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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时都徘徊在生死边缘的人,还有什么资格去奢望别的?
一旦她回头,姜家和苏家两家的下场姑且不论,只就纪千赫也要时时记挂着她的生死,与其要他在得而复失的绝境中再走一遭,还不如就让他将她作为一个薄情寡义的骗子给就此淡忘了。
只是她没想到的是,这个男人虽然心怀天下,可是在这件事上却是那样的看不开,郁结于心几十年都不肯放下。
而当年待她终于找到法子清了自己体内毒素的时候,五年时间的阻碍,万事都回不去了,她也只能接受了这样的身份对调,以“姜清苑”的身份继续走下去。
相较于他的肆意狂傲,她则是有太多的牵挂和顾虑,姜家的生育之恩,苏家的养育之恩,两重重担压下来——
其实她曾经一直向往的自由根本从来都是遥不可及的东西。
她在他面前肆意放纵自己本心的那一段日子,只是为了了却自己此生遗憾,却没有想到阴错阳差,最终却会是演变成了这个样子。
姜清苑?这是何等的运气,会叫她与这样一个女人生成了姐妹?
断她姻缘,毁她一生不说,还害的她养父一家家破人亡。
“这样说来,这一切根本就是那个女人一手促就?”这样的事情虽然匪夷所思,但是如今种种迹象显示,却是叫人想要不信都难,庄随远面色郁郁的开口,神情语气之间都带着强烈的愤怒情绪,“从一开始根本就是她对王爷存了不轨之心,所以设计逼迫大小姐你离开,然后借用了你的身份。当年她说是你自愿与她交换身份来戏弄了王爷,实则全都是一面之词编排出来的谎话,为的就是用这样的理由来挑拨了你和王爷之间的关系,叫你们就此结怨。”
纪千赫是个骄傲大于天的人,姜清苑就是抓住了这样的漏洞知道他轻易不会去向一个诓骗了他的女人低头,所以才横加利用。
当年纪千赫一眼看穿了她并非是和自己朝夕相对的那个苏溪,她就用了这样的谎言在纪千赫心中埋下了仇恨的种子,同样让他也厌弃了苏溪。
就为了她的一己之私,这个女人竟然就能翻天覆地做了这么多的事情出来?
明乐想着也觉得好笑:“怪不得左司巫医会认为母后当年是故意假装棋艺不精而在棋局上让着他的,原来后来与他对弈赢棋的人早就换成了自幼就棋艺了得的姜家之女姜清苑。”
只是因为这样的事情太过匪夷所思,所以纪千赫和左司老头儿那些人全都没有往这方面想。
听了这话,宋灏也才一个机灵回过神来,喃喃道,“怪不得我从来就没见识过母后的棋艺。”
姜清苑棋艺高超尽得姜老将军真传,这是众人皆知的,而为了隐藏身份,这么多年来苏溪却是不碰棋盘的,宋灏就只当她是活在勾心斗角的宫廷之中而失了对弈棋盘的兴致,却从不曾想过,他的母后是真的不通棋艺。
这个女子才是每每与人对弈就喜欢扑到棋盘上耍赖的苏溪,只是如今,那份天真无邪的心境只怕也离了她太远,再也寻不回来了。
宋灏也是到了这个时候始才知道纪千赫一直习惯用白子的习惯到底是从何而来,他是要一直在用这样的方式来缅怀一个人的。
“原来如此,原来这么多年都是我误会你了,我多蠢呵——”这样一个惊天隐秘被掀了出来,而此时的纪千赫却是全然没有了追究的心思,她握了苏溪的手压靠在自己的胸口,再开口时嘴唇都在忍不住的微微发抖。
“苏溪!”他说,“是我的一念之差让你受了这诸多委屈,我不再奢望你能原谅我,哪怕苏家的事并非是我所为,可是我对你也的确是犯下了太多不可饶恕的过错。你还是忘了我吧,忘了就不会再有那诸多纠缠和痛苦,日后你有儿孙满堂,虽然不是我给你的,那却是一直都是你想要的生活,好好的活下去,也算是替我了结此生遗憾。”
他手上的力道也开始逐渐的把持不住,手指一松,险些就从苏溪的手上滑落,却又赶紧提了力气再勉强的捉住。
感觉到他手上逐渐逝去的温度,苏溪突然有些警醒了起来。
当年诸般事情她一直都知道是姜清苑所为,她对纪千赫的所有的仇恨都源自于他对苏家人下的狠手,如今真相揭开,却原来竟是误会一场。
可是她——
却亲手给他了致命的一刀。
“纪匀!”心中万般情绪起伏不定,到了这会儿她一直压抑了许久不叫自己表露出来的情绪突然于一夕之间决堤,眼泪滚落,砸在男人虚弱苍白的脸颊上,她突然就遏制不住恐慌的哭了出来,用力抱着男人的身体拢入怀中,大声道,“我不知道,是我误会你了,纪匀是我错了,当初没有回头来寻你都是我的错,你起来,你不要睡!你允诺我的许多事情都还没有兑现,你不能对我食言的。你说要带我鲜衣怒马肆意天下的,你说你要带我去看这山河壮阔,走遍大江南北每一寸土地的。纪匀,你答应我的,你说过的话不能不算。你答应要给我的生活要给我的未来,你不能就这样放手不管,我是想要儿孙满堂,可是这一生错过了没能与你享受白头,就是我此生永远都无法的遗憾了。纪匀,你就是你,其他的任何人都不能取代。你忘了,那晚你答应我的,待到来日再回来京城这里,你要铺就十里红妆娶我的,现在我回来了,我要你活着娶我,你不能再放任我不管了。”
众人印象之中的姜太后一直沉稳持重,甚至是凌厉霸气的,看着她此时惊慌失措哭的仿佛一个孤弱无依的孩子,顿时叫人心中百味陈杂,胸口堵的厉害。
明乐和长平几个女子看着,都不觉的红了眼眶,绿绮更是抿着嘴巴站在那里,眼泪也在吧嗒吧嗒的跟着掉。
“别——别哭!”她的泪水止也止不住,落在纪千赫的脸上,又再滚落下去。
纪千赫是头次见他落泪,想要抬手去擦她的脸上的泪,却是提不起丝毫的力气,只能恐慌而不忍的看着她,到了后面竟是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
宋灏心中不忍,对柳扬使了个眼色。
柳扬走过去替纪千赫把脉。
宋灏也跟过去,蹲下去用力揽住苏溪的肩膀,声音酸涩道:“母后——”
安慰的话,却是不知道该是如何说出口。
纪千赫和苏溪身上的双生蛊谁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现在纪千赫眼见着是不行了,可是苏溪却无半分异样,但宋灏却是不敢掉以轻心。
柳扬握了纪千赫的手腕,刚要替他把脉,却已经觉得他的手臂慢慢软了下去。
苏溪一慌,声音突然拔高,又再颤抖着唤了一声:“纪匀?”
两个字里却是包含了太多的恐惧和不确定。
然则纪千赫却是气若游丝,用了最后的力气对她缓缓摇了下头,“别——费力气了,你——你若是愿意,我——答应你的事,都留待来世——还——”
“不!”苏溪抬手压住他的唇,刚刚止了一瞬间的眼泪再次涌了出来,她用力的摇头,“我不要什么来世,人海茫茫,这一辈子我们遇到了都犹且又错开这么多年,来世我若寻不见你该怎么办?纪匀,没事的,你不会有事,我们去找左司伯伯,他会有办法,他一定有办法的!”
苏溪说着就一把用力握住宋灏的手,道,“灏儿,快去备车,我要去药庐,快去备车。”
宋灏见她这般模样,也是心疼的厉害,点头刚要应下,旁边的庄随远已经道,“还是我去吧!”
这里是纪千赫的地方,凡事他都比较熟悉。
宋灏也没逞强,只就寸步不离的守在姜太后的身边,以防万一。
柳扬捏了纪千赫的手腕细细把脉,正在听的仔细的时候,忽而听得一个女子凌厉的声音道,“果然是你!”
这厅中的气氛低靡半天,这一声就未免显得突兀。
众人俱是心神一敛,齐齐循声望去,却见本该一直跟在长平身边的芸儿不知何时竟然已经摸到了院子里,从守在那里的侍卫中间揪住一人,拽着她的手腕就要往外扯。
那人穿一身普通的侍卫服,帽檐压的极低,遮住了整个的眉眼,只是下巴尖尖,若是放在人群中可能还不显眼,这会儿被单独点出来,就能很明显的分辨,那当是个乔装的女人的。
其他人一时茫然不明所以,纪浩禹却是心中有数——
他留了芸儿跟在身边,就是为的这个作用。
芸儿的情绪十分激动,一把就将那人头上的帽子打落在地,露出一张众人所熟知的脸孔。
是——
失踪多日不见踪影的单嬷嬷!
单嬷嬷的神色有些怪异,她的注意力本来也正集中在那厅中两人的身上,一时分神却不想会被芸儿揪了出来,这会子正当恼怒的时候,可是众目睽睽之下却是无所遁形。
“你怎么会在这里?”庄随远刚好备好了马车从前院过来,见到她不由的警惕质问。
单嬷嬷的目光在众人身上掠过一遍,却无半分的恐慌和不自在,只就冷声反问道,“我如何就不能在这里了?”
单嬷嬷已经被判定为是姜清苑的人,庄随远见到她就是新仇旧恨一起涌上来,满面杀机的冷声道,“给我把她拿下。”
侍卫们正待要上前拿人,芸儿却终究还是不忍,一步抢上前去神色乞求的看着纪浩禹道,“王爷,给她个解释的机会。”
哪怕单嬷嬷对她真的没有半分情义在,可是这么多年的相依为命也叫她养成了习惯。
纪浩禹的嘴角噙着一丝冷淡的讽笑,没有做声。
他倒是想要听这单嬷嬷的解释,可是怕就怕对方不肯买账。
“那个女人她人呢?是不是也在这里?”庄随远却没有那样的好脾气和耐性,直接就开口问道,说话间就是警惕的四下里扫视了一圈,唯恐还有人趁乱藏在附近。
单嬷嬷看他一眼,也不过冷哼一声道,“你还有闲心在这里管别的事?还是赶紧进去给那两人收尸吧!”
想到纪千赫的现状,庄随远就是勃然变色,迟疑了一下还是进了屋子。
芸儿听得单嬷嬷这般冥顽不灵的口气,就是心如刀绞,仿佛是最后一直勉强自己保留的一线希望也瞬间破灭了一般,她浑身的血液有些冷凝的慢慢回头,目光悲切的看着单嬷嬷道,“舅母,你真的是苏皇后安插在黎贵妃身边的暗桩吗?”
单嬷嬷只就面无表情的看了她一眼,似是压根就没想作答。
就在这时忽而听得一个女子讽刺的声音道,“或许你应该直接问她,她到底是不是就是那个女人!”
彼时宋灏正陪着苏溪,不得空,却是明乐听了院子里的动静走了出来。
她这话说的突兀,纪浩禹一口气提不上来,眉头已经紧皱了起来。
单嬷嬷的眼底也有一瞬的幽光闪烁而过,随后却又以惊人的速度恢复正常。
明乐站在门口的台阶上,居高临下的冷眼看着她。
单嬷嬷也不心虚,同样神色冷静的回望过来。
芸儿还在为明乐方才的话心中生疑,就忍不住道,“摄政王妃,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长平和纪浩禹等人也都是一肚子的疑虑,不过因为身份特殊的缘故却是不想去主动触动这个禁忌。
“如果我得到的消息不错的话,当年单嬷嬷是在黎贵妃入宫不久就求了恩典出宫嫁人去了,在夫家整整十二年和宫里都再没了来往,她回宫则是十四年前。那个时候刚好是姜清苑,哦,也就是你们口中所谓的苏皇后仙逝的第二年。时间上这样的巧合本来是没什么,可是如今你牵扯到了这么多的事情当中,综合分析起来,就不能不叫我起疑了。”明乐道,也不试图去分辨她的神色或是搜寻破绽,只就用了一种十分平稳的语气在陈述事实。
芸儿已经听懂了她的言下之意,闻言就是一个踉跄后退了一步,思忖之后便是坚定的摇头道,“我舅母本来就是黎贵妃的陪嫁丫头,难道黎贵妃会不认得她吗?这件事绝不可能!”
“中间隔了十二年,当初二八年华的少女,和后来历尽风霜年近三十的妇人比较起来,若是在容貌上会有三两分的差异也不奇怪吧?”明乐反问。
芸儿想了一下,还是摇头,“我舅母和当年的皇后娘娘样貌迥异,这绝对不可能。”
不仅仅是样貌上的问题,芸儿更不信的是一个养尊处优曾经贵为一国皇后的名门闺秀会甘于屈从到宫里一个宠妃的身边为奴为婢听从差遣。
若在明乐以往的逻辑里,这样的事情的确是叫人很难相信,可是时至今日,在见识了姜清苑那女人的一系列作为之后——
她倒是觉得任何事情发生在那个女人的身上都不奇怪了。
纪浩禹听着两人之间的争辩,一直紧抿着唇角不予置喙。
他不插手,明乐更是乐见其成,便是冷笑一声道,“是啊,他们的样貌虽然千差万别,可是她却有本事假扮了本王妃的母后暗算阿灏又暗杀梁旭。这普天之下能迷惑的了阿灏和梁旭的人,除了她,我可想不出还能有第二个了。总不至于是母后她自己穷极无聊,所以才和外人串通起来算计了自己的儿子解闷的吧?”
当初宋灏说是见过姜太后,因为时值傍晚光线不好,那人的脸他只大略的瞥见三分,但是身形却是极为相近的,而至于梁旭——
明乐并没有详细解释,只就扬声道,“梁旭,我们在这里口说无凭,你自己出来认认人吧!”
单嬷嬷的眼底闪过一抹厉色,这一次脸上表情终于是完全无法隐藏。
雪雁扶着梁旭从一处树木繁茂的小径上慢慢走出来,梁旭是大病初愈,身体还没有恢复好,因为之前失血过多的缘故,此时整张脸上的颜色就显得十分寡淡,而脖子上还缠着厚厚的绷带。
看到单嬷嬷其人,梁旭的眼中就瞬时迸射出凛冽的杀意来,道:“王妃,就是她!当日属下虽然中了她的迷药,但是在晕死过去之前还是看的分明。当时她假扮太后娘娘倒在巷子里的时候就只露了下半张脸,奴才没看见她的五官,但是只从脸型和身形上分辨,绝对是和太后娘娘如出一辙,所以属下才会一时大意叫她钻了空子。这人的样貌虽然一眼看去和太后娘娘千差万别,可是如果利用得当的话,却是可以乱真的。”
虽然说是改变一个人的五官根本不现实,但是明乐的心里已然有了判断,也懒得再去费心计较她是怎么做到的。
听了梁旭的话,众人心中惊疑不定的同时就都开始暗暗观察起单嬷嬷的体态面容来,之前没人提及还不觉得,这会儿有针对性的一看却果真是大出意料之外。
芸儿和绿绮等人对姜清苑和苏溪两人都不熟悉,但纪浩禹和长平观察之下却是不由齐齐的变了脸色。
“真的是你?”长平一个箭步从台阶上奔了下去,指着单嬷嬷道,“就是你设计杀了我的大哥的吗?”
单嬷嬷是没有想到她亲自出手居然都没能灭了梁旭的口,恼羞成怒的同时就是目色一寒探手要去抓长平的喉咙。
“当心!”绿绮惊呼一声,扑过去拉了长平一把。
单嬷嬷一下抓空却没再去管长平,而是趁着众人不备直接往厅中奔去。
“快拦住她!”明乐厉声喝道。
然则不曾想这所谓的“单嬷嬷”还是个练家子,就愣是叫她闯了进去。
彼时苏溪和庄随远正扶着纪千赫要往外走,冷不防见着一道人影扑过来,又听得明乐的呼声,几人都是大为警觉。
单嬷嬷闯进门去,直扑的就是苏溪,手中翻转就从袖口中抛出一片青褐色的烟雾。
如果明乐的猜测不错的话,这人应当就是那个隐藏在幕后到底用毒高手。
宋灏的心头一跳,忙就要抢上前去护住苏溪,然则苏溪的动作较之于他更快,已经将纪千赫放他手边一推,同时一步上前,竟就是不避不让直迎着那道雾气凑了上去。
“太后娘娘,那雾气有毒。”柳扬在后面低吼一声。
苏溪却是置若罔闻。
今日她也穿了一身黑色的广袖袍子,只见她袖间一晃一拢,那毒雾便奇迹般的在她的操控之下去了大半,而下一刻,两个女人错肩而过的那个间隙她便是袖子一抖,直接又将收入袖中隐藏的毒雾往单嬷嬷脸上甩去。
单嬷嬷的神情大骇,原是要对她下杀手的,此时却是被这毒雾逼迫不敢硬碰硬,顺势就往旁边闪身避过,退了好几步。
苏溪回头,这才从腰间摸出一个小瓷瓶抛给宋灏,短促的吩咐道,“每人呑一粒下去。”
而此时她自己面前的毒雾散尽,她的人却是面色如常安然无恙。
宋灏一声不吭的倒出瓷瓶里的药丸,喂了纪千赫一颗,自己和庄随远也各自吞了一粒。
单嬷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