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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篷的下面，是一颗完整的人类骷髅，骨骼的缝隙中泛着森然的绿光，两只眼洞空荡荡地对着芮茵。骷髅的两排牙齿整齐露着，似乎是在笑。
“你是……巫妖吗？”
骷髅低哑地笑出来：“不愧是阁下，仍然能在第一眼认出我。”
“在死亡之后抛弃肉体，以骨骼的身份留在世界上的高级思维体，抱歉我想不出除了巫妖之外的种族。”芮茵警惕地看着他，“是你把我带到这里来的？你想做什么？”
“您忘了我是谁吗？”巫妖似乎是有些惊讶地看着她，他用怀疑的目光上下看了一下芮茵，突然笑了起来：“果然是不记得了呢。不过，没关系，我会让您重新记起来的。”
“重新记起来？你认识我吗？”芮茵惊疑地注视着他。
“当然，就算我把整个世界都忘记了，也不可能忘记您的面容……不过，现在并不是叙旧的时候。阁下，我们的交谈，要在您记得我的情况下才能进行啊。”
一阵强烈的不祥预感笼罩了芮茵，几乎没有思考，她一只手取出空间袋中拉尔斯为她准备的的迟缓水晶，捏碎了用力扔了出去，转过身去用尽全力逃了出去。
巫妖的动作因为水晶的作用停顿了一下，只是他很快就挣脱了束缚。巫妖发出了低沉的笑声，就算跑出去很远，依然如同梦魇一样缠绕在芮茵的耳边：
“那么……我们的对话就先从杀死您开始吧。”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 103
“你特地把我们叫回来，就是为了帮你做这种事？”
加拉哈德缓缓站了起来，他的脸上还粘着粉红色的彩纸屑，因为干活穿着的仆人装到处是灰尘。加拉哈德卷高袖子，一只手指着地上的一堆东西怒吼道：“这种事情找城堡的仆人不行吗？！为什么非要我来帮忙啊！”
“反正芮茵说了一年你都不可以出门的，帮个小忙有什么关系。”拉尔斯退后了两步，满脸喜色地看着自己刚刚装饰好的花球，回头问道：“看起来怎么样？”
加拉哈德悲愤地挠墙：“为什么啊？为什么不能出门！就算我和维吉亚经常在外面迷路，可我们也为帝国发现了很多无人区和矿产资源啊！我可是热爱自由的白银骑士，凭什么就因为那个女魔头一句话，就得一年都呆在城堡里啊！”
“偶尔在家里待一阵子有什么不好？”维吉亚顶着一大捧鲜花蹦蹦跳跳跑过来，送到拉尔斯旁边的同时还不忘瞪了加拉哈德一眼，“你知不知道只要我们一在外面睡你就喜欢用我的肚子当枕头，还总说好软好软的，这可是对淑女最大的侮辱！拉尔斯，我把花都采回来啦！”
拉尔斯弯下腰，接过维吉亚头顶的花盘：“谢谢你维吉亚。”
“不客气！”维吉亚兴奋地摆着短小的尾巴，眼睛瞪得圆圆的沿路跟着拉尔斯的动作：“这可是你们人生中最重要的事呀！啊……芮茵真幸福，居然能在回家的时候就接到求婚，相比之下某人真的是差得太远了。”
一边说着，一边鄙视地扁嘴看着气场灰成一团的加拉哈德。
“……是你自己说只要吃的就够了我才把所有积蓄拿出来给你吃的！如果你稍微剩一点钱下来的话，我也可以为你办一场一样的婚礼啊！”
“好了，不要吵了。”拉尔斯无奈地看了一眼又一次吵起来的小龙人，仔细地把最后一朵粉玫瑰固定在花球上，轻轻拍了拍手：“完成了！”
坎德尔城堡的一间大厅被彻底收拾干净，地板、水晶灯和窗户都被擦拭得一尘不染。嫩绿色的藤蔓从高高的天花板上垂下来，沿路盛开了粉色的蔷薇。本来应该是风格严肃的大厅，只是从装饰的彩带到四处盛开的鲜花都透着让人无地自容的嫩嫩少女风，一向自诩纯爷们真汉子的加拉哈德觉得自己几乎无法在这里呆下去。
“有必要这么早开始准备吗？”加拉哈德酸酸地说，“女魔……芮茵要明天才能回来吧？到了那个时候，这些鲜花早就谢了吧？”
拉尔斯嘴角噙着一抹笑，修长的手指轻轻逗弄着娇嫩的花瓣：“没关系，我已经在这个大厅里施了魔法，不要说明天，就是再过十年，这些花也不会凋谢。我想让她一回来就能看到，然后我们就可以在这里举办婚礼！嘿嘿嘿嘿……”
他充满憧憬地望着窗外：“啊……芮茵要明天才能回来呢，为什么不能快一点啊QAQ！”
芮茵压抑着自己粗重的呼吸，努力想要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她一动不动地靠着冰冷的岩石，过了很久都没有听到外面有什么动静。
大概是放弃了吧。
这么想着，她悄悄欠起了身，打算趁对方还没有追过来的时候努力逃得远一些。
然而，她刚刚移动了不到一米，之前靠着的岩石猛然被来自地下的力量击得粉碎。那只黑色的巨爪有些茫然地在地面上舒张了一下，下一刻毫不犹豫向她抓来。芮茵一个滚翻躲开了爪子的攻击，一骨碌爬起来毫不犹豫继续之前的逃命旅程。
巫妖愉快的声音阴魂不散地在身后响起来：“逃吧，没错，就是这样，无望的恐惧，徒劳的挣扎……正是这些东西让死亡变得更加美味。特别是，在阁下您的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的时候呢。”
……变态！
芮茵在心里恨恨骂了一声，一只手伸进空间袋中，抓起一张卷轴撕开扔了过去。冲天而起的火柱阻挡了对方片刻，只是没过多久，那不知名的怪物就又一次不屈不挠追了上来。
这片森林不知道有多大，全部被强烈的魔力场覆盖着。通讯水晶信号无法传出去，传送卷轴全部失效，在这样的情况下，她只能靠空间袋中拉尔斯为她准备的卷轴勉强逃命。
只是这些魔法卷轴的数量毕竟是有限的，当芮茵又一次把手伸进空间袋中的时候，骤然发现里面已经找不到新的攻击性卷轴了。她还没来得及想好对策，地下猛地伸出的手已经把她的腿牢牢攥住，尖利的指甲刺破了皮肤，芮茵再也没办法动弹分毫。
“啧，真是可惜，没办法再逃了吗？”
巫妖的身影慢慢从树林中走出来。他没有带上斗篷帽子，绿色的骷髅暴露在外面，骨头构成的脸上带着一丝怜悯注视着芮茵。
“你到底是谁？”芮茵喘息着问道，“是你扭曲了传送阵，把我带到这里来的吗？到底是为什么？”
巫妖脸上露出了一丝古怪的笑：“我？算是吧。至于想要做什么……刚才我不是已经说过了吗，只是想要你死在这里而已。”
“我根本不认识你！如果是想要挑拨黑暗精灵和人类的盟友关系，那么……”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巫妖的大笑声打断了。他上气不接下气地笑着，笑得弯下腰去，过了很久才重新直起身来，嘲弄地看着芮茵。
“盟友？哈！谁在乎那种东西！提奥那个叛徒为首的种族，和人类这种肮脏的东西在一起，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了。我怎么会为了那种无聊的小事特意把您请到这里来呢？”
他停止了笑，绿油油的眼洞贪婪地注视着芮茵：“真是可怜啊……您居然变成了这个样子，曾经让整个深渊魔狱都闻风丧胆的力量，现在居然被没有生命的苔藓攥在手心里，实在是让我都忍不住同情起来了啊。”
“我说过，我不认识你。还有，我只是个人类而已，如果你想寻找力量的话，我是不可能给你什么的。”芮茵一边说着，一边把手背到身后，悄悄攥住最后一张卷轴。
“是的，您当然不认识我。不仅是我，您把我们所有人都忘记了。”巫妖说。他轻轻挥了挥手，一排黑影就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梦魇，黑色鲁奇卡，人面鸟，魔龙……芮茵曾经见到的、没有见过的无数黑暗生物站在巫妖身后，它们都沉默着，死寂的目光牢牢盯着芮茵。
“真是可悲啊……我们从深渊魔狱最底层爬到地面上的世界，寻找了您那么久，结果却只找到一个无用的人类……既然您没有办法再向我们提供力量，那么，还请您——消失吧。”
巫妖的声音骤然降到了冰点，最后一个字话音刚落，芮茵只觉得抓着自己的巨掌一紧，随即就是铺天盖地的剧痛。
“啊——”
她发出了一声长长的惨叫，被那只手抓住的腿骨从膝盖以下被攥得粉碎，终于再也支撑不住地整个人倒在地上。刚才握在手里的东西咕噜噜滚到了再也碰不到的地方。
巫妖弯下腰来，轻轻捡起芮茵掉落的卷轴，低头看了一眼，轻嘲了一声：“记录卷轴？哪怕要死了，也要记下我们的样子吗？不好意思，发生在这里的事情禁止外传。”
芮茵眼睁睁看着他撕碎了卷轴，然后走到了自己身前，一脚踢开了自己的空间袋。那张骷髅的脸突然无限贴近了自己，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一根骨刺就深深地扎入她的肩膀。
巫妖微笑着看着她因为痛苦扭曲的脸孔，慢慢旋转着刺入血肉的骨刺，猛地抽了出来，紧接着毫不犹豫再一次刺入了她的胸腔。
“我没有伤到您的心脏。”巫妖在她耳边轻轻说道，“我要留着它，让它跳动到最后一秒，我要让您生命的最后时刻，每一秒都体会到死亡的恐惧。”
他大笑着直起身子：“我说过，会让您把之前的事情全部想起来的。现在看起来，您大概无法撑到那个时候了。不过，没有关系，因为死亡就是一切的真相。再见了，曾经的……阁下。”
没有人回答他，大概是因为一瞬间太过疼痛的原因，地上的人已经陷入了短暂的昏迷。
巫妖转过身去，背影慢慢消失在树林深处。在他身后，那些黑暗生物如同突然出现一样，重新一个个消失在空气中。自始至终它们都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有木然的眼睛落在她身上，像是一句无声的哀悼，落在冷风里，缓慢地稀释在空气中。
只剩她一个人躺在冰冷的雪地上，等待死亡的降临。
芮茵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只是当她醒过来的时候，整个树林都已经安静下来，灰蒙蒙的天开始下雪，大片大片洁白的雪花飘落下来，慢慢地覆盖被她的鲜血染红的地面。
她抬起手来想要动一动，却牵动了胸前的伤口。大概是因为在雪地上躺得太久，冰冷已经盖住了彻骨的疼痛，胸腔中空荡荡的，好像已经有人把她的心脏掏走了一样。
芮茵挣扎着向旁边爬了一段距离，一只手发着抖在空间袋里翻找着，然而巫妖大概是料到了她还会醒过来，所有的药品和食物都已经被破坏了。胸前的冷意一阵盖过一阵，到最后，芮茵终于放弃地平摊在地上，静静地看着头顶的天空。
这一次，是真的要死在这里了吗？
没有拉尔斯，没有加拉哈德和维吉亚，连伊芙琳都没有。只有她一个人，还有逐渐降临的死神。
她被召唤到这个世界上，改变了拉尔斯灭世的命运，阻止了伊芙琳、尤文纳，也许还有加拉哈德的死亡。到现在为止，其实也并没有什么好遗憾的了。
只是，没能亲眼看到拉尔斯坐到那个位置上，还真的是……有些可惜呢……
不知是不是因为失血过多的原因，她渐渐听到了人的声音。
“……喂，人类！你到底——”
她茫然地睁大了眼睛，努力朝声音传来的地方看过去，看了很久才发现那并不是幻觉，银发红眸的黑暗精灵从高处俯视着她，那张俊美邪气的脸上，第一次带上了有些惊慌的表情。
“……兰达提尼？”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最后的话我可能没有表达清楚，巫妖的意思是：我们的对话要开始，需要先让我杀了你才可以……
☆、Chapter 104
兰达提尼第一次见到那个女人的时候，是在他一生中最狼狈的时刻。
不，像那样狼狈的时刻太多了。作为天生卑贱的男性黑暗精灵，除了作为战士一生拼杀之外，就只有作为女性的玩物生存。而他可能还要更加悲惨些，天生优异的容貌让他很早就被定为献给女王的宠物，连选择当战士的机会都没有。
接受漫长的培训和学习，学习如何讨好一个高高在上的女性，当黑暗精灵漫长的一生终结的时候，他能记起来的最美丽的风景，大概只是安提克之上灰蒙蒙的天空。
为什么，他只能选择这样活着。
兰达提尼从来不甘于这注定的命运。他的身体里有着黑暗精灵最高贵的王族血脉，一千年前，拥有同样血脉的黑暗精灵王一手缔造了伟大的黑暗精灵帝国，那时候四个大陆上所有的种族都臣服于暗月之下。而一千年后的现在，他们却不得不像虫子一样蜗居在地底深处，而自己甚至无法选择如何活下去。
负责教导他的是一个名叫瓦利亚的男性黑暗精灵。他已经渡过了黑暗精灵漫长的青年岁月，已经到了肉体都开始衰亡的老年期。也许是因为这样，在面对尚且年轻气盛的兰达提尼时，他总是能表现出足够的耐心。
“为什么外面的世界有太阳和月亮，有美妙的风景和广阔的土地，而我们却只能呆在这里呢？”兰达提尼问。
“因为不允许。”瓦利亚这样告诉他。
“为什么不允许呢？”
“因为黑暗之神抛弃了我们。”瓦利亚很有耐心地解释着，“在两百年前的战争中，我们没有选择站在瑟雷斯这边，所以从那之后，黑暗精灵就丧失了生存在外面世界的资格。”
“可这是不公平的。”兰达提尼抱怨着，“就算是神，也没有资格规定我们应该如何生存吧？我也想生活在外面的世界。瓦利亚，我们能不听黑暗之神的命令，自己出去吗？”
瓦利亚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他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可到了最后也只是轻轻拍了拍兰达提尼的头。
“曾经有人试过……只是他们都被世界吞没了。如果你愿意承受这样的代价的话，那么兰达提尼，我不反对你去试一试。”
他当然会去试一试的，那时候的他这样想着。
黑暗精灵的寿命很长，在他们的一生中，九成以上的时间都是强壮漂亮的青年期。但是，一旦黑暗精灵的肉体开始出现衰老的征兆，要不了多久他们就会死去。
没过多久，那个名叫瓦利亚的黑暗精灵就永远离开了他。新的教导者很快接替了瓦利亚的位置，兰达提尼也永远告别了那段可以肆无忌惮说大话的日子。
他开始学习各种东西，调情的技巧，床上的技巧，以及各种必要不必要的知识。只要能从肉体和精神上取悦那个人，哪怕付出自己的灵魂也在所不惜。
兰达提尼恐惧过，怨恨过，也曾经试过逃走，然而等待他的除了刑虐之外，就是更加变本加厉的课程。他们总有无数种方法从精神和肉体上摧毁一个生命，不需要太久的时间，所有的梦想和希望都会被麻木取代。
兰达提尼已经不太记得那段时间到底经历了什么，他开始学会把所有苦难全部吞下去。后来凭借女王的宠幸，他开始慢慢脱离彻底的奴隶一样的生活，渐渐可以到外面行走，他也看到了幼年时曾经憧憬的月亮与花朵，只是却再也没有了当时幻想的快乐。
所有的美好都变成不甘的毒刺，深深扎进怨恨的心里，期待着未来某一天会开出淬毒的花朵。
他就是在那样肮脏绝望的时候遇到了那个女人。他以最屈辱的姿态被绑缚着跪在她面前，而她衣着整齐面无表情端坐在高高的石座上，虽然两个人之间并不是那样的关系，却无法阻止兰达提尼心头骤然升起的毒火。
同样是生命，凭什么她可以这样干净整洁地活着，虽然弱小却仍然能被人好好保护着。凭什么她可以坐在旁观的位置，用惊讶的无辜目光注视着自己最难堪的一面！
就算是最底层的黑暗精灵，也不允许一个看到过这样一幕的人类女人活下去。
兰达提尼是很有耐心的捕猎者，所以就算从开始就打定了杀掉她的主意，为了所谓的大局，他仍然能忍下心中肆虐的杀意，配合着提奥的计划和那些愚蠢的人类合作，甚至一起踏上寻找命运之神的旅途。他努力把自己的杀意压到无害的范围内，仅仅是以一个嘴巴坏的讨厌鬼身份冷眼看着他们的一切。
看着那群弱智、路痴、自恋、低龄、睡不醒是如何自以为是地拯救世界的——哈，拯救世界？如果世界是被这样一群白痴拯救的，那还不如就这样毁灭掉算了！
他白天抱着双臂在一边冷冷地看着，到了晚上一个人的时候，就开始愤恨地挠墙。
抓一道——凭什么这样一群弱智能生活在阳光下的大片土地上，黑暗精灵却只能蜷缩在地下。
再抓一道——凭什么那群什么苦都没有受过的家伙，能那么天真地说着梦想友情和未来，而他却早已经被放逐在怨恨的深渊。
横着来一道——那个女人无论从气场还是性格上看起来和他们都不是一国的，凭什么能把那群蠢货联合在一起啊！
相处的时间久了，兰达提尼渐渐发现，那个和光明骑士与白魔法师混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