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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乐递给她一个询问的眼神:“大白天的这么冒冒失失的,是出什么事了吗?”
“没?”雪雁下意识的回,赶紧收摄心神平复了呼吸走进来,“昨日喝了点酒,起晚了,所以就跑的急了些。”
说话间,神色还是有些不自然,目光总是不自觉的往长平脸上飘去。
长平的面色平静,始终如一,上前扯了一下她的袖子,调侃道:“怎么也不换身衣服再过来,一身的酒气,可别熏着王妃肚子里的小主子。”
“哦!是我疏忽了。”雪雁抬起手臂闻了闻自己的袖子,尴尬的扯出一个笑容,“那王妃我先去换衣服。”
“嗯!”明乐看她一眼,没说什么。
哪怕是见了长平之后雪雁也一直都心神不宁,恍惚着精神回去换了衣服,满脑子想的都还是长平的事情,一个没留神,鞋子都穿反了,好在是走了两步便觉得别扭,赶紧的就给换了。
雪雁回到主院的时候长平已经离开,她自己倒是为着方才冲撞明乐的事情颇有几分不自在,走上前去尴尬道:“王妃,方才是我一时失态——”
“一点小事,没什么。”明乐笑笑,对此却是不以为,只是望定了她道,“到底怎么回事?我看你怎么魂不守舍的?”
“没——没什么。”雪雁道,心里一直告诉自己是她多心想的多了,可是左右犹豫之下还是忍不住开口道,“王妃,奴婢只是有些担心长平。”
明乐闻言,瞬间警觉起来,刚刚递到手边的杯子顿住,看向她道,“怎么了?可是——她和你说了什么了?”
昨日下午雪雁和长平饮酒的事情明乐是知道的,不过却没有深究,这会儿也不由的重视起来。
“那倒没有。”雪雁道,眉宇间始终带着几分烦乱之意,又再仔细的斟酌了一下用词才道:“就是这次长安的事,王妃难道不觉得长平的反应很反常吗?自从在事发当场哭的晕死过去之后,这几日长平是不是平静的有些过了头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我自己想多了。我总觉得她对这个状态很不好,总觉得后头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会不会——会不会——”
雪雁说着就先自顾的慌乱起来,猛地一把握住明乐的手,神色惶恐,“王妃,您说长平她会不会想不开?可别是要做什么傻事,奴婢觉得长安的事,她是不该就这么放下了的。”
明乐的神色一黯,唇角扬起的弧度就跟着带了几分苦涩。
雪雁所谓的所傻事,其实两人各自都是心里有数——
长平的性子坚韧,是决计不会为了这事儿去寻短见的,可她和长安的感情却是胜过一切。
如今长安没了,于她而言只怕就会成为存留在心一辈子的死结。
如果她哭了闹了也还都好,现在她这般平静之下,明乐其实很确定——
她的心里是另有计较。
她不会放任长安就这么白白殒命的,她不哭不闹就只能说明在她的心里已经有了主意,甚至于连报仇的具体法子只怕都已经初具雏形的计划好了,此时她按兵不动,只能说明她在隐忍,在继积蓄力量。
对于长平的想法,从那晚在灵堂见过她之后明乐的心里就已经有了思量,只是没有点破罢了。
“她怎么可能放下。”思及此处,明乐忍不住深深的叹了口气。
“王妃您是说——”雪雁闻言就越发的慌乱起来,几乎是语无伦次道,“这可怎么办?长平的性子倔,她要是定了心意的事,只怕是连您的劝告都不会听了,她这是要做什么?”
这件事的始作俑者是苏溪,但要追溯本源的话,此时长平心里真正记恨的人——
则应该是纪千赫。
如果不是为着寻找这个所谓的生身父亲,如果不是顾念着这一重血脉情谊,长安怎么可能会栽在纪浩腾那么个草包身上?
再换而言之,若果不是有纪千赫的纵容和庇护,纪浩腾又怎么敢这样肆无忌惮的杀人害命?
这所有的一切的一切,都是纪千赫造成的。
“你放心吧,这事儿我心里有数,不会让她乱来的。”明乐道,就势拍了拍雪雁的手背聊做安慰。
“可是想要叫长平歇了这份心思怕也困难,眼下的这个处境,奴婢是真怕她会做出什么不计后果的事情来。”雪雁道,总归是掩不住心里的狂躁和不安。
“如果实在不行——”明乐思忖着开口,虽然她不想用这样的法子对长平,可是也不能看着她往死路上撞。
顿了一下,明乐便是定了心神,冷然道:“我让影二在盯着她了,回头实在不行的话就先用强制手段将她送回盛京去。”
为了不叫纪千赫去硬碰纪千赫这把尖刀,如是万不得已,也只能出此下策了。
哪怕是叫长平心里遗憾或是将来怨怼她都好,总也不能看着她往死路上撞。
雪雁听了这话,心里的感觉也丝毫都不觉得轻松,只是深深的看了明乐一眼,眼神越发忧虑了起了。
外面的雨一直都在断断续续的下,上午的时候本来稍见着缓和了些,过午之后天色就又暗了下来。
这几日整个京城里头风平浪静,除了皇位一直悬而未决叫一众的老臣寝食难安之外,其它几个能影响全局的重量级人物全都缩在自家的府宅之内深居简出,摆出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姿态。
纪浩禹那里,每天都能收到朝中几位元老递送过来的拜帖,可是他一概不接,全都原封不动的打回。
而纪千赫那里,这些人只就试探性的问过一次之后就连帖子也不敢随便往那送的。
总之不管暗地里是如何的波涛暗涌,这京城之地表面看上去还是风平浪静,一片朗朗青天。
荣王府。
纪浩腾夜不归宿,头两天戚夫人也没太放在心上,只当他是如往常一般出去逍遥,不知道宿在哪里寻乐子去了。
这样一过三天,连他身边的随从小厮也不见回来一个报信或者支取银两的,戚夫人这才着了慌,隐隐觉得事情不对,赶紧让赵妈妈吩咐人出去打探消息,把人给找回来。
荣王府的人手不少,但若是真说到办事效率自是要差了很多。
几乎出动了所有人手,冒着大雨把整个京城翻了个遍,足足找了两天都毫无踪迹。
戚夫人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几乎是方寸大乱。
到了纪浩腾失踪第五日的傍晚她整个人也如坐针毡,片刻也不安宁的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不住的看着院子里等着赵嬷嬷的消息。
身边丫头写画有些看不过眼的软声劝道,“娘娘稍安勿躁还是坐下来喝口茶吧,世子爷吉人自有天相,许是出城游玩了也不一定,您还是不要过于担心了。”
戚夫人此时正在气头上,哪里还能分辨什么好话坏话,当即就是一个巴掌扫过去,怒骂道:“现在音讯全无的是我的儿子,你却在这里说风凉话?你这贱人,安的是什么心!”
写画本来的确就是好意相劝,见到戚夫人动怒,忙是匍匐在地,哭着告饶道,“奴婢不敢,奴婢——奴婢只是担心娘娘的身体会吃不消,真的没有轻视世子爷的意思,请侧妃娘娘恕罪,娘娘恕罪!”
“恕罪?”戚夫人冷笑,突然怒不可遏的冲着院子里大声嚷道,“来人,去账房提了何佟出来,给我乱棍打死了。”
写画闻言就是眼前一黑,险些晕死过去,扑过去抱住戚夫人的腿大声告饶,“娘娘饶命,是奴婢说错了话,娘娘要罚就罚奴婢吧,不要迁怒我弟弟,奴婢就童儿那一个亲人了,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啊!”
戚夫人冷嗤一声,眼底神色一片冰凉狠厉,半分也不容情。
外面的婆子等了片刻,见她没有收回成命的打算就转身出前院传信。
“不——”写画吓得魂飞魄散,不管不过的瞥了戚夫人,直接扑入门外的雨幕中死死的拖住那婆子的腿不让走,凄声道,“别动我弟弟,求求你们了,别动我弟弟!”
戚夫人自己正在气头上,只想着拿人出气,这会儿见到写画竟敢公然顶撞她,一时半刻的也就顾不上旁人,走到大门口,面对外面滚在雨水里狼狈不堪的写画狠厉道,“既然你自己想死,那我今天就成全了你。来人,抬板子给,给我打!”
那婆子得令,冲院外喝了一声,立刻就又有四五个膀大腰圆的婆子披着蓑衣快步走进来,提了板子,两个人将写画按在地上,两个人轮圆了板子往写画的身上招呼。
另一个丫头写意搬了凳子到廊下,服侍戚夫人坐下,又沏了热茶毕恭毕敬的送到她手上,有了写画的前车之鉴,写意却是一个字也不敢多言,只就眼观鼻鼻观心的垂首立在旁边,大气不敢喘,唯恐受到迁怒。
写画惨叫连连,被外面倾盆而下的雨声混淆,听在耳朵里,有种别样凄冷阴凉的感觉。
戚夫人听了这声音却是觉得畅快无比,端坐在廊下慢条斯理的饮着茶水。
她身边婆子都是些心狠手辣的悍妇,下手绝不容情,短短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写画的下半身就被打的血肉模糊,血水被雨水冲刷着流到院子里,整个院子里的积水都被染上了一层浅浅的殷红之色。
写意在哪怕是远远的看着也忍不住双腿打颤,不知不觉的脸色就白的不像样子。
这么一通板子下去,远不是一个养尊处优的大丫头能受的住的,又挨了没几下那写画就是两眼一翻晕死了过去。
彼时外面大雨滂沱,拿水泼也是不管用了。
行刑的婆子谄媚的上前复命:“娘娘,这丫头真是个不争气的,才打了三十四下,这就晕死过去了?您看——”
戚夫人正借着那惨叫告饶声在找平衡,此时写画没了动静,她心里的不安和燥意就又漫上来。
手下正在拢茶的动作一滞,戚夫人的脸上突然就再度阴云密布了起来,回头一把将手中半凉的茶水砸在了写意身上,道:“小贱人,眼见着你们这一个个的尾巴都要翘上天去了是吧?茶水冷了也不知道换,这是存心携带本宫的是不是?”
写意是被吓的失了神,哪里还顾得上这些细节。
闻言就噗通一声跪了下去,还不待告饶,戚夫人紧跟着就是话锋一转,又轻曼的笑了一声出来道,“把这个丫头也拖下去,继续打!”
写意是个不经吓的,直接就翻了白眼。
“没用的东西。”戚夫人啐了一口,对立在台阶下头的婆子使了个眼色。
那爬走回忆,立刻快走了两步上来用力的掐着写意的人中把人弄醒,然后又就着给了两巴掌。
写意被打的晕头转向,转瞬也被拖了出去。
“娘娘饶命,娘娘饶了我这一次吧,奴婢不敢了,再不敢了——”写意的声音尖锐凄厉,比写画要刺耳的多。
戚夫人听了这声音,似乎更加快意了一些,脸上阴冷的笑容就越发的深刻了些。
两个婆子按了写意在地上,刚要招呼动手,就听的院外仿若鬼嚎的一声更加惨烈的哭喊声。
众人不觉得止了动作齐齐扭头看去,却见赵嬷嬷冒着雨疯了一般大喊着扑了进来。
“不好了——不好了——”她的声音粗粝又拔尖儿,听的人心里都跟着发抖。
戚夫人猛地站了起来。
下一刻,赵妈妈已经脚下一绊,扑倒在了门前的台阶底下。
她摔的有些重,一下子竟然没能爬起来,干脆就直接铺在地上,仰头对着台阶上的戚夫人悲戚道:“娘娘不好了,世子爷——世子爷没了!”
戚夫人如遭雷击,闻言身子猛地一震,却是半天没反应过来。
过来了好一会儿,她才面色狰狞颤声指着倒在血水里的赵妈妈道,“你说什么?你给本宫再说一遍?你说谁没了?”
“世子爷没了!”找妈妈道,一边说着就一边已经开始嚎啕大哭,“世子爷被人给害了,挫骨扬灰,连尸骸都没留下。娘娘,世子爷没了,没了啊!”
赵妈妈哭的哀痛,所有人都被她这番话骇住。
戚夫人的脑子里惊雷阵阵而过,然后在听到“挫骨扬灰”四个字的时候就端的眼前一晕,直接倒栽葱的从那台阶上滚了下来。
“娘娘!”几个婆子惊慌失措的要去扶人。
戚夫人本来的确是急怒攻心晕死了过去,可是这么蓦的往雨水一摔,一则疼痛一则是被冷雨给冲的,落地人也醒了。
从上头栽下来,她脸上手上蹭破了皮的地方不少,更是摔得七荤八素,浑身散了架一样,可是此刻她却全顾不得这些,只就趴在地上一把抓住赵妈妈的手,指甲尖锐,直接将赵妈妈的手掐的血肉模糊。
“你说什么?赵妈妈你说什么?你说腾儿他——”戚夫人道,话到一半就开始牙齿打颤,神色恐慌的再也说不下去。
“娘娘!节哀!”赵妈妈悲恸的用力点点头。
戚夫人闻言,又是一怔。
几个婆子七手八脚的将她扶起来,她却是木偶一般坐在冷雨里头一动不动。
赵妈妈在旁边声声泣泪的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
诚如宋灏之前所料定的那样,依着荣王府的那些饭桶和人手,哪怕那件事他根本就没有刻意掩藏,这些人也难以轻易查到,背后又是有人刻意指引,这消息终是落入了赵妈妈的耳朵里。
“娘娘,这可怎么办啊?”赵妈妈说完,不等戚夫人反应,就先兀自捶着地面痛哭了起来。
纪浩腾是荣王府的世子,纪千赫百年之后,他就是这个王府延续下去的希望,也是戚夫人后半辈子的指望,至于他们这些做奴才的,那就更不用说了。
纪浩腾没了,与他们而言那就等同于是天都塌下来了一般。
戚夫人听着这话,眼泪制不住的往外滚,可是混合着铺天盖地落下来的雨水,却是分辨不清。
就在满院子的人哭的哀痛欲绝的时候,她却突然一把扔开赵妈妈的手,踉跄着起身朝院外奔去。
然则方才她从台阶上滚下来的时候摔的不轻,不过才迈出去一步就又扑倒在了被血水染红的水洼里。
“娘娘!”几个婆子仓皇扑过去扶她。
“滚开!”戚夫人面色狰狞的甩开几人的手,又爬起来往外奔去,一边大嚷着,“来人,给我把府里所有的侍卫都叫来!”
赵妈妈恍然明白了她的意图,大惊失措,连忙扑过去抱住她的腰将她拖了回来,道:“娘娘,不能,不能啊!那大邺的摄政王位高权重,又被视为上宾,您这样公然找上门去挑衅也得不了好处,是要吃亏的啊!”
“杀人偿命,他们杀了我的儿子,我要他们血债血偿!”戚夫人狂躁的大声道,面目狰狞,眼睛圆瞪,仿佛是要把满腔的怒火都从眼珠子里瞪出来一样。
“娘娘,您先冷静冷静,您这样真的行不通啊。这件事已经过去五天了,当时可是世子换了西城门的守卫,这么大的事,荆王怎么可能不知道,他这分明就是有意纵容。如今城里又是荆王做主,就算您这占着理呢,找上门去,也保不准是要被他们串通一气来算计的。”赵妈妈道,生怕一个劝不住就叫戚夫人冲动行事,于是语速飞快,说着就是话锋一转,用力的握着她的手,道,“王妃,您与其是上门去和那些人说理,还不如去找王爷。世子爷可是王爷的独子,王爷知道了一定不会坐视不理,只要有王爷出面,您还怕不能替世子讨回这个公道吗?”
戚夫人本来还在竭力挣脱她的手,闻言才略有几分冷静了下来,眼中光影灼灼,阴着嗓音道,“那还等什么?去备车,我要出城去见王爷!”
“快去备车。”赵妈妈不敢怠慢,连忙扯着嗓子吩咐下去。
几个婆子半拖半抱着戚夫人回房换了身丧服,然后重新整理了头发,发间饰物除去,只别了朵白色的绢花就听下头的人来报,说是马车准备好了。
戚夫人的一直任由着几人摆弄,一张脸上表情始终狰狞,带着强烈的恨意,闻言就是杀气腾腾的冲了出去。
马车颠簸在大雨当中,走的很快,车厢颠簸,若在以往戚夫人是可定要抱怨的,这一天她却是什么反应也没有,只剩下眼中熊熊火光闪烁,看的旁边的赵妈妈的都是心里一阵一阵的发冷。
雨天泥泞,城外的路不好走,再加上纪千赫的别院不准外人随便进去,赵妈妈其实已经做好了在树林外头就被拦下来的准备,然则出乎意料,这一路走下来竟是出奇的顺利,并没有遇到任何的阻碍。
而她们所不知道的是自从得了纪千赫的吩咐,庄随远就已经传了命令下来,这几天如果是荣王府的马车过来一律放行,不必阻拦。
纪千赫的别院戚夫人还是第一次来,相较于纪浩腾的不知好歹,她却是要识时务的多,下了马车就直接在门口朝着大门的方向跪下。
赵妈妈去敲门,通禀了来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