧出事情凑巧来了……呵,只恨当年我年幼无知,如今想再查当年之事却是千难万难了。”
杨松之闻言又叹了一声,心思动了动却未多言,却道:“你可有书信要捎去京城,我倒乐意当个跑腿的。”
锦瑟见他有意缓和气氛,便也极给脸面地一笑,扬着眉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便杨松之,道:“这位爷气度不凡,通身富贵,雇来当跑腿的却是暴殄天物了,倒不若雇来给我弟弟当个武学师傅来的合适。等我们进了京城,文青的骑射便偏劳世子多加教导了。”
杨松之听锦瑟这般说,便知她心中定然是已有了化解之法,也是打定了主意要离开姚家前往京城的,想着不久的将来,她便会在京城,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一日日长大,又被锦瑟这般明眸上下的扫视,不知为何他的心便是一个失跳,接着便如鼓擂动。他忙转开视线,这才瞧着跳跃在不远处一颗青松枝头的明媚阳光笑了起来,道:“我极喜欢文青,很期待,也乐意之至。”
说话间已到了垂花门,锦瑟是要回依弦院的,而姚文青所住的书宣院却属前院,眼前姚文青被小厮抬着便在不远处等待,锦瑟站定冲杨松之又福了福身,道:“小女便不送世子了,今日劳烦郡主车驾相送,还请世子代为谢过云姐姐。”
杨松之见二门门房处有婆子探头往这边瞧,也不便再多言,只点了点头,便大步去了。锦瑟这才带着柳嬷嬷等人进了二门,谁知她刚绕过影壁,便见姚锦玉一脸阴厉地站在前头不远处的假山旁,正目带寒光地盯着她,那模样便似随时要扑过来将她活活撕裂一般。
锦瑟不觉站定,心中划过一丝讥诮,看来她的这位好姐姐已听闻了将才花厅的事,是不打算再和她上演那腻死人的亲情戏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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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五章
锦瑟站定,姚锦玉便带着妙青和妙红两人怒气腾腾地冲了过来,离锦瑟还有三步远,她便抬手指着锦瑟,怒声道:“姚锦瑟,你还有没有良心。这三年你们姐弟养在府中,老太太和父亲、母亲对你们何等宽厚恩重,你们的吃穿用度皆在我们这些亲生的少爷小姐之上,一应穿戴吃用都是挑了最好的,母亲总叮嘱我们姐妹要善待你们,多让着你们,便是想着你和青哥儿失了父母,孤苦无依。只没想着这么些年的悉心照看竟是养了你这么个白眼狼,非但不知报恩,竟然还反咬一口,带着族长打上门来,如今母亲还身怀六甲却被你害的要受责罚,若然动了胎气,你便高兴便满意了是吗?!”
姚锦玉面上满是愤恨和谴责,那指着锦瑟鼻子谩骂的姿态叫人瞧着当真是一副正义又痛心的模样,不知道的还真会以为是锦瑟忘恩负义,有负于人呢。眼见不少婆子下人探头探脑往这边瞧,锦瑟心中暗自讥嘲。
她和弟弟的吃穿用度自是府中最好的,吴氏把持着他们的家业不知从中捞了多少油水,动了多少手脚,更何况这些年依弦院和书宣院的花销也都是记账后从祖父和父亲留下的家产中另扣的,可没算在姚府的公中账上。被姚锦玉这般一说,倒好似这些年她和文青都是在姚家吃白饭,占了多大便宜一般。
只是这府中的下人们谁也不傻,可都是知情人,自知他们姐弟的用度来自哪里,何况今日她和弟弟遇害一事弄得姚府主子一身骚味,这会子下人们只怕都还在猜测此事是否真是姚家人干的,叫姚锦玉这么一闹只会令众人看到她和弟弟是如何的被苛待,姚家人是如何的不讲道理,于她只有好处并无害处。故而锦瑟是半点也不急,更不气,便那么静静地瞧着姚锦玉像是根本没有听见她的话一般。
姚锦玉见锦瑟只那么站着,沉静而无波的瞧着她,却不言不语,一时间倒是不知该如何反应。她自那日在姚老太太寿辰宴上出了丑,便被姚礼赫下了禁足,这些天一直都被拘在珞瑜院中。说起来这还是她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被如此对待,她心中自然有气,本来她便这账都算在了锦瑟的头上。
偏前日吴氏跟前儿的凌燕奉母亲的命前去给她偷送吃食说漏了嘴,叫她知晓姚锦瑟在灵音寺竟是机缘巧合地救了平乐郡主一命,还得了平乐郡主的高看。想着自己在府中吃苦,姚锦瑟却步步高攀,她岂能不抓狂难受?而昨日从寺中便又传来了消息,竟说武安侯夫人算计姚锦瑟不成反被泼了一身脏水,那武安侯夫人如此不待见姚锦瑟,又出了这等事,眼见着这门亲事是定要黄了,那她和世子的事儿岂不也没了后续?
这若是以前也便罢了,姚锦玉最多便是失落几日,可如今她已见过谢少文,且一门心思地都挂在谢少文身上,岂容发生这样的事情?!当即她心中又怨又恨,只气恨姚锦瑟不会曲意讨好,竟蠢笨地讨不了武安侯夫人的欢心,偏母亲叫贺嬷嬷告诉她,说定有法子叫她如愿,令她一定要稍安勿躁。
她好容易平静下来等到今日,谁知等来的是母亲被族长和宗老们处罚的消息,这下子父亲丢了脸面定然更加恼怒于母亲!这些都是姚锦瑟害的,这怎能叫她不失去理智抓狂起来!她再不听丫鬟婆子们的劝说,当即便冲出了院子就是为了找姚锦瑟出了胸中的闷气。她平素便最讨厌姚锦瑟沉静娴雅的模样,只觉着她是故作清高,放肆她就这么站着就比别人要高人一等,她一个孤女凭什么要高她这个正经姚家嫡长女一等!
如今见锦瑟又那般沉静地盯着她,不言不语地无视她,姚锦玉胸中的闷气没发出来,反倒越发堵的慌,整个都有些隐隐颤抖起来,这会子她只恨不能扑上去撕烂了锦瑟那张恬淡的小脸。
“姚锦瑟!你说话!怎么?你自知理亏,无言以对了?”
姚锦玉再次怒喝,锦瑟却仿似知晓姚锦玉的心思般依旧不言语,只是那么几分无辜,几分无奈和痛心地瞧着她。相形之下,姚锦玉破口大骂的举止便更显得粗鄙犹如市井泼妇一般。妙青和妙红两人跟随在姚锦玉身边,眼见不少下人都在偷偷往这边瞧,又见自家姑娘行为粗野,四姑娘却不言不语宽容地不和她计较,登时心中便打个突,只道以前总觉这位四姑娘是个良善好哄的,如今才知四姑娘才是真厉害,不动声色便能叫人相形见绌,比之自家姑娘不知道要高明了多少。
两人心知这般闹下去只会叫姚锦玉更加自取其辱,到时候姚锦玉不好了,吴氏也不会绕过她们两个,故而便忙劝道:“姑娘,咱们快回去吧,老爷罚您禁足,如今您私自冲出院子,老爷知晓了岂不更加怪罪您和夫人。”
姚锦玉正在气头上,听了禁足两字,登时怒火便又往上窜了窜,见两个丫头非但不替自己出气,反倒净提出丢脸事给自己落面子,她当即便有些怒不可遏,回过头来竟是二话不说扬起手便对着妙红娇俏的脸蛋儿一巴掌拍了下去,骂道:“吃里扒外的贱东西!”
妙红不想一句话竟惹得姚锦玉暴怒如此,被打个正着,一声清脆的耳光声响彻在园中,妙红面颊当即便红了起来,眼泪也滚滚而落。偏姚锦玉见她竟哭了,更是火大,怒斥道:“妩媚的东西,整日里就知道装出一副可怜模样,你作态给谁看呢,也不嫌恶心的慌!”
她这话分明是指桑骂槐,锦瑟闻言眸中寒光一闪,这才叹了一声,瞧着妙红满脸怜悯和无奈,道:“大姐姐生我的气,又何必迁怒自己的丫鬟。她们对大姐姐一片衷心,也是恐大姐姐被叔父责怪这才拉劝,大姐姐这般岂不伤她们的心?”
姚锦玉见锦瑟为妙红求情,心里愈发气恨,甚至怀疑两人之间有什么猫腻,当即便抬脚又往妙红身上跺去,妙红却也精觉,姚锦玉的脚刚踹上她便就势倒在了地上,目光却盯向锦瑟闪过一抹怨恨。
锦瑟淡淡地移开眸子,瞧向姚锦玉,姚锦玉便扬了扬下巴,冷声道:“我自己的丫鬟我愿意怎样管教便怎样管教,她们也自当受着,我才是这府中的嫡长女,用不着你来多嘴多舌地教我该如何行事!”
锦瑟见远处不少下人都面露唏嘘,连妙青听到这话神情都有些寒心,她便笑着道:“瞧大姐姐说的,我哪里敢教姐姐如何行事,只不过是担心姐姐会因我叫丫鬟们寒心罢了。再说,大姐姐生我的气却发落她们,我总是心中内疚呢。不管怎么样,还请姐姐相信,我对婶娘,对姐姐是一片真心的。今日我和文青险些丧命,若非镇国公府的侍卫相救早便回不来了,回到府中原想着姐姐定会好一番宽慰,却没想竟因族长和宗老们惩罚婶娘一事叫姐姐生了误会。姐姐实是冤枉了我和文青,去寻族长实是镇国公世子觉着此事牵涉太大,理应告知族老们知晓。而要处罚婶娘的也是族老们的一致决定,婶娘有孕在身,且刚动了胎气,我也担心忧虑,可族老们不允我多做求情。如今大姐姐怨怪我,我也无话可说,只是这妙红姐姐说的对,大姐姐还是快回去珞瑜院吧,叔父一会子送了族老们可便回来了,瞧见姐姐在这里只怕不好。更何况姐姐这般的闹,知道的是姐姐顾念生母,不知道的只会以为姐姐这是对族老们的决议不满,是不敬族老,这不敬族老按照族规严重的可是要在族谱中除名的,姐姐快莫闹了吧。”
锦瑟的话可谓句句都为姚锦玉着想,说的真挚而动情,却也点名了一点,吴氏身怀六甲且如今正在坐胎,族老们竟还执意要处罚她,这说明了什么,就不得不叫下人们深思了。
锦瑟说的越是情真意切,姚锦玉便越是觉着她不安好心,岂会真随了锦瑟的意,见锦瑟劝说间瞧向她的眸子含着讥讽和鄙夷,像是在看一个跳梁小丑一般,姚锦玉便越发地怒不可遏,竟是面色狰狞地向锦瑟扑了过来,口中谩骂着道。
“姚锦瑟,你说谁会被开除族谱?!你这种忘恩负义,轻狂妩媚的才该被开除族谱免得败坏了我姚氏一族的名声。明明已经和武安侯世子订了亲,却一口一口镇国公世子的叫的亲热,将才站在前院和你有说有笑的便是镇国公世子吧,却不知文哥哥瞧见你将才那轻狂的举止会作何想!”
柳嬷嬷和白芷几人眼见姚锦玉向锦瑟扑来,忙上前将锦瑟护住,锦瑟也惊慌失措般地泣声道:“大姐姐这是作何!?怎能平白辱妹妹清白,妹妹不过是奉叔父的命向镇国公世子言了几句谢罢了,何故到了姐姐眼中竟变得如此不堪姐姐这般说可叫妹妹以后如何做人!”
将才锦瑟和杨松之在二门外说话的情景不少婆子也都瞧见了,两人极是知礼,相趋三步开外,言谈间也并不间皆大方得体,并不见任何不妥之处。如今姚锦玉便敢如此红口白牙地污蔑人,平日里对锦瑟的所为亲情到底有几分便可想而知了。
众人想着这些,再见锦瑟处处为姚锦玉着想,而姚锦玉非但不感念,却反而越发的胡搅蛮缠,不觉心中便生了厌恶和鄙夷之心。只觉往常觉着大姑娘宽厚爽快,当真是瞎了眼了。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口中吐出这样的不干不净的话来,仅凭这点便不是个好的,再想着最近府中正流传的说大姑娘在老太太寿辰那日公然勾搭武安侯世子的流言蜚语来,便更对姚锦玉不屑了起来。
“姚大姑娘说话还是放客气点的好,我谢少文的未来妻子不是能任人欺辱的,我武安侯府未来的侯夫人更不是什么人都能随意污蔑的!”
却在此时一个沉冷的声音响起,柳嬷嬷等人闻言回头却见谢少文一袭藏青色的锦袍,束着鎏金扣玉冠,正负手自影壁处绕过来,神情冷然而愤怒地盯着姚锦玉,显然是听到了将才她辱骂锦瑟的话。
锦瑟见谢少文出现在这里却微微蹙了下眉,眼中闪过一抹厌恶之色。谢少文却兀自不知,过了影壁便大步绕过柳嬷嬷等人拦在了姚锦玉的身前,一副保护者的姿态。
姚锦玉自那日别后便再也没见过谢少文,唯梦中会梦到那温柔的笑颜,起来后便深思恍惚,如今她骤然见到谢少文自是一阵欣喜,接着瞧他竟如此厉目想象,没有半分梦中的温柔体贴,又见他将锦瑟护在身后,一副以锦瑟之怒为怒的态度,她心中又是吃味又是气愤,眼眶一红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