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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男子听着,突然就有些哭笑不得。
一直以来运筹帷幄的一个人,竟然就这么被一个初次见面又乳臭未干的小丫头算计到阴沟里翻船?
虽然自身并没什么损失,但是这种感觉却是相当的糟糕。
男子脸上近乎完美的脸孔慢慢的显出一丝裂痕,但不过片刻已经完全恢复如常,重重往身后软枕上一靠,长声叹道,“这一趟出门总算没叫我白走,大邺的义阳公主真叫人刮目相看。”
他这话算是夸奖,但那语气,却是让人很难受用。
不过他早就能洞悉了自己的身份明乐早就心里有数,所以也丝毫不觉得意外,反而坦然接受,只把这作一句赞美之词来飞快的撇到脑后。
随后明乐就是无所谓的笑笑,同样漫不经心的回他,“如果我只是大邺的义阳公主,为了省去不必要的麻烦,十有八九,你不会留我活命的。可是作为八方的主人,我觉得现在我应该有资格暂时占用阁下的这张睡榻了吧?”
义阳公主因为和殷王宋灏交好,已经被孝宗视为眼中钉,现在她更是惹了麻烦上身,为了避免沾惹上不必要的麻烦,哪怕是杀她灭口以绝后患都极有可能。
但是作为八方的主人,她身上存在的所有的其它价值就须得要全部重新定位了。
第004章 棋逢对手
抖出了谈判的筹码,明乐只就好整以暇的等着那男子主动提起后话。
可是不曾想,男子闻言之后却是眉心一跳,突然就先不自在的扭了扭身子。
虽然紫苑为他把车厢里安排的十分舒适,但从小养尊处优惯了,叫他接下来十天半个月的蜷缩在这马车一角,让是让他浑身上下不自在。
明乐倒没想到他会被娇惯成这样,忍不住的抿抿唇角,别开眼去。
那红衫男子左右不自在的动了动,然后便是靠在身后软枕上闲闲的笑出来道:“八方赌坊?谁能想到隐藏在八方赌坊背后的控权者会是你!”
这半句话他是似是自语。
“要不阁下觉得应该是谁?”明乐反问,“你既然连八方的主人姓甚名谁都已经打探清楚了,想必对整个盛京之内的局势也是很感兴趣的吧?”
男子抿抿唇不置可否,然后稍稍偏头看向帷幔后面的明乐,问道,“那么你培植八方势力的目的又是什么?素闻义阳公主和殷王宋灏关系不差,但是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八方——似乎没他的份额在里头!”
“既然他都不管的事情,你又何必多问?”明乐并不否认。
如果所料不错,这男子最初的打算可能会以为她要送信求救的人不是宋灏就是武安侯府,最不济也该是姜太后。
可偏偏,她兵行险招,那三方面都没有主动沾边。
所以这人会有好奇心也在情理之中。
“无趣得很!”男子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颓然的出一口气,闭目养神片刻才又重新开口道,“关于我的身份,难道你就一点也不感兴趣?”
不管是谁,一觉醒来发现在自己身处在陌生人的马车上,并且前路茫茫未知,只怕都不能忽视掉对方的身份和目的。
然则从醒来以后,明乐却对这些事只字未提,实在是太不合情理。
明乐也料到了他迟早会问,所以并不隐瞒,只就隐晦的微微一笑道:“阁下的样貌与我早几个月见过的一味熟人颇有几分相像。”
男子的眉头几乎是下意识的皱了皱,像是隐约透露出一丝不悦的情绪,随即从怀里摸出两样东西,闭眼扔到了幔帐里头,同时还不忘哼了声:“无趣!当真是无趣的很!”
那两样东西砸在软榻旁边,陷入厚厚的羊毛地毯中。
明乐莞尔,探手出去一一捡了来。
那两样东西,一样是姜太后赐给她的那面令牌,另一样,则是早几个月纪浩渊所赠的那颗裹着解毒灵虫的珠子配饰。
其实打从刚一苏醒,她就已经不动声色的检查过自己的随身物件。
身上衣物全被换了新的,这两样足以证明她身份的东西也一起不翼而飞。
因为那两样东西十分重要,所以她收的很妥当,即使头天夜里遭遇彭修的突袭,也一定不可能会遗失在路上。
所以唯有一种可能,两样东西都落了别人的手。
而一试之下果不其然,这人果真是一早就猜到了她的身份的。
明乐把两样东西捡起来,暂且搁在枕头边,继续闭目养神。
那男子等了好一会儿依然没听到她那里有任何意外的举动,终于有点按耐不住,焦躁的一咕噜爬起来,对着幔帐里面努努嘴道,“不管是把我做你的救命恩人或是已经认清你现在为我人质的试试,即使你的攻心之术了得,多少也该对我做些交代吧?”
一个女子的事,他兴趣不大,但如果这个女子身上关系到大邺朝中的政局,那就很值得他多费些心思去研究了。
提起这茬,明乐道是很配合,随口问道:“那么阁下想要知道什么?”
男子的嘴角抽搐着一抖,嘴唇动了动,想要说什么却又突然觉得无从说起,略一犹豫干脆直接抬手叩了叩车窗。
“爷?您有什么吩咐?”外面马上有一个甜腻的女声回应。
“天晚了,早点找地方歇下。”男子径自下了领命。
“到下一处驿馆大约还要将近一个时辰。”车外的女子回道,“前面再下一段坡路是有处小客栈的,只是荒郊野岭的,怕爷您住不习惯。”
“去安排吧,今天不走了。”男子说道,语气不容商量。
外面那女子应了声,然后就打马往后面跟着的马车上去和紫苑等人传了话。
外面紧跟着乱了一阵,大约是紫苑和青藤几个先行一步去前面的客栈做安排。
车厢里明乐只是一如既往的沉默,那男子也未再说话,又走了一段儿,该是到了客栈门口,车夫缓缓收住缰绳叫停。
“爷,到了!”车外传来紫苑含笑的声音。
男子随后扯过丢在旁边的狐裘一抖,刚要转身下车,突然想起了什么就回头看了眼依旧卧在榻上一动不动的明乐道,“需要我找人帮忙扶你下去吗?”
明乐现在既然已经清醒,她的性格若稍是好强一些,此时都应当是会拒绝了的。
却不曾想那男子话音未落,她已经理所应当的应道:“麻烦你,多谢了!”
那男子已经要伸手去推车门,闻言不免又是狠狠一愣,心里被什么狠狠的噎了一下。
他自认为阅人无数,但是这短短半个时辰的间隙,这女子屡出奇招也着实叫她有些应接不暇。
以他的心气儿本是不会和这区区一个女子计较的,但是鬼使神差的,这一刻却突然起了点心思,手下动作略一迟疑,竟是亲自折回来,撩开那层悬挂于两人之间的纱幔,伏在了明乐栖身的软榻旁。
明乐皱眉,扭头递给他一个询问的眼神,同时也才真真切切的看到这男人如女子般明艳姣好的容颜。
两个人的目光骤然撞在一起,像是故意为了逗她,那男子的目光就毫不掩饰的落在她光裸的后背上,媚眼如丝,眼底笑容也带了丝暧昧的味道,流连道,“几个婢子笨手笨脚,还是我亲自扶你下去吧。”
明乐被他这样看着,心里不自在是有一点的,脸上表情却不留丝毫破绽,仍然客气的道了声:“那就有劳阁下了!”
此时她上身未着寸缕,要起身,胸前春光必定暴露无遗。
那男子却没有丝毫避讳的意思,只就好整以暇含笑看着她。
明乐并未睁眼看他,就那么直挺挺的躺在那,道,“我怕迸裂了伤口,劳驾阁下扶我起来。”
那男子脸上表情一僵,却是一时未动。
“我现在真的不方便。”明乐却不理他,说着就是声音一扬,对车外的人说道,“紫苑姑娘,麻烦你进来一下。”
车外紫苑已经等了好一会儿,一直不见这男子下车本来就有点着急,此时闻言也就一时没有多想,径自上前开了车门。
隆冬腊月,又是傍晚时分,外面寒风凛冽,车门只就刚刚一开,就是一股冷风扑面而来。
车内纱幔飘渺摇曳,露出男子容貌精致但面色不善的半张脸孔,并着女子伏卧榻上线条柔美的光滑曲线。
紫苑脸上的表情整个僵住,直愣愣的站在那里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完完全全是被自家主子和那陌生少女之间突如其来的亲密距离惊住了。
明乐瞥一眼她眼中近乎有些失魂落魄的神采却是视而不见,只就客气道,“麻烦姑娘给我找身衣服吧!”
紫苑一个机灵猛地回过神来,下意识的抬眸去看那红衫的男子。
彼时后面跟随是丫鬟、侍卫也都陆续下车下面,往客栈门口凑过来。
男子看着大敞的车门,眸色突然一寒,透出些许莫名的冷意来。
他是个脸上惯常没有情绪表露的人,紫苑一惊,忙是合上车门,转身去后面的车上找衣服。
车门合上,男子脸上的表情便明显有些不好看,似是哀怨亦似恼怒的瞪了明了一眼。
明乐扯了扯唇角,随手抓了身边放着的令牌和那枚珠子塞到腰带上面系着的一个装饰用的荷包里。
紫苑去了不多一会儿就拿了衣服回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心有余悸的缘故,这一次敲门之后她却是忘了等那男子的明乐,直接推门爬了上来,上车之后才对那男子行礼道,“主子,奴婢来服侍这位姑娘更衣吧!”
那男子似是无心与她计较,似笑非笑的看了明乐一眼,就急匆匆的转身下了马车。
紫苑捧了衣服进去,尽量避免牵扯到明乐背上的伤口将她扶坐起来。
明乐也没矫情,先捡了件肚兜自己套上。
显然紫苑是想的十分周到的,里衣的料子都是上等的丝绸,滑腻柔软,即使稍有动作也不会摩擦到伤口。
而外衫,为了不让她剧烈的动作只就披在了肩上。
“这里进客栈就几步路,请姑娘暂且将就一下。”紫苑说道。
“嗯!”明乐略一颔首,语气冷淡而疏离。
紫苑小心翼翼的扶着她下车,推开车门却意外发现那男子红衫白裘,依旧拢手站在车前。
紫苑的目光微微一闪,他已经举步挪到门口。
明乐骤然见他脸上鲜亮如初的笑容,心里就先是一警觉,本能往旁边错开他探来意欲扶她的那只手道:“我身上有伤,我自己下去!”
即使来不及在计划的时间之内痊愈,但至少也不能马虎,一定要让自己的伤势在这段时间内恢复到最为理想的状态。
机不可失,她能赌的也唯有这一次的机会!
那男子显然也是困惑,她竟会对自己的伤势如此在意,手下动作略一停滞的同时,身后的官道上突然传来大片急促的马蹄声。
第005章 你的企图是什么?
碎雪飞扬,十余骑快马风驰电掣而来。
领头的男子一身墨黑大裘,容色极盛,即使是隔着这样的距离,明乐还是能够一眼分辨——
那样的其余风度,那样的眉目表情,都不是其他的任何人所能模仿出来的。
也是直到了这一刻,她悬了许久的一颗心才算彻底踏踏实实的落了地——
所幸他平安无事,万幸他一切安好!
宋灏的出现有些出乎意料,但同时也在意料之中。
明乐的目光往远处微微一凝,伫立在马车旁边的红袍男子突然就跟着闪过一丝狡黠的光彩,果断的两手扶住她的纤腰一捞,将她安安稳稳的从马车上抱了下来。
然后就是一揽的同时,另一手都开自己身上宽大的轻裘,彻头彻尾将女子娇小的身子拢入怀中。
他的动作很快,并且如行云流水一般的自然,一气呵成。
最后便是语意温柔,拦着怀中少女宠溺的轻声道,“你身子不好,当心染了风寒!”
言语款款,情意绵绵,似是情人的耳语般细腻而体贴,让人觉不出丝毫的异样来。
瞬间那十余匹快马已经到了跟前。
马背上宋灏脸上的神色紧绷,显得十分疲累,但是出于自身敏锐的直觉,双方错键而过的时候他还是本能的侧目和那男子之间有个一个简单的眼神交汇。
那红衫的男子亦是微微一笑。
双方略一颔首,显然是对彼此的身份各自了然。
只不过,却无交集,很快的便是错键而过各奔东西。
“沿路的客栈和驿馆都有查过,也给掌柜的留了话,没什么线索。”柳杨忧心忡忡的看一眼路边的客栈,却是手下动作不停的控马前行。
“嗯!”宋灏淡淡的应了声,“那就继续往前找,不管是百里还是千里,总会留下蛛丝马迹的。”
伴随着远去的马蹄声,两人的声音都听不太真切,但是每一个字却也都清楚的落在明乐的心口,让她心中一时温暖又一时酸涩。
待到那马蹄声去了,红衫的男子才顺理成章的抖开遮掩在她头顶的轻裘,垂眸俯视下来,轻笑道:“如何?”
她这一个笑容,明显等看好戏的成分居多。
明乐却是不愠不火,面无表情的侧目看一眼他尤且搁在她一侧颈边的手指,嘲讽道:“不如何!除非阁下喜欢被人威胁操控的感觉。”
方才将他拢入怀中的那一瞬,这男子便留了后手,借助轻裘的遮掩,右手一直压在她颈边的动脉处,想来只要她少有异动,立刻就会被捏断脖子。
“咳——”男子略有尴尬的掩嘴轻咳一声,就是移开压在她颈边的手。
紫苑几个听着两人的对话都觉得莫名其妙。
男子挥挥手,示意他们安置行礼,然后依旧是亲自携了明乐进去。
这家客栈不大,一个二层小楼,七八间客房,加上后面一个小院子。
紫苑挑了楼上相对比较干净的三间房,明乐和那男子各一间,旁边紧挨着一间几个侍婢同住,方便夜间听候差遣,其他人则都安排在后面的院子里。
男子进店之后并没有在楼下多留,只吩咐了一声准备洗澡水就和明乐一前一后上了楼。
“楼上只有这三间客房还勉强像样一些,紫苑姐姐已经带人提前打扫过了,请爷您先看看中意哪一间?”青藤引了两人上楼,对那红衫的男子问道。
不出明乐所料,这人对衣食住行各方面的要求都十分苛刻,丝毫也不觉得麻烦,半掩着鼻子把三间房逐一打量之后指了最靠近里面的一间。
“是!请爷稍等片刻,奴婢们这就给您准备。”青藤对他的习惯明显是习以为常,顺从的屈膝一福,转身看向明乐的时候,刚一张嘴却就犯了难,小心的试着问道,“不知道这位姑娘如何称呼?”
看自家主子这举动,该是打算带着这女子一路同行了,这样就有必要知道对这女子该有的称呼。
明乐闻言刚要回答,冷不防那男子已经上前一步,拉了她的手踏进中间那间客房,一边随口吩咐道,“我在这小坐片刻,那边的房间快些给我整理好。”
显然,他并不想让自己的侍婢知道明乐的真实身份,更怕客栈里会有宋灏的眼线,所以连一个称呼上的漏洞都不肯留下。
“是!”青藤不敢多问,急忙应声,走前还识相的的给二人带上了房门。
那男子拽着明乐进屋,然后便没在管她,自己挑了张椅子坐下。
“所谓疑人不用,连自己的贴身侍婢都要这样防范,难道这疑心病也是皇室共有的通病吗?”明乐跟过去,她背上带着伤就没有坐椅子,而是直接在床沿上侧身坐了。
“这种事,你不是身在其位,是很难理解的。”对她的恶意挖苦那男子也不否认,只就云淡风轻的笑笑,笑过之后眼底神色才又多了几分调侃的意味,以下巴示意指了指之前宋灏离开的那个方向,道:“我原还真以为你会是个刀枪不入的性子,怎么,因为我让你和殷王殿下失之交臂,这就把持不住,说话也如此的刻薄了?”
明乐冷哼一声,别过眼去,不置可否。
那男子看着她的侧脸,脸上笑容却是慢慢凝结。
半晌,他起身走到窗前,推开一扇窗,面对外面苍茫的夜色负手而立,然后才一字一句的正色问道,“刚才在楼下,虽然是我制住了你不假,可是我感觉的到,并不是因为我威胁了你而叫你无从发挥,事实上,您自己也没想要拦下那人的对吧?”
他问,却是笃定的语气,根本没有给明乐反驳或者分辨的余地。
这个人对细微之处的把握当真是让人瞠目。
明乐暗暗心惊,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坦然的冷笑道:“我说过疑心病并不是件好事情,是阁下你多想了。”
“总是低估别人的智商,同样不是件好事情。”那男子没有回头,只就语气同样淡漠的说道,“我突然觉得你赖上我的车队似乎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