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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他并不是个能经得住大风浪的主儿,这会儿早就方寸大乱,半分冷静机智也没有了。
最后几乎是本能的,一个名字划过脑海,他突然眼睛一亮,扭头指着黎贵妃道,“是黎贵妃!是黎贵妃和老二联手做的!”
黎贵妃才刚刚从风尖浪口上的处境当中退下来,这会儿闻言,一颗心马上又提了起来,大声道,“太子殿下此话怎样?这和本宫有什么关系?本宫方才也不过说了两句实在话,你这就要倒打一耙来报仇吗?你自己要脱罪,难道就能这样颠倒黑白,把这盆脏水往本宫还有二殿下身上泼吗?”
她说着就胸口起伏气恼的厉害,放下茶碗起身对着老皇帝的桌案跪下去道:“皇上,太子说的这些根本就是子虚乌有,臣妾和他无冤无仇的,而且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会是臣妾这样一个妇人能够操控的了的?”
“黎贵妃难道你忘了,之前设计掳走摄政王妃侍女的可是你宫里的人。”纪浩桀冷笑,这会儿他已经坚定了一种信念——
一定是黎贵妃和纪浩渊在联手害他,也唯有这母子两人才有理由这样做。
哪怕不是他们,现在也必须一口咬死了他们,否则自己想要脱身都困难。
那个死了的宫女绿乔的确是黎贵妃的硬伤。
黎贵妃的嘴唇动了动,盯着纪浩桀的眼中满满都是怨毒之色,道:“太子你虽为一国储君,但是也不要血口喷人。这宫里的宫女后妃加起来有一万余人,谁知道他们都和谁是牵在一条线上的?绿乔虽说是挂名在本宫的太和殿里头的,难道本宫还要随时看着她拘着她,去管她都和些什么人往来吗?是知道她到底是替着谁在办事!”
“反正人都死了,现在是死无对证,随便你怎么说都行了?”纪浩桀道,“谁不知道肃王对本宫这个太子之位觊觎已久,于是你们母子就借今天的宴会做了手脚,意图诬陷本宫,让父皇误会本宫,最好是将本宫这个太子废了,然后就可以给老二腾地方了!”
“太子殿下您这是欲加之罪!”黎贵妃怒道,转而看向老皇帝的时候就泪流满面,“皇上,臣妾服侍您这么多年,臣妾是什么样的心思,肃王殿下是什么样的心思您还不知道吗?臣妾伺候皇上是本分,不敢居功,肃王也是尽心尽力的辅佐太子这个兄长,不敢有分毫的携带,如今却要受到这样的污蔑,臣妾真是心寒。今天无论如何也要请皇上查明此事,要不然臣妾母子可不是要被人戳着脊梁骨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了吗?”
她的哭相十分之优雅,虽然表现的愤怒至极,但是却无半分失仪之处。
可是快五十岁的女人还要扮出一副楚楚可怜的姿态,明乐只要想想就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父皇,这件事绝对和黎贵妃还有老二脱不了干系,父皇千万不要被她的花言巧语所迷!”纪浩桀道,死咬着不放。
他现在自己没有办法脱身,就只能拖一个人来垫背。
双方争执不休,老皇帝的脸色早就黑如锅底灰,把手边的茶碗往前面狠狠一扔,道:“全都给朕闭嘴,一个当朝储君,一个执掌后宫的贵妃,你们不要脸朕还要呢!”
纪浩桀连忙垂下头去告罪。
黎贵妃的哭声却像是被人掐断在了喉咙里,戛然而止,半晌,她才满腹委屈的小声道,“请皇上替臣妾做主,还臣妾一个公道!”
皇帝不语,目光阴鸷的在她和纪浩桀之间走了一圈。
纪浩桀苦于无奈,只能再给萧以薇使眼色。
旁边的太子妃有所察觉,干脆闭上眼,眼不见为净。
萧以薇柳眉微蹙,十分为难的模样,但是耐不住他几次三番的看过去,又怕这样下去被皇帝察觉了似的,只能硬着头皮再开口,“皇上,臣妾还是觉得这件事应该只是个误会。”
她走过去,把宫女重新端上来的茶递到老皇帝手上,服侍老皇帝喝了一口才道,“太子殿下如今已经贵为一国储君了,他何必多此一举做这样的事?什么比不得安心服侍皇上来的重要,皇上您说是不是?”
苏溪当初入宫也是老皇帝的继后,而纪浩桀则是出自前一位皇后陈氏膝下,生下来就册为太子,虽然最近几年在老皇帝的刻意纵容之下纪浩渊的势力不断壮大,但是老皇帝却还从没有公开表示过有另立储君的想法。
现在老皇帝的身子眼见着一日不如一日,纪浩桀都做了三十多年的太子了,难道还差这几日的光景吗?
老皇帝的面色有所缓和,冷哼一声:“什么也抵不过人心不足!”
萧以薇笑了笑,不再多言。
眼前的场面略微僵持了一瞬,老皇帝就再度冷了脸看向那周桐道:“你还是不肯说,到底是何人指使你的?”
“成王败寇,今日奴才形势失败,无话可说,请皇上处置吧!”周通道,脊背挺得笔直不卑不亢。
旁边一直捧着茶碗但笑不语的纪浩禹突然倾身过来,对邻座的明乐道,“本王总觉得但凡是个人就都会怕死,你说这个人他是真不怕死,还是假装的不怕死?”
“你考我?”明乐冷冷的斜睨他一眼,忽而玩味的笑了笑,道,“王爷若是想要知道,当场验一验不就知道了?”
这世上的确是有不怕死的人,更有对主子忠心耿耿肝脑涂地的好下属,可是这样的人并不好找,老皇帝虽然有足够的地位可以驱策这样的人,但是就他如今这番魄力,着实叫人不能恭维,至于萧以薇么——
她最多也就是起个推波助澜的作用,若是她的人,肯定成不了什么气候。
所以如果这周桐不是真的不怕死,那么他现在在皇帝面前一而再再而三的出言讥讽就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
他知道,他最终并不会死!
明乐的话音刚落,纪浩禹已经抖平了袍子起身对上座的皇帝拱手一礼道,“父皇,这狗奴才做了亏心事还这般理直气壮,实乃藐视皇权,也不把父皇看在眼里,现在姑且不论他私自盗取金箭意图不轨是犯了谋逆之罪,只就他顶撞父皇这件事上,儿臣就先觉得意难平。这样的奴才,若不是当众给他些教训,日后下头的人上行下效,岂不是要乱套吗?”
他说话的时候虽然可以摆正了神色,但是言谈之间还是颇多散漫戏谑的姿态。
老皇帝拧眉看着他。
萧以薇的眉心一跳,连忙道,“荆王殿下言之有理,可这毕竟是在大殿里,总也不能当众动刑吧?既然这死奴才嘴硬,皇上不如叫人绑去天牢言行拷问,没准真会有所收获。”
老皇帝迟疑了一瞬,看了眼纪浩禹,目光又移到萧以薇隆起的肚子上看了眼道:“你现在带着身子,还是眼不见为净的好,来人——”
“父皇!”纪浩禹却是无所畏惧,笑眯眯的出言打断,“天牢里头的那些莽夫没轻没重您是知道的,这件事的元凶现在就只抓到这一个,如果这人会有什么闪失,那太子岂不是要含冤背着这个黑锅一辈子了吗?”
纪浩桀闻言立刻灵光一动,对老皇帝道,“父皇,老三所言极是,这个奴才既然口口声声要维护幕后那人便是死不足惜,若是父皇唯恐冲撞了良妃娘娘的龙胎,大可以将此人交给儿臣亲自审问,儿臣保证天亮之前一定撬开他的嘴巴,让他招出幕后主使。”
两个人一唱一和,倒是很有几分的默契。
那一直无所畏惧的周桐闻言,脸上表情虽然没有明显变化,但是眼中却有不易察觉的一丝慌乱情绪一闪而逝。
老皇帝还在犹豫,萧以薇却是急了。
黎贵妃眼中精光一闪,主动起身请命道:“依照臣妾所见,太子殿下既然已经牵涉其中,就不宜再私下里审讯此人,皇上不如交给肃王审理,才不会有失公允。”
只要人落在纪浩渊的手上,哪怕背后的人不是太子,他们也有办法叫人改口咬死了纪浩桀不放。
只要纪浩桀一下台,那么下一任的太子人选就指定是要落在纪浩渊身上的。
黎贵妃的如意算盘打的甚为得意,身后单嬷嬷方才没来得及拉住她,这会儿焦急之余脸都青了。
然后果然就听纪浩禹笑道,“贵妃娘娘这话说的,方才太子不还指出是肃王和您设计找了这么个人出来陷害他的吗?这会儿人要是交到肃王手上,您就不怕他说不清楚?”
黎贵妃一愣,这才猛然发现自己此举不妥——
如果说之前皇帝只是怀疑纪浩桀,那么她这一站出来抢这个犯人,反而让老皇帝把怀疑的重心又偏了一半到纪浩渊身上,完全是惹祸上身。
黎贵妃的脸色一白,脚下就是一个踉跄,单嬷嬷连忙从后面过来扶住她。
纪浩禹的眸子转了转,还是一团和气的对皇帝道,“既然太子和大哥都不适合处理此事,父皇若是信得过儿臣,不如就由儿臣代劳?”
言辞之间并不急切,只是个商量的意思?
老皇帝的目光阴森森的盯着他,自然是越看不越不顺眼。
纪浩禹却半点也不自觉,仍是笑的一脸桃花风生水起,直气的老皇帝胸口发胀想翻白眼。
如果说纪浩桀和纪浩渊都惹了嫌疑不能沾染此事,那么纪浩禹——
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吩咐他去办事。
更何况——
这个人,他不能交到任何人手上。
几个人争抢的厉害,皇帝又十分的犹豫,眼见着场面焦灼,宋灏便知道自己添这最后一把火的时候到了。
他从容站起身来,径自走到大殿当中,对着皇帝遥遥的拱手施了一礼,淡笑道,“陛下,按理说这是你大兴国中的家务事,臣是个外人不方便谏言,可是既然这幕后之人曾有嫁祸本王的嫌疑,本王倒是不能袖手旁观了。良妃娘娘怀有龙种不宜见到血光,您让娘娘回避就是了,这里为了公允起见,还是应当当众公开重刑审讯此人,本王相信——酷刑之下,没有撬不开的嘴巴!”
萧以薇的心里一阵焦急,这会儿是当真后悔,不该牵扯上明乐的人了。
她本来是想一箭双雕,结果没想到却是因为这个而给自己惹了麻烦。
如果不是明乐的丫头被牵扯在内,这里就不会有宋灏开口置喙的余地,可是现在,他口口声声要为自己王府的人讨公道,老皇帝想要拒绝都不行。
区区一个人犯,瞬间就成了抢手的香饽饽的。
接个人你争我夺,互不相让。
老皇帝已经被逼迫到了死角,这个时候他若是还拦着不让审,那暗示的就太明显了。
心里权衡再三,他便只能点头,“吩咐人,准备刑具!”
“皇上!”萧以薇一急,用力抓着他的手。
“良妃娘娘,不回禀吗?”纪浩禹眨眨眼,笑的一脸关切。
老皇帝安抚性的拍了拍萧以薇的手,道:“你先回去吧,这里的事情朕会处理!”
萧以薇忐忑不安,这个时候她是决计不肯走的,可是眼下的情况又容不得她继续滞留,犹豫再三还是屈膝行礼:“是!”
荷露上前小心的扶了她的手。
萧以薇款步走下台阶。
纪浩桀的眼中闪过明显不安的情绪,突然扭头揪过那周桐的领口,恶狠狠道,“你还不快说?到底是谁指使你的?难道非要等到被动刑了才肯说吗?”
明乐看着他这一幕的举动,险些忍不住笑了出来——
这太子和萧以薇之间的互动真是太出人意料,来来回回好几次,纪浩桀就好像是把萧以薇当做了他自己的保护色一样,之前几次三番暗示萧以薇替他说话,这会儿见到萧以薇要走,就更像是个害怕失去庇护的孩子,顿时就慌了手脚,又走了一步蠢到极致的臭棋。
他这么神来一笔,萧以薇自然马上就借故止了步子。
纪浩禹微微含笑的同时连着翻了好几个白眼——
他的这位大哥,以前只觉得他不聪明,却没想到其实是蠢的有够可以的。
“你这是做什么?”老皇帝怒不可遏的直拍桌子,怒骂道,“你是不是真就心虚到这个地步,朕已经说了要审了,你还要动手,你到底是在怕什么?”
纪浩桀如遭雷击,猛地一惊,慌忙送开那周桐,回头看着皇帝冰冷的面孔,突然就慌乱无措起来,结结巴巴道:“父——父皇,我——”
老皇帝冷哼一声,对周桐道:“你是真要叫朕对你动刑吗?你若是现在想改主意还来得及,回头等他们把刑具搬上来,就什么都晚了!”
老皇帝的目光中满是警告的意味。
周桐看在眼里,像是痛心疾首一般又看了纪浩桀一眼。
纪浩桀的心头一震,刚要觉得不妙,却是已经晚了,就听那周桐大声说道,“殿下,属下为您办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今天本来已经做好独自承担一切的准备了,可是却没有想到殿下竟然这般无情无义,这么迫不及待的就要送属下去死!”
“你这说的都是什么鬼话?我何时叫你做了什么,我又何时叫你去死?”纪浩桀一下子跳起来,嘴角肌肉抽搐不止,不可思议的指着周桐。
周桐看着他,比之前面前皇帝时候的姿态更加无所畏惧,字字情绪道,“奴才没有完成殿下的嘱托,没能顺利利用金箭搬到骁骑营的军队是奴才的错,可是奴才也已经尽力而为,殿下您但凡是还有一丁点的宽仁之心,就不该这样的一再逼迫。怪只怪奴才瞎了眼,跟了您这样薄情寡义的主子,今时今日,既然殿下这样不念主仆之谊,也就别怪属下无义了。”
纪浩桀的嘴巴张的老大,几次想要开口打断他的话,但是他的语气很快铿锵有力,完全不给任何人开口的机会。
纪浩桀惊恐的退后一步,他当然知道周桐的这些话会引起怎么的连锁反应,他慌乱的看向皇帝,几乎是惊慌失措的大声陈情道,“父皇,儿臣不知道这个奴才在说什么,他这是病急乱投医,一定是他记恨儿臣曾经打骂过他,所以才故意说出这样的话来陷害儿臣的。”
老皇帝冷哼一声,冷着脸不说话。
周桐已经再度开口道:“皇上,今日奴才所谓全部都是太子殿下指使,若不是有太子殿下的身份作掩护,奴才等人也不能如此顺利的潜入宫中盗走金箭,陛下御书房里的密道,除了太子殿下,应该是不会有别人知道的吧?而且如果不是取道东宫,奴才们就算是插上翅膀也不可能避开宫中十万御林军的守卫来去自如。”
“你胡说!你胡说!什么密道?本宫根本就不知道御书房里有什么密道!”纪浩桀暴跳如雷的在殿中转来转去,目光扫见旁边侍卫腰间的佩刀就要去抢。
“拿住他!”老皇帝怒喝一声,紧跟着目光冷厉仍是对周桐道:“你说!一五一十都给朕把话说明白了!”
他和萧以薇原来做的局是要盗取玉玺,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最后却成了金箭被盗,当时他进门之后就意识到应该是那里的密道被人利用了,可是碍着有宋灏等人在场就没敢声张,哪怕是到了这会儿他心里也还有一半的疑惑——
周桐是他安排的人,那些带走雪雁的人也是出自他的安排,这些都没有错,可是为什么最后被盗的东西变了?他的密道还被人发现,并且御书房来还被弄成那副鬼样子。
两个侍卫一左一右的把纪浩桀挟制住,纪浩桀却不肯死心大吼大叫的挣扎。
皇帝已经不耐烦的一挥手,侍卫们立刻会意,撕了袍子堵住他的嘴。
“皇上,今日之事全是出自太子殿下的策划和安排,是他给了奴才等人皇上御书房里的密道地图,又借由东宫和皇宫毗邻之便把奴才等人带进宫中。”周桐没了后顾之忧,就慷慨激昂的继续说道,“并且殿下还命令一批死士掳劫了大邺摄政王妃身边的婢女,意图将事情闹大,到时候摄政王要维护他的自己人势必就要入宫和皇上理论,只要冲突一起,那么奴才带着金箭去骁骑营就是事出有因,可以顺利调遣军队入城,以护驾为名围困皇宫。倒是太子殿下他人在皇上身边,伺机而动,刺杀皇上。再嫁祸给大邺的摄政王殿下,他便可以名正言顺的接替陛下登上帝位。”
这一番说辞抛出来,连皇帝都目瞪口呆。
这一切的部署,严丝合缝,一环扣一环,丝毫的破绽也无。
到了这一刻,虽然明知道周桐是他自己安排下来的人,皇帝也几乎都要相信他所言的这一切都是真的,是太子策划了一场惊天阴谋,要借机窃取他的皇位。
黎贵妃听的浑身冷汗——
以前她只觉得这太子不堪大用,却没有想到竟会有如此心机?这一番布置下来,谁还敢说他庸碌无为?
而众人之中最为震惊的一个人则莫过于纪浩桀,本来他还一直挣扎着要打断周桐的话,可是听到后面却是目瞪口呆整个人都失魂落魄了起来。
这样的计划,如果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