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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举《古意》六首:
争传婺女嫁天孙,才过银河拭泪痕。
但得大家千万岁,此生那得恨长门。
这组诗皆为废后而咏,在废后则为婚变,在世祖实同休妻。前两句写立为皇后不久即遭废弃。第三句的“大家”古代多指皇帝,也是一种尊称,末句用汉武帝的陈皇后失宠后别居长门宫典故。世祖只活到二十四岁。意思是说,但愿皇帝能活到长寿,自己虽被废而仍无怨恨,从反面哀悼世祖之不永年。孟氏说:“措词忠厚,是诗人之笔。”
豆蔻梢头二月红,十三初入万年宫。
可怜同望西陵哭,不在分香卖履中。
这是说,自己本是最早作配帝王,至世祖卒时,已幽居别宫,《顺治帝皇后朝服像》轴。无法参加送终之事。西陵原指曹操陵墓,分香卖履也是曹操遗令中语,意即自己只能望空而哭,却不在拜祭之列。
从猎陈仓怯马蹄,玉鞍扶上却东西。
一经辇道生秋草,说着长杨路总迷。
陈仓即今陕西宝鸡,秦文公曾游猎于此。张杨为秦国旧宫名,汉代修饰后而为行宫,因宫有长杨树而得名。诗意是说,自己最初原曾承受恩宠,骑着宝马随从世祖出猎,游憩行宫,后来却被废弃。至今不堪回首。
玉颜憔悴几经秋,薄命无言只泪流。
手把定情金合子,九泉相见尚低头。
此言生前失宠多年,每自流泪,而世祖至死不肯回意,一旦九泉相见,犹得低头。这几首都是诗人忠厚之笔。
银海居然妒女津,南山仍锢慎夫人。
君王自有他生约,此去惟应礼玉真。
古代帝王陵墓中,灌水银以像海。史言废后性妒。(妒女津典出段成式《酉阳杂俎》十四)汉文帝窦皇后因病失明,文帝乃宠爱邯郸慎夫人,诗中慎夫人比喻董鄂。意为生时既不能与帝同室,死后又不能同穴,能同穴的为慎夫人,即董鄂死后犹承世祖恩念。玉真指仙人,意为他生之约既属别人,则自己死后惟有修行以求成仙而已。
珍珠十斛买琵琶,金谷堂深护绛纱。
掌上珊瑚怜不得,却教移作上阳花。
这一首很可疑,孟氏以为(一)或废后非亲王女,由侍女作亲女入选,为世祖所恶。(二)或董鄂实出废后家,由侍媵入宫。我意前两句指世祖对董鄂之倾心与偏宠,末句似用白居易《上阳宫人》典,意思是废后为孝庄太后侄女,身世高贵,如掌上明珠,只因董鄂而不得世祖爱怜,落得与上阳宫人同一命运。这组诗既为废后而作,董鄂只是陪衬而已。
梅村又有《七夕即事》四首,今录二首:
羽扇西王母,云薛夜来。针神天上落,槎客日边回。
鹊渚星桥迴,羊车水殿开。只今汉武帝,新起集灵台。
花萼高楼迴,岐王共辇撸А;茨系の词欤昧胧髑铩!
诏罢骊山宴,恩深汉渚愁。伤心长枕被,无意候牵牛。
孟氏虽力辩董小宛无入宫事,但未曾怀疑董鄂妃的来历,所以,他以为《七夕即事》单纯咏世祖以襄亲王博穆博果尔之丧,暂停册立事,至陈垣氏撰《顺治皇帝出家》文,对“羽扇西王母”及“花萼高楼会”等句,以为皆隐约指世祖纳弟妇事;又以为清世宗讳言董妃火化及设道场事,“非讳其事,直讳其人耳”。这是很有见地的。由此试作进一步的探讨。
薛夜来为三国魏文帝宫人,本名灵芸,妙于针工,虽处深帷之内,不用灯烛,裁制立成,有针神之称,故文帝非薛氏所缝之衣不穿。羊车为宫内所乘小车。这首诗从前六句看,似只形容妃嫔之受厚宠,但末两句“只今汉武帝,新起集灵台”,却是皮里阳秋。
第三部分可怜千里草 下
唐张祐名篇《集灵台》:“日光斜照集灵台,红树花迎晓露开。昨夜上皇新授箓,太真含笑入簾来。”杨贵妃本为玄宗子寿王妃,后由玄宗命她先为女道士,再纳为贵妃。唐人常以汉武帝借喻唐玄宗,杨、董之入宫承宠,在伦常上都是渎乱的,故另一首又有“沉香亭畔语,不数戚夫人”句。
下一首开头的“花萼”两句,结末的“伤心”两句,皆用唐玄宗与其兄弟典故,这固然可解为世祖对襄亲王的痛悼之情,但如结合拙文上篇所叙隐事看,显然有所影射,易言之,仍是不脱艳情诗格局。
梅村的《清凉山赞佛诗》四首,笔意尤为闪烁,程穆衡笺云:“为皇贵妃董氏咏。《扈从西巡日录》:‘五台山大塔宝院寺,明万历戊寅,孝定皇太后重建,有阿育王所置佛舍利塔、文殊院塔。’知历来后妃皆有布造。贵妃上所爱幸,薨后命五台山大喇嘛建道场。诗特叙致瑰丽,遂有若《长恨歌序》云尔。”
下面选录第一首:
西北有高山,云是文殊台。台上明月池,千叶金莲开。
花花相映发,叶叶同根栽。王母携双成,绿盖云中来。
汉主坐法宫,一见光徘徊。结以同心合,授以九子钗。
翠装雕玉辇,丹髹沉香斋。护置琉璃屏,立在文石阶。
长恐乘风去,舍我归蓬莱。从猎往上林,小队城南隈。
雪鹰异凡羽,果马殊群材。言过乐游苑,进及长杨街。
张宴奏丝桐,新月穿宫槐。携手忽太息,乐极生微哀。
千秋终寂寞,此日谁追陪。陛下寿万年,妾命如尘埃。
愿共南山椁,长奉西宫杯。披香淖博士,侧听私惊猜。
今日乐方乐,斯语胡为哉?待诏东方生,执戟前诙谐。
薰垆拂黼帐,白露零苍苔。吾王慎玉体,对酒毋伤怀。
清凉山即山西五台山。双成指董双成,传说为西王母侍女,和另一首“可怜千里草,萎落无颜色”皆隐喻“董”字。全诗先从五台山说起,而以金莲花叶,同根映发引起董妃,下面渲染董鄂之受厚宠。携手太息,乐极生哀,暗示董妃已预感寿命不长,日后何人能追陪左右,只望将来能共处一地。孝献端敬皇后(董鄂妃)神位。“披香淖博士”云云披香为宫殿名。以药石消冰,古为方士之术,称淖水,淖溺。,似是写方士窃听而惊异,“待诏东方生”亦指方士或弄臣,可能隐喻僧人,陈垣文中记僧溪等曾作诙谐语。吴诗所写都是半虚半实。“陛下寿万年,妾命如尘埃”,写董妃的密语,微似《长恨歌》中“夜半无人私语时”。董妃卒于顺治十七年八月,年二十二。次年正月,世祖亦逝世,陈维崧《读史杂感》故有“玉柙珠襦(贵族的殓服)连岁事,茂陵应长并头花”语。梅村则是逆写,“千秋终寂寞,此日谁追陪”者,实是说,董妃逝世四月后,又追陪世祖于地下了。
董妃之死,确给世祖以极大的打击,最终虽未示寂于清凉山,但一度确有出家的念头,并且连头也剃了,后经孝庄和汤若望的劝阻才始中止。最后死于痘症(天花),遗诏中胪列自己许多罪状,其中一条,就是对董妃“丧祭典礼,过从优厚,不能以礼止情,诸事踰滥不经”。这未必为世祖本人意愿,而为孝庄及四辅臣所指使。世祖之废第一后,孝庄是不赞成的,因而董鄂之受殊宠,也必为孝庄所嫉忌。爱情上的纠结,又加强了他的宗教感情,吴诗即以两者为针线。
顺治御制董鄂妃行状及哀册之一。
邓之诚《清诗纪事初编》卷五,记李天馥《古宫词》“日高睡足犹慵起,薄命曾嫌富贵家”,以为“明言董鄂先入庄(亲王)邸。”钱仲联《清诗纪事》云:“毛奇龄《长生殿序》称应庄亲王世子之请,作《长生殿》院本。盖正以杨妃先为寿王妃暗示董鄂先入庄邸,然则汤若望所云满籍军人者,或当为庄亲王矣。”按,庄亲王名博果铎,为世祖侄辈,生于顺治七年(一六五〇)。顺治十三年册立董妃时,他才七岁,所以从年龄上看就不确,或因博穆博果尔与博果铎名字易混之故,但也见得后来学者对董鄂入宫的途径,怀疑者很多。
第四部分董鄂妃入宫疑案
前面说过,清世祖以六龄童而登帝位,原是宫廷政变的产物,多尔衮死后,他才亲政,年仅十四岁。当时郑亲王济尔哈朗还拥有辅政之名,世祖鉴于多尔衮的擅权,便摆脱济尔哈朗的干预,《汤若望与顺治帝》油画像。谕令内三院:“以后一应章奏,悉进朕览,不必启和硕郑亲王”(《清世祖实录》)。说明他不想再做影子皇帝,也反映他少年时的性格。据僧人木陈忞《北游集》所载:“上龙性难驯,不时鞭扑左右。”当时在北京的耶稣会教士汤若望也说:“他心内会忽然间起一种狂妄计划,而以一种青年人们底固执心肠,坚决施行,如果没有一位警告的人乘时刚强地加以谏止时,一件小小的事情,也会激起他的暴怒来,竟致使他的举动如同一位发疯发狂的人一般。”杨丙辰译魏特《汤若望传》。这种性格,和他当年在关外的父亲正有一脉相通处。
但他只活到二十四岁,政治上虽有所建树,毕竟成就不大,后人对他的生平,却颇有戏剧性的传说,最显著的为厚宠董鄂妃和出家五台山。
世祖虽只享年二十四岁,却有十四个有名位的妃嫔,而按入葬清东陵等陵墓的后妃计算,则为三十余人。第一个皇后是博尔济吉特氏,即他生母孝庄太后的侄女,与世祖为表兄妹,后来却被废黜,理由是这件亲事原是多尔衮所定,但这只是藉口,因为立皇后时多尔衮已死,实际主持的是孝庄太后。孝庄把她侄女选进宫内为皇后,不但可藉此加强满蒙联姻的政治上作用(她们都是蒙古人),对孝庄本人也可在后宫中多一重耳目,但世祖却不顾大臣的劝阻毅然废黜。次年,又立了一个十四岁的博尔济吉特氏,即废后的侄女,孝庄的侄孙女,对世祖则为姑父。不料后来又要将她废黜,理由是孝庄患病时,第二后对孝庄的礼节很疏忽,可是反对将第二后废黜的恰恰是孝庄,所以后来第二后对孝庄极为感恩孝顺,不过世祖自此即与第二后疏远。单从这两件事情看,世祖长大后,母子之间的感情是并不融洽的。
世祖为什么要废黜第二后?实是想把皇贵妃董鄂氏取而代之。董鄂氏的来历如何,《清史稿》这样记载着:“孝献皇后栋鄂氏,内大臣鄂硕女。年十八,入侍。上眷之特厚,宠冠后宫。十三年八月,立为贤妃。十二月,进皇贵妃,行册立礼,颁赦。”(下略)
董鄂妃生前所居之承乾宫。
栋鄂即董鄂,明代称东古,原为部族名。董鄂氏为满洲世俗,三代武职。后世以秦淮名妓,冒襄(辟疆)爱妾董小宛相附会据孟森《董小宛考》,冒辟疆是先眷爱陈圆圆而后娶董小宛的。,经孟森考辨后,史学界已无人相信,故不必赘述。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董鄂氏是否以闺女入宫,却又是一个疑案。
《汤若望传》中有这样一段传奇性记载:
顺治皇帝对于一位满籍军人之夫人,起了一种火热爱恋。当这位军人因此申斥他的夫人时,他竟被对于他申斥有所闻知的天子,打了一个极其怪异的耳掴。这位军人于是乃因怨愤致死,或许竟是自杀而死。皇帝遂即将这位军人的未亡人收入宫中,封为贵妃。这位贵妃于一六六〇年产生一子应为一六五七年,即顺治十四年。一六六〇年为董鄂氏逝世年份,或因此误混。,是皇帝要规定他为皇太子的。但是数星期(应为三个月)之后,这位皇子竟而去世,而其母于其后亦甍逝。
皇帝陡为哀痛所攻,竟致寻死觅活,不顾一切。
这是中国史籍笔记中所未曾记载的,汤若望很受世祖的尊重,还对世祖说过“淫乐是危险最大”的话,所以这段史料当可信从。再就军人之申斥夫人,世祖闻知后又打军人耳掴的情节看,似两人已在通情,而非世祖之单恋。
这位夫人之为董鄂氏,应当没有疑问了,那末,她原来还是有夫之妇,但她的丈夫又是谁呢?
我们试从《世祖实录》中有关记载作一推测:
顺治十三年六月,奉皇太后谕:举行册立嫔妃典礼。得旨:先册立东西二宫。
同月,皇太后谕:孔有德女(四贞,育养宫中,年尚幼小)宜立为东宫皇妃。
七月,襄亲王博穆博果尔死,礼部择吉于八月十九日册妃。上以襄亲王逝世,不忍举行,命八月以后择吉。
八月二十二日,立董鄂氏为贤妃。同日遣官祭襄亲王。
九月二十八日,拟立董鄂氏为皇贵妃。先于二十五日遣官祭襄亲王。
十二月,正式册立董鄂氏为皇贵妃皇太后与太后、皇太子与太子皆无别,皇贵妃与贵妃则是两种名分,皇贵妃次于皇后而高于贵妃。,颁诏大赦。
博穆博果尔为世祖第十一弟,死时年十六。清初皇族常领兵出征,西洋人就称为“满籍军人”,所以,陈垣、商鸿逵推测董鄂氏的本夫当为襄亲王。“择吉”所以推后,绝非因襄亲王之死而“不忍举行”。依《清史稿》的“年十八,入侍”观之,她的年龄还长于襄亲王二岁。商氏说:综观官书所记宫闱情状看,太后并不喜悦董鄂氏,第二后孝惠皇后更因董鄂氏得宠而“不当上旨”。董鄂氏可能是入宫后指配别一皇子,即入宫后又出宫而后入宫侍世祖。这和杨贵妃之受宠于玄宗有些类似。所以,董妃的儿子皇四子如不夭折,那末,圣祖顺治第四子《荣亲王圹志盖》拓片。(皇三子,佟佳氏所生)未必能继位,宫闱间可能又有纠纷。
《天童寺志》载世祖赐木陈忞御书唐诗一幅,后志庚子(顺治十七年)冬日书,诗云:
洞房昨夜春风起,遥忆美人湘江水。
枕上片时春梦中,行尽江南数千里。
此为岑参春梦诗。陈垣《汤若望与木陈忞》云:“唐诗多矣,何独书此以赐僧人,盖是时董妃已卒,多情天子,念念不忘美人枕上,不觉送于老和尚发之。”说得颇有风趣。
世祖对董鄂氏所以如此深情,或许因为得之不由正途,也即“来处不易”,玄宗之特宠杨贵妃也是一例,都由手段上的不正常而酿成特殊深厚的恋情。《长恨歌》云:“杨家有女初长成,养在深闺人未识。天生丽质难自弃,一朝选在君王侧。”好像杨玉环原是待字深闺的少女而入选,这究是诗人为尊者讳的忠厚之笔,还是故弄狡狯?董鄂之入宫,就官文书看,也是以闺女而迳入后官。要之,孝庄、顺治母子的情欲生活,都留下一重疑案。
第四部分智擒权臣快乐皇帝的烦恼 上
清世祖是患天花而死的,继承其位的是他的第三个儿子玄烨,即圣祖。说来凑巧,圣祖嗣位的原因,却又与天花有关。
天花古称痘疮,古传的免疫法,是用天花病人的脓液或癑疮痂制成的粉末吹进幼儿的鼻孔,使他们发烧,然后出现轻微的水痘,作为免疫的方法。
福佑寺。玄烨在此遭到天花的侵袭,并侥幸活下来。但这种方法,并不是很有保证中国在十六世纪时,已采用人痘接种法!也是世界上最先使用人工免疫法的先例,曾传至欧亚各国。但最有效的免疫法,则始于一七九六年(清嘉庆元年)英国医学家琴纳的使用牛痘苗。。圣祖幼年时亦经过接种,还被隔离在一座寺庙中,所以他在儿时即和父母分离,结果脸上还是留下麻点,他的祖母太皇太后(即孝庄后)认为圣祖已出过天花,就不致像他父亲那样再得这种可怕的病症,因而让他嗣位。比利时传教士南怀仁,他在《鞑靼旅行记》(见《清代西人闻见录》)中,记他曾见到过圣祖,“脸上有点痘痕”,也可为证。
自然,圣祖的嗣位,并不完全由于这原因,他祖母的爱护圣祖,确是超过其他孙子,所以圣祖对这位祖母,也是始终感恩,特别孝顺,在文词中屡屡称颂。孝庄一生,早年辅佐丈夫皇太极扬威于关外,中年扶保儿子福临定鼎于北京,晚年护导孙子玄烨践位于动荡之间,不但在有清一代是一个了不起的女能人,在历代的后妃中,其才能手腕,也是屈指可数的。
圣祖即位时,年仅八岁。清朝制度,母后不得参预朝政,因此而有四大臣的辅政,也是世祖临终时指定的。这四大臣是:索尼、苏克萨哈、遏必隆、鳌拜,都是满人,也是当年反对多尔衮的健将,故为世祖所信任。
开始时,四大臣尚和衷相处,到了后来,矛盾逐渐增加。这也是不难想见的,因为四大臣的权位既仅次于皇帝,皇帝又是个幼主,四大臣的旗籍不同,这也意味着派系不同,而人的权欲是无穷的,所以不可能不发生裂痕。
鳌拜是镶黄旗人,他在四人中名次最后,而权欲最强,平日居功自傲,骄横专擅,密结党羽,擅杀廷臣。这使好些大臣深感危惧,要求圣祖亲政,刑