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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文纳和阿提亚几乎是同时看向拉尔斯。他抬头凝望着面前森然的城池，苍白的脸上带着深深的失神，如同自言自语一样低声喃喃道：“这里是王都……传说之中的亡灵之城，黑暗之神统领的最大城池。”
“黑暗之神！”
站在拉尔斯身边的几个人异口同声惊呼起来。
他们追寻着那些出现在地面上的黑暗魔兽找到了深渊魔狱的入口，在进入这里之前，或许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些类似的猜测，然而这却是第一次，有人把只有上一次战争中才出现过的东西真切地摆在他们眼前。
黑暗之神的王都……该死的，难道他们面对的，是和两百年前一样的第二次战争吗？！
像是为了证实他们心中那块迅速扩大的阴影一样，在他们正对的那条街道尽头，紧闭的大门轰然打开了。
一个巨大的身影微微低了头，从里面走了出来。当那个同样是珍珠白色的家伙出现在所有人面前的时候，拉尔斯和尤文纳忍不住同时发出了一声惊呼。
他的手里提着一把巨斧，足有十几米高的庞大身躯之上，是一颗没有皮肉的牛骨兽头。
——早在七年前就应该死在兽人战争中的兽人王坎达鲁，为什么会出现在王都之中？！
芮茵坐在王都最高的塔楼上，安静地注视着下方的街道。亡灵发出的微光在珍珠岩的城市中如同萤火一样闪烁着，最远的天际不断闪烁着更加绚烂的光芒，那是人类联军战斗的魔法之光。
王都中央的塔楼是整座城市最高的建筑，这里曾经关押着黑暗精灵祭司提奥，在提奥毫不留恋地脱离了囚禁生涯之后，就被某人改造成了这样毫无情调的模样。
黑骑士如同幽灵一样站在芮茵背后的阴影中，像是不需要芮茵说话就能猜中她的想法一样，男人低沉悦耳的声音缓缓说道：“按照那些家伙的进度，来到这里至少需要三天时间。”
“不需要那么久。”芮茵摇了摇头，“这次派来的人虽然强大，但数量毕竟有限。一旦他们打开了通往地上的通道，大量的战斗军团就会源源不断来到这里。”
“可是，王都之中可是有近十万亡灵战士，每一个都曾经是与世界的规则相斗牺牲的英雄。就算他们有上百万人来到这里，我们也依旧能……”
然而，芮茵只是轻轻摇了摇头：“的确像你说的那样。但是，莫尔多瓦，你知道吗？无论是人类还是其他种族，最强大的永远都不是英雄。在那些普通人聚集起来的时候，英雄……也只不过是因为某些太过强烈的执念而牺牲的可怜虫而已。”
黑骑士低头沉思着，他似乎想要说什么，然而还没来得及开口，房间里突然出现的一股陌生气息就让两个人同时戒备起来。黑骑士的身体几乎在瞬间移动到芮茵身前，他牢牢把芮茵护在身后，一只手抽出了巨剑，警惕地紧紧盯着那个黑暗的角落。
一阵沉默之后，一道修长的身影从角落里走了出来。深蜜色的肌肤、月光冷的银发、石榴红的绯色眼眸逐一出现在两个人面前。手上戴着赛提尔之戒的兰达提尼安静地站在角落里，他似乎受了伤，一道细细的血线从他的额角延伸到被宽阔衣领挡住的脖颈中，黑暗精灵周身压抑着未从战斗中平息下来的杀意，正用一种陌生的目光注视着芮茵。
“兰达提尼？”芮茵皱眉，“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兰达提尼并没有立刻回答芮茵的话，他完全无视了黑骑士的遮挡，快步走到距离芮茵不远的地方，深红的瞳孔缩成细细的一线，像是确认什么一样紧紧盯着她。片刻之后，突然毫无预兆地放松了身体，干脆地屈膝半跪在芮茵面前。
“黑暗精灵王，兰达提尼。赛提尔，谨以先祖赛提尔、祭司提奥之名，向您献上我族至死的忠诚。”兰达提尼哑声说道。
芮茵和黑骑士都沉默地低头看着他，不同的是，芮茵的目光只是单纯的惊讶，而黑骑士则透着一股恨不得用手里巨剑把兰达提尼压成肥料的肃杀。
兰达提尼完全无视了黑骑士的杀意，抬起头来坦然地注视着芮茵：“提奥留书出走了，临走前不负责任地把祭司位置丢给了我。现在，我代表了黑暗精灵的最高意志。”
他像是自嘲一样低笑了一声：“我不挣扎了，只要能给黑暗精灵重新回到阳光下的机会，我的肉体、性命、灵魂……无论你要什么，都可以拿走。”
芮茵的表情已经从完全的震惊中慢慢冷静下来，她抬起手来制止了准备大开杀戒的黑骑士，皱眉看着兰达提尼：“为什么你会这样说？兰达提尼，这可不是你的风格。”
黑暗精灵抬起眼来，平淡地注视着她：“的确，我曾经无比痛恨这样跪着才能活下去的世界，但是，如果那个人是你的话……我愿意跪下来乞求你的恩宠。”
提奥说，生而为王，在忠于主神之前，首先应该忠于自己的种族。
但是，如果没有主神的恩宠，在那样的地下世世代代生存下去，这样的黑暗精灵与灭亡了有什么区别？
芮茵用一种奇怪的目光注视着兰达提尼，眼神几次闪烁之后，她终于叹了口气，无比冷漠地说道：“你回去吧，我不需要你们的忠诚。”
兰达提尼本来就纠结难堪的面部表情迅速被惊讶和愤怒取代了，他抬起头来：“女人你……”
“这里是王都，所有曾经挑战规则失败的英雄亡灵，最后都会回归于此。而你，还没有呆在这里的资格。”芮茵冰冷地说道。她站了起来，毫不在意地绕过了地上的兰达提尼，抬头吩咐道：“差不多到我们出场的时候了，莫尔多瓦，准备打开城门吧。如果我不出现的话……那些家伙永远不会放弃的。”
黑骑士应了一声，他冷冷看了一眼兰达提尼，巨大的身影悄无声息消失在房间中。
芮茵重新看向了兰达提尼，她深吸了一口气，紧紧盯着他的眼睛：“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规则吗？”
黑暗精灵的目光充斥着愤怒与不解，他询问似的看向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奇怪的问题。
“我不相信。”芮茵轻声说道，“预言、规则、神座……所有那些规定了我们必须应该怎么活下去的规则，我统统不相信。如果它们真的存在的话——兰达提尼，我会亲手把它们全部打破给你们看的。”
作者有话要说： 小兰喵终于抛弃了羞耻心露出了肚皮……被某人无知无觉地一脚踩了上去（┬＿┬）
☆、Chapter 125
拉尔斯和尤文纳等人在王都陷入了鏖战。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是从修罗场走下来的勇士，可是再怎么身经百战的英雄，也从来没有打过这么糟心的战斗。整整一整个城市的亡灵军团，每一个拉出去都足以担任副本BOSS，物理攻击和八成魔法攻击无效，队友刷光明魔法已经到了吐血的程度，对方依然一副“你在干什么啊”的痴呆天真模样。
士可杀不可辱啊你们这帮没文化的魔兽！！！
“这样下去不行。”尤文纳咬着牙说，“已经三个小时了，我们连外城都没有攻破。照这样下去，我们都会死在这里的。”
“没办法回去。”拉尔斯沉重地摇了摇头，“我们下来的那条路已经被封住了。有人想要我们从开始就没办法离开。到现在为止，只能背水一战。”
说话的时候拉尔斯手上的动作也没有停，影之剑血红的光芒像是对这些黑暗生物有着天生的威慑力一样，拉尔斯的周围形成了一个很小的真空地带。配合银翼骑士团的绞杀，拉尔斯几乎成了队伍中一支独立的钢铁战车。
“它们好像并不打算置我们于死地。”阿提亚敏锐地抬起头，“按照这些亡灵的实力，如果一拥而上的话，现在的我们早就不是对手了。可是……看它们的样子，像是仅仅要拖住我们一样。它们想做什么？”
没人能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其他人也渐渐发现，这些魔兽像是有意识地在形成包围圈一样，缓慢地把他们逼向王都的深处。
仅仅从他们看到的构造判断，这座城市应该分为内城和外城两部分。街道尽头连接的通道在坎达鲁出现后已经关闭了。他们紧靠着坚固的大门，眼前是闪烁的亡灵之光，除了拉尔斯和阿提亚等少数人还有战斗的力量之外，大部分人已经被这疾风暴雨一样的进攻压制得失去了还手的力量。
“想办法冲出去！”拉尔斯大吼道，“尤文纳，后面有出路吗？能不能想办法把那扇门打开？”
“那里可是内城！拉尔斯，如果我们到了更加危险的地方怎么办？！”
“没有其他办法！如果没办法脱离这里的话，现在我们就都要死在这儿！”拉尔斯一个转身，影之剑深深刺穿了亡灵的躯体，白色的微光在剑刃下分崩离析。几个银甲骑士替他挡住了其余的攻击，在尤文纳和阿提亚的配合下，背后那扇大门终于被打开了一个洞口。紧贴入口的几个人在队友掩护下，迅速通过了这条狭窄的通道。
刚从暴风雨一样的战斗中解脱出来，每个人都有种劫后余生的空旷感。他们有些恍惚地看着面前的一切，几乎还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逃了出来。
出乎所有人意料，本以为应该防守严密的内城却是空荡荡的一片。那些在外面随处可见的高级魔兽统统销声匿迹，正对他们的宽阔小广场上，只有一个人站在那里。
身穿漆黑铠甲的高大骑士静静立在道路中央。他双手握着沉重的巨剑，没有任何装饰的空白面具冰冷地面对着他们，如同一道阴影一样，虽然并不大，却牢牢挡住了众人的道路。
“你们在找那些魔兽吗？”黑骑士低沉地说道，“抱歉，那些家伙不被允许进入这里。”
“莫尔多瓦！”尤文纳惊呆了一样看着他，“你不是已经在雪山上……果然，属于黑暗之神的王都，地上世界发生的一切都是你一手操控的吗？”
“后一半是他做的，但是……抱歉，莫尔多瓦可从来不是黑暗之神。”
一个清冷的女声突然响了起来，众人这才注意到，在被黑骑士巨大阴影遮挡住的地方，竟然还有一个人的存在。
她穿着一件纯黑色的长袍，在没有风的城市中宛若阴影一样飘扬着，单薄的身体像是要融化在黑暗中。她踏着阶梯慢慢走下来，终于从阴影中完全出现在众人面前。
“欢迎光临王都。”芮茵冷静地说道，“身为主人的我有失远迎，实在抱歉。”
“芮、芮茵！”
尤文纳难以置信地瞪着她，仍然是四年前见过的那张熟悉面孔，只是无论是气质还是装扮看起来都陌生得像是另外一个人。他有些气恼地吼起来：“你开什么玩笑！拉尔斯，你们俩是说好了一起搞恶作剧吗？！”
芮茵轻轻地笑起来：“开玩笑？不好意思，现在我没有那个心情。”
她伸出手来，雪亮的刀刃缓慢划过皮肤，鲜红的血液顺着白皙指尖慢慢滴落下来，落在地上的时候，忽然荡起了好像水波一样的涟漪。
“来自深渊的幻影，追逐死神的亡灵啊，我以黑暗之神瑟雷斯之名赐予你们形体，请聆听我的召唤，以毁灭的名义，再次降临于这个世界上吧。”
伴着女子低沉的吟唱声，一个又一个泛着微光的影子出现在芮茵的身边。那些全部是穿着统一制服的骑士，和他们在外城所看到的魔兽一样，这些骑士也都是以亡灵姿态出现的，只是哪怕对杀气最不敏感的人也能清楚感受到这些骑士身上所散发出的强烈威压。
“出口已经被我封死了。”芮茵平静地说，“只要我活着，你们就永远不可能离开这里。所以，为了你们的生命而战吧，伟大的勇士们。”
和外城无穷无尽的魔兽相比，芮茵召唤出来的亡灵骑士并不多，只是他们的压力丝毫没有减少，每一名骑士都有着堪比兽人王坎达鲁爆发时候的力量。然而这些并不是最棘手的，最麻烦的事情是，本来应该发挥最大战斗力的拉尔斯，不知道什么时候带着全部银翼骑士团跑到对面去了……
尤文纳一边奋力抵挡着面前的攻击，一边回头大吼道：“拉尔斯！你在干什么？就算你不想动手杀了她，也没必要站在黑暗之神那边啊！”
“……”拉尔斯闷不做声站在芮茵前面，一边替她挡下不断飞来的箭矢，一边还要抽空提防着黑骑士从背后挥过来的巨剑。失去了领导核心的银翼骑士团傻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地思考着自己要不要一起加入黑暗之神一方。
“你这是要倒戈吗，拉尔斯？”芮茵几乎是哑然地望着他的背影。根本轮不到自己出手，男人就替她抵挡了来自四面八方的攻击，憋红了脸卯足了劲的样子和当年那个把她护在战斗之外的小骑士一模一样。
“……不要。”拉尔斯像是赌气一样说着。
“那么，你是要杀了我吗？”
“更不要！”
“你是不可能一直这样下去的。”芮茵平心静气地说，“总要在两条道路之间做出选择，而作为战神西萨罗……不如说，你并没有选择的余地。”
“……”
拉尔斯的表情既震惊又委屈，满满写的都是“你欺负我”的控诉。
“动手吧拉尔斯，”芮茵和蔼地看着他，“像我教过你的那样，你已经沿着那条路走到了这里，杀了我，你就是真正的英雄。”
“我不想当这个该死的英雄！”拉尔斯咬牙切齿地说，“我只想把你带回去，然后……你不要以为我什么都不舍得对你做！”
“可是，你不能只为自己活着，”芮茵低声说，“在这里，除了前进没有别的选择。如果你在这里退却了……那么，这个世界将面临着灭顶之灾。”
她遥遥指向亡灵之光闪烁的外城：“看到那些亡灵了吗？那些都是在过去上万年之中与世界的规则战斗、最终被世界吞没的存在，他们被困在王都之中，那是黑暗之神最大的束缚与力量支持。瑟雷斯和他们的力量在这种纠缠中都在不断增长着，终有一天，世界的天平倾斜的时候，这些亡灵会重新出现在地面上。到了那个时候，两百年前我没有完成的一切，都将再一次化为现实。”
“两百年前……”拉尔斯哑声说道，“两百年前的瑟雷斯……也是你吗？”
“是的，在被你们杀死之后，我重新回到了那个世界。但是……好像你们并不愿意放过我呢。”芮茵扯了一下嘴角。
“……我不相信。”拉尔斯继续艰难地说道，“无论你说什么……我不相信我会对你拔剑的，以前没有过，现在更不可能！”
芮茵看了他一会儿，终于像是有些失望地塌下了肩膀：“真是……怎么样都不会听话呢。那么，就只有强迫你了。”
她轻轻抬起了右手，无名指上赫然是一个蓝金的戒指。她左手食指点在戒指金色的宝石上，面无表情地吐出了那句话：“以灵魂契约为凭，我命令你——用尽全力，杀了我。”
拉尔斯惊恐地看着自己的手不受控制地抬了起来，握着影之剑的手毫不犹豫向芮茵刺了过去，而她站在原地，不躲不闪地微笑注视着他，笑容里面带着解脱的释然。
主神依靠信仰而存在，而那些根植于本性中的恶念永远不会消失。
信仰不会消失，可是，如果主神所依赖的力量不存在了，是不是也就没有了颠覆世界的可能？
在深渊魔狱的四年中，莫尔多瓦逐渐把王都的入口转移到深渊魔狱第四层，她渐渐代替黑骑士成为了王都真正的主人。只要自己消失在这里，那些亡灵就会因为失去力量而逐渐消亡。就算不能在根本上改变，起码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黑暗之神瑟雷斯都会因元气大伤而无法对世界造成威胁。
芮茵面无表情地注视着越来越近的影之剑，慢慢闭上了眼睛。
“嗤”的一声轻响，影之剑穿透肉体的声音在很近的地方响了起来。
芮茵惊疑地睁开了眼睛，拉尔斯的面孔近在咫尺，他的手牢牢握着影之剑，血红色的剑身深深地没入了男人的胸膛中。然而伤口的地方没有血，依稀像是有黑色的雾气缓缓逸散出来。
拉尔斯的脸上带着最温柔的微笑，像是想要亲吻她一样慢慢地凑了过来：“如果你想要的话……这个世界，送给你好了。”
下一秒，浓密的黑雾骤然喷涌出来，吞没了站得无比接近的两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 126
芮茵有些茫然地在那片黑雾中向前走着。周围没有拉尔斯，没有人类联军，没有亡灵，只有她自己，在看不到天空和地面的沉沉黑色中行走着。
不知走了多久，周围才慢慢亮了起来。
出现在面前的是一片茫茫的荒野，断剑、碎甲、穿着铠甲的骑士尸体随处可见，早已干涸的血迹凝固在黑色的土地上，从脚下到天边，到处都是这样惨烈荒凉的战后景象。
然后，从一个男人的尸体下面，一个身影挣扎着爬了出来。
那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女，有着黑色的长发和东方人的面孔。她穿着芮茵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